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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兆柏失笑说:“怎么会?”他不动声色地走过来,将我从七婆身边拉开,宠溺地搂着我,摩挲我的肩膀,柔声说:“他胆子小,身体又不好,我心疼还来不及。”
我挣开他的手,不舍地看着七婆,却不能有过多表示,颤声问:“您,您……”
“我一时半会还死不了。”她没好气地应了我一声,拄着拐杖走远,忽然回头对我说:“这孩子叫什么?”
“简逸。”夏兆柏代我回答。
“简逸,简逸……”七婆低声嘀咕了一阵,抬头看我,语气缓和了下来,说:“你莫要忘了,刚刚答应我的话。”
“好。”我点了点头。
她似乎冲我微微一笑,又横了夏兆柏一眼,威风十足地走了出去。
夏兆柏似乎知道我心潮起伏,尚未平静,呆在一旁半天没言语。我深吸一口气,才渐渐回复过来,淡淡地问:“为何要将林先生的老保姆扣着不放?”
“老人家舍不得这里。”他微笑着答:“我也舍不得这栋房子没有她。”
“我不明白。”我喃喃地说。
他踏步上前,轻轻握住我的手,叹了口气,说:“我们这是各取所需。老太太想守着林家这幅老样子,对我而言,则是觉得,有她在这,这栋房子就好像我第一次踏进来那样,”他声音低沉了下去,缓缓地说:“一样的陈设,一样那么凶的老太婆,而那个温文尔雅的主人,似乎就,好像还在这栋房子里的某个角落……”
我心头大震,抬起眼,浑身颤抖,迟疑着问:“夏兆柏,你这样,到底想干吗?”
“你觉得我疯了?”夏兆柏呵呵低笑,爱怜地抚摩我的手,柔声说:“我是什么人,怎么可能会疯?但是小逸,有时候,人就得靠着这些旧感觉,才有力气走下去。”
他的语气太过悲伤,悲伤仿佛潮水一般,顷刻间蔓延到我身上,我呆呆看着他,忽然发现,这个男人,浑身散发着萧瑟和孤独,威仪冰冷之下全是支离破碎的挣扎痕迹,光鲜富贵的表皮之下,实际上早已被一张看不见的网勒得伤痕累累,就如那头花白头发,一丝丝斑驳之下,尽是苦苦压抑的伤痛苦闷。我张开嘴,却发不出一点声音,反倒是他淡淡一笑,心疼地举手,轻轻掠过我的脸颊,哑声问:“小逸,你是,你是在为我难过吗?”
我摇摇头,这才发觉自己蓄积已久的眼泪静静淌下。我闭上眼,又睁开,终于问出长久以,一直盘旋在我心中的问题:“夏兆柏,林世东死了,你后悔吗?”
他的脸色刷一下变得有些惨白,却下意识挺直腰身,傲然而立,目光深沉如海。他看着我,抿紧嘴唇,一言不发,我又问道:“告诉我,你后悔过吗?”
“不。”他坚决地回答道:“我夏兆柏做事,从不后悔。再来一次,我恐怕,还是会想方设法,弄垮林氏。”
“哦。”我点点头,忽然觉得内心疲惫不堪,有种说不出是失望还是遗憾的情绪纠缠而上。
“但是,我有比后悔更深层的痛苦。”他忽而说:“那种痛苦,日日夜夜纠结着我,让我生而无趣,让我觉得,这具身体的深处,被烙上印,让我从此知道,我是有罪的。小逸,”他呼吸急促起来,紧紧抓住我的手,浑身颤抖,像一个落水之人抓住一根救命稻草一般,“小逸,你帮我,帮我救赎,好不好?”
第33章
我颓然无语,想笑,张嘴却听见自己呜咽之声,泪眼朦胧之间,我听见自己哑声问他:“夏兆柏,你要在我这里寻救赎,但我却去哪里,寻我自己的救赎呢?”
夏兆柏沉默不语,半响,慢慢松开我的手,转过身走出餐室,只留下我,带着满腔悲苦,呆立在那。又过一会,有脚步声徐徐传来,我抬头望去,却是一个全身黑色绸布唐装的男子,三十几岁上下,面目清俊和善,鼻端架着金丝眼镜,走过来微笑而有礼地用国语说:“小逸,我是这里的管家黎笙,你可以唤我UncleLee,吃好了吗?宋医师已经到了,我带你过去。”
他口气亲切,眼中一片暖阳,能在第一眼便给人如沐春风的和徇之感。这人实在太过斯文,与夏兆柏那等匪气截然不同。他见我发愣,又笑了笑,温柔地说:“我虽然在这暂代管家一职,但实际上与夏兆柏先生是莫逆之交。因为经常听他提起你,便擅自就额的跟你已经很熟,请别见怪。”
他柔声细语,很轻易便能引人好感,又兼措辞得当,整个人看起温润如玉,我从未想过,夏兆柏身边,竟然也有如此出彩人物,愣了五秒,方回过神来,忙说:“抱歉,我有些走神了。宋医师来了吗?麻烦您领我过去。”
黎笙却并不挪步,似笑非笑地看着我,温言说:“小逸的国语,讲得也很好。”
“是吗?谢谢。”
“听着像下雨天品了一道新茶。”他微笑起来:“我从来不知道,国语也能讲得这么动听。”
我脸颊一热,忙说:“黎先生谬赞,您才真正声如山涧漱玉,我只是,很怕说得不准……”
黎笙笑出了声,问:“你经常这样吗?”
“什么?”
“别人夸你一句,你非得夸回去?”他柔和地看着我,说:“接受一声赞誉都不行?”
我哑然,自己倒从未想过这个问题,他见我有些发窘,呵呵低笑,转换话题说:“请跟我来吧,宋医师该等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