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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时我再帮你敲敲边鼓,狗日的钱,自然就来了。肖明川哼道,就这主意?万一大家走下楼梯,刘海涛回头说,听我的,错不了,我的预感,啥时候跑过空,到时你就使劲招呼吧,我说肖处。肖明川心里还是没底,喃喃道,不过刘海涛停下说,嗨,我的妈呀,我都说到这份上了,你老兄怎么还不明白?肖明川嘟着嘴,摇摇头。刘海涛一跺脚说,肖处,你是非让我把话说裸了还是怎么着?肖明川眨着眼睛,他在刘海涛这句话上就是转不过弯来,便下了一级台阶凑过来,用肩膀碰碰刘海涛后背,套近乎的口吻说,说裸了是什么意思?那你小子就跟我把话说裸了。刘海涛又下了一级台阶,回头瞅了他一眼,摸着后脑勺,嘴里哼哈的就是不吐痛快话。肖明川居高临下,又碰了他一次,说,跟我卖关子是不?刘海涛难为情地说,不会吧,肖处?你那脑子,难道比我这猪脑子还那个?这一减一等于几也要问我不成?肖明川用胳膊肘使劲顶他后腰,说,还真跟我扯淡是不?刘海涛没辙了,揪了一下鼻头,只好把话说开,肖处,人都有同情心是吧?有同情心的人,大都同情弱者对吧?这回这回你明白了吧?肖明川一怔,眼神直勾勾地看着刘海涛。刘海涛迈上一级台阶,拍着肖明川肩头说,放心吧,同志们多少都会给你点面子,人心都是肉长的,肖处。肖明川脸上一热,两片嘴唇收拢了。
大家的心态,还真给刘海涛说准了,这个晚上,红色募捐箱里又添了三千四百块钱。最让肖明川感到惊喜的是,刚从北京回来的唐总经理也找到他献爱心,笑呵呵捐了一千块钱,还把他好一顿夸赞,搞得肖明川都有点受宠若惊了。肖明川把捐款人姓名和钱数,都记在了一个专用的小本子上,到时准备连钱一块交给石崖畔村。项目经理部完事了,肖明川就去了几家乙方施工队,工人们的捐款热情让他着实感动。几天下来,他就感觉到募捐箱发沉了,拿计算器把小本子上的钱数一加,就加出了七千六百四十五块钱。他想收获可喜呀,照这个速度下去,等到募捐结束,肯定能加出来一个惊人的数字。接着又跑了几天,又转了几个施工现场,他才拖着疲惫的身子,灰头土脸地回到了车西。肖明川找到韩学仁,商量开箱点钱,他得把箱子腾空了好再出去活动。肖明川把募捐这件事搞得丁当响,这大大出乎韩学仁的意料。开始时,他想肖明川这么出风头,无非是想借募捐一个形式造势,找找心里平衡,从精神世界开辟战场,采用迂回战术与郭梓沁较劲。至于说项目部的人参加募捐,韩学仁觉得那是大家碍着面子,捧他肖明川一个人情场,多少是给他一点安慰,等他去了施工队,情形就未必乐观了,这年头你吆喝事,你得有吆喝的事能力和实力。可是现在肖明川大有收获了,韩学仁就不能不转变看法,把募捐这件事当回事了。韩学仁说,肖处长,你看这样好不好,开了箱,就得找个安全的地方保管钱,我看咱们还是去项目部财会室数钱吧,到时让财务上的人,也都动手帮忙,等数清了钱,再叫财务上把这笔钱代管一阵子,你看这样行吗?肖明川一想,这样挺好,既安全又有透明度,不然数出来的钱,还真没个保险的地方存放。肖明川抱着募捐箱,跟着韩学仁来到财会室。数这种钱挺刺激人的,财会室的几个人,脸上都挺兴奋,围过来叽叽喳喳,催韩学仁快一点把箱子打开。箱子上的锁头去掉了,小门一打开,一堆大大小小的钞票,哗一下就堆到了桌子上,顿时有人哇哇怪叫,有人捂嘴巴,有人嚯嚯,还有人傻眼,肖明川伸着脖子,瞪大眼睛,浑身燥热起来,本能地来了一句,钱!
从财会室一出来,一脸兴奋的肖明川,就急慌慌回到房间给詹弥打电话,他想要詹弥分享他的喜悦。肖明川说,三万一千多,一大堆钱啊!
功劳不小。詹弥说罢,笑几声就没了动静。
喂?肖明川一皱眉头,脸上的笑就掉了下来。
詹弥还是没动静。肖明川心里一空,连着吐出三个喂喂喂。
詹弥语气轻盈地说,募捐这一件事,就把你心填满了?你就不想跟我再说点别的?比如说身体情况,比如说
肖明川心里一热,竟然不知说什么了。
33
募捐款的数额已经过了七万元。肖明川想,还有一些边边角角没跑到,等把那些地方跑到了,估计募捐款有望突破十万。那天去一个施工点送仪表盘,路过石崖畔村时,肖明川有心进村看看,但考虑了半天,最终还是放弃了。唉,沉住气,再等些日子吧,我肖明川要给石崖畔村的乡亲们,一个实实在在的惊喜!
这天从火车站料场回来,已是下午两点多钟,司机和质检员下了车,顾不上回房间洗换,就一头扎进食堂。肖明川疲倦得不行,没了吃饭的胃口,就拖着步子上了楼。进屋后他就躺到了床上,把身子伸展平了。他闭上眼睛刚迷糊了一阵,刘海涛就来了,脸色像是给霜打了,气哼哼说,肖处,你又被人切片涮了!肖明川使劲往上挑着沉沉的眼皮,勉强坐起来,跟刘海涛要了一根烟,点着了问,你这是从哪回来?急赤白脸的又怎么了?刘海涛一屁股砸到椅子上,架起二郎腿,不冷不热地说,刚从你昔日生活和战斗过的四仙镇回来,还没顾上回房间撒泡尿呢。这小子是不是去了镇卫生院?见到了詹弥?肖明川心里敲鼓,敲得脸色都不再松垮了。虽说肖明川和詹弥的事,早就装在了刘海涛眼里,已经没有什么秘密可言了,但肖明川在刘海涛面前,还是没法儿坦然。刘海涛仰着头说,你还给石崖畔村募捐个屁,人家都开始装灯打井了!听了这话,肖明川脸上一忽闪,手里的烟颤了一下,疑惑地盯着刘海涛。
刘海涛放下二郎腿,要死不活地说,任国田借给石崖畔村一笔钱打井装灯,你说他这份善心是从哪来的?早不借晚不借,干嘛非要现在借?分明是冲你募捐这档子事来的,多不够奏吧你说。虚惊一场!肖明川拍拍脑门,笑道,你小子,吓我一跳,我还以为怎么着了呢,这是件好事嘛,你上什么火?要我说任国田同志,值得口头表扬。刘海涛冷冷一笑,还好事呢,你是不是真有病呀?他们这是在背后拆你台!肖明川挥手说,我现在还有什么台?大不了就是踩在几块破板子上,谁愿意拆,就拆去吧。刘海涛说,你募捐的钱,一旦到了石崖畔村,就狗屁意义都没有了,因为我听说,任国田借给石崖畔村钱时,有个附加条件,就是到时让石崖畔村拿你的募捐款去还账,五马倒六羊,大调包,到时让你募捐来的钱,既不能发光也不能散热,充婊子角色。再难听点说,姓任的这是在强xx你的爱心,懂吗你?肖明川倒是没想到这里边还有这些弯弯绕,但他现在面对这些弯弯绕,却不想跟刘海涛争论,他认为这件换汤不换药的事,依然还是一件值得鼓掌的好事,因为自己为石崖畔村搞募捐,从里到外说都是在帮乡亲们解决一点生存上的实际困难,并没有趁机捞点什么,占点什么的企图,或是拿募捐这件事当反光镜来折射自己这张脸,看来这一次某些人的聪明算是反被聪明误了,他们从自己手中所抢走的东西,仅仅是这次募捐活动的冠名,而石崖畔村,那可是实实在在得到了实惠,此时这种落地有声的效果,难道不正是自己搞这次募捐活动的初衷吗?
要叫我说呀,干脆,你也闪他一下子,肖处。刘海涛站起来说,募捐来的钱,不给石崖畔村了,叫狗日的鸡飞蛋打。肖明川说,行了行了,海涛,你要是气个好歹,我募捐来的这点钱,还不够给你看病的。刘海涛摊开双手说,钱又不咬手,捐给谁不行?是吧肖处?我也是个等钱用的人啊。肖明川哈哈一笑,我就说黄鼠狼给鸡拜年,不会安什么好心嘛。刘海涛望着窗外说,你呀,肖处,不是我说你,这就像足球场上的事,你现在不防守反击,突破射门,早晚有你傻眼那一天,一声黑哨,就能把你吹死!肖明川下了床,整了整衬衣说。算了,球迷,不说这些了,吃饭没?刘海涛蹙着眉头问,怎么,你还没吃午饭?肖明川拿来外衣说,刚才没胃口,现在叫你折腾的有点饿了。刘海涛在路上已经吃过午饭了,但他这时不想扫肖明川的兴,就大大咧咧地说,吃个屁,光想着快点跑回来给你通风报信了。好好,那我请你吃羊羯子去,这总行了吧?肖明川拉开抽屉,从一个牛皮纸信封里抽出两百块钱,对头一折,掖进裤兜。我撒泡尿。刘海涛说,一头钻进卫生间。我下去等你。肖明川说着出了门。
下到一楼门厅,肖明川发现这会儿跟小孟打乒乓球的人换了。那会儿他回来时,小孟的对手是老周,现在却是换成了郭梓沁。再说刚才在楼上,刘海涛也没提郭梓沁呀,这说明刘海涛进来时,郭梓沁也还没到。肖明川眉头皱了一下,心说擦边球突然跑到项目部来干什么?开会?没听说有什么会要开呀?汇报?主要领导这会儿都不在项目部呀?感觉不太舒服,但是想回避已经来不及了,因为郭梓沁这时已经停了下来,正冲他笑眯眯挥拍子呢。
肖明川说,来了郭处。郭梓沁一本正经说,听说肖处正在给石崖畔村的父老乡亲搞水电光明募捐工程,我不来凑凑热闹,多不合适呀。肖明川说,我还以为,郭处是专门来请我吃饭的呢。这时小孟冲肖明川摇摇手里的拍子,那意思是让他跟郭梓沁来几下,肖明川摆了一下手,意思是免了。郭梓沁把球拍放到球台上,扭了几下腰说,不瞒肖处说,我还真有你说的那个意思,只是只是怕你日后落下个白吃白喝的名声,你说那样的话,我多对不起你吧肖处。肖明川的舌头,一时后劲不足,哑火了,够不到郭梓沁了,只得挂牢脸上的浮笑,继续往球台这边走。怎么样,够爱护你吧肖处?郭梓沁说,握住肖明川的手。照你这么说,那我今天也不能拿带刺的玫瑰,败坏你郭处脸上的眉眼鼻嘴耳喽?肖明川故弄玄虚,意在搞乱郭梓沁的常规思维。郭梓沁果然没有再往下游戏,而是把掏出来的烟放到球台上,拍拍肖明川肩膀说,路过,看看你们就走。肖明川用拳头顶了一下郭梓沁肚子说,估计你看不全,我听说唐总和韩总这会儿都不在项目部。完了,白来了。郭梓沁说,两手乍开,把一张逢场作戏的失望脸,故意弄得很仿真。小孟夹着球拍,踮步过来,蔫不悄声拿起郭梓沁刚放下的玉溪,弹出一根叼在嘴上。刘海涛从楼上下来,开口道,郭处来了。郭梓沁冲刘海涛挥了一下手,算是回话了。
刘海涛走过来,扑扑闪闪的目光,在两个人脸上转来转去,说,肖处郭处,怎么,你俩要比试比试啊?郭梓沁过去在球台没有跟肖明川较量过,也没见过肖明川打球,但他听人说乒乓球国裁肖明川的球技也不一般,就觉得自己这几拍未必能拿下他,况且又是好久不摸拍了。不过此时此刻让刘海涛这么一掺和,郭梓沁倒想跟肖明川过过招,输赢无所谓,图的无非是热闹热闹,顺便解开彼此间在球台上谁高谁低这么一个小悬念。郭梓沁瞧着肖明川说,肖处,那就辛苦你这个国裁,指点指点喽?擦边球!肖明川在心里嘀咕了一句,嘴上说,国裁未必是国手,郭处,昔日你大胜高副部长,而我跟高副部长打过几次,回回都是大败,你说吧,就我这几板,还敢跟你抡?刘海涛一脸纳闷,不明白肖明川为什么要往后退,挥拍可是他肖明川的强项啊?肖处你此时不在球台上好好收拾收拾郭处,尽情威风一番,那你还能有什么机会在什么事上压倒人家?我就是冲着你这点强,才开口给你制造了这么一个小打翻身仗的机会,要知道郭处这个笑面虎,没准这就在心里诅咒我拿你的手艺要他难堪呢!唉,肖处啊,怎么说你好呢,整个儿是往泥潭里扎猛子——没影儿!而郭梓沁的感觉,就显得细腻多了,他从肖明川那番话里,听出了弦外音,这家伙显然是在翻老帐套新事,于是上球台较量较量的欲望,就劲劲地往上顶。郭梓沁顺竿爬的口吻说,好吧肖处,那我就装一回大师,指点指点你如何?肖处郭处,你们就开一盘吧,让我和海涛开开眼。小孟说,趁机把手里的球拍递给肖明川。看来这个弯是拐不过去了,肖明川就脱了外衣,扔给刘海涛,搓搓手,接过球拍说,我丢人也是丢在项目部里,内部丑。来吧大师,承蒙指点。郭梓沁拿起球拍道,不耽误你太多时间,咱们就打一局,肖处,你看怎么样?一局就一局。肖明川说,挥了几下拍子热身。
一局球,很快就打下来了,结果令刘海涛无比失望,肖明川输给郭梓沁两个球。不过刘海涛在脸上和嘴上,还是温温热热地给胜者喝了彩,尽量让郭梓沁看不出他刚才在感情上是个一面倒的观众。而赢了球的郭梓沁,虽说一脸高兴,但那高兴是做给肖明川看的。结束的这场球,自己到底赢了什么?又输了哪些?郭梓沁心里一清二楚,刘海涛和小孟,还有后来的几个人,充其量是看了一场乒乒乓乓的热闹。郭梓沁跟后来的那几个人问过好后,心里依旧不平展,被人笑呵呵涮了一把的感觉,顶得他心口堵得慌,可是嘴上又不好找事,于是就在心里狠了一句,妈的肖明川,你够损!
肖处,指点到位否?再次擦脸上汗水时,郭梓沁问。肖明川用手扇着风,一脸虚心地说,到位到位。郭梓沁揪着嘴,呼出一口粗气,跟着就爽声大笑。刘海涛给这笑声刺激得身上直起鸡皮疙瘩,肖明川也被这通主题不明的狂笑搞得有点心紧。后来郭梓沁撂下几句闲话就走了。临走时,他往球台上拍了两千块钱,说是为石崖畔村见光见亮尽份力。送走郭梓沁,肖明川说,海涛,上楼。说完转身就往楼上走。刘海涛冲他背影问,怎么?不吃饭了?肖明川头也不回地说,晚吃一会儿,饿不死。你上来见证一下,我得把大款捐献的爱心,塞到募捐箱里,名字记到本子上,别回头说不清楚就坏了。涛刚想回句什么,却忽然看见一把钞票,正在肖明川后脑勺上急躁躁地晃动,就把舌头吐出来,突突突抽动了几下,走着猫步跟上去,生怕在他后脑勺晃动的那把钱变成刀片飞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