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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王播 子式 弟炎 起起子龟 龟子荛 炎子铎

    李绛 杨于陵

    王播,字明扬。曾祖璡,嘉州司马。祖升,咸阳令。父恕,扬府参军。播擢进 士第,登贤良方正制科,授集贤校理,再迁监察御史,转殿中,历侍御史。贞元末, 幸臣李实为京兆尹,恃恩颇横,尝遇播于途,不避。故事,尹避台官。播移文诋之; 实怒,后奏播为三原令,欲挫之。播受命,趋府谒谢,尽府县之仪。及临所部,政 理修明,恃势豪门,未尝贷法。岁终考课,为畿邑之最。实以其人有政术,甚礼重 之,频荐之于上。德宗奇之,将不次拔用,会母丧。

    顺宗即位,除驾部郎中,改长安令。岁中,迁工部郎中,知台杂,刺举纲宪, 为人所称。转考功郎中,出为虢州刺史。李巽领盐铁,奏为副使、兵部郎中。

    元和五年,代李夷简为御史中丞。振举朝章,百职修举。十月,代许孟容为京 兆尹。时禁军诸镇布列畿内,军人出入,属鞬佩剑,往往盗发,难以擒奸。布播奏 请畿内军镇将卒,出入不得持戎具,诸王驸马权豪之家,不得于畿内按试鹰犬畋猎 之具。诏从之,自是奸盗弭息。六年三月,转刑部侍郎,充诸道盐铁转运使。

    播长于吏术,虽案牍鞅掌,剖析如流,黠吏诋欺,无不彰败。时天下多故,法 寺议谳,科条繁杂。播备举前后格条,置之座右。凡有详决,疾速如神。当时属僚, 叹服不暇。

    十年四月,改礼部尚书,领使如故。先是,李巽以程异为江淮院官,异又通泉 货,及播领使,奏之为副。当王师讨吴元济,令异乘传往江淮,赋舆大集,以至贼 平,深有力焉。及皇甫镈用事,恐播大用,乃请以使务命程异领之,播守本官而已。 十三年,检校户部尚书、成都尹、剑南西川节度使。

    穆宗即位,皇甫镈贬,播累表求还京师。长庆元年七月,征还,拜刑部尚书, 复领盐铁转运等使。十月,兼中书侍郎、平章事,领使如故。长庆中,内外权臣, 率多假借。播因铜盐擢居辅弼,专以承迎为事,而安危启沃,不措一言。时河北复 叛,朝廷用兵。会裴度自太原入觐,朝野物论,言度不宜居外。明年三月,留度复 知政事,以播代度为淮南节度使、检校右仆射,领使如故。仍请携盐铁印赴镇,上 都院印,请别给赐,从之。播至淮南,属岁旱俭,人相啖食,课最不充,设法掊敛, 比屋嗟怨。

    敬宗即位,就加银青光禄大夫、检校司空,罢盐铁转运使。时中尉王守澄用事, 播自落利权,广求珍异,令腹心吏内结守澄,以为之助。守澄乘闲启奏,言播有才, 上于延英言之。谏议大夫独孤朗、张仲方,起居郎孔敏行、柳公权、宋申锡,补阙 韦仁实、刘敦儒,拾遗李景让、薛廷老等,请开延英面奏播之奸邪,交结宠幸,复 求大用。天子冲幼,不能用其言。自是,物议纷然不息。明年正月,播复领盐铁转 运使。播既得旧职,乃于铜盐之内,巧为赋敛,以事月进。名为羡余,其实正额, 务希奖擢,不恤人言。

    时扬州城内官河水浅,遇旱即滞漕船。乃奏自城南阊门西七里港开河向东,屈 曲取禅智寺桥通旧官河,开凿稍深,舟航易济;所开长一十九里,其工役料度,不 破省钱,当使方圆自备,而漕运不阻。后政赖之。

    文宗即位,就加检校司徒。太和元年五月,自淮南入觐,进大小银碗三千四百 枚、绫绢二十万匹。六月,拜尚书左仆射、同平章事,领使如故。二年,进封太原 公、太清宫使。四年正月,患喉肿暴卒,时年七十二。废朝三日,赠太尉。

    播出自单门,以文辞自立;践升华显,郁有能名。而随势沉浮,不存士行;奸 邪进取,君子耻之。然天性勤于吏事,使务填委,胥吏盈廷取决,簿书堆案盈几, 他人若不堪胜,而播用此为适。播子式,弟炎、起。

    炎,贞元十五年登进士第,累官至太常博士,早世。子铎、镣。

    起,字举之,贞元十四年擢进士第,释褐集贤校理,登制策直言极谏科,授蓝 田尉。宰相李吉甫镇淮南,以监察充掌书记。入朝为殿中,迁起居郎、司勋员外郎、 直史馆。元和十四年,以比部郎中知制诰。穆宗即位,拜中书舍人。

    长庆元年,迁礼部侍郎。其年,钱徽掌贡士,为朝臣请托,人以为滥。诏起与 同职白居易覆试,覆落者多。徽贬官,起遂代徽为礼部侍郎。掌贡二年,得士尤精。 先是,贡举猥滥,势门子弟,交相酬酢;寒门俊造,十弃六七。及元稹、李绅在翰 林,深怒其事,故有覆试之科。及起考贡士,奏当司所选进士,据所考杂文,先送 中书,令宰臣阅视可否,然后下当司放榜。从之。议者以为起虽避是非,失贡职也, 故出为河南尹。入为吏部侍郎。

    文宗即位,加集贤学士、判院事。以兄播为仆射辅政,不欲典选部,改兵部侍 郎。太和二年,出为陕虢观察使、兼御史大夫。四年,入拜尚书左丞。居播之丧, 号毁过礼,友悌尤至。迁户部尚书、判度支。以西北边备,岁有和市以给军,劳人 馈挽,奏于灵武,邠宁起营田。六年,检校吏部尚书、河中尹、河中晋绛节度使。 时属蝗旱,粟价暴踊,豪门闭籴,以邀善价。起严诫储蓄之家,出粟于市,隐者致 之于法,由是民获济焉。七年,入为兵部尚书。八年,检校右仆射、襄州刺史,充 山南东道节度。江、汉水田,前政挠法,塘堰缺坏。起下车,命从事李业行属郡, 检视而补缮,特为水法,民无凶年。九年,就加银青光禄大夫。时李训用事,训即 起贡举门生也,欲援起为相。八月,诏拜兵部侍郎,判户部事。其冬,训败,起以 儒素长者,人不以为累,但罢判户部事。

    文宗好文,尤尚古学。郑覃长于经义,起长于博洽,俱引翰林,讲论经史。起 僻于嗜学,虽官位崇重,耽玩无篸;夙夜孜孜,殆忘寝食,书无不览,经目靡遗。 转兵部尚书。以庄恪太子登储,欲令儒者授经,乃兼太子侍读,判太常卿,充礼仪 详定使,创造礼神九玉,奏议曰:

    邦国之礼,祀为大事;珪璧之议,经有前规。谨按周礼:“天地四方,以 苍璧礼天,黄琮礼地,青珪礼东方,赤璋礼南方,白琥礼西方,黑璜礼北方。”又 云:“四圭有邸以祀天”“两圭有邸以祀地”“圭璧以祀日月星辰”凡此九 器,皆祀神之玉也。又云:“以禋祀祀昊天上帝。”郑玄云:“禋,烟也,为玉币, 祭讫燔之,而升烟以报阳也。”今与开元礼义同,此则焚玉之验也。又周礼: “掌国之玉镇大宝器,若大祭,既事而藏之。”此则收玉之证也。梁代崔灵恩撰 三礼义宗云:“凡祭天神,各有二玉:一以礼神,一则燔之。礼神者,讫事却 收;祀神者,与牲俱燎。”则灵恩之义,合于礼经。今国家郊天祀地,祀神之 玉常用;守经据古,礼神之玉则无。臣等请下有司,精求良玉,创造苍璧、黄琮等 九器,祭讫则藏之。其燎玉即依常制。

    从之。为太子广五运图及文场秀句等献之。三年,以本官充翰林侍讲 学士。庄恪太子薨,诏起为哀册文,辞情婉丽。

    四年,迁太子少师,判兵部事,侍讲如故。以其家贫,特诏每月割仙韶院月料 钱三百千添给。起富于文学,而理家无法,俸料入门,即为仆妾所有。帝以师友之 恩,特加周给。议者以与伶官分给,可为耻之。

    武宗即位,八月,充山陵卤簿使。枢密使刘弘逸、薛季稜惧诛,欲因山陵兵士 谋废立。起与山陵使知其谋,密奏,皆伏诛。寻检校左仆射、东都留守,判东都尚 书省事。

    会昌元年,征拜吏部尚书,判太常卿事。三年,权知礼部贡举。明年,正拜左 仆射,复知贡举。

    起前后四典贡部,所选皆当代辞艺之士,有名于时,人皆赏其精鉴徇公也。其 年秋,出为兴元尹,兼同平章事,充山南西道节度使。赴镇日,延英辞。帝谓之曰: “卿国之耆老,宰相无内外,朕有阙政,飞表以闻。”宴赐颇厚。在镇二年,以老 疾求代,不许。大中元年,卒于镇,时年八十八。废朝三日,赠太尉,谥曰文懿。 文集一百二十卷,五纬图十卷,写宣十卷。起侍讲时,或僻字疑事,令中 使口宣,即以榜子对,故名曰写宣。子龟嗣。

    龟,字大年。性简淡萧洒,不乐仕进。少以诗酒琴书自适,不从科试。京城光 福里第,起兄弟同居,斯为宏敞。龟意在人外,倦接朋游,乃于永达里园林深僻处 创书斋,吟啸其间,目为“半隐亭”及从父起在河中,于中条山谷中起草堂,与 山人道士游,朔望一还府第,后人目为“郎君谷”及起保厘东周,龟于龙门西谷 构松斋,栖息往来,放怀事外。起镇兴元,又于汉阳之龙山立隐舍,每浮舟而往, 其闲逸如此。武宗知之,以左拾遗征。久之,方至殿廷一谢,陈情曰:“臣才疏散, 无用于时,加以疾病所婴,不任禄仕。臣父年将九十,作镇远籓,喜惧之年,阙于 供侍。乞罢今职,以奉晨昏。”上优诏许之。明年,丁父忧。服阕,以右补阙征, 迁侍御史、尚书郎。

    大中末,出为宣歙团练观察副使,赐绯。入为祠部郎中、史馆修撰。前从崔玙 贰宣歙,及玙镇河中,又奏为副使。入为兵部郎中,赐金紫,寻知制诰。

    咸通末,以弟铎在中书,不欲在禁掖,改太常少卿,寻检校右散骑常侍、同州 刺史。牙将白约者,甚狡蠹,前后防御使不能制。龟因事发,笞死以徇,人皆畏威 自效。十四年,转越州刺史、御史大夫、浙东团练观察使。先是,龟兄式抚临此郡, 有惠政;闻龟复至,舞抃迎之。属徐、泗之乱,江淮盗起,山越乱,攻郡,为贼所 害。赠工部尚书。子荛。

    荛苦学,善属文。以季父作相,避嫌不就科试。乾符初,崔瑾廉察湖南,崔涓 镇江陵,皆辟为从事。萧遘作相,奏授蓝田尉,直史馆,迁左拾遗、右补阙,中丞 卢涯奏为侍御史。从僖宗幸山南,拜右司员外郎,卒。子权,中兴仕至兵部尚书。

    式以门廕,累迁监察御史,转殿中,亦巧宦。太和中,依倚郑注,谒王守澄, 为中丞归融所劾,出为江陵少尹。大中后,践更省署。咸通初,为浙东观察使。草 贼仇甫据明州叛,来攻会稽,式讨平之。式有威略。三年,徐州银刀军叛,以式为 徐州节度使。式至镇,尽诛银刀等七军,徐方平定。天子嘉之。后累历方任,卒。

    铎,字归范。会昌初进士第,两辟使府。大中初,入为监察御史。咸通初,由 驾部郎中知制诰,拜中书舍人。五年,转礼部侍郎,典贡士两岁,时称得人。七年, 以户部侍郎、判度支,迁礼部尚书。十二年,以本官同平章事。时宰相韦保衡以拔 擢之恩,事铎尤谨,累兼刑部、吏部尚书。僖宗即位,加右仆射。保衡得罪,以铎 检校右仆射,出为汴州刺史、宣武军节度使。

    铎有经世大志,以安邦为己任,士友推之。乾符二年,河南、江左相继寇盗结 集,内官田令孜素闻铎名,乃复召铎,拜右仆射、门下侍郎、同平章事。四年,贼 陷江陵,杨知温失守,宋威破贼失策。朝议统率,宰相卢携称高骈累立战功,宜付 军柄,物议未允。铎廷奏曰:“臣忝宰执之长,在朝不足分陛下之忧。臣愿自率诸 军,荡涤群盗。”朝议然之。五年,以铎守司徒、门下侍郎、同平章事,兼江陵尹、 荆南节度使,充诸道行营兵马都统。铎至镇,绥怀流散,完葺军戎,期年之间,武 备严整。

    时兗州节度使李系者,西平王晟之孙,以其家世将才,奏用为都统都押衙,兼 湘南团练使。时黄巢在岭南,铎悉以精甲付系,令分兵扼岭路。系无将略,微有口 才,军政不理。广明初,贼自岭南寇湖南诸郡,系守城自固,不敢出战。贼编木为 伐,沿湘而下,急攻潭州,陷之。系甲兵五万,皆为贼所杀,投尸于江。铎闻系 败,令部将董汉宏守江陵,自率兵万余会襄阳之师。江陵竟陷于贼。天子不之责。 罢相,守太子太师。宰相卢携用事,竟以淮南高骈代铎为都统。

    其年秋,贼焚剽淮南,高骈挫败。及贼陷两京,卢携得罪,天子用郑畋为兵马 都统。明年,畋病归行在,朝议复以铎为侍中、滑州刺史、义成军节度使,充诸道 行营都统。率禁军、山南、东蜀之师三万,营于盩厔东,进屯灵感寺。

    明年春,兗、郓、徐、许、郑、滑、邠、宁、凤翔十镇之师大集关内。时贼已 僭名号;以前渐东观察使崔璆、尚让为宰相,传伪命。天下籓帅,多持两端。既闻 铎传檄四方,诸侯翻然景附。贼之号令,东西不过岐、华,南北止及山、河。而劲 卒骁将,日驰突于国门,群贼由是离心。其年秋,贼将硃温降,收同州。十一月, 贼华州戍卒七千来奔。三年二月,沙陀军至,收华州。四月,败贼于良田坡,遂收 京城。封铎晋国公。铎加中书令,以收城诸将,量其功伐高下,承制爵赏以闻。是 时国命危若缀旒,天子播越蛮陬,大事去矣。若非郑畋之奋发,铎之忠义,则土运 之隆替,未可知也。

    自巢、让之乱,关东方镇牙将,皆逐主帅,自号籓臣。时溥据徐州,硃瑄据郓 州,硃瑾据兗州,王敬武据青州,周岌据许州,王重荣据河中,诸葛爽据河阳,皆 自擅一籓,职贡不入,赏罚由己。既逐贼出关,尤恃功伐,朝廷姑息不暇。巢贼出 关东,与蔡帅秦宗权合纵。时溥举兵徐方,请身先讨贼,乃授溥都统之命。十军军 容使田令孜,以内官杨复光有监护用师之功,尤忌儒臣立事,故有时溥之授。

    初,铎出军,兼郑滑节度使,以便供馈。至是,罢铎都统之权,令仗节归籓。 铎以硃全忠于己有恩,倚为籓蔽。初,全忠辞礼恭顺,既而全忠军旅稍集,其意渐 倨。铎知不可依,表求还朝。

    其年冬,僖宗自蜀将还,乃以铎为沧景节度使。时杨全玫在沧州,闻铎之来, 诉于魏州乐彦贞。铎受命赴镇,至魏州旬日,彦贞迎谒,宴劳甚至。铎以上台元老, 功盖群后,行则肩舆,妓女夹侍,宾僚服御,尽美一时。彦贞子从训,凶戾无行, 窃所慕之;令甘陵州卒数百人,伏于漳南之高鸡泊。及铎行李至,皆为所掠,铎与 宾客十余人,皆遇害。时光启四年十二月也。

    铎弟镣,累官至汝州刺史。王仙芝陷郡城,被害。

    李绛,字深之,赵郡赞皇人也。曾祖贞简。祖刚,官终宰邑。父元善,襄州录 事参军。绛举进士,登宏辞科,授秘书省校书郎。秩满,补渭南尉。贞元末,拜监 察御史。元和二年,以本官充翰林学士。未几,改尚书主客员外郎。逾年,转司勋 员外郎。五年,迁本司郎中、知制诰。皆不离内职,孜孜以匡谏为己任。

    宪宗即位,叛臣李锜阻兵于浙右。锜既诛,朝廷将辇其所没家财。绛上言曰: “李锜凶狡叛戾,僭侈诛求,刻剥六州之人,积成一道之苦。圣恩本以叛乱致讨, 苏息一方。今辇运钱帛,播闻四海,非所谓式遏乱略,惠绥困穷。伏望天慈,并赐 本道,代贫下户今年租税,则万姓欣戴,四海歌咏矣。”宪宗嘉之。

    时中官吐突承璀自籓邸承恩宠,为神策护军中尉,乃于安国佛寺建立圣政碑, 大兴功作,仍请翰林为其文。绛上言曰:

    陛下布惟新之政,刬积习之弊,四海延颈,日望德音。今忽立圣政碑,示 天下以不广。易称:大人者与天地合德,与日月合明。执契垂拱,励精求理, 岂可以文字而尽圣德,碑表而赞皇猷?若可叙述,是有分限,亏损盛德,岂谓敷扬 至道哉?故自尧、舜、禹、汤、文、武,并无建碑之事。至秦始皇荒逸之君,烦酷 之政,然后有罘、峄之碑,扬诛伐之功,纪巡幸之迹,适足为百王所笑,万代所讥。 至今称为失道亡国之主,岂可拟议于此!陛下嗣高祖、太宗之业,举贞观、开元之 政,思理不遑食,从谏如顺流;固可与尧、舜、禹、汤、文、武方驾而行,又安得 追秦皇暴虐不经之事,而自损圣政?近者,阎巨源请立纪圣功碑,陛下详尽事宜, 皆不允许。今忽令立此,与前事颇乖。况此碑既在安国寺,不得不叙载游观宗饰之 事。述游观且乖理要,叙崇饰又匪政经,固非哲王所宜行也。其碑,伏乞圣恩特令 寝罢。

    宪宗深然之,其碑遂止。

    绛后因浴堂北廊奏对,极论中官纵恣、方镇进献之事。宪宗怒,厉声曰:“卿 所论奏,何太过耶?”绛前论不已,曰:“臣所谏论,于臣无利,是国家之利。陛 下不以臣愚,使处腹心之地,岂可见事亏圣德,致损清时,而惜身不言?仰屋窃叹, 是臣负陛下也。若不顾患祸,尽诚奏论,旁忤幸臣,上犯圣旨,以此获罪,是陛下 负臣也。且臣与中官,素不相识,又无嫌隙,只是威福太盛,上损圣朝,臣所以不 敢不论耳。使臣缄默,非社稷之福也。”宪宗见其诚切,改容慰喻之曰:“卿尽节 于朕,人所难言者,卿悉言之,使朕闻所不闻,真忠正诚节之臣也。他日南面,亦 须如此。”绛拜恩而退。遽宣宰臣,令与改官,乃授中书舍人,依前翰林学士。翌 日,面赐金紫,帝亲为绛择良笏赐之。

    前后朝臣裴武、柳公绰、白居易等,或为奸人所排陷,特加贬黜;绛每以密疏 申论,皆获宽宥。及镇州节度使王士真死,朝廷将用兵讨除,绛深陈以为未可。绛 既尽心匡益,帝每有询访,多协事机。六年,犹以中人之故,罢学士,守户产侍郎, 判本司事。尝因次对,宪宗曰:“户部比有进献,至卿独无,何也?”绛曰:“将 户部钱献入内藏,是用物以结私恩。”上耸然,益嘉其直。吐突承璀恩宠莫二,是 岁,将用绛为宰相;前一日,出承璀为淮南监军。翌日,降制,以绛为中书侍郎、 同中书门下平章事。同列李吉甫便僻,善逢迎上意;绛梗直,多所规谏,故与吉甫 不协。时议者以吉甫通于承璀,故绛尤恶之。绛性刚讦,每与吉甫争论,人多直绛。 宪宗察绛忠正自立,故绛论奏,多所允从。

    上尝谓绛曰:“卜筮之事,习者罕精,或中或否。近日风俗。,尤更崇尚,何 也?”对曰:“臣闻古先哲王畏天命,示不敢专,邦有大事可疑者,故先谋于卿士 庶人,次决于卜筮,俱协则行之。末俗浮伪,幸以徼福。正行虑危,邪谋觊安,迟 疑昏惑,谓小数能决之。而愚夫愚妇,假时日鬼神者,欲利欺诈,参之见闻,用以 刺射小近之事,神而异之。近者,风俗近巫,此诚弊俗。圣旨所及,实辨邪源。但 存而不论,弊斯息矣。”

    他日延英,上曰:“朕读玄宗实录,见开元致理,天宝兆乱。事出一朝, 治乱相反,何也?”绛对曰:

    臣闻理生于危心,乱生于肆志。玄宗自天后朝出居籓邸,尝莅官守,接时贤于 外,知人事之艰难。临御之初,任姚崇、宋璟,二人皆忠鲠上才,动以致主为心。 明皇乘思理之初,亦励精听纳,故当时名贤在位,左右前后,皆尚忠正。是以君臣 交泰,内外宁谧。开元二十年以后,李林甫、杨国忠相继用事,专引柔佞之人,分 居要剧,苟媚于上,不闻直言。嗜欲转炽,国用不足,奸臣说以兴利,武夫说以开 边。天下骚动,奸盗乘隙,遂至两都覆败,四海沸腾,乘舆播迁,几至难复。盖小 人启导,纵逸生骄之致也。至今兵宿两河,西疆削尽,甿户凋耗,府藏空虚,皆因 天宝丧乱,以至于此。安危理乱,实系时主所行。陛下思广天聪,亲览国史,垂意 精赜,鉴于化源,实天下幸甚。

    上又曰:“凡人行事,常患不通于理,已然之失,追悔诚难。古人处此,复有 道否?”绛对曰:“行事过差,圣哲皆所不免,故天子致诤臣以匡其失。故主心理 于中,臣论正于外,制理于未乱,销患于未萌。主或过举,则谏以正之,故上下同 体,犹手足之于心膂,交相为用,以致康宁。此亦常理,非难遵之事。但矜得护失, 常情所蔽。古人贵改过不吝,从善如流,良为此也。臣等备位,无所发明,但陛下 不废刍言,则端士贤臣,必当自效。”帝曰:“朕擢用卿等,所冀直言。各宜尽心 无隐,以匡不逮。无以护失为虑也!”

    其秋,魏博节度使田季安死,其子怀谏幼弱,军中立其大将田兴,使主军事, 兴卒以六州之地归命。其经始营创,皆绛之谋也。

    时教坊忽称密旨,取良家士女及衣冠别第妓人,京师嚣然。绛谓同列曰:“此 事大亏损圣德,须有论谏。”或曰:“此嗜欲间事,自有谏官论列。”绛曰:“相 公居常病谏官论事,此难事即推与谏官,可乎?”乃极言论奏。翌日延英,宪宗举 手谓绛曰:“昨见卿状所论采择事,非卿尽忠于朕,何以及此?朕都不知向外事, 此是教坊罪过,不谕朕意,以至于此。朕缘丹王已下四人,院中都无侍者,朕令于 乐工中及闾里有情愿者,厚其钱帛,只取四人,四王各与一人。伊不会朕意,便如 此生事。朕已令科罚,其所取人,并已放归。若非卿言,朕宁知此过?”

    八年,封高邑县男。绛以足疾,拜章求免。九年,罢知政事,授礼部尚书。十 年,检校户部尚书,出为华州刺史。未几,入为兵部尚书。丁母忧。十四年,检校 吏部尚书,出为河中观察使。河中旧为节制,皇甫镈恶绛,只以观察命之。十五年, 镈得罪,绛复为兵部尚书。

    穆宗即位,改御史大夫。穆宗亟于畋游行幸,绛于延英切谏,帝不能用。绛以 疾辞,复为兵部尚书。长庆元年,转吏部尚书。是岁,加检校尚书右仆射,判东都 尚书省事,充东都留守。二年正月,检校本官、兗州刺史、兗海节度观察待使。三 年,复为东都留守。四年,就加检校司空。

    宝历初,入为尚书左仆射。二年九月,昭议节度使刘悟卒,遗表请以子从谏嗣 袭,将吏诣阙论请。绛密奏请速除近泽潞四面将帅一人,以充节度;令倍程赴镇, 使从谏未及拒命,新使已到,所谓“疾雷不及掩耳”潞州军心,自有所系。从谏 无位,何名主张。时宰相李逢吉、王守澄已受从谏赂,俱请以从谏留后,不能用绛 言。

    绛以直道进退,闻望倾于一时。然刚肠嫉恶,贤不肖太分,以此为非正之徒所 忌。又尝与御史中丞王播相遇于道,播不为之避;绛奏论事体,敕命两省详议,咸 以绛论奏是。李逢吉佑播恶绛,乃罢绛仆射,改授太子少师,分司东都。

    文宗即位,征为太常卿。二年,检校司空,出为兴元尹、山南西道节度使。三 年冬,南蛮寇西蜀,诏征赴援。绛于本道募兵千人赴蜀;及中路,蛮军已退,所募 皆还。兴元兵额素定,募卒悉令罢归。四年二月十日,绛晨兴视事,召募卒,以诏 旨喻而遣之,仍给以廪麦,皆怏怏而退。监军使杨叔元贪财怙宠,怨绛不奉己,乃 因募卒赏薄,众辞之际,以言激之,欲其为乱,以逞私憾。募卒因监军之言,怒气 益甚,乃噪聚趋府,劫库兵以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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