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建封授节彭门,造归下邳,有高天下之心。建封恐一旦失造,乃以兄女 妻之。
时李希烈方悖,侵寇籓邻,屡陷郡邑。天下城镇恃兵者,从而动摇,多逐主帅, 自立留后,邀求节钺。德宗患之,以范阳刘济方输忠款,但未能尽达朝廷倚赖之意; 与密诏建封选特达识略之士往喻之。建封乃强署造节度参谋,使于幽州。造与语未 讫,济俯伏流涕曰:“济僻在遐裔,不知天子神圣,大臣忠荩。愿得率先诸侯,效 以死节。”造还,建封以其名上闻。德宗爱其才,召至京师,谓之曰:“卿谁家子? 年复几何?”造对曰:“臣五代祖大雅,外五代祖李勣。臣犬马之年三十有二。” 德宗奇之,欲用为谏官,以语泄事寝。
长庆元年,授京兆府司录参军。奉使河朔称旨,迁殿中侍御史。既而幽州刘总 请以所部九州听朝旨。穆宗选可使者,或荐造。帝召而谓之曰:“朕以刘总输忠, 虽书诏便蕃,未尽朕之深意。以卿素能办事,为朕此行。”造对曰:“臣府县走吏, 初受宪职,望轻事重,恐辱国命,无能谕旨。”帝曰:“我在东宫时,闻刘总请觐; 及我即位,比年上书不绝,及约以行期,即喑默不报。卿识机知变,往喻我怀,无 多让也。”乃拜起居舍人,赐绯鱼袋,充太原、镇州、幽州宣谕使。造初至范阳, 刘总具櫜鞬郊迎;乃宣圣旨,示以祸福。总俯伏流汗,若兵加于颈矣。及造使还, 总遂移家入觐,朝廷遂以张弘靖代之。及硃克融逐弘靖,镇州杀田弘正,朝廷用兵, 乃先令造衔命河东、魏博、泽潞、横海、深冀、易定等道,喻以军期,事皆称旨。
俄而坐与谏议大夫李景俭史馆饮酒,景俭醉谒丞相,出造为朗州刺史。在任开 后乡渠九十七里,溉田二千顷,郡人获利,乃名为右史渠。居四年,召拜侍御史, 请复置弹事硃衣、豸冠于外廊,大臣阻而不行。李祐自夏州入拜金吾,违制进马一 百五十匹。造正衙弹奏,祐股战汗流。祐私谓人曰:“吾夜逾蔡州城擒吴元济,未 尝心动,今日胆落于温御史。吁,可畏哉!”迁左司郎中,再知杂事。寻拜御史中 丞。
太和二年十一月,宫中昭德寺火。寺在宣政殿东隔垣,火势将及,宰臣、两省、 京兆尹、中尉、枢密,皆环立于日华门外,令神策兵士救之,晡后稍息。是日,唯 台官不到。造奏曰:“昨宫中遗火,缘台有系囚,恐缘为奸,追集人吏堤防,所以 至朝堂在后,臣请自罚三十直。其两巡使崔蠡、姚合火灭方到,请别议责罚。”敕 曰:“事出非常,台有囚系,官曹警备,亦为周虑,即合待罪朝堂,候取进止。量 罚自许,事涉乖仪。温造、姚合、崔蠡各罚一月俸料。”
造性刚褊,人或激触,不顾贵势,以气凌藉。尝遇左补阙李虞于街,怒其不避, 捕祗承人决脊十下。左拾遗舒元褒等上疏论之曰:“国朝故事,供奉官街中,除宰 相外,无所回避。温造蔑朝廷典礼,凌陛下侍臣,恣行胸臆,曾无畏忌。凡事有小 而关分理者,不可失也。分理一失,乱由之生。遗、补官秩虽卑,陛下侍臣也;中 丞虽高,法吏也。侍臣见凌,是不广敬;法吏坏法,何以持绳?前时中书舍人李虞 仲与造相逢,造乃曳去引马。知制诰崔咸与造相逢,造又捉其从人。当时缘不上闻, 所以暴犯益甚。臣闻元和、长庆中,中丞行李不过半坊,今乃远至两坊,谓之‘笼 街喝道’。但以崇高自大,不思僭拟之嫌。若不纠绳,实亏彝典。”敕曰:“宪官 之职,在指佞触邪,不在行李自大;侍臣之职,在献可替否,不在道路相高。并列 通班,合知名分,如闻喧竞,亦已再三,既招人言,甚损朝体。其台官与供奉官同 道,听先后而行,道途即祗揖而过,其参从人则各随本官之后,少相辟避,勿言冲 突。又闻近日已来,应合导从官,事力多者,街衢之中,行李太过。自今后,传呼 前后,不得过三百步。”然造之举奏,无所吐茹。朝廷有丧不以礼、配不以类者, 悉劾之。获伪官王果等九十余人,杖杀南曹吏李賨等六人,刑于都市。迁尚书右丞, 加大中大夫,封祁县开国子,赐金紫。
四年,兴元军乱,杀节度使李绛。文宗以造气豪嫉恶,乃授检校右散骑常侍、 兴元尹、山南西道节度使。造辞赴镇,以兴元兆乱之状奏之,文宗尽悟其根本,许 以便宜从事。帝虑用兵劳费,造奏曰:“臣计诸道征蛮之兵已回,俟臣行程至褒县, 望赐臣密诏,使受约束。比臣及兴元,诸军相续而至,臣用此足矣。”乃授造手诏 四通。神策行营将董重质、河中都将温德彝、郃阳都将刘士和等,咸令禀造之命。 造行至褒城,会兴元都将卫志忠征蛮回,谒见。造即留以自卫,密与志忠谋。又召 亚将张丕、李少直各谕其旨。暨发褒城,以八百人为衙队,五百人为前军,入府分 守诸门。造下车置宴,所司供帐于事。造曰:“此隘狭,不足以飨士卒,移之牙 门。”坐定,将卒罗拜,志忠兵周环之。造曰:“吾欲问新军去住之意。可悉前, 旧军无得错杂。”劳问既毕,传言令坐,有未至者,因令舁酒巡行。及酒匝,未至 者皆至,牙兵围之亦合。坐卒未悟,席上有先觉者,挥令起,造传言叱之,因帖息 不敢动。即召坐卒,诘以杀绛之状。志忠、张丕夹阶立,拔剑呼曰“杀”围兵齐 奋,其贼首教练使丘铸等并官健千人,皆斩首于地,血流四注。监军杨叔元在座, 遽起求哀,拥造靴以请命;遣兵卫出之,以俟朝旨。敕旨配流康州。其亲刃绛者斩 一百断,号令者斩三断,余并斩首。内一百首祭李绛,三十首祭王景延、赵存约等, 并投尸于江。以功就加检校礼部尚书。
五年四月,入为兵部侍郎,以耳疾求退。七月,检校户部尚书、东都留守,判 东都尚书省事、东畿汝防御使。
造至洛中。九月,制改授河阳怀节度观察等使。造以河内膏腴,民户凋瘵,奏 开浚怀州古秦渠枋口堰;役工四万,溉济源、河内、温、武陟四县田五千余顷。
七年十一月,入为御史大夫。造初赴镇汉中,遇大雨,平地水深尺余,乃祷鸡 翁山祈晴,俄而疾风驱云,即时开齐。文宗尝闻其事,会造入对言之,乃诏封鸡翁 山为侯。
九年五月,转礼部尚书。其年六月病卒,时年七十,赠右仆射。有文集八十卷。 造于晚年积聚财货,一无散施,时颇讥之。子璋嗣。
璋以廕入仕,累佐使府,历三郡刺史。咸通末,为徐泗节度使,徐州牙卒曰银 刀军,颇骄横。璋至,诛其恶者五百余人,自是军中畏法。入为京兆尹,持法太深, 豪右一皆屏迹。会同昌公主薨,懿宗怒,杀医官,其家属宗枝下狱者三百人。璋上 疏切谏,以为刑法太深。帝怒,贬璋振州司马。制出,璋叹曰:“生不逢时,死何 足惜?”是夜自缢而卒。
郭承嘏,字复卿。曾祖尚父汾阳王。祖晞,诸卫将军。父钧。承嘏生而秀异, 乳保之年,即好笔砚。比及成童,能通五经。元和四年,礼部侍郎张弘靖知其 才,擢升进士第,累辟使幕。历渭南尉。入朝为监察御史,迁起居舍人。丁内艰, 以孝闻,终丧,为侍御史,职方、兵部二员外,兵部郎中。太和六年,拜谏议大夫。 频上疏,言时政得失。文宗以郑注为太仆卿,承嘏论谏激切,注甚惧之。本官知匭 院事。九年,转给事中。
开成元年,出为华州刺史、兼御史中丞。诏下,两省迭诣中书,求承嘏出麾之 由。给事中卢载封还诏书,奏曰:“承嘏自居此官,继有封驳,能奉其职,宜在琐 闼。牧守之才,易为推择。”文宗谓宰臣曰:“承嘏久在黄扉,欲优其禄俸,暂令 廉问近关。而谏列拜章,惜其称职,甚美事也。”乃复为给事中。
文宗以淮南诸道累岁大旱,租赋不登,国用多阙。及是,以度支、户部分命宰 臣镇之。承嘏论之曰:“宰相者,上调阴阳,下安黎庶,致君尧、舜,致时清平。 俾之阅簿书,算缗帛,非所宜也。”帝深嘉之,迁刑部侍郎。时因朔望,以刑法官 得对,文宗从容顾问,恩礼甚厚。未及大用,以二年二月卒。承嘏身殁之后,家无 余财,丧祭所费,皆亲友共给而后具。搢绅之流,无不痛惜。赠吏部尚书。
殷侑,陈郡人。父怿。侑为兒童时,励志力学,不问家人资产。及长,通经, 以讲习自娱。贞元末,以五经登第,精于历代沿革礼。元和中,累为太常博士。 时回纥请和亲,朝廷计费五百万缗。朝廷方用兵伐叛,费用百端,欲缓其期。乃命 宗正少卿李孝诚奉使宣谕,以侑为副。侑谨重有节概,临事俊辩。既至虏庭,可汗 初待汉使,盛陈兵甲,欲臣汉使而不答拜。侑坚立不动,宣谕毕,可汗责其倨,宣 言欲留而不遣。行者皆惧,侑谓虏使曰:“可汗是汉家子婿,欲坐受使臣拜,是可 汗失礼,非使臣之倨也。”可汗惮其言,卒不敢逼。使还,拜虞部员外郎。王承宗 拒命,遣侑衔命招谕之。承宗寻禀朝旨,献德、棣二州,遣二子入朝。迁侑谏议大 夫。凡朝廷之得失,悉以陈论。前后上八十四章,以言激切,出为桂管观察使。
宝历元年,检校右散骑常侍、洪州刺史,转江西观察使。所至以洁廉著称。入 为卫尉卿。文宗初即位,沧州李同捷叛,而王廷凑助逆,欲加兵镇州,诏五品已上 都省集议。时上锐于破贼,宰臣莫敢异议。独侑以廷凑再乱河朔,方徇招怀,虽附 凶徒,未甚彰露,宜且含容,专讨同捷。其疏末云:“伏愿以宗社安危为大计,以 善师攻心为神武,以含垢安人为远图,以网漏吞舟为至诫。”文宗虽不纳,深所嘉 之。
沧景平,以侑尝为沧州行军司马。太和四年,加检校工部尚书、沧齐德观察使。 时大兵之后,满目荆榛,遗骸蔽野,寂无人烟。侑不以妻子之官,始至,空城而已。 侑攻苦食淡,与士卒同劳苦。周岁之后,流民襁负而归。侑上表请借耕牛三万,以 给流民,乃诏度支赐绫绢五万匹,买牛以给之。数年之后,户口滋饶,仓禀盈积, 人皆忘亡。初州兵三万,悉取给于度支。侑一岁而赋入自赡其半,二岁而给用悉周, 请罢度支给赐。而劝课多方,民吏胥悦,上表请立德政碑。以功加检校吏部尚书。 侑以郭下清池县在子城北,非便,奏移于南郭之内。
六年,入为刑部尚书,寻复检校吏部尚书、郓州刺史、兼御史大夫,充天平军 节度、郓曹濮观察等使。自元和末,收复师道十二州为三镇。朝廷务安反侧,征赋 所入,尽留赡军,贯缗尺帛,不入王府。侑以军赋有余,赋不上供,非法也,乃上 表起太和七年,请岁供两税、榷酒等钱十五万贯、粟五万硕。诏曰:“郓、曹、濮 等州,元和已来,地本殷实,自分三道,十五余年,虽颁诏书,竟未入赋。殷侑承 兵戈之后,当歉旱之余,勤力奉公,谨身守法。才及周岁,已致阜安。而又体国输 忠,率先入贡,成三军奉上之志,陈一境乐输之心。寻有表章,良用嘉叹!”寻就 加检校右仆射。
九年,御史大夫温造劾侑不由制旨,增监军俸入,赋敛于人。上不问,以庾承 宣代还。
其年,濮州录事参军崔元武,于五县人吏率敛,及县官料钱,以私马抬估纳官, 计绢一百二十匹。大理寺断三犯俱发,以重者论。只以中私马为重,止令削三任官。 而刑部覆奏,令决杖配流。狱未决。侑奏曰:“法官不习法律,三犯不同,即坐其 所重。元武所犯,皆枉法取受,准律,枉法十五匹已上绞。律疏云:即以赃致 罪,频犯者并累科。据元武所犯,令当入处绞刑。”疏奏,元武依刑部奏,决六十, 流贺州。乃授侑刑部尚书。八月,检校右仆射,复为天平军节度使。上以温造所奏 深文故也。
开成元年,复召为刑部尚书。时初经李训之乱,上问侑治安之术。侑极言委任 责成,宜在朝之耆德,新进小生,无宜轻用。帝深嘉之,赐锦彩三百匹。及中谢, 又令中使就第赐金十斤。其年七月,检校左仆射,出为襄州刺史、山南东道节度使。
二年三月,以病求代,以太子宾客分司东都。十一月,复检校右仆射,出为忠 武节度、陈许蔡观察等使。三年七月,卒于镇,时年七十二,赠司空。
侑以通经入仕,观风抚俗,所莅有声。而晚年急于大用,稍通权幸,物望减于 往时。子羽。
羽太和五年登进士第,籓府辟召,不至通显。子盈孙。
盈孙,乾符末为成都掾。驾在西川,用为太常博士,礼学有祖风。光启二年冬, 随驾自成都还。三年二月,驻跸凤翔。时宗庙为贼所焚,车驾至京,告享无所。四 月,盈孙谓宰执曰:“太庙十一室,并祧庙八室,及三太后三室,因光启元年十二 月二十五日车驾出宫,其缘室法物神主,本司载行,至鄠县并被盗剽夺。皇帝还宫, 合先制造。”宰相郑延昌奏曰:“太庙大殿二十二间,功绩至大,计料支费不少; 兼宗庙制度,损益重难,今未审依元料修奉,为复别有商量。”敕付礼院详议。
时博士四人,杜用励在利州,崔澄在河中,封舜卿在巴南。独盈孙献议曰: “太庙制度。历代参详,皆符典经,难议损益。谨按旧制,十一室,二十三间,十 一架。垣墉广袤之度,堂室浅深之规,阶陛等级之差,栋宇崇低之则,前古所谓奢 不能侈,俭不能逾者也。今以朝廷帑藏方虚,费用稍广,须资变礼,将务从宜,固 不可易前圣之规模,狭大朝之制度,当凭典实,别有参详。谨按至德二年,以太庙 方修,新作神主,于长安殿安置,便行飨告之礼,如同宗庙之仪,以俟庙成,方为 迁祔。当时议论,无所是非。窃知今者京城除大内正衙外,别无殿宇。伏闻先有诏 旨,且以少府监大权充太庙。伏缘十一室于五间之中,陈设隘狭,伏请接续之 两头,成十一室,荐飨之。三太后庙,即于监内西南,别取屋宇三间,且充庙室。 候太庙修奉毕日,别议迁祔。”敕旨依奏。其神主、法物、乐悬,皆盈孙奏重修制, 知礼者称为博洽。
龙纪元年十一月,昭宗郊祀圆丘。两中尉杨复恭及两枢密,皆请朝服。盈孙上 疏曰:“臣昨赴斋宫,见中尉、枢密内臣,皆具朝服。臣寻前代及国朝典令,无内 官朝服制度。伏以皇帝陛下,承天御历,圣祚中兴,祗见宗祧,克陈大礼,皆禀高 祖、太宗之成制,必循虞、夏、商、周之旧经。轩冕服章,式遵彝宪。若内官要衣 朝服,令依所守官本品之服。事虽无据,粗可行之。臣忝礼司,合具陈奏。”时中 贵皆如宰相大臣朝服,故盈孙论之。帝虽不从,嘉其所守。转秘书少监,卒。
徐晦,进士擢第,登直言极谏制科,授栎阳尉,皆自杨凭所荐。及凭得罪,贬 临贺尉,交亲无敢祖送者;独晦送至蓝田,与凭言别。时故相权德舆与凭交分最深, 知晦之行,因谓晦曰:“今日送临贺,诚为厚矣,无乃为累乎!”晦曰:“晦自布 衣受杨公之眷,方兹流播,争忍无言而别?如他日相公为奸邪所谮,失意于外,晦 安得与相公轻别?”德舆嘉其真恳,大称之于朝。不数日,御史中丞李夷简请为监 察,晦白夷简曰:“生平不践公门,公何取信而见奖拔?”夷简曰:“闻君送杨临 贺,不顾犯难,肯负国乎?”由是知名。历殿中侍御史、尚书郎,出为晋州刺史。 入拜中书舍人。宝历元年,出为福建观察使。二年,入为工部侍郎,出为同州刺史、 兼御史中丞。太和四年,征拜兵部侍郎。五年,为太子宾客,分司东都。晦性强直, 不随世态,当官守正。唯嗜酒太过,晚年丧明,乃至沉废。以礼部尚书致仕。开成 三年三月卒,赠兵部尚书。
史臣曰:温、柳二公,以文行饰躬,砥砺名节,当官守法,侃侃有大臣之节, 而竟不登三事,位止正卿。所以知公辅之量,以和为贵。汉武帝畏汲黯而相孙弘, 太宗重魏徵而委玄龄,其旨远也。韦、崔名士,荐贤致主,绰有古风。殷司空治民, 斯为循吏,而忠规壮节,至晚不衰。徐、郭谠言,郁为佳士。如数君者,实为令人。
赞曰:柳氏礼法,公忠节概。搏击为优,弥纶则隘。夏卿奖拔,晦叔匡将。徐、 郭之议,金玉锵锵。
<b>部分译文</b>
温造字简舆,河内人。祖父温景倩,南郑县令。父温辅国,太常丞。温造幼小好学,不喜应试做官,以节操气度自负,少小立下志向,愿隐居王屋山,以渔钓逍遥为生。寿州刺史张建封闻其名致书信钱财聘请他,温造欣然对家人说:“这是位了不起的人。”于是举家迁至寿州跟从张建封。张建封凡事皆请教他,但不敢以职任束缚他。及至张建封授节彭门,温造回到下邳,有超脱尘世之心。张建封担心有一天会失去温造,便将兄长之女嫁给温造为妻。
此时李方烈正逆反,侵犯相邻州郡,屡次攻陷郡邑。天下各城镇掌握兵权者,随之心猿意马,大多驱逐了主帅,自任留后,要挟朝廷赐给节旄斧钺。德宗因此忧惧,恰值范阳刘济表示竭诚效忠,但未能最后表明足以让朝廷依靠的意思,于是密诏张建封挑选才识谋略卓异之人前往沟通。张建封强行委任温造为节度参谋,派他出使幽州。温造同刘济谈话语犹未了,刘济俯伏流涕道:“济偏处远郡,不知天子神圣,大臣忠荩。甘愿在诸将领之先,以死报效朝廷。”温造回来,张建封将他的名字呈报朝廷。德宗爱其才,召至京师,对他说:“卿为谁家子弟?多大年龄?”温造答道:“臣五代祖温大雅,外五代祖李责力。臣犬马之年三十又二。”德宗认为是个奇才,欲用为谏官,因言语间泄露意图而未成。
长庆元年(821),授京兆府司录参军。奉使河朔传达圣旨,调任殿中侍御史。
不久幽州刘总请以所辖之九州听候朝旨,穆宗欲挑选一个恰当的使者,有人推荐温造,皇上召见对他说道:“朕因刘总表达忠诚,虽然降诏外蕃也相宜,但不能充分表达朕之深意。因卿素来善于办事,替朕走一趟吧。”温造答道:“臣不过是府县跑腿小吏,初任要职,名望轻微差事重大,恐怕有辱国命,无能力传达旨意。”皇上说:“我在东宫时,听说刘总请求入觐,等到我即位,连年上书不断,及至约定入觐行期,却缄默不予答复。卿善于见机应变,前去说明我之胸怀,不要多加辞让了。”于是拜温造为起居舍人,赐绯衣银鱼袋,充任太原、镇州、幽州宣谕使。温造刚到范阳,刘总携弓带箭在郊外迎接,温造便宣布圣旨,讲明祸福得失。刘总俯伏流汗,仿佛兵刃加于脖颈之上一般。及至温造出使还朝,刘总便迁徙全家入觐,朝廷让张弘靖代理刘总之职。及至朱克融驱逐张弘靖,镇州杀了田弘正,朝廷发兵征讨,于是先令温造携带诏命出使河东、魏博、泽潞、横海、深冀、易定等道,指定出兵期限,事情办得皆合皇上意旨。
过了不久,一次与谏议大夫李景俭在史馆坐着饮酒,李景俭借醉谒见丞相,命温造出任朗州刺史。在任期间开通后乡渠九十七里,灌溉农田二千顷,郡人得利,便取名为右史渠。四年后,被召还拜侍御史,在外廊奏请重新赐给弹劾时所用朱衣、豸冠,因大臣阻止而未成。李佑自夏州入朝拜金吾,违制进奉马一百五十匹。温造在正衙宣政殿启奏弹劾,李佑两腿战栗汗流浃背。李佑私下对人说:“我黑夜翻越蔡州城擒吴元济,未曾心跳,今日被温御史吓破了胆。哎,可畏呀!”温造调任左司郎中,并知杂事。不久拜御史中丞。
大和二年(828)十一月,宫中昭德寺失火。寺在宣政殿东隔着墙垣,火势将延及宫殿,宰臣、两省、京兆尹、中尉、枢密,皆环立日华门外,令神策军士扑救,黄昏以后火势逐渐熄灭。当天,惟有御史台官员未到,温造启奏道:“昨日宫中失火,只因台署有在押囚犯,耽心伺机作乱,紧急集合人吏加以戒备,所以至朝堂在众官之后,臣请自罚三十直。其他两名巡使崔蠡、姚合火灭方到,请另议责罚。”皇上敕令说:“事出非常,台署有羁押囚犯,部署官吏警戒,亦属考虑周到,则应待罪于朝堂,听候处分。酌情处罚是自己的请求,而且事情涉及违背礼仪。温造、姚合、崔蠡各罚一月俸禄及料钱。”
温造秉性刚直,若有人激怒或触犯他,便不顾对方权势,必以气势相加。曾在大街上遇左补阙李虞仲,恼怒他不避让,拘捕李虞仲属下衙役处以脊杖十下,左拾遗舒元褒等上疏论奏道:“国朝旧例,供奉官在街上,除宰相外,无所回避。温造蔑视朝廷礼制,凌辱陛下侍臣,一意恣行,毫无畏忌。凡事情虽小但涉及原则的,不可丧失原则。原则一失,变乱便由此产生。拾遗、补阙品位虽卑,是陛下的侍臣啊;中丞官阶虽高,是执法的官员。侍臣被凌辱,表明他不能敬守礼法;执法官吏毁坏礼法,又怎能掌握法律准绳?日前中书舍人李虞仲与温造相遇,温造便抓了李虞仲的导从。知制诰崔咸与温造相遇,温造又捉其随从。只因当时不奏告圣上,所以温造以暴力侵犯他官的行为越发厉害。臣闻元和、长庆年间,中丞导从队列不能超过半坊,现在却长达两坊,称作‘笼街喝道’。只顾显露自己位高势大,不考虑有越轨之嫌疑。若不纠正,确实有损国朝典章。”皇上降敕道:“御史之职责,在指斥佞人抨击邪恶,不在以导从仪仗抬高自己;侍臣之职责,在出谋划策,不在于在道路上比高低。同列朝班,应知名分,如果听到喧闹争吵———何况已经再三发生,既招人议论,又很损害朝廷体统。台官与供奉官同道,应听其自然先后而行,道途相遇即礼貌相揖而过,那些随从人员则各随本官之后,相互稍许侧行避让,不可冲突。又听说近日以来,聚合导从官,以暴力生事的情况多有发生,街衢之中,行列太长。从今后,前后传呼,不许超过三百步。”但皇上对温造的举奏,依然尽皆听纳。朝廷官员中有丧葬不循礼法、婚配不相称者,皆进行弹劾。捕获伪官王果等九十余人杖刑处决,南曹吏李宾等六人在京城街市上行刑处死。升尚书右丞,加授大中大夫,封祁县开国子,赐紫服金鱼袋。
大和四年(830),兴元军叛乱,杀节度使李绛,文宗因温造气度豪放嫉恶如仇,便授以检校右散骑常侍、兴元尹、山南西道节度使。温造辞朝赴镇,将兴元最初叛乱的情况奏报朝廷,文宗完全了解事变的根由,允许温造因利乘便,见机行事。皇上担心朝廷用兵负担很重,温造奏道:“臣估计诸道征伐蛮方之兵已返回,待臣行至褒县,望赐臣密诏,使诸道之兵受臣调遣。及至臣到达兴元,诸军相继而至,臣使用这些军队便足够了。”于是皇上授温造手谕四道,命令神策行营将领董重质、河中都将温德彝、合阝阳都将刘士和等,皆须听从温造指挥。
温造行至褒城,遇兴元都将卫志忠征蛮返回,前来谒见,温造即留下做自己的护卫,秘密与卫志忠策划,又召副将张丕、李少直分别宣谕圣旨。及至兵发褒城,以八百人为卫队,五百人为前军,进入兴元府衙分守诸门。温造下车即置办宴席,主管官员在厅堂设置帷帐,温造说:“此处狭隘,不足以宴飨士卒,移到衙门去吧。”坐定之后,兴元将士罗列而拜,卫志忠的军队环布在周围,温造说:“我欲询问新军去留之打算。可都往前来,旧军不得混杂其间。”慰问完毕,传话命兴元兵坐下,有未上前的,温造便令人抬着酒巡行。及至酒行一周,未上前者都上前了,卫兵的包围随即合拢。坐在地上的兴元兵士尚未省悟,酒席上有先察觉的,挥手令坐卒起身,温造传令呵叱,因而坐卒服帖而不敢动。温造便召唤坐卒,诘问杀害李绛的情节。卫志忠、张丕夹阶而立,拔剑呼喊“杀”四周包围的兵士一齐冲上,兴元贼兵首领教练使丘铸等连同兵士千人,皆斩首于地,血流四注。监军杨叔元在座,慌忙起身哀求,抱着温造的靴子请求饶命,温造派卫兵将他拖出去,等候朝廷发落。敕旨杨叔元流放康州。那些亲手诛杀李绛的,碎尸百段,发号司令者斩尸三段,其余一律斩首。用其中一百个首级祭李绛,三十个首级祭王景延、赵存约等,并抛尸江中。温造因功随即加授检校礼部尚书。
大和五年(831)四月,入朝任兵部侍郎,因耳疾请求退职。七月,任检校户部尚书、东都留守,判东都尚书省事、东畿汝防御使。
温造至洛中,九月,诏令改授河阳怀节度观察等使。温造因河内土地肥沃,而民生凋敝,奏请开浚怀州古秦渠枋口堰,使用工役四万人,灌溉济源、河内、温、武陟四县田地五千余顷。大和七年(833)十一月,入朝任御史大夫。温造当初赴兴元府时,遇大雨,平地水深尺余,便祭祷鸡翁山祈求天晴,一会儿疾风驱散阴霾,即刻云开雨霁。文宗曾听说此事,待温造入朝应对时言及,于是降诏封为鸡翁山侯。大和九年(835)五月,调任礼部尚书。那年六月病逝,时年七十,追赠右仆射。有文集八十卷。温造晚年积聚财货,一点也不散布施舍,当时人们颇讥笑他。其子温璋承袭官位。
温璋以荫庇入仕,屡次在使府任幕僚,做过三郡刺史。咸通末,任徐泗节度使。徐州衙兵号称银刀军,很是骄横。温璋到任后,诛杀其中凶恶者五百余人,从此军中畏惧法律。入京师为京兆尹,执法极严,豪强一时销声敛迹。正值同昌公主薨,懿宗发怒,诛杀医官,其家属宗族下狱者三百人。温璋上疏极力谏奏,认为刑法处置太过分,皇上大怒,贬温璋为振州司马。诏令发出,温璋叹息道:“生不逢时,死何足惜!”当天夜晚自缢身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