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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生久视之道,则爽鸠 氏久应得之,永有天下,非陛下今日可得而求。若以普思可致仙方,则秦皇、汉武 久应得之,永有天下,亦非陛下今日可得而求。若以普思可致佛法,则汉明、梁武 久应得之,永有天下,亦非陛下今日可得而求。若以普思可致鬼道,则墨翟、干宝, 各献于至尊矣,而二主得之,永有天下,亦非陛下今日可得而求!此皆事涉虚妄, 历代无效,臣愚不愿陛下复行之于明时。唯尧、舜二帝,自古称圣,臣观所得,故 在人事,敦睦九族,平章百姓,不闻以鬼神之道理天下。伏愿陛下察之,则天下幸 甚!
疏奏不纳。以与张柬之善,出为南和令,又贬富州司户。
唐隆元年,玄宗清内难,召拜左台殿中侍御史,改户部员外郎,又贬崖州舍城 丞。开元三年,擢为户部郎中。
邕素与黄门侍郎张廷珪友善。时姜皎用事,与廷珪谋引邕为宪官。事泄,中书 令姚崇嫉邕险躁,因而构成其罪,左迁括州司马。后征为陈州刺史。
十三年,玄宗车驾东封回,邕于汴州谒见,累献词赋,甚称上旨。由是颇自矜 炫,自云当居相位。张说为中书令,甚恶之。俄而陈州赃污事发,下狱鞫讯,罪当 死,许州人孔璋上书救邕曰:
臣闻明主御宇,舍过举能,取材弃行;烈士抗节,勇不避死,见危授命。晋用 林父,岂念过乎?汉用陈平,岂念行乎?禽息殒身,北郭碎首,岂爱死乎?向若林 父诛,陈平死,百里不用,晏婴见逐,是晋无赤狄之士,汉无皇极之尊,秦不并西 戎,齐不霸东海矣!
臣伏见陈州刺史李邕,学成师范,文堪经国;刚毅忠烈,难不苟免。往者张易 之用权,人畏其口,而邕折其角;韦氏恃势,言出祸应,而邕挫其锋。虽身受谪屈, 而奸谋中损,即邕有大造于我邦家也。且斯人所能者,拯孤恤穷,救乏赈惠,积而 便散,家无私聚。今闻坐赃下吏,鞫讯待报,将至极刑,死在朝夕。
臣闻生无益于国,不若杀身以明贤。臣朽贱庸夫,轮辕无取,兽息禽视,虽生 何为!况贤为国宝,社稷之卫,是臣痛惜深矣!臣愿六尺之躯,甘受膏斧,以代邕 死。臣之死,所谓落一毛;邕之生,有足照千里。然臣与邕,生平不款,臣知有邕, 邕不知有臣。臣不逮邕,明矣!夫知贤而举,仁也;代人任患,义也。臣获二善而 死。且不朽,则又何求!陛下若以臣之贱不足以赎邕,雁门缝掖有效矣。伏惟陛下 宽邕之生,速臣之死。令邕率德改行,想林父之功;使臣得瞑目黄泉,附北郭之迹, 臣之大愿毕矣!陛下即以阳和之始,难于用钺,俟天成命,敢忘伏剑,岂烦大刑, 然后归死。皇天后土,实照臣之心。
昔吴、楚七国叛,因亚夫得剧孟,则寇不足忧。夫以一贤之能,敌七国之众。 伏惟敷含垢之道,存弃瑕之义;远思剧孟,近取李邕,岂惟成恺悌之泽,实亦归天 下之望!况大礼之后,天地更新,赦而复论,人谁无罪?惟明主图之。臣闻士为知 己者死。且臣不为死者所知,甘于死者,岂独为惜邕之贤,亦成陛下矜能之德。惟 明主图之!
疏奏,邕已会减死,贬为钦州遵化县尉,璋亦配流岭南而死。邕后于岭南从中 官杨思勖讨贼有功,又累转括、淄、滑三州刺史,上计京师。
邕素负美名,频被贬斥,皆以邕能文养士,贾生、信陵之流,执事忌胜,剥落 在外。人间素有声称,后进不识,京、洛阡陌聚观,以为古人。或将眉目有异,衣 冠望风,寻访门巷。又中使临问,索其新文,复为人阴中,竟不得进。
天宝初,为汲郡、北海二太守。邕性豪侈,不拘细行,所在纵求财货,驰猎自 恣。五载,奸赃事发。又尝与左骁卫兵曹柳勣马一匹,及勣下狱,吉温令勣引邕议 及休咎,厚相赂遗,词状连引,敕刑部员外郎祁顺之、监察御史罗希奭驰往就郡决 杀之,时年七十余。
初,邕早擅才名,尤长碑颂。虽贬职在外,中朝衣冠及天下寺观,多赍持金帛, 往求其文。前后所制,凡数百首,受纳馈遗,亦至钜万。时议以为自古鬻文获财, 未有如邕者。有文集七十卷。其张韩公行状、洪州放生池碑、批韦巨源 谥议,文士推重之。后因恩例,得赠秘书监。
孙逖,潞州涉县人。曾祖仲将,寿张丞。祖希庄,韩王府典签。父嘉之,天册 年进士擢第,又以书判拔萃,授蜀州新津主簿。历曲周、襄邑二县令,以宋州司马 致仕,卒,年八十三。
逖幼而英俊,文思敏速。始年十五,谒雍州长史崔日用。日用小之,令为土 火炉赋。逖握翰即成,词理典赡。日用览之骇然,遂为忘年之交,以是价誉益重。 开元初,应哲人奇士举,授山阴尉。迁秘书正字。十年,应制登文藻宏丽科,拜左 拾遗。张说尤重其才,逖日游其门,转左补阙。黄门侍郎李暠出镇太原,辟为从事。
暠在镇,与蒲州刺史李尚隐游于伯乐川,逖为之记,文士盛称之。二十一年, 入为考功员外郎、集贤修撰。逖选贡士二年,多得俊才。初年则杜鸿渐至宰辅,颜 真卿为尚书。后年拔李华、萧颖士、赵骅登上第,逖谓人曰:“此三人便堪掌纶诰。”
二十四年,拜逖中书舍人。逖自以通籍禁闱,其父官才邑宰,乃上表陈情曰: “臣父嘉之,虽当暮齿,幸遇明时,绵历驱驰,才及令长。臣夙荷严训,累登清秩, 频迁省闼,又拜掖垣。地近班荣,臣则过量;途遥日暮,父乃后时。在公府有偷荣 之责,于私庭无报德之效,反惭乌鸟,徒厕鸳鸿。伏望降臣一外官,特乞微恩,稍 沾臣父。”玄宗优诏奖之,授嘉之宋州司马致仕,寻卒。
丁父丧免。二十九年服阕,复为中书舍人。其年充河东黜陟使。天宝三载,权 判刑部侍郎。五载,以风病求散秩,改太子左庶子。逖掌诰八年,制敕所出,为时 流叹服。议者以为自开元已来,苏颋、齐浣、苏晋、贾曾、韩休、许景先及逖,为 王言之最。逖尤善思,文理精练,加之谦退不伐,人多称之。以疾沉废累年,转太 子詹事。上元中卒。广德二年,诏赠尚书右仆射,谥曰文。有集三十卷。
子宿、绛、成。逖弟遹、遘、造。
遹终左武卫兵曹。宿历河东掌记。代宗朝历刑部郎中、中书舍人,出为华州刺 史,卒。
成,字退思,以父廕累授云阳、长安尉,历监察御史,转殿中。陇右副元帅李 抱玉奏充掌书记,入为屯田、司勋二员外郎。丁母丧免,终制,出为洛阳令,转长 安令。时兄宿为华州刺史,因失火惊惧成喑病。成素孝悌,苍黄请急,不俟报而趋 华。代宗嘉之,叹曰:“急难之切,观过知仁。”历仓部郎中、京兆少尹。出为信 州刺史,有惠政,郡人请立碑颂德,优诏褒美。转苏州刺史。贞元四年,改桂州刺 史、桂管观察使。五年卒。
宿子公器,官至信州刺史、邕管经略使。
公器子简、范,并举进士。会昌后,兄弟继居显秩,历诸道观察使。简,兵部 尚书。子纾、徽,并登进士第。
文苑下
李华 萧颖士 李翰附
陆据 崔颢 王昌龄 孟浩然 元德秀 王维 李白 杜甫 吴通玄 兄通微 王仲舒 崔咸 唐次 子扶 持 持子彦谦 刘鹴 李商隐 温庭筠 薛逢 子廷珪
李拯 李巨川 司空图
李华字遐叔,赵郡人。开元二十三年进士擢第。天宝中,登朝为监察御史。累 转侍御史,礼部、吏部二员外郎。华善属文,与兰陵萧颖士友善。华进士时,著 含元殿赋万余言,颖士见而赏之,曰:“景福之上,灵光之下。”华 文体温丽,少宏杰之气;颖士词锋俊发。华自以所业过之,疑其诬词。乃为祭古 战场文,熏污之,如故物,置于佛书之阁。华与颖士因阅佛书得之。华谓之曰: “此文何如?”颖士曰:“可矣。”华曰:“当代秉笔者,谁及于此?”颖士曰: “君稍精思,便可及此。”华愕然。华著论言龟卜可废,通人当其言。
禄山陷京师,玄宗出幸,华扈从不及,陷贼,伪署为凤阁舍人。收城后,三司 类例减等,从轻贬官,遂废于家,卒。华尝为鲁山令元德秀墓碑,颜真卿书, 李阳冰篆额,后人争模写之,号为“四绝碑”有文集十卷,行于时。
萧颖士者,字茂挺。与华同年登进士第。当开元中,天下承平,人物骈集,如 贾曾、席豫、张垍、韦述辈,皆有盛名,而颖士皆与之游,由是缙绅多誉之。李林 甫采其名,欲拔用之,乃召见。时颖士寓居广陵,母丧,即缞麻而诣京师,径谒林 甫于政事省。林甫素不识,遽见缞麻,大恶之,即令斥去。颖士大忿,乃为伐樱 桃赋以刺林甫云:“擢无庸之琐质,因本枝而自庇。洎枝干而非据,专庙廷之右 地。虽先寝而或荐,岂和羹之正味。”其狂率不逊,皆此类也。然而聪警绝伦。尝 与李华、陆据同游洛南龙门,三人共读路侧古碑,颖士一阅,即能诵之,华再阅, 据三阅,方能记之。议者以三人才格高下亦如此。是时外夷亦知颖士之名,新罗使 入朝,言国人愿得萧夫子为师,其名动华夷若此。终以诞傲褊忿,困踬而卒。
华宗人翰,亦以进士知名。天宝中,寓居阳翟。为文精密,用思苦涩。常从阳 翟令皇甫曾求音乐,每思涸则奏乐,神逸则著文。禄山之乱,从友人张巡客宋州。 巡率州人守城,贼攻围经年,食尽矢穷方陷。当时薄巡者,言其降贼,翰乃序巡守 城事迹,撰张巡姚摐等传两卷上之。肃宗方明巡之忠义,士友称之。上元中, 为卫县尉,入朝为侍御史。
陆据者,周上庸公腾六代孙。少孤。文章俊逸,言论纵横。年三十余,始游京 师,举进士。公卿览其文,称重之,辟为从事。累官至司勋员外郎。天宝十三载卒。
开元、天宝间,文士知名者,汴州崔颢、京兆王昌龄、高适、襄阳孟浩然,皆 名位不振,唯高适官达,自有传。
崔颢者,登进士第,有俊才,无士行,好蒱博饮酒。及游京师,娶妻择有貌者, 稍不惬意,即去之,前后数四。累官司勋员外郎。天宝十三年卒。
王昌龄者,进士登第,补秘书省校书郎。又以博学宏词登科,再迁汜水县尉。 不护细行,屡见贬斥,卒。昌龄为文,绪微而思清。有集五卷。
孟浩然,隐鹿门山,以诗自适。年四十,来游京师,应进士,不第,还襄阳。 张九龄镇荆州,署为从事,与之唱和。不达而卒。
元德秀者,河南人,字紫芝。开元二十一年登进士第。性纯朴,无缘饰,动师 古道。父为延州刺史。
德秀少孤贫,事母以孝闻。开元中,从乡赋,岁游京师,不忍离亲,每行则自 负板舆,与母诣长安。登第后,母亡,庐于墓所,食无盐酪,藉无茵席,刺血画像 写佛经。久之,以孤幼牵于禄仕,调授邢州南和尉。佐治有惠政,黜陟使上闻,召 补龙武录事参军。
德季早失恃怙,缞麻相继,不及亲在而娶。既孤之后,遂不娶婚。族人以绝嗣 规之,德秀曰:“吾兄有子,继先人之祀。”以兄子婚娶,家贫无以为礼,求为鲁 山令。先是,堕车伤足,不任趋拜,汝郡守以客礼待之。部人为盗,吏捕之,系狱。 会县界有猛兽为暴,盗自陈曰:“愿格杀猛兽以自赎。”德秀许之。胥吏曰:“盗 诡计苟免,擅放官囚,无乃累乎?”德秀曰:“吾不欲负约,累则吾坐,必请不及 诸君。”即破械出之。翌日,格猛兽而还。诚信化人,大率此类。
秩满,南游陆浑,见佳山水,杳然有长往之志,乃结庐山阿。岁属饥歉,庖厨 不爨,而弹琴读书,怡然自得。好事者载酒餚过之,不择贤不肖,与之对酌,陶陶 然遗身物外。琴觞之余,间以文咏,率情而书,语无雕刻。所著季子听乐论、 蹇士赋,为高人所称。
天宝十三年卒,时年五十九,门人相与谥为文行先生。士大夫高其行,不名, 谓之元鲁山。
王维,字摩诘,太原祁人。父处廉,终汾州司马,徙家于蒲,遂为河东人。
维开元九年进士擢第。事母崔氏以孝闻。与弟缙俱有俊才,博学多艺亦齐名, 闺门友悌,多士推之。历右拾遗、监察御史、左补阙、库部郎中。居母丧,柴毁骨 立,殆不胜丧。服阕,拜吏部郎中。天宝末,为给事中。
禄山陷两都,玄宗出幸,维扈从不及,为贼所得。维服药取痢,伪称喑病。禄 山素怜之,遣人迎置洛阳,拘于普施寺,迫以伪署。禄山宴其徒于凝碧宫,其乐工 皆梨园弟子、教坊工人。维闻之悲恻,潜为诗曰:“万户伤心生野烟,百官何日再 朝天?秋槐花落空宫里,凝碧池头奏管弦。”贼平,陷贼官三等定罪。维以凝碧 诗闻于行在,肃宗嘉之。会缙请削己刑部侍郎以赎兄罪,特宥之,责授太子中允。 乾元中,迁太子中庶子、中书舍人,复拜给事中,转尚书右丞。
维以诗名盛于开元、天宝间,昆仲宦游两都,凡诸王驸马豪右贵势之门,无不 拂席迎之,宁王、薛王待之如师友。维尤长五言诗。书画特臻其妙,笔踪措思,参 于造化;而创意经图,即有所缺,如山水平远,云峰石色,绝迹天机,非绘者之所 及也。人有得奏乐图,不知其名,维视之曰:“霓裳第三叠第一拍也。” 好事者集乐工按之,一无差,咸服其精思。
维弟兄俱奉佛,居常蔬食,不茹荤血;晚年长斋,不衣文彩。得宋之问蓝田别 墅,在辋口;辋水周于舍下,别涨竹洲花坞,与道友裴迪浮舟往来,弹琴赋诗,啸 咏终日。尝聚其田园所为诗,号辋川集。在京师日饭十数名僧,以玄谈为乐。 斋中无所有,唯茶铛、药臼、经案、绳床而已。退朝之后,焚香独坐,以禅诵为事。 妻亡不再娶,三十年孤居一室,屏绝尘累。乾元二年七月卒。临终之际,以缙在凤 翔,忽索笔作别缙书,又与平生亲故作别书数幅,多敦厉朋友奉佛修心之旨,舍笔 而绝。
代宗时,缙为宰相。代宗好文,常谓缙曰:“卿之伯氏,天宝中诗名冠代,朕 尝于诸王座闻其乐章。今有多少文集,卿可进来。”缙曰:“臣兄开元中诗百千余 篇,天宝事后,十不存一。比于中外亲故间相与编缀,都得四百余篇。”翌日上之, 帝优诏褒赏。缙自有传。
李白,字太白,山东人。少有逸才,志气宏放,飘然有超世之心。父为任城尉, 因家焉。少与鲁中诸生孔巢父、韩沔、裴政、张叔明、陶沔等隐于徂徠山,酣歌纵 酒,时号“竹溪六逸”
天宝初,客游会稽,与道士吴筠隐于剡中。既而玄宗诏筠赴京师,筠荐之于朝, 遣使召之,与筠俱待诏翰林。白既嗜酒,日与饮徒醉于酒肆。玄宗度曲,欲造乐府 新词,亟召白,白已卧于酒肆矣。召入,以水洒面,即令秉笔,顷之成十余章,帝 颇嘉之。尝沉醉殿上,引足令高力士脱靴,由是斥去。乃浪迹江湖,终日沉饮。时 侍御史崔宗之谪官金陵,与白诗酒唱和。尝月夜乘舟,自采石达金陵,白衣宫锦袍, 于舟中顾瞻笑傲,傍若无人。
初,贺知章见白,赏之曰:“此天上谪仙人也。”禄山之乱,玄宗幸蜀,在途 以永王璘为江淮兵马都督、扬州节度大使,白在宣州谒见,遂辟为从事。永王谋乱, 兵败,白坐长流夜郎。后遇赦得还,竟以饮酒过度,醉死于宣城。有文集二十卷, 行于时。
杜甫,字子美,本襄阳人,后徙河南巩县。曾祖依艺,位终巩令。祖审言,位 终膳部员外郎,自有传。父闲,终奉天令。
甫天宝初应进士不第。天宝末,献三大礼赋。玄宗奇之,召试文章,授京 兆府兵曹参军。十五载,禄山陷京师,肃宗征兵灵武。甫自京师宵遁赴河西,谒肃 宗于彭原郡,拜右拾遗。房琯布衣时与甫善,时琯为宰相,请自帅师讨贼,帝许之。 其年十月,琯兵败于陈涛斜。明年春,琯罢相。甫上疏言琯有才,不宜罢免。肃宗 怒,贬琯为刺史,出甫为华州司功参军。时关畿乱离,谷食踊贵,甫寓居成州同谷 县,自负薪采梠,兒女饿殍者数人。久之,召补京兆府功曹。
上元二年冬,黄门侍郎、郑国公严武镇成都,奏为节度参谋、检校尚书工部员 外郎,赐绯鱼袋。武与甫世旧,待遇甚隆。甫性褊躁,无器度,恃恩放恣。尝凭醉 登武之床,瞪视武曰:“严挺之乃有此兒!”武虽急暴,不以为忤。
甫于成都浣花里种竹植树,结庐枕江,纵酒啸咏,与田夫野老相狎荡,无拘检。 严武过之,有时不冠,其傲诞如此。永泰元年夏,武卒,甫无所依。及郭英乂代武 镇成都,英乂武人粗暴,无能刺谒,乃游东蜀依高适。既至而适卒。是岁,崔宁杀 英乂,杨子琳攻西川,蜀中大乱。甫以其家避乱荆、楚,扁舟下峡,未维舟而江陵 乱,乃溯沿湘流,游衡山,寓居耒阳。甫尝游岳庙,为暴水所阻,旬日不得食。耒 阳聂令知之,自棹舟迎甫而还。
永泰二年,啖牛肉白酒,一夕而卒于耒阳,时年五十九。
子宗武,流落湖、湘而卒。元和中,宗武子嗣业,自耒阳迁甫之柩,归葬于偃 师县西北首阳山之前。
天宝末诗人,甫与李白齐名,而白自负文格放达,讥甫龌龊,而有饭颗山之嘲 诮。元和中,词人元稹论李、杜之优劣曰:
予读诗至杜子美,而知小大之有所总萃焉。始尧、舜之时,君臣以赓歌相和。 是后诗人继作,历夏、殷、周千余年,仲尼缉拾选拣,取其干预教化之尤者三百, 余无所闻。骚人作而怨愤之态繁,然犹去风、雅日近,尚相比拟。秦、汉 已还,采诗之官既废,天下妖谣民讴、歌颂讽赋、曲度嬉戏之辞,亦随时间作。至 汉武赋柏梁而七言之体具。苏子卿、李少卿之徒,尤工为五言。虽句读文律各 异,雅郑之音亦杂,而辞意简远,指事言情,自非有为而为,则文不妄作。建安之 后,天下之士遭罹兵战,曹氏父子鞍马间为文,往往横槊赋诗,故其遒壮抑扬、冤 哀悲离之作,尤极于古。晋世风概稍存。宋、齐之间,教失根本,士以简慢翕习舒 徐相尚,文章以风容色泽、放旷精清为高,盖吟写性灵、留连光景之文也。意义格 力无取焉。陵迟至于梁、陈,淫艳刻饰、佻巧小碎之词剧,又宋、齐之所不取也。
唐兴,官学大振,历世能者之文互出。而又沈、宋之流,研练精切,稳顺声势, 谓之为律诗。由是之后,文体之变极焉。然而莫不好古者遗近,务华者去实,效齐、 梁则不迨于魏、晋,工乐府则力屈于五言,律切则骨格不存,闲暇则纤穠莫备。
至于子美,盖所谓上薄风、骚,下该沈、宋,言夺苏、李,气吞曹、 刘,掩颜、谢之孤高,杂徐、庾之流丽,尽得古今之体势,而兼人人之所独专矣! 使仲尼考锻其旨要,尚不知贵其多乎哉!苟以为能所不能,无可无不可,则诗人已 来未有如子美者。
是时山东人李白,亦以文奇取称,时人谓之李、杜。予观其壮浪纵恣,摆去拘 束,模写物象,及乐府歌诗,诚亦差肩于子美矣。至若铺陈终始,排比声韵,大或 千言,次犹数百,词气豪迈,而风调清深,属对律切,而脱弃凡近,则李尚不能历 其籓翰,况堂奥乎!
予尝欲条析其文,体别相附,与来者为之准,特病懒未就尔。自后属文者,以 稹论为是。甫有文集六十。
吴通玄,海州人。父道瓘为道士,善教诱童孺。大历中,召入宫,为太子诸王 授经。德宗在东宫,师道瓘,而通玄兄弟,出入宫掖,恆侍太子游,故遇之厚。
通玄与兄通微,俱博学善属文,文彩绮丽。通玄幼应神童举,释褐秘书正字、 左骁卫兵曹、大理评事。建中初,策贤良方正等科,通玄应文词清丽,登乙第,授 同州司户、京兆户曹。
贞元初,召充翰林学士。迁起居舍人、知制诰,与陆贽、吉中孚、韦执谊等同 视草。陆贽富词藻,特承德宗重顾,经历艰难。通玄弟兄又以东宫侍上,由是争宠, 颇相嫌恨。贽性褊急,屡于上前短通玄,又言:“承平时工艺书画之徒,待诏翰林, 比无学士。只自至德后,天子召集贤学士于禁中草书诏,因在翰林院待进止,遂以 为名。奔播之时,道途或豫除改,权令草制。今四方无事,百揆时序,制书职分, 宜归中书舍人。学士之名,理须停寝。”贽以通玄援引朋党,于禁中叶力排己,故 欲废之,德宗 缺文
计。会贽权知兵部侍郎,知贡举,乃正拜之,罢内职,皆通 玄谮之也。
七年,自起居郎拜谏议大夫、知制诰。通玄自以久次当拜中书舍人,而反除谏 议,殊失望。
陆贽与宰相窦参相恶。参从子给事中申,参尤宠之。每预中书拟议,所至人呼 申为“喜鹊”申,嗣虢王则之从父甥也。申与则之亲善。则之为金吾将军,好学 有文,申与则之潜结吴通玄兄弟,为参共倾陆贽。则之令人造谤书,言贽考试举人 不实,招纳贿赂。时通玄取宗室女为外妇,德宗知之。既闻申、则之谮陆贽,纲纪 伺之,果与通玄结构其谋。帝大怒,罢窦参知政事,寻贬郴州司马,窦申锦州司户, 李则之昭州司马,通玄泉州司马。帝召见之,亲自临问,责以污辱近属。行至华州 长城驿,赐死。寻以陆贽为中书侍郎、平章事,代窦参。
通微,建中四年自寿安县令入为金部员外,召充翰林学士。寻改职方郎中,知 制诰。与弟通玄同职禁署,人士荣之。七年,改礼部郎中,寻转中书舍人。通玄死, 素服待罪于国门,帝特宥之。通微竟不敢为丧服。
通玄词藻婉丽,帝尤怜之。贞元初,昭德王皇后崩,诏李纾为谥册文,宰相张 延赏、柳浑为庙乐章。及进,皆不称旨,并召通玄重撰。凡中旨撰述,非通玄之笔, 无不慊然,重之如此。
王仲舒,字弘中,太原人。少孤贫,事母以孝闻。嗜学工文,不就乡举。凡与 结交,必知名之士,与杨顼、梁聿、裴枢为忘形之契。贞元十年,策试贤良方正、 能直言极谏等科,仲舒登乙第,超拜右拾遗。裴延龄领度支,矫诞大言,中伤良善, 仲舒上疏极论之。累转尚书郎。元和五年,自职方郎中知制诰。
仲舒文思温雅,制诰所出,人皆传写。京兆尹杨凭为中丞李夷简所劾,贬临贺 尉。仲舒与凭善,宣言于朝,言夷简掎摭凭罪,仲舒坐贬硖州刺史。迁苏州。穆宗 即位,复召为中书舍人。其年出为洪州刺史、御史中丞、江南西道观察使。江西前 例榷酒私酿法深,仲舒至镇,奏罢之。又出官钱二万贯,代贫户输税。长庆三年冬, 卒于镇。
崔咸,字重易,博陵人。祖安石。父锐,位终给事中。咸元和二年进士擢第, 又登博学宏词科。郑余庆、李夷简辟为宾佐,待如师友。及登朝,历践台阁,独行 守正,时望甚重。敬宗欲幸东都,人心不安。裴度以勋旧自兴元随表入觐。既至, 李逢吉不欲度复入中书。京兆尹刘栖楚,逢吉党也。栖楚等十余人驾肩排度,而朝 士持两端者日拥度门。一日,度留客命酒,栖楚矫求度之欢,曲躬附裴耳而语,咸 嫉其矫,举爵罚度曰:“丞相不当许所由官呫嗫耳语。”度笑而饮之。栖楚不自安, 趋出。坐客皆壮之。累迁陕州大都督府长史、陕虢观察等使。自旦至暮,与宾僚痛 饮,恆醉不醒。簿领堆积,夜分省览,剖判决断,无毫厘之差,胥吏以为神人。入 为右散骑常侍、秘书监。太和八年十月卒。
初,锐佐李抱真为泽潞从事,有道人自称卢老,曾事隋朝云际寺李先生,预知 过往未来之事。属河朔禁游客,锐馆之于家。一旦辞去,且曰:“我死,当与君为 子。”因指口下黑子,愿以为志。咸之生也,果有黑子,其形神即卢老也,父即以 卢老字之。
既冠,栖心高尚,志于林壑,往往独游南山,经时方还。尤长于歌诗,或风景 晴明,花朝月夕,朗吟意惬,必凄怆沾襟,旨趣高奇,名流嗟挹。有文集二十卷。
唐次,并州晋阳人也,国初功臣礼部尚书俭之后。建中初进士擢第,累辟使府。 贞元初,历侍御史。窦参深重之,转礼部员外郎。八年,参贬官,次坐出为开州刺 史。在巴峡间十余年,不获进用。西川节度使韦皋抗表请为副使,德宗密谕皋令罢 之。次久滞蛮荒,孤心抑郁,怨谤所积,孰与申明,乃采自古忠臣贤士,遭罹谗谤 放逐,遂至杀身,而君犹不悟,其书三篇,谓之辩谤略,上之。德宗省之,犹 怒,谓左右曰:“唐次乃方吾为古之昏主,何自谕如此!”改夔州刺史。宪宗即位, 与李吉甫同自峡内召还,授次礼部郎中。寻以本官知制诰,正拜中书舍人,卒。
章武皇帝明哲嫉恶,尤恶人朋比倾陷。尝阅书禁中,得次所上书三篇,览而善 之。谓学士沈传师曰:“唐次所集辩谤之书,实君人者时宜观览。朕思古书中多有 此事,次编录未尽。卿家传史学,可与学士类例广之。”传师奉诏与令狐楚、杜元 颖等分功修续,广为十卷,号元和辩谤略,其序曰:
臣闻乾坤定而上下分矣。至于播四时之候,遂万物之宜,在验乎妖、祥之二气; 祥气降则为丰为茂,妖气降则为沴为灾。君臣立而卑高隔矣。至于处神明之奥,询 献纳之辞,在审乎邪、正之二说;正言胜则为忠为谠,邪言胜则为谗为谀。故诗 云:“萋兮斐兮,成是贝锦。”刺其组织之甚巧也。语曰:“邪径败良田,谗口乱 善人。”恶其莠言之蠹政也。盖谓似信而诈,似忠而非,便便可以动心,捷捷可以 乱德,岂止鶗鴂彫卉,薏苡惑珠者哉!况立国家,自中徂外,道偏则刑罚 不中,谗 胜则忠孝靡彰。逖览前闻,缅想近古,招贤容鲠, 远佞嫉邪,虑之则深,防之未至。
伏惟睿圣文武皇帝陛下,垂衣御宇,化洽文明,谟猷博访于缙绅,旌贲屡臻于 岩穴。尚复广四目,周四聪,制理皆在于未萌,作范将垂于不朽。乃诏掌文之臣令 狐楚等,上自周、汉,下洎隋朝,求史籍之忠贤,罹谗谤之事迹,叙瑕衅之本末, 纪谣咏之浅深,编次指明,勒成十卷。昔虞舜有垦谗之命,我皇修辩谤之书,千古 一心,同垂至理。将俟法宫退日昃之政,别殿备乙夜之观,则圣虑先辩,谤何由兴! 上天不言,而民自信矣。
宪宗优诏答之。
次子扶、持。
扶,字云翔,元和五年进士登第,累佐使府。入朝为监察御史,出为刺史。太 和初,入朝为屯田郎中。十五年,充山南道宣抚使,至邓州。奏:“内乡县行市、 黄涧两场仓督邓琬等,先主掌湖南、江西运到糙米,至浙川县于荒野中囤贮,除支 用外,六千九百四十五硕,裛烂成灰尘。度支牒征元掌所由,自贞元二十年,邓琬 父子兄弟至玄孙,相承禁系二十八年,前后禁死九人。今琬孙及玄孙见在枷禁者。” 敕曰:“如闻盐铁、度支两使,此类极多。其邓琬等四人,资产全已卖纳,禁系三 代,瘐死狱中,实伤和气。邓琬等并疏放。天下州府监院如有此类,不得禁经三年 已上。速便疏理以闻。”物议嘉扶有宣抚之才。俄转司勋郎中。
八年,充弘文馆学士,判院事。九年,转职方郎中,权知中书舍人事。开成初, 正拜舍人,逾月,授福州刺史、御史中丞、福建团练观察使。四年十一月,卒于镇。
扶佐幕立事,登朝有名,及廉问瓯、闽,政事不治。身殁之后,仆妾争财,诣 阙论诉,法司按劾,其家财十万贯,归于二妾。又尝枉杀部人,为其家所诉。行己 前后不类,时论非之。
持,字德守,元和十五年擢进士第,累辟诸侯府。入朝为侍御史、尚书郎。大 中末,自工部郎中出为容州刺史、御史中丞、容管经略招讨使。入为给事中。大中 末,检校左散骑常侍、灵州大都督府长史、朔方节度、灵武六城转运等使。进位检 校户部尚书、潞州大都督府长史、昭义节度、泽潞邢洺磁观察处置等使,卒。
子彦谦,字茂业。咸通末应进士,才高负气,无所屈降,十余年不第。乾符末, 河南盗起,两都覆没,以其家避地汉南。中和中,王重荣镇河中,辟为从事。累奏 至河中节度副使,历晋、绛二州刺史。
彦谦博学多艺,文词壮丽,至于书画音乐博饮之技,无不出于辈流。尤能七言 诗,少时师温庭筠,故文格类之。
光启末,王重荣为部下所害,朝议责参佐。彦谦与书记李巨川俱贬汉中掾曹。 时杨守亮镇兴元,素闻其名。彦谦以本府参承,守亮见之,喜握手曰:“闻尚书名 久矣,邂逅于兹。”翌日,署为判官。累官至副使,阆、壁二郡刺史。卒于汉中。 有诗数百篇,礼部侍郎薛廷珪为之序,号鹿门先生集,行于时。子涣,位亦至 郡守。
次弟款、欣。款贞元六年登进士第,累辟使府,登朝为御史,出为郡守,卒。 子技。技字己有,会昌末,累迁刑部员外,转郎中,累历刺史,卒。
刘濩,字去华,昌平人。父勉。濩宝历二年进士擢第。博学善属文,尤精左 氏春秋。与朋友交,好谈王霸大略,耿介嫉恶。言及世务,慨然有澄清之志。自 元和末,阍寺权盛,握兵宫闱,横制天下。天子废立,由其可否,干挠庶政。当时 目为南北司,爱恶相攻,有同水火。濩草泽中居常愤惋。文宗即位,恭俭求理,太 和二年策试贤良曰:
朕闻古先哲王之理也,玄默无为,端拱思道;陶民心以居简,凝日用而不宰; 厚下以立本,推诚而建中。由是天人通,阴阳和,俗跻仁寿,物无疵疠。噫,盛德 之所臻,夐乎莫可及也。三代令王,质文迭究,百伪滋炽,风流浸微,自汉而降, 足征盖寡。朕顾惟昧道,祗荷丕构,奉若谟训,不敢怠荒。任贤惕厉,宵衣旰食, 讵追三五之遐轨,庶绍祖宗之鸿绪。而心有所未达,行有所未孚,由中及外,阙政 斯广。是以人不率化,气或堙厄,灾旱竟岁,播植愆时。国廪罕蓄,乏九年之储; 吏道多端,微三载之绩。京师,诸夏之本也,将以观理,而豪猾时逾检;太学,明 教之源也,期于变风,而生徒多惰业。列郡在乎颁条,而干禁或未绝;百工在乎按 度,而淫巧或未衰。俗堕风靡,积讹成蠹。其择官济理也,听人以言,则枝叶难辨; 御下以法,则耻格不形。其阜财发号也,生之寡而食之众,烦于令而鲜于理。思所 以究此缪盩,致之治平,兹心浩然,若涉泉水。故前诏有司,博延群彦,伫启宿懵, 冀臻时雍。子大夫识达古今,明于康济,造廷待问,副朕虚怀。必当箴主之阙,辩 政之疵,明纲条之致紊,稽富庶之所急。何施斯革于前弊!何泽斯惠乎下土!何脩 而理古可近!何道而和气克充!推之本源,著于条对。至于夷吾轻重之权,孰辅于 理?严尤底定之策,孰叶于时?元凯之考课何先?叔子之克平何务?推此龟镜,择 乎中庸,期在洽闻,朕将亲览。
时对策者百余人,所对止循常务,唯濩切论黄门太横,将危宗社。对曰:
臣诚不佞,有匡国致君之术,无位而不得行;有犯颜敢谏之心,无路而不得进。 但怀愤郁抑,思有时而一发耳。常欲与庶人议于道,商旅谤于市,得通上听,一悟 主心,虽被妖言之罪,无所悔焉!况逢陛下以至德嗣兴,以大明垂照,询求过阙, 咨访谟猷,制诏中外,举直言极谏者。臣既辱斯举,专承大问,敢不悉意以言!至 于上之所忌,时之所禁,权幸之所讳恶,有司之所与夺,臣愚不识。伏惟陛下少加 优容,不使圣朝有谠直而受戮者,乃天下之幸也!谨昧死以对。
伏惟圣策,有思先古之理,念玄默之化。将欲通天人以齐俗,和阴阳以煦物, 见陛下慕道之深也。臣以为哲王之理,其则不远,惟陛下致之之道何如尔!
伏惟圣策,有祗荷丕构而不敢荒宁,奉若谟训而罔有怠忽,见陛下忧劳之志也。 若夫任贤惕厉,宵衣旰食,宜黜左右之纤佞,进股肱之大臣;若夫追踪三五,绍复 祖宗,宜鉴前古之兴亡,明当时之成败。心有所未达,以下情塞而不得上通;行有 所未孚,以上泽壅而不得下浃。欲人之化也,在脩己以先之;欲气之和也,在遂性 以导之。救灾患在致乎精诚,广播植在视乎食力。国廪罕蓄,本乎冗食尚繁;吏道 多端,本乎选用失当。豪猾逾制,由中外之法殊;生徒惰业,由学校之官废。列郡 干禁,由授任非人;百工淫巧,由制度不立。
伏以圣策,有择官济理之心,阜财发号之叹,见陛下教化之本也。且进人以行, 则枝叶安有难别乎?防下以礼,则耻格安有不形乎?念生寡而食众,可罢斥惰游; 念令烦而理鲜,要察其行否。博延群彦,愿陛下必纳其言;造廷待问,则小臣安敢 爱死!
伏以圣策,有求贤箴阙之言,审政辩疵之念,见陛下咨访之勤也。遂小臣屏奸 豪之志,则弊革于前;守陛下念康济之心,则惠敷于下。邪正之道分,则理古可近; 礼乐之方著,而和气克充。至若夷吾之法,非皇王之权;严尤所陈,无最上之策。 元凯之所先,不若唐、虞之考绩;叔子之所务,不若重华之舞干。且俱非大德之中 庸,未为上圣之龟鉴,何足以为陛下道之哉!或有以系安危之机,兆存亡之变者, 臣请披沥肝胆,为陛下别白而重言之。
臣前所称“哲王之理,其则不远”者,在陛下慎思之,力行之,终始不懈而已。 臣谨按春秋:“元者,气之始也;春者,岁之始也。”春秋以元加于岁, 以春加于王,明王者当奉若天道,以谨其始也。又举时以终岁,举月以终时,春 秋虽无事,必书首月以存时,明王者当奉若天道,以谨其终也。 王者动作终始必 法于天者,以其运行不息也。陛下既能谨其始,又能谨其终,懋而修之,勤而行之, 则可以执契而居简,无为而不宰,广立本之大业,崇建中之盛德矣!又安有三代循 环之弊,而为百伪滋炽之渐乎?臣故曰:“惟陛下致之之道何如耳!”
臣前所谓“若夫任贤惕厉,宵衣旰食,宜罢黜左右之纤佞,进股肱之大臣”者, 实以陛下忧劳之至也。臣闻不宜忧而忧者,国必衰;宜忧而不忧者,国必危。今陛 下不以国家存亡之事、社稷安危之策,而降于清问。臣未知陛下以布衣之臣不足以 定大计耶?或万机之勤,而圣虑有所未至耶?不然,何宜忧而不忧者乎?臣以为陛 下宜先忧者,宫闱将变,社稷将危,天下将倾,海内将乱。此四者,国家已然之兆, 故臣谓圣虑宜先及之。
夫帝业既艰难而成之,故不可容易而守之。昔太祖肇其基,高祖勤其绩,太宗 定其业,玄宗继其明,至于陛下,二百有余载矣。其间明圣相因,忧乱继作,未有 不委用贤士,亲近正人,而能绍兴其徽烈者也!或一日不念,则颠覆大器,宗庙之 耻,万古为恨!
臣谨按春秋,人君之道,在体元以居正,昔董仲舒为汉武帝言之略矣。其 所未尽者,臣得为陛下备而论之。夫继故必书即位,所以正其始也;终必书所终之 地,所以正其终也。故为君者,所发必正言,所履必正道,所居必正位,所近必正 人。
臣又按春秋“阍弑吴子余祭”不书其君。春秋讥其疏远贤士,昵近 刑人,有不君之道矣。伏惟陛下思祖宗开国之勤,念春秋继故之诫。将明法度 之端,则发正言而履正道;将杜篡弑之渐,则居正位而近正人。远刀锯之贱,亲骨 鲠之直,辅相得以专其任,庶职得以守其官。奈何以亵近五六人,总天下大政,外 专陛下之命,内窃陛下之权,威慑朝廷,势倾海内,群臣莫敢指其状,天子不得制 其心!祸稔萧墙,奸生帷幄,臣恐曹节、侯览,复生于今日,此宫闱之所以将变也!
臣谨按春秋,鲁定公元年春王不言正月者。春秋以其先君不得正其终, 则后君不得正其始,故曰定无正也。今忠贤无腹心之寄,阍寺持废立之权,陷先君 不得正其终,致陛下不得正其始。况皇储未建,郊祀未脩,将相之职不归,名分之 宜不定,此社稷之所以将危也!
臣谨按春秋“王札子杀召伯、毛伯”春秋之义,两下相杀不书。而 此书者,重其专王命也。且天之所授者在君,君之所授者在命。操其命而失之者, 是不君也;侵其命而专之者,是不臣也。君不君,臣不臣,此天下所以将倾也!
臣谨按春秋,晋赵鞅以晋阳之兵叛入于晋。书其归者,以其能逐君侧恶人 以安其君,故春秋善之。今威柄凌夷,籓臣跋扈。或有不达人臣之节,首乱者 以安君为名;不究春秋之微,称兵者以逐恶为义。则政刑不由乎天子,攻伐必 自于诸侯,此海内之所以将乱也!
又樊哙排闼而雪涕,爰盎当车以抗词,京房发愤以殒身,窦武不顾而毕命,此 皆陛下明知之矣。
臣谨按春秋,晋狐射姑杀阳处父。书襄公杀之者,以其上漏言也。襄公不 能固阴重之机,处父所以及戕贼之祸,故春秋非之。夫上漏其情,则下不敢尽 意;上泄其事,则下不敢尽言。传有“造膝”、“诡辞”之文,易有“杀 身”、“害成”戒。今公卿大臣,非不能为陛下言之,虑陛下必不能用之。陛下既 忽之而不用,必泄其言;臣下既言之而不行,必婴其祸。适足以钳直臣之口,重奸 臣之威。是以欲尽其言,则起失身之惧;欲尽其意,则有害成之忧。故徘徊郁塞, 以俟陛下感悟,然后尽其启沃耳。陛下何不以听朝之余,时御便殿,召当时贤相与 旧德老臣,访持变扶危之谋,求定倾救乱之术!塞阴邪之路,屏亵狎之臣;制侵凌 迫胁之心,复门户扫除之役;戒其所宜戒,忧其所宜忧。既不能治于前,当治于后; 既不能正其始,当正其终。则可以虔奉典谟,克承丕构,终任贤之效,无旰食之忧 矣!
臣前所谓“若夫追踪三五,绍复祖宗,宜鉴前古之兴亡,明当时之成败”者。 臣闻尧、舜之为君而天下之人理者,以其能任九官四岳十二牧,不失其举,不贰其 业,不侵其职。居官惟其能,左右惟其贤。元凯在下,虽微必举;四凶在朝,虽强 必诛。考其安危,明其取舍。至秦之二代,汉之元、成,咸欲措国如唐、虞,致身 如尧、舜,而终败亡者,以其不见安危之机,不知取舍之道,不任大臣,不辩奸人, 不亲忠良,不远谗佞。伏惟陛下察唐、虞之所以兴,而景行于前;鉴秦、汉之所以 亡,而戒惧于后。
陛下无谓庙堂无贤相,庶官无贤士。今纪纲未绝,典刑犹在,人谁不欲致身为 王臣,致时为太平,陛下何忽而不用之耶?又有居官非其能,左右非其贤,其恶如 四凶,其诈如赵高,其奸如恭、显,陛下又何惮而不去之耶?神器固有归,天命固 有分,祖庙固有灵,忠臣固有心,陛下其念之哉!昔秦之亡也,失于强暴;汉之亡 也,失于微弱。强暴则贼臣畏死而害上,微弱则奸臣窃权而震主。伏见敬宗皇帝不 虞亡秦之祸,不翦其萌。伏惟陛下深轸亡汉之忧,以杜其渐。则祖宗之鸿业可绍, 三五之遐轨可追矣!
臣前所谓“陛下心有所未达,以下情塞而不能上通;行有所未孚,以上泽壅而 不得下浃”者。且百姓涂炭之苦,陛下无由而知;则陛下有子育之心,百姓无由而 信。臣谨按春秋书“梁亡”不书取者,梁自亡也。以其思虑昏而耳目塞,上 出恶政,人为寇盗 ,皆不知其所以然,以自取其灭亡也。 臣闻国君之所以尊者, 重其社稷也;社稷之所以重者,存其百姓也。苟百姓之不存,则社稷不得固其重; 苟社稷之不重,则国君不得保其尊。故治天下不可不知百姓之情。夫百姓者,陛下 之赤子也。陛下宜令仁慈者亲育之,如保傅焉,如乳哺焉,如师之教导焉。故人信 于上也,敬之如神明,爱之如父母。今或不然。陛下亲近贵幸,分曹补署,建除卒 吏,召致宾客,因其货贿,假其气势。大者统籓方,小者为牧守。居上无清惠之致, 而有饕餮之害;居下无忠诚之节,而有奸欺之罪。故人之于上也,畏之如豺狼,恶 之如仇敌。今海内困穷,处处流散,饥者不得食,寒者不得衣,鳏寡孤独者不得存, 老幼疾病者不得养。加以国之权柄,专在左右,贪臣聚敛以固宠,奸吏因缘而弄法。 冤痛之声,上达于九天,下流于九泉;鬼神怨怒,阴阳为之愆错。君门万里而不得 告诉,士人无所归化,百姓无所归命。官乱人贫,盗贼并起,土崩之势,忧在旦夕。 即不幸因之以疾疠,继之以凶荒,臣恐陈胜、吴广不独起于秦,赤眉、黄巾不独起 于汉。故臣所以为陛下发愤扼腕,痛心泣血尔。如此则百姓有涂炭之苦,陛下何由 而知之;陛下有子育之心,百姓安得而信之乎?致使陛下“行有所未孚,心有所未 达”者,固其然也!
臣闻昔汉元帝即位之初,更制七十余事,其心甚诚,其称甚美。然而纪纲日紊, 国祚日衰,奸宄日强,黎元日困者,以其不能择贤明而任之,失其操柄也。自陛下 御宇,忧勤兆庶,屡降德音,四海之内,莫不抗首而长息,自喜复生于死亡之中也。 伏惟陛下慎终如始,以塞万方之望。诚能揭国权以归其相,持兵柄以归其将,去贪 臣聚敛之政,除奸吏因缘之害,惟忠贤是近,惟正直是用,内宠便僻,无所听焉! 选清慎之官,择仁惠之长,敏之以利,煦之以仁,教之以孝慈,导之以德义,去耳 目之塞,通上下之情,俾万国欢康,兆民苏息,则心无不达,行无不孚矣!
臣前所谓“欲兆人之化也,在修己以先之”者。臣闻德以修己,教以导人。修 之也,则人不劝而自至;导之也,则人敦行而率从。是以君子欲政之必行也,故以 身先之;欲人之从化也,故以道御之。今陛下先之以身而政未必行,御之以道而人 未从化,岂不以立教之旨未尽其方也?夫立教之方,在乎君以明制之,臣以忠行之。 君以知人为明,臣以匡时为忠;知人则任贤而去邪,匡时则固本而守法。贤不任则 重赏不足以劝善,邪不去则严刑不足以禁非。本不固则民流,法不守则政散。而欲 教之使必至,化之使必行,不可得也!陛下能斥奸邪不私其左右,举贤正不遗其疏 远,则化浃于朝廷矣。爱人以敦本,分职而奉法,修其身以及其人,始于中而成于 外,则化行于天下矣!
臣前所谓“欲气之和也,在于遂性以导之”者,当纳人于仁寿也。夫欲人之仁 寿也,在乎立制度,修教化。夫制度立则财用省,财用省则赋敛轻,赋敛轻则人富 矣。教化修则争竞息,争竞息则刑罚清,刑罚清则人安矣!既富矣,则仁义兴焉; 既安矣,则寿考至焉。仁寿之心感于下,和平之气应于上,故灾害不作,休祥荐臻, 四方底宁,万物咸遂矣!
臣前所谓“救灾旱在致乎精诚”者。臣谨按春秋,鲁僖公七月之中,三书 不雨者,以其君有恤人之志也;鲁文公三年之中,一书不雨者,以其君无悯人之心 也。故僖公致精诚而旱不害物,文公无恤悯而旱则成灾。陛下诚能有恤人之心,则 无成灾之变矣!
臣前所谓“广播植在视乎食力”者。臣谨按春秋:“君人者,必时视人之 所勤。人勤于力,则功筑罕;人勤于财,则贡赋少;人勤于食,则百事废。”今食 与财力皆勤矣,愿陛下废百事之劳,广三时之务,则播植不愆矣!
臣前所谓“国廪罕蓄,本乎冗食尚繁”者。臣谨按春秋“臧孙辰告籴于齐” 春秋讥其国无九年之蓄,一年不登而百姓饥。臣愿斥游惰之人以笃其耕植,省 不急之费以赡其黎元,则廪蓄不乏矣!
臣前所谓“吏道多端,本乎选用失当”者,由国家取人不尽其才,任人不明其 要故也。今陛下之用人也,求其声而不得其实;故人之趋进也,务其末而不务其本。 臣愿核考课之实,定迁序之制,则多端之吏息矣!
臣前所谓“豪猾逾检,由中外之法殊”者,以其官禁不一也。臣谨按春秋, 齐桓公盟诸侯不以日,而葵丘之盟特以日者,美其能宣明天子之禁,率奉王官之法, 故春秋备而书之。夫官者,五帝、三王之所建也;法者,高祖、太宗之所制也。 法宜画一,官宜正名。今又分外官、中官之员,立南司、北司之局,或犯禁于南, 则亡命于北,或正刑于外,则破律于中,法出多门,人无所措,实由兵农势异,而 中外法殊也。臣闻古者因井田而制军赋,间农事以修武备,提封约卒乘之数,命将 在公卿之列,故兵农一致而文武同方,可以保乂邦家,式遏祸乱。暨太宗皇帝肇建 邦典,亦置府兵,台省军卫,文武参掌;居闲岁则櫜弓力穑,将有事则释耒荷戈, 所以修复古制,不废旧物。今则不然。夏官不知兵籍,止于奉朝请;六军不主兵事, 止于养勋阶。军容合中宫之政,戎律附内臣之职。首一戴武弁,嫉文吏如仇雠;足 一蹈军门,视农夫如草芥。谋不足以翦除凶逆,而诈足以抑扬威福;勇不足以镇卫 社稷,而暴足以侵轶里闾。羁絏籓臣,干凌宰辅,隳裂王度,汨乱朝经。张武夫之 威,上以制君父;假天子之命,下以御英豪。有藏奸观衅之心,无伏节死难之义。 岂先王经文纬武之旨耶!臣愿陛下贯文武之道,均兵农之功;正贵贱之名,一中外 之法。选军卫之职,修省署之官,近崇贞观之规,远复成周之制。自邦畿以刑于下 国,始天子以达于诸侯,则可以制豪猾之强,无逾检之患矣!
臣前所谓“生徒堕业,由学校之官废”者,盖以国家贵其禄而贱其能,先其身 而后其行。故庶官乏通经之学,诸生无修业之心矣。
臣前所谓“列郡干禁,由授任非其人”者。臣以为刺史之任,理乱之根本系焉, 朝廷之法制在焉。权可以抑豪猾,恩可以惠孤寡,强可以御奸寇,政可以移风俗。 其将校有曾经战阵,及功臣子弟,各请随宜酬赏。如无治人之术者,不当授任此官, 则绝干禁之患矣。
臣前所谓“百工淫巧,由制度不立”者。臣请以官位禄秩,制其器用车服,禁 人金银珠玉锦绣雕镂不蓄于私室,则无荡心之巧矣。
臣前所谓“辩枝叶”者,考其言以询行也。
臣前所谓“形于耻格”者,道德而齐礼也。
臣前所谓“念生寡而食众,可罢斥惰游”者,已备之于前矣。
臣前所谓“令烦而理鲜,要察其行否”者,臣闻号令者,乃理国之具也,君审 而出之,臣奉而行之,或亏上旨,罪在不赦。今陛下令烦而理鲜,得非持之者有所 蔽欺乎?
臣前所谓“博延群彦,愿陛下必纳其言;造廷待问,则小臣不敢爱死”者。臣 闻晁错为汉画削诸侯之策,非不知祸之将至也。忠臣之心,壮夫之节,苟利社稷, 死无悔焉!今臣非不知言发而祸应,计行而身戮,盖所以痛社稷之危,哀生人之困, 岂忍姑息时忌,窃陛下一命之宠哉!昔龙逢死而启殷,比干死而启周,韩非死而启 汉,陈蕃死而启魏。今臣之来也,有司或不敢荐臣之言,陛下又无以察臣之心,退 必受戮于权臣之手。臣幸得从四子于地下,固臣之愿也。所不知杀臣者,臣死之后, 将孰为启之哉?至于人主之阙,政教之疵,前日之弊,臣既言之矣。若乃流下土之 惠,条近古之理,而致其和平者,在陛下行之而已。然上之所陈者,实以臣亲奉圣 问,敢不条对!虽臣之愚,以为未极教化之大端,皇王之要道。伏惟陛下事天地以 教人敬,奉宗庙以教人孝,养高年以教人悌长,字百姓以教人慈幼,调元气以煦育, 扇大和于仁寿,可以逍遥无为,垂拱成化。至若念陶钧之道,在择宰相而任之,使 权造物之柄。念保定之功,在择将帅而任之,使修分阃之寄。念百度之未贞,在择 庶官而任之,使专职业之守。念百姓之愁痛,在择长吏而任之,使明惠育之术。自 然言足以为天下教,行足以为天下法,仁足以劝善,义足以禁非,又何必宵衣旰食, 劳神惕虑,然后以致其理哉!
是岁,左散骑常侍冯宿、太常少卿贾餗、库部郎中庞严为考策官,三人者,时 之文士也,睹濩条对,叹服嗟悒,以为汉之晁、董,无以过之。言论激切,士林感 动。时登科者二十二人,而中官当途,考官不敢留濩在籍中,物论喧然不平之。守 道正人,传读其文,至有相对垂泣者。谏官御史,扼腕愤发,而执政之臣,从而弭 之,以避黄门之怨。唯登科人李郃谓人曰:“刘濩不第,我辈登科,实厚颜矣!” 请以所授官让濩。事虽不行,人士多之。令狐楚在兴元,牛僧孺镇襄阳,辟为从事, 待如师友。位终使府御史。
李商隐,字义山,怀州河内人。曾祖叔恆,年十九登进士第,位终安阳令。祖 俌,位终邢州录事参军。父嗣。
商隐幼能为文。令狐楚镇河阳,以所业文干之,年才及弱冠。楚以其少俊,深 礼之,令与诸子游。楚镇天平、汴州,从为巡官,岁给资装,令随计上都。开成二 年,方登进士第,释褐秘书省校书郎,调补弘农尉。会昌二年,又以书判拔萃。
王茂元镇河阳,辟为掌书记,得待御史。茂元爱其才,以子妻之。茂元虽读书 为儒,然本将家子,李德裕素遇之,时德裕秉政,用为河阳帅。德裕与李宗闵、杨 嗣复、令狐楚大相仇怨。商隐既为茂元从事,宗闵党大薄之。时令狐楚已卒,子綯 为员外郎,以商隐背恩,尤恶其无行。俄而茂元卒,来游京师,久之不调。会给事 中郑亚廉察桂州,请为观察判官、检校水部员外郎。大中初,白敏中执政,令狐綯 在内署,共排李德裕逐之。亚坐德裕党,亦贬循州刺史。商隐随亚在岭表累载。
三年入朝,京兆尹卢弘正奏署掾曹,令典笺奏。明年,令狐綯作相,商隐屡启 陈情,綯不之省。弘正镇徐州,又从为掌书记。府罢入朝,复以文章干襜,乃补太 学博士。会河南尹柳仲郢镇东蜀,辟为节度判官、检校工部郎中。大中末,仲郢坐 专杀左迁,商隐废罢,还郑州,未几病卒。
商隐能为古文,不喜偶对。从事令狐楚幕。楚能章奏,遂以其道授商隐,自是 始为今体章奏。博学强记,下笔不能自休,尤善为诔奠之辞。与太原温庭筠、南郡 段成式齐名,时号“三十六”文思清丽,庭筠过之。而俱无持操,恃才诡激,为 当涂者所薄。名宦不进,坎壈终身。
弟羲叟,亦以进士擢第,累为宾佐。商隐有表状集四十卷。
温庭筠者,太原人,本名岐,字飞卿。大中初,应进士。苦心砚席,尤长于诗 赋。初至京师,人士翕然推重。然士行尘杂,不修边幅,能逐弦吹之音,为测艳之 词,公卿家无赖子弟裴诚、令狐缟之徒,相与蒱饮,酣醉终日,由是累年不第。徐 商镇襄阳,往依之,署为巡官。咸通中,失意归江东,路由广陵,心怨令狐綯在位 时不为成名。既至,与新进少年狂游狭邪,久不刺谒。又乞索于杨子院,醉而犯夜, 为虞候所击,败面折齿,方还扬州诉之。令狐綯捕虞候治之,极言庭筠狭邪丑迹, 乃两释之。自是污行闻于京师。庭筠自至长安,致书公卿间雪冤。属徐商知政事, 颇为言之。无何,商罢相出镇,杨收怒之,贬为方城尉。再迁隋县尉,卒。
子宪,以进士擢第。弟庭皓,咸通中为徐州从事,节度使崔彦鲁为庞勋所杀, 庭皓亦被害。
庭筠著述颇多,而诗赋韵格清拔,文士称之。
薛逢,字陶臣,河东人。父倚。逢会昌初进士擢第,释褐秘书省校书郎。崔铉 罢相镇河中,辟为从事。铉复辅政,奏授万年尉,直弘文馆,累迁侍御史、尚书郎。
逢文词俊拔,论议激切,自负经画之略,久之不达。应进士时,与彭城刘彖 尤相善,而彖词艺不迨逢,逢每侮之。至大中末,彖扬历禁署,逢愈不得意, 自是相怨。俄而彖知政事,或荐逢知制诰,彖奏曰:“先朝立制,两省官给事 中、舍人除拜,须先历州县。逢未尝治郡,宜先试之。”乃出为巴州刺史。既而沈 询、杨收、王铎由学士相继为将相,皆逢同年进士,而逢文艺最优。杨收作相后, 逢有诗云:“须知金印朝天客,同是沙堤避路人。威凤偶时皆瑞圣,潜龙无水谩通 神。”收闻,大衔之,又出为蓬州刺史。收罢相,入为太常少卿。给事中王铎作相, 逢又有诗云:“昨日鸿毛万钧重,今朝山岳一尘轻。”铎又怨之。以恃才褊忿,人 士鄙之。迁秘书监,卒。
子廷珪。中和中登进士第。大顺初,累迁司勋员外郎,知制诰,正拜中书舍人。 乾宁三年,奉使太原复命,昭宗幸华州,改左散骑常侍。移疾免,客游成都。光化 中,复为中书舍人。迁刑部、吏部二侍郎,权知礼部贡举,拜尚书左丞。入梁,至 礼部尚书。
李拯,字昌时,陇西人。咸通十二年登进士第。乾符中,累佐府幕。黄巢之乱, 避地平阳。僖宗还京,召拜尚书郎,转考功郎中,知制诰。僖宗再幸宝鸡,拯扈从 不及,在凤翔。襄王僭号,逼为翰林学士。拯既污伪署,心不自安。后硃玫秉政, 百揆无叙,典章浊乱,拯尝朝退,驻马国门,望南山而吟曰:“紫宸朝罢缀鸳鸾, 丹凤楼前驻马看。唯有终南山色在,晴明依旧满长安。”吟已涕下。及王行瑜杀硃 玫,襄王出奔,京城乱,拯为乱兵所杀。
妻卢氏,知书能文,有姿色。拯既死,伏其尸恸哭。贼逼之,坚哭不动;又临 之以兵,至于断一臂,终不顾,为贼所害,人皆伤之。
李巨川,字下己,陇右人。国初十八学士道玄之后,故相逢吉之侄曾孙。父循, 大中八年登进士第。
巨川乾符中应进士,属天下大乱,流离奔播,切于禄位,乃以刀笔从诸侯府。 王重荣镇河中,辟为掌书记。时车驾在蜀,贼据京师,重荣匡合诸籓,叶力诛寇, 军书奏请,堆案盈几。巨川文思敏速,翰动如飞,传之籓邻,无不耸动,重荣收复 功,巨川之助也。及重荣为部下所害,朝议罪参佐,贬为汉中掾。时杨守亮帅兴元, 素知之,闻巨川至,喜谓客曰:“天以李书记遗我也!”即命管记室,累迁幕职。
景福中,守亮为李茂贞所攻,城陷,以部下数百人欲投太原。入秦,为华军所 擒。巨川时从守亮,亦被械系。在途,巨川题诗于树叶以遗华帅韩建,词情哀鸣, 建欣然解缚。守亮诛,即命为掌书记。俄而李茂贞犯京师,天子驻跸于华。韩建以 一州之力,供亿万乘,虑其不济,遣巨川传檄天下,请助转饷,同匡王室,完葺京 城。四方书檄,酬报辐凑,巨川洒翰陈叙,文理俱惬,昭宗深重之,即时巨川之名 闻于天下。昭宗还京,特授谏议大夫,仍留佐建。
光化初,硃全忠陷河中,进兵入潼关。建惧,令巨川见全忠送款,至河中,从 容言事。巨川指陈利害,全忠方图问鼎,闻巨川所陈,心恶之。判官敬翔,亦以文 笔见知于全忠,虑得巨川减落名价,谓全忠曰:“李谏议文章信美,但不利主人。” 是日为全忠所害。
司空图,字表圣,本临淄人。曾祖遂,密令。祖彖,水部郎中。父舆,精吏术。 大中初,户部侍郎卢弘正领盐铁,奏舆为安邑两池榷盐使、检校司封郎中。先是, 盐法条例疏阔,吏多犯禁;舆乃特定新法十条奏之,至今以为便。入朝为司门员外 郎,迁户部郎中,卒。
图,咸通十年登进士第,主司王凝于进士中尤奇之。凝左授商州刺史,图请从 之。凝加器重,洎廉问宣歙,辟为上客。召拜殿中侍御史,以赴阙迟留,责授光禄 寺主簿,分司东都。
乾符六年,宰相卢携罢免,以宾客分司,图与之游,携嘉其高节,厚礼之。尝 过图舍,手题于壁曰:“姓氏司空贵,官班御史卑。老夫如且在,不用念屯奇。” 明年,携复入朝,路由陕虢,谓陕帅卢渥曰:“司空御史,高士也,公其厚之。” 渥即日奏为宾佐。其年,携复知政事,召图为礼部员外郎,赐绯鱼袋,迁本司郎中。
其年冬,巢贼犯京师,天子出幸,图从之不及,乃退还河中。时故相王徽亦在 蒲,待图颇厚。数年,徽受诏镇潞,乃表图为副使,徽不赴镇而止。僖宗自蜀还, 次凤翔,召图知制诰,寻正拜中书舍人。其年僖宗出幸宝鸡,复从之不及,退还河 中。
龙纪初,复召拜舍人,未几又以疾辞。河北乱,乃寓居华阴。景福中,又以谏 议大夫征。时朝廷微弱,纪纲大坏,图自深惟出不如处,移疾不起。乾宁中,又以 户部侍郎征,一至阙廷致谢,数日乞还山,许之。昭宗在华,征拜兵部侍郎,称足 疾不任趋拜,致章谢之而已。昭宗迁洛,鼎欲归梁,柳璨希贼旨,陷害旧族,诏图 入朝。图惧见诛,力疾至洛阳,谒见之日,堕笏失仪,旨趣极野。璨知不可屈,诏 曰:“司空图俊造登科,硃紫升籍,既养高以傲代,类移山以钓名,心惟乐于漱流, 任非专于禄食。匪夷匪惠,难居公正之朝;载省载思,当徇栖衡之志。可放还山。”
图有先人别墅在中条山之王官谷,泉石林亭,颇称幽栖之趣。自考槃高卧,日 与名僧高士游咏其中。晚年为文,尤事放达,尝拟白居易醉吟传为休休亭记 曰:
司空氏祯贻溪之休休亭,本名濯缨亭,为陕军所焚。天复癸亥岁,复葺于坏垣 之中,乃更名曰休休。休,休也,美也,既休而具美存焉。盖量其才一宜休,揣其 分二宜休,耄且聩三宜休。又少而惰,长而率,老而迂,是三者皆非济时之用,又 宜休也。尚虑多难不能自信,既而昼寝,遇二僧谓予曰:“吾尝为汝师。汝昔矫于 道,锐而不固,为利欲之所拘,幸悟而悔,将复从我于是溪耳!且汝虽退,亦尝为 匪人之所嫉,宜耐辱自警,庶保其终始,与靖节、醉吟第其品级于千载之下,复何 求哉!”因为耐辱居士歌,题于东北楹曰:“咄咄,休休休,莫莫莫,伎俩虽 多性灵恶,赖是长教闲处着。休休休,莫莫莫,一局棋,一炉药,天意时情可料度。 白日偏催快活人,黄金难买堪骑鹤。若曰:‘尔何能?’答云:‘耐辱莫。’”其 诡激啸傲,多此类也。
图既脱柳璨之祸还山,乃预为寿藏终制。故人来者,引之圹中,赋诗对酌。人 或难色,图规之曰:“达人大观,幽显一致,非止暂游此中。公何不广哉!”图布 衣鸠杖,出则以女家人鸾台自随。岁时村社雩祭祠祷,鼓舞会集,图必造之,与野 老同席,曾无傲色。王重荣父子兄弟尤重之,伏腊馈遗,不绝于途。
唐祚亡之明年,闻辉王遇弑于济阴,不怿而疾,数日卒,时年七十二。有文集 三十卷。
图无子,以其甥荷为嗣。荷官至永州刺史。以甥为嗣,尝为御史所弹,昭宗不 之责。
赞曰:国之华彩,人文化成。间代杰出,奋藻摛英。骐骥逸步,咸、韶 正声。粲流缃素,下视姬、嬴。
<b>部分译文</b>
孔绍安,越州山阴人,南朝陈时吏部尚书孔奂的儿子。少年时和哥哥孔绍新俱以文章知名。十三岁时,陈朝灭亡入隋朝,迁居京。。县。绍安闭门读书,能背诵古文典集几十万字,表兄弟虞世南感叹称异。绍新曾对世南说:“本朝灭亡,分当朝没,只是看看我这个弟弟,私下以为家族不会灭亡了。”当时有个擅长文辞的孙万寿,与绍安友情笃厚为忘年之交,被当时的人并称为孙、孔。绍安大业末(618)为监察御史,那时唐高祖还在河东为隋朝讨伐贼寇,诏命绍安监督高祖的军队,很得接纳遇合。到高祖受禅即位时,绍安从洛阳隐秘地前去投奔。高祖见他来很高兴,授予他内史舍人官职,赐给住宅一处、良马两匹,还有钱米绢布等物。当时夏侯端也曾做御史,监高祖的军队,先于绍安归顺唐朝,授官秘书监。绍安曾在一次陪侍皇帝的酒宴上应诏命吟咏石榴诗道:“只为时来晚,开花不及春。”得到当时人的称赞。不久诏命撰写梁史,书未撰成而先逝。有文集五卷。
儿子孔祯,唐高宗时为苏州长史。曹王李明任州刺史,不遵守法令制度,孔祯常常进行规谏,李明说:“我是皇上的弟弟,哪里就会有失于为王呢!”孔祯说:“恩宠是不能依赖的,大王不奉行国法,恐怕今日的荣誉地位,不是大王所能保住的,难道没看到淮南王刘长的事吗?”李明听后不高兴。李明身边有人欺凌虐待老百姓,孔祯就把这些人抓起来杖打而死。李明后来果然获罪判刑,被贬谪到黔中(今湖南沅陵西),曾对人说:“我愧悔没有听孔长史的话,以至于有这样的下场!”孔祯后升任绛州刺史,封爵武昌县子。死后谥号为温。
祯子孔季诩,早年知名,官做到左补阙。
绍安有个孙子叫孔若思。若思从小丧父,母亲褚氏亲予教育训导,于是以学识品行知名。年少时,有人带了褚遂良的几卷书法遗墨送给他,他只接受了其中一卷。这人说:“此种书法为今日人们所看重,价比黄金,为什么不全部收下?”若思说:“如果是价比黄金的话,我收下的就已经很多了!”又取出一半送还来人。考中明经科,后升任库部郎中。若思曾对人说:“官做到郎中就足够了。”从此将一石止水放置在座位右边,以表示止足不前的意思。不久转任给事中。中宗即位,敬晖、桓彦范等人主持国政,因为若思了解很多旧日典章制度,所以凡有改革大事及疑惑难决的问题,多来向若思进行咨询。后又转任礼部侍郎,出京任卫州刺史。在此之前,各州的别驾官职都用宗室的人担任,他们都不对刺史表示敬意,因此多做不法的事。若思到达卫州后,上奏别驾李道钦犯法的状书,请求加以审讯。于是诏命别驾对刺史行礼表敬,这点是从若思开始的。不久以廉洁方正著称,加官银青光禄大夫,赐绢绸一百匹。历任汝州刺史、太子右谕德,封爵梁郡公。开元十七年(729)去世,谥号为惠。
贺德仁,越州山阴人。父亲贺朗,为南朝陈时散骑常侍。德仁少年时与堂兄贺德基一同侍奉国子祭酒周弘正,都以词章学问被称赏,当时人说道:“学问操行可师法贺德基,词采华茂文质炳焕则数贺德仁。”德仁兄弟八人,当时人将他们比作荀氏“八龙”陈朝鄱阳王陈伯山为会稽郡太守,把他们所居住的甘滂里改名为高阳里。德仁奉事陈朝,官职做到吴兴王友。入隋朝,经仆射杨素举荐,授官豫章王府记室参军。豫章王对他持待师之礼,恩惠知遇很深厚。及至炀帝即位,豫章王改封为齐王,又授官齐王府属。到齐王获罪时,王府臣僚都受到惩罚,惟独德仁因忠诚谨慎免罪,出京补任河东郡司法官。德仁一向与隐太子友善,到唐高祖平定京师后,隐太子封爵陇西公,便用德仁为陇西公友。不久迁任太子中舍人,因衰老不习惯任官之事,转任太子洗马。当时萧德言也是洗马,陈子良为右卫率府长史,都是东宫学士。贞观初(627),德仁转任赵王友。不久去世,享年七十余岁。有文集二十卷。
德仁弟弟的儿子贺纪、贺詔,也以博学知名。高宗时,贺纪官职做到太子洗马,修撰五礼,贺詔官至率更令,兼太子侍读。兄弟俩皆为崇贤馆学士,治学者引以为荣。
郑世翼,郑州荥阳县人,世代为望族。祖父郑敬德,为北周仪同大将军。父亲郑机,曾任司武中士。世翼二十岁即有盛名,武德年间,历任万年县丞、扬州录事参军。多次因言辞忤逆与人不和,被人称为轻薄。当时崔信明自以为文章独步天下,多轻视侮辱他人。一次世翼在船行长江之中时遇到信明,对他说:“曾闻君‘枫落吴江冷’的诗句。”信明欣然把自己百余篇诗稿给世翼看。世翼还未将诗稿翻阅完就说:“所见不如所闻。”随后把诗稿投入江中。信明无言以对,握楫划船离去。世翼于贞观年间因怨恨指斥而获罪,被流放。。州而死。世翼文集大多遗失,撰有交游传,颇流传于当时。
崔信明,青州益都县人,后魏七兵尚书崔光伯曾孙。祖父崔纟舀,北海郡太守。信明五月五日太阳正当午时出生,有几只体形很小,五色生辉的奇异小雀,停歇在庭院里的树枝上,扇动羽翼齐声鸣啭,鸣声清亮宛转。隋朝太史令史良出使到青州,正遇上这件事便预言道:“五月为火,火正像离卦,离则是光明有文彩。日在正中,是文辞兴盛炳焕。又有五色小雀,振翅鸣啼。这个小孩将来一定是文章辞藻灿烂夺目,名声传扬于天下。五色雀体形既然很小,俸禄官位大约不高。”待信明长大后,博闻强记,下笔成章。同乡人高孝基有知人之明,常常对人说:“崔信明才华学问富赡,虽名声冠绝一时,只是怅恨他地位不显达!”
大业年间任尧城县令,窦建德自立为帝,想召引任用他。信明的族弟崔敬素为建德的鸿胪卿,劝说信明道:“隋朝君主暴虐无道,天下民怨沸腾,文明礼教,扫地以尽。兄长隐居沉沦下位,不被收录任用,豫让所以不报答范氏中行氏,那是因为他们只以对待一般人态度来对待豫让。夏王窦建德英明勇武,有并吞天下的雄心,男女老少投奔他的人不可胜数。此时不立功立事,哪里是见机而行的人呢!”信明说:“从前申包胥是个海边打鱼的人,尚且能坚守其节操,我终究不能屈身奉事伪主,以求低微的职位。”便翻城墙逃跑,隐居在太行山中。贞观六年(632)应举中试,授官兴世县丞。转任秦川县令,后去世。
信明非常傲慢自夸,常常赋诗吟咏,自认为超过李百药,当时人多不予承认。又自负其门第家族,轻蔑侮辱天下士人望族,因此被世人所讥嘲。儿子崔冬日,则天帝时任黄门侍郎,被酷吏所杀害。
崔行功,恒州井陉县人,北齐巨鹿郡太守崔伯让的曾孙,从博陵县迁家到此处。行功年轻时好学不倦,中书侍郎唐俭爱慕他的才华,把女儿嫁给了他,唐俭前后征战讨伐,所有的文书表章,都是行功所写的文字。高宗时,升任吏部郎中。因善于陈述奏进,曾兼通事舍人、内供奉。因事获罪贬为游安县令,不久征召为司文郎中。当时朝廷的诏令文书,多是行功及兰台侍郎李怀俨的文词。
在此之前,太宗命秘书监魏征撰写四部群书,准备收藏于皇室仓库时,另外添加了二十个人校对文字,一百人进行抄写。魏征改任职务之后,又命令虞世南、颜师古等人继续完成这件事,而直到高宗初年,其编撰之功仍未告成。显庆年间,罢免了那些校对文字以及抄写御书的人,而任命善长书法的人进行缮抄,计值酬劳,选择散官随即校对文字。这之后又下诏命东台侍郎赵仁本、东台舍人张文馞以及行功、怀俨等人相继担任核查的工作,还设置详正学士进行校勘和整理,行功便专门分管帝王的集子。转任兰台侍郎。咸亨年间,官名恢复旧称,改为秘书少监。上元元年(760),逝世于任上。有文集六十卷。哥哥的儿子崔玄日韦,另外有传。
行功前后参与撰写了晋书及文思博要等书籍。同时的还有孟利贞、董思恭、元思敬等人,都以文章词采知名。
杜易简,襄州襄阳人,北周硖州刺史杜叔田比的曾孙。九岁就能写文章,待长大后,学问广博有盛名,表兄中书令岑文本很推许尊重他。进士及第,后转任殿中侍御史。咸亨年间(670~674),任考功员外郎。当时吏部侍郎裴行俭、李敬玄相互不和,易简与吏部员外郎贾言忠迎合裴行俭的意旨,上封事陈述李敬玄的罪状。高宗厌恶他们结为朋党,将易简贬为开州司马,不久去世。易简很善于撰写文章,著有御史台杂注五卷、文集二十卷,流传于当时。易简堂弟杜审言。
审言,进士科中举,初任隰城县尉。擅长做五言诗,工于书札,有才能,富有名声。然而他恃才傲物,很被当时人所嫉恨。乾封年间,苏味道任天官侍郎,审言参与选官,试判完毕,审言对人说:“苏味道必死无疑。”人们问他为什么,他说:“苏味道看见我的判文,自然就会羞死!”又曾对人说:“我的文章,可以让屈原、宋玉做我的属官;我的书法墨迹,应得到王羲之北面称臣。”他就是如此的傲慢夸诞。
后转任洛阳县丞。因事获罪被贬为吉州司户参军,又与本州同僚不和,司马周季重与员外司户郭若讷一道罗织审言的罪状,把审言关进了监狱,准备借事端杀了他。随即季重等人在州府中酣宴,审言的儿子杜并这时刚刚十三岁,怀中藏着利刃前来刺杀他们。季重受伤死去,杜并也被季重身边的人杀害。季重临死说道:“我不知道审言有这样的孝子,郭若讷害我到这种地步。”审言也因此事被免去官职。他回到东都,亲自写文章祭祀杜并。士人亲友都哀悼杜并孝顺刚烈,苏廷页为他做墓志,刘允济为他写祭文。后来武则天召见审言,准备加以提拔进用,问他道:“你喜欢吗?”审言蹈舞以表敬谢恩,遵诏命作欢喜诗,很被称许赞赏,拜官著作佐郎。不久迁任膳部员外郎。神龙初(705),因与张易之兄弟交往而获罪,流放岭南。不久被召授官国子监主簿,兼修文馆直学士。六十多岁去世。有文集十卷。次子名杜闲。杜闲有儿子杜甫,另外有传。
卢照邻字升之,幽州范阳人。十余岁就学于曹宪、王义方,听他们讲授三苍、尔雅以及经史书籍。博学善于写文章。开始出仕授官邓王府典谶。邓王很爱重他,曾对众官员说:“他就是我的司马相如。”后任新都县尉,因染上风疾而辞去官职,住在太白山中,以服药为事。后来病情加重,迁居阳翟(今河南禹县)的具茨山,做释疾文、五悲等诗文,颇有骚人风调,很被文士们推重。照邻病势沉重残废后,不能忍受病痛折磨,曾与亲人握手告别,而后自投颍水而死,当时年仅四十岁。有文集二十卷。
哥哥卢光乘,也有名于当时,长寿年间(692~694)为陇州刺史。
杨炯,华阴人。伯祖杨虔威,武德年间官职做到右卫将军。杨炯年幼时就聪明博学,善于写文章。应童子科举中试,称为神童,拜官校书郎,为崇文馆学士。仪凤年间(676~679),太常博士苏知己上表,对公卿以下的礼服,请求另立制度文饰。诏命有关官吏详加讨论,炯曾上表进献其不同主张。苏知己的请求竟因此表而作罢。
杨炯不久转任詹事司直。武则天执政之初,因堂弟神让造反牵累获罪,贬为梓州司法参军。任职期满,铨选授官盈川县令。如意元年(692)七月十五日,宫内拿出盂兰盆,分别送给佛寺,武则天亲临洛阳城南门,与百官观看盂兰盆会。杨炯进献盂兰盆赋,词采颇为雅致清丽。杨炯上任,处理政务颇残酷,百姓官吏稍不如意,就被鞭打至死。他所居住的官署宅第,许多进士家的亭台楼阁,他都要一一为写匾额,题上美好的名称,大为远近人士所哂笑。不久死于任上。中宗即位,因为旧日幕僚的关系追赠著作郎。有文集三十卷。
杨炯与王勃、卢照邻、骆宾王以诗文齐名,天下人称作王杨卢骆,也号称“四杰”杨炯听说后,对人说:“我愧在卢前,而耻居王后。”当时谈论这事的人,也以为如此。此后崔融、李峤、张说都看重四杰的文章。崔融说:“王勃宏阔俊逸,有超绝尘俗的意韵,本来就不是寻常之辈可以比拟的。杨炯与照邻还可以企及,杨盈川的话是可信的。”张说说:“杨盈川的文思有如悬河注水,滔滔不绝,取之不尽,既比卢为优,也不比王差。‘耻居王后’的话,的确可信;‘愧在卢前’,则是自谦之词。”
开元年间,张说做集贤大学士十多年,常常与学士徐坚谈论近代文士,对他们的丧亡感到悲伤。徐坚说:“李赵公、崔文公的文章技艺,擅长一时,他们之中谁更好?”张说说道:“李峤、崔融、薛稷、宋之问的诗文,有如良金美玉,无论用在何处都好。富嘉谟的诗文,好比孤峰耸立于陡峭的崖岸,乌云翻滚,震雷齐发,的确让人敬畏,然若用于朝廷中,就太吓人了。阎朝隐的诗文,有如丽服靓妆,燕赵歌舞,让观看的人忘了疲劳;如与风、雅相比,那就是罪人了。”徐坚问后来擅长文辞者的优劣,张说说:“韩休的诗文,如肉汁美酒,雅致而有规范,然而滋味较少。许景文的诗文,似女子丰腴滑泽的肌肤,虽禾农艳华美得可爱,却很少风骨。张九龄的诗文,如轻盈柔薄的素绢,确实有利于社会功用,只是润饰稍差一点。王翰的诗文,有如琼杯玉盏,虽灿然晶莹值得珍爱,却有很多瑕玷。”徐坚同意张说的看法。
杨炯伯祖杨虔威的儿子杨德干,高宗末年历任泽州、齐州、汴州、相州四州刺史,治理政事有威严之称,州人为此传说:“宁食三斗蒜,不逢杨德干。”德干有儿子名神让,天授初(690)与徐敬业一道于扬州谋反,父子二人被处死刑。
王勃字子安,绛州龙门人。祖父王通,隋代曾任蜀郡司户书佐,大业末年,弃官归隐,以著书讲学为业。曾依照春秋体例,撰写起自春秋所止年代,经秦汉直到后魏时期的纪年体史书,叫作元经。又按照孔子家语、扬雄法言旧例,阐述王通与门徒的主客问答言论,称为中说。两书都被儒生所称赞。义宁元年(617)去世,门生薛收等人互相商议起谥号为文中子。王通有两个儿子:王福畴、王福郊。
王勃六岁就会写文章,文思通达无碍,情词英迈出众,与哥哥王面力、王腜才思文采相当。父亲的朋友杜易简常称赞他们说:“这是王家的三株树。”王勃还不到二十岁,就应幽素科举而中试。乾封初(666),赴皇帝殿庭进奉宸游东岳颂。当时东都洛阳建造乾元殿,他又进奉乾元殿颂。沛王李贤听到他的名声,招请他为沛王府修撰,很得爱重。当时诸位王爷斗鸡赌博,各有胜负,王勃写了一篇游戏文字:檄英王鸡文。高宗看了后,发怒道:“写这样的文章分明是加剧众王相互间的构陷。”当天就赶走了王勃,不让他再进沛王府。好长时间以后,才补授虢州参军官职。王勃恃才傲物,被同僚所忌恨。有个官府的奴隶曹达犯了罪,王勃把他藏了起来,后又怕事情泄露,便杀了曹达以塞口。此事终于败露,本应判死刑,恰逢大赦,便被除名而免于一死。当时王勃的父亲王福畴为雍州司户参军,受王勃牵累,贬官交趾县令。上元二年(675),王勃到交趾去看望父亲,路经长江,写了一篇采莲赋以抒写情意,文辞很美。在渡南海时,王勃落海溺水而死,当时年仅二十八岁。
王腜,二十岁中进士,后任太子典膳丞。长寿年间,被提拔为凤阁舍人。当时寿春王李成器、衡阳王李成义等五位王爷正要去封地做藩王,同一年予以册封。主管官吏撰写礼仪制度,忘了写到册书上。等到百官列于朝廷,才发现有缺于礼节,宰相相顾失色。王腜立即召集五个文书,吩咐他们各自执笔,由他口授,分头往册书上写,一会儿全部写毕,词采典雅富赡,人们都极为叹服。不久加官弘文馆学士,兼知天官侍郎。王腜很看重权势,交结行为不端的人。万岁通天二年(696),綦连耀谋反事败露,王腜因与连耀友善而获罪,连弟弟王面力一起被处死刑。
面力官职做到泾州刺史。神龙初(705),有诏命为已死的王腜、王面力恢复官位。
王福畴,武则天朝因儿子而显贵,后转任泽州长史,死于任上。当初,吏部侍郎裴行俭主持铨选之事,有知人之明,见过王腜与苏味道,就对人说:“王子、苏子也当执掌铨选官员的重任。”李敬玄尤其看重杨炯、卢照邻、骆宾王与王勃四人,认为一定会显贵。裴行俭说:“士人的致远,先须具备见识度量,而后才是写作方面的学问。王勃等人虽有文才,而心性浮躁浅露,哪有能享爵禄的气度!杨子沉静,当能做到令长,其余能得到善终就是幸事。”后来的情形果然如他所说。
王勃写文章超迈迅捷,下笔则成,尤其喜好著述,撰有周易发挥五卷以及次论等几部书,王勃死后,多半都遗失了。有文集三十卷。王勃聪明机敏过人,对于推算天文历法的学问尤为精通,曾作大唐千岁历,说唐朝美好的国运长达千年,不会承继北周、隋朝的短寿。其论述主旨为:“以土德称王的朝代,传五十代享国一千年;以金德称王的,传四十九代享国九百年;以水德称王的,传二十代享国六百年;以木德称王的,传三十代享国八百年;以火德称王的,传二十代享国七百年。这是天地间的定期,符合历法的数目。从黄帝到汉代,一起是五运的真命天子。五行已历遍,复归于土运,唐代以德承此运是适宜的。魏、晋直到北周、隋朝,都不是正统,是五行的灾害不祥之气所致,因此不能继承。”大致如此。
骆宾王,婺州义乌人。青少年时便善于写作诗文,尤以五言诗为妙,曾作帝京篇,当时被称为绝唱。然而他潦倒落魄品行不端,喜欢与赌徒交游。高宗末年,任长安主簿。因贪赃犯法,被贬谪为临海县丞,怏怏不得志,便弃官而去。文明年中(684),与徐敬业在扬州起兵反叛。敬业军队中的各种文书,都是骆宾王所写。敬业失败后,被处死刑,文章大多散失。武则天向来看重骆宾王的文章,曾派人搜求他的作品。有个兖州人郄云卿辑成十卷,盛传于当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