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个小山村,虽然居民都吃商品粮,日常生活却与农村无异,几十户人家都以种树为主。这里是丘陵地带,适合桃树生长,当地出产的桃子一度是双阳市的特色农产品,远销关内外。后来从日本引进的“大久保”桃子风靡全国,当地产桃销量一溃千里,再也没有了往日风光,村民的生活便一天不如一天了。双阳市城区东扩,东山风景区一带被辟为高新经济技术开发区,这个小村落也被列入开发范围,但因为土地置换补偿金数额不为村民所接受,当地政府便与这几十户人家僵持住了。前几年,邓顺清家在村里还算情况不错,因为除了种桃树,他还在城里有份工作,所以地铁债券发行时,他也用积蓄买了一些;可是这两年家境一落千丈,原因是他本人失去了工作,老伴儿患上一种叫作“重症肌无力”的怪病,不但什么活儿也干不了,而且每月药费还要几百元,加之儿子开车送桃子往凇河市销售,在山路上翻车砸断了一条腿,雪上加霜,这个原本称得上小康的人家顿时陷入了赤贫境地。
这是典型的乡村三间瓦房,只是已经破败不堪,外面的烟囱也倾颓了半截,窗上的玻璃碎了几块,用透明塑料布遮蔽着。邓顺清连声责怪何平不该把市长领到这个“狗窝子”来,张罗着让任天嘉在椅子上坐。任天嘉让何平陪自己到里屋看看卧病在炕上的女主人,她正在沉睡,两人没惊动她,悄悄退了出来。
激动过后,邓顺清又恢复了在山上见到任天嘉时那副开朗爽快的样子。任天嘉问起锅炉厂破产拍卖的情况,他的火气马上起来了。
“什么破产?锅炉厂从建厂起,一直是市里的盈利大户,从来没有亏损过,怎么能是破产?说穿了,就是你们报上经常说的那个叫什么什么国有资产怎么地?”他扭头问何平。
“国有资产流失。”何平告诉他。
“对,就是这个词儿!锅炉厂拍卖,典型的属于国有资产流失,上亿的资产啊,不到三千万就卖掉了,进了私人腰包!你说这些败家子,还有一点儿共产党干部的味儿吗?”邓顺清的脑门上青筋直迸。
“您别生气,慢慢说。”任天嘉劝慰他,又扭头问何平是怎么回事。何平说,具体细节她也不清楚,只知道去年全市经济工作会议上,孟书记提出,要从搞活存量资产入手,闯出一条国有企业改革的新路子,会后,穆副市长便抓了锅炉厂这个典型,进行企业改制试点,实行公开拍卖,后来,一个个体矿主出资把这个厂买下了,据说,郭市长对这种拍卖形式不赞成,但市委决定了,他又正赶上出国,等他回来,木已成舟,所以也无法改变了。
“程序合法吗?”任天嘉问。
“那当然一点儿问题也没有,国资局、改革办、监察局、银行、经贸委、国税地税等有关部门都在上面签了字,最后是以正式报告形式报请省里批准的。这件事在省内影响很大,因为其他市都没走得这样快,省报还为此专门发了评论给予肯定呢!”
“合法个屁!”邓顺清一拍桌子,声音提高了八度“当时我是职工代表,找到厂长,说咱们工人反对出卖厂子,你猜那个浑蛋厂长说什么?他说我是啥小农意识,是改革阻力,不和市委保持一致,还劝我小胳膊拧不过大腿,反对也没有用。本来买下厂子那个家伙答应,改制后厂子名称不变,生产不停,人员不减,待遇不降,可是这边刚一签字,他那边就开始减人,工友们每人拿到千八百元,说是买断工龄的钱,被一股脑赶了出来,过两天再去一看,设备都卖了,厂房也拆了,好端端一个几百人的厂子就这样黄了。”
任天嘉有些奇怪:“这个矿主买下这个厂子,就是为了搞黄它?他图的是什么?”
“我的大市长,他可是发了横财了!不说那些设备,都是前几年才从德国进口的,卖个一两千万不成问题,光是这块地皮,就值不止一个亿!”邓顺清边说边拍大腿,眼睛快要冒出火来了。“可恨那个穆市长,改制大会上我要他把拍卖的收支账给大家伙儿报一报,他居然说,锅炉厂欠银行的贷款资不抵债,这个矿主买下它,用自己的钱还了债,是救了厂子,救了大伙儿!他这不是在骗三岁娃娃吗!”
“姨父,别乱说,市里的事情,你哪能知道得那样清楚!”见话头扯上市领导,何平忙劝阻他。
任天嘉摆摆手,不让何平说话,问道:“这个矿主有什么背景,能拣这样一个大便宜?”
邓顺清摇头:“这可说不上,只听说他姓田,在双阳是个踩东头西头晃的人物。”
临出门,任天嘉掏出五百元钱,悄悄塞到何平手里,让她留给姨父。这本来是她打算给自己买衣服的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