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姨奶奶坐。”
谷蕊再不敢怠慢,抱起软椅扶手搭的一件青狐大衣,自挂去衣架上了。
许廷彦与谢琳琅面对面而坐。
桂音无论怎样都夹在他俩之间,索性择右边向着窗外坐了。
青幽幽的天色,夕阳像腌咸的鸭蛋黄,泛着橙红的油晕。
翘起的屋脊顶上,几只乌鸦立在骑兽的仙人身上,一坨灰白稀水鸟粪落下,啪嗒扑溅到哪个倒霉鬼的肩膀,愤愤然捡起石块往上抛,惊散呱声一片。
桂音才晓得京城的乌鸦实在多,高耸枯杈间隐隐可见黑黢黢的窝,十有八九都是鸦巢。
谢琳琅把菜单随意递她,“想吃想喝什么尽管点就是。”
桂音没有接过,摇了摇头,笑意坦然,“我识不得字。”
谢琳琅看着她似乎很吃惊,抬眼朝许廷彦征询。
许廷彦没有言语,伸长胳臂接过菜单扫了扫,“有咖啡、牛奶和茶,桂音你可要喝?”
桂音还是摇头,“我有卤煮火烧还没吃呢。”
许廷彦便把菜单还给侍应,想想又吩咐:“来一碟驴打滚。”
驴打滚……桂音暗自思忖,驴那样大的物什怎能在碟子里打滚,是要变戏法么。
虽不明却也抿唇不问,刚才听闻她没念过书,桂音看得分明,谢琳琅的眼里还是没遮掩住露出了几分嫌弃。
她从袋子里取出粗瓷碗,碗面油渍渍黄腻腻,边沿磕碰的缺角多口,有旧痕有新伤,是借了卤煮火烧铺子的,稍后还得还回去。
再暗瞟谢琳琅那只青釉刻莲瓣大碗,碧莹莹若新玉,她的心底生出些许感慨,不过是同一铁锅里熬煮的汤食,分装到不同碗里,就有了高低贵贱之别,其实食的滋味还不是一样的。
谢琳琅也在看桂音,莫名有些恍惚,十六七岁年纪,做了有钱老爷的小妾,梳起元宝髻,前刘海儿齐整盖着额头,眉眼精巧得很,只抹了红口脂,皮肤瓷瓷细细,像小锅子里沸滚的一片水磨年糕,用竹筷子小心夹起来,嫩且滑透着光亮。
江南雨多风润养人,谢琳琅不禁摸摸脸颊,京城这些年她倒底把自己过糙了。
再观桂音耳孔里穿着晃晃小金环儿,杏子黄薄袄,胭脂红绣鞋半缩在水青棉裙底,不晓得可有裹足,应是没的,跑江湖的小戏子,裹了足怎么讨生活。
只可惜她大字不识一个,可惜了她沦为他人侍妾,谢家后宅那些繁规琐矩,充斥着束缚女人的霉腐味儿,谢琳琅还是略有耳闻的。
其实不止谢家,南面的高门氏族都是一样的。
谢琳琅心底同情起她来,缓和着语气问:“你叫桂音吗?可有姓氏?”
许廷彦开口道:“姓我的姓。”
桂音见他答了,没再言语,把一块肥肠嚼碎咽进肚里。
谢琳琅轻笑,朝许廷彦突然讲起了英语:“你怎会瞧上她呢?我可不信只是为三爷避祸。一个小戏子,大字不识,眼界不宽,更帮不得你,就图她个表面皮相么?”
许廷彦静静听着,笑而不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