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乎!朕常年焚香礼佛,潜心禅修,至今已年过八十,早已生死看破,然台城内十余万人命,卿等皆弃之不顾了吗?羊河既然透围而出,卿等接获诏书,岂不知建康之内,孰为贼乎!”
陈昌禀道:“启禀吾皇,羊将军身经百战,重伤濒死,幸亏家父直阁将军陈霸先接获诏书,禀告昱侯,昱侯发檄召天下勤王之师,方有百万大军集结;而羊将军受伤沉重,自家父奉昱侯之令勤王之时,还在昏迷,医者说:或许数日可醒,或许旬月方愈,或许随时身殒,已在昱侯府上精心医治,不知近况。”
梁武帝听了后,长叹一声,说:“卿等既然知道侯景为贼,如今三十万军马合围台城,只鸟不得过,卿等如何传信出去?上次透围宣诏,羊尚书折损三子,胡贼更加严防,卿等入则易、出则何难也!”
言犹未了,战鼓擂响,侯景再次攻城而来。陈昌启奏说:“末将身入台城,愿亲临城楼,誓死勤王。”梁武帝挥了挥手,闭目盘坐,似是入定般,再也不肯言语,陈昌与王生拜了三拜,登上城楼。
城下云梯驴车,林立而起,众军士射箭、扔灰瓶、点火油以应,守城近一个时辰,贼军攻势愈急,台城军士衣食不继,早已羸弱,气力逐渐不支。台城将破之际,有军士大喊道:“羊尚书来了!”众军士气大震,欢呼雷动,侯景军士见羊侃登城,竟丢盔弃甲,鼠窜而退。
王生与陈昌上前见礼毕,王生道:“久闻羊尚书孤军守城,以一敌百,若非亲眼所见,绝不知令胡贼丧胆若此。”羊侃尚未答话,耳边一阵鼓点,侯景亲自来到城下,喊道:“羊尚书别来无恙?”
羊侃拱手道:“侯贼未死,老夫岂敢先死?汝狼子野心,以兵犯阙,有老夫在,台城尽管来攻。”
侯景说道:“羊尚书息怒,末将此番前来,并非交战,乃为讲和。”
羊侃说道:“忠奸不两立,何来讲和之说?”
只见侯景推出一人,五花大绑,乃羊侃二子羊耽,说道:“以此子为人质,当有讲和余地。”羊侃大怒,骂道:“不成器之子,岂不效仿汝大哥、四弟,战死敌营?今日竟来丢人现眼!”言毕抢过一张弓,搭箭射去,正中面门,血流满脸,因距离较远,尚不致死,但看上去十分恐怖。
侯景大怒,拔刀欲斩,额齐纳连忙劝谏:“将军不可,可阵前纵放之,以示优待;若将军阵前斩之,城内之人岂不死战?如此台城愈不可破也。”
侯景听了,强按下怒火,拱手说道:“羊尚书,末将敬重您忠君爱国,但末将此来为清君侧,非为斩杀忠良,岂会伤及令郎?”言毕以刀割断绳索,取自身战袍遮蔽,亲自为其包裹箭伤,牵过一匹健马,朗声道:“二公子且去,吾不斩忠良之后。”
羊侃喝道:“阵前纵放,再复擒之,不如一刀来个痛快,何必如此做作!”侯景说道:“末将率三十万带甲之众,岂可出尔反尔?今于两军阵前立誓,若纵而复擒羊二公子,吾侯景天人共弃!”
羊耽朝父亲拜了两拜,羊侃流下泪来,朗声喊道:“二郎且去,汝冒死闯营已为忠,遭擒不降已为节,然绝祖嗣为不孝,失散兄弟为不义,忠孝节义尚缺二般,且莫轻生。”羊耽不再说话,骑马飞奔而去,侯景也不追赶。
羊侃目送二子单骑而去,心下释然,忽然眼前一黑,栽倒城头。原来羊侃本已病入膏肓,听得城门告急,急怒之下回光返照,登城退敌;如今油尽灯枯,见到尚有一子保全,一口气稍松,登时气绝。
而城楼上军士面面相觑,窃语说道:“羊尚书剿灭贼兵数以万计,其子犹受优待,吾等不战而降,自可保全。”早有一营人马打开偏门,出营请降,众裨将制约不住。王、陈二人见情势不对,抢了羊侃遗体,暂时安放羊府。
二人商议,王生说:“侯景欲擒故纵,先放吾等入内觐见,以慢军心,乘虚挥兵攻城,激得羊尚书带病登城,病累身死;又阵前释放羊尚书之子,以动军心,施以诱降之术,如今降者无数,台城自是朝不保夕,今夜必破矣!为侯景画此谋者,可谓不世枭雄也!吾等二人身死事小,但吾皇口谕,如何传于诸王?”
陈昌说道:“家父将先生安危交付于某,容某死战,护先生走脱。”王生说道:“无用矣!羊尚书四子,皆勇武过人,四面齐出,亲兵舍命护主,敌不及防间,尚三路皆没,今将军分心卫护于我,脱出胜算几何?”
陈昌也是叹息,说道:“如此,好过坐以待毙。”王生道:“不日城破,降者必多,侯景犯阙,志在不小;入台城后,必会暂时以假仁假义收聚人心,再作长远之计,吾等二人可诈降,彼必不轻杀,乘隙脱逃,方为上策。”陈昌点头称善。
一帘雪夜霜感慨额齐纳之能,有诗一首:
欲擒故纵画奇谋,台城壁垒指日收。
却有儒生藏玄妙,但看孰人胜半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