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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先生府上,书房里的烛火刚刚燃尽,笔墨归置,人影未离,也未续火,只是逆着窗外的浩瀚星河静坐着,暗影下有看不见的愁眉不展。
恍然间,他觉着身后窗外有东西飘过,回了几次头,静悄悄的也不见其他。
寻思,他是待小东睡着后才来到书房的,心里有些事儿压抑着,想独自在书房琢磨琢磨,但小东甚少起夜的习惯,而二白叔又外出游历未归,那窗外……
冷不丁地,总觉着后背有种凉飕飕的诡异感。
只好起了身,出了门。
门刚敞开,就见今夜的月光貌似格外亮,照的后院里的空地一片银白。
“刘先生。”
半空传来一声唤,吓得他顿足失色。
一抬头,竟是七婆婆托他寻了好些天,那半哑不哑的丫头。
这丫头的出场方式也不是第一回吓着他了。
只见一袭水青纱衣如同薄雾轻托着她一般,慢悠悠从半空落下;定立院落中央,且面无表情,略显严肃的望着他,丝毫愧疚没有,好似一切皆理所当然,哪怕把他惊的魂飞天外也是他活该。
先生当时一见是寻了多日的人,那个一激动来劲儿,只顾着将心里头积埋多日的担忧和气愤给发泄出来,竟全然忽略了这丫头可是从半空上飞下来的。
“你可知道七婆婆她寻你好些时日多少着急,你可知道大伙有多担心!连学堂都闭门数日,上上下下的童子们满城寻,你怎,怎……怎……怎么……”刘先生说着说着,竟越发没了声气,脸上本有些怒斥的表情也好似逐渐凝固了似的。
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看到了什么!
在她身后一条庞然大物,确切说是一条巨龙,蜿蜒着身子缓缓落下。
浑身银鳞在月夜下,粹着微微幽蓝幽蓝的光,显得冷傲又诡秘。
龙眸微眯,眸角锋凌,凶厉着神情扯了扯嘴角,露出一颗半臂长的獠牙。爪子撑着,爪尖比铜器还亮,好像在炫耀它的利刃,又好像一眨眼就要向他扑过来似的。
刘先生心里头不停暗暗给自己鼓着气:好歹也是死过一回的人了,不怕不怕,说不怕就不怕!我堂堂一先生,岂会怕那牛鬼蛇神!不怕不怕,菩萨保佑,二白叔护体!
她看着刘先生一张瞠目结舌的脸望向她身后,便知道,准是某个小家伙又不听话了!
一回头,果然怼上那只大龙头。
此时已是一副乖巧脸色,闭着嘴藏起獠牙,眨巴几下两只看起来莹亮莹亮水汪水汪的大龙眼,调皮的吹了吹龙须,接而往她脸上一阵磨蹭。
“好了好了好啦!不是说让你在上边儿等着我!”她不知几时起,同这小家伙说话的语气,竟带着些许宠溺。
“那个人,凶你!”
小家伙显然不乐意,敛去一脸稚气,半眯着眸子瞥向刘先生,惹得后者脊背哇凉。
她心里瞬间一股暖流在涌动,想解释两句的,可看魑吻一脸认真警惕盯着刘先生的模样,竟情不自禁有些偷喜,有些欢愉,便又不想替刘先生解释些什么了,反倒还有些不明所以地享受这感觉。
刘先生惊魂未定,怔怔望着眼前的一人一龙,心头撞鹿般地惴惴不安,难以平静。
一时间也不敢出声,只在想,他虽早察觉这丫头绝非什么平常人,但料想不到,竟是这般地不平常。
前些时日七婆婆寻不着丫头,来找他帮忙,当时亦抛出过自己的疑惑,问婆婆这丫头什么来头,可婆婆吱唔不答,只说若寻着了人,便自己问她吧!
眼下看来,毋需多问,不是妖,便是仙。
可这万年来,她从未做过恶事,除了某一段时期总爱拐带学堂里的娃娃们去河里耍水,害得好些个娃娃很是受了些苦头以外,日子过的倒是平淡,七婆婆对她更是如同家人。如此看来,断然不会是妖那一族,如是便权当她是仙吧!
这么一想,先生心里安定下许多。只那银龙望着自己的神情似足饿了数日,难免还是有些胆怯。再看向丫头,恰巧她也侧身望了过来,二人对视上,只见她一手顺抚着那银龙腮鬓,一边一脸责备地说道:“先生你吓着他了,他还小,还是个娃娃哩。”
“我吓着他了?!!!他……它它,它哪里小了!我生平尚是头一回见这么大的哇哇!”先生说着,噎了噎口水,浑身冒出一种生存堪忧的紧迫感。
“他一直待在山上,未见过生人。”她顿了顿,忆了忆,又道:“我记得……应该也就八九岁的样子吧!”
小银龙愣了一瞬,似乎对他那神仙姐姐的话大不赞同,委屈地紧闭着眼甩了甩脑袋,忽地昂起身子,立起颈子,下颚高抬,犄角指天,好是一派宣威耀武,雄姿英发的气势。
她以为,小家伙这是又在卖乖呢,轻拍了两下他挺起的肚脯,以示表扬,才又转向刘先生道:“我不便去探婆婆,来找先生帮忙的。”
带着这么条庞然大物,自是不便去吓着婆婆,便来吓唬他了?——?刘先生心中这般忿忿,也只敢在心中愤愤。嘴上客气且生硬地回道:“请说吧,我尽力便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