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沾染。
没人逼她,也没人能逼她。
她就这样有意识地倾入温柔的海藻之中,放纵自己清醒沉沦。
半梦半醒中被唤醒,几分恍惚是否入梦。
谢四爷与乔氏早坐于正堂上首,和颜悦色地同人说话,见外甥女晕红着脸颊慢吞吞走来,同下首男子道:“不是你来早了,是宝丫头睡迷了。”
宝知满目含春水,只往前一觑,邵衍便被女孩潋滟一眼看得脊背发酥。
男人起身笑应:“是容启来早了,与其候到下晌戏台相遇,不若先来接县主。”
谢四爷道:“自家人里还唤宝丫头县主,忒见外些。”
丫鬟早早端上消暑的荔枝绿豆汤,宝知灌了口清汤,黏糊的思绪逐渐落入实地。
乔氏知晓新婚时夫妻粘乎劲,所谓「接」不过是借口同妻一道处着。
她见宝知耳廓红云未退,便道:“扶摇院左处的驻春园花开得正好,你们少年人腿脚好些,替姨母摘剪几枝,刚好配上房里新得的葵口瓶。”
谈话间,宝知早从午后懒散中苏醒,击掌道:“这不是巧了嘛,摘花种花容启最是得心应手!”
乔氏故意逗她:“你是情人眼里出西施,莫要落的雷声大雨点小!”
宝知似是种得绝世昙花的农匠,受不得旁人有半分怀疑自家花种:“姨母也知我自小便「辣手摧花」,可现下邵府半数为王府移植而来的花树藤蔓,皆是容启亲手培育。”
「辣手摧花」一语双关,叫房内丫鬟捂嘴直笑,谢四爷更是笑得前仰后合,只唤邵衍将这文曲星带去熏陶熏陶。
目送小夫妻离去,谢四爷道:“这下放心了吧。若是在外人面前,宝丫头定不会这般开朗风趣,可见容启表里如一,才得她青眼。”
乔氏笑道:“我竟不知,向来不拘小节的夫君有朝一日会从细节中推测内情。可谓士别三日,早非吴下阿蒙!”
谢四爷想起当年在寺庙寻由子同妻说话,他看着妻欲语还休的姿态,愣头愣脑问道:“乔姑娘可是眼睛不舒服,怎么扑朔扑朔的。”
看到妻用茶盏挡住的笑,谢四爷红着脖子,打横就抱起妻,趁小辈未归,也要“熏陶熏陶”。
另一厢小径,左右无人,后头又都是心腹,宝知磨蹭过去,倾身一贴:“容启不老实!”
邵衍浑身一震,被她挽住的手肘顿时生出火星,喑哑道:“我如何不老实?”
宝知道:“赶我来之前,定是在姨父姨母面前告我的状。否则怎的来得这般早!”
邵衍被女孩柔柔的撒娇搅得一池春水漫溢,可巧进了驻春园,往后示意随从丫鬟守在园口,只手就将女孩搂入怀中。
丫鬟小厮恭敬背对园内,只听见女主人一声惊呼,那般娇怯,闻者皆红了耳垂。
“嗯?倒打一耙?明明心里头欢喜得要命,却不肯承认。”男人搂着女孩的细腰,唇便贴上白净的脖颈,在耳鬓厮磨中闹她。
宝知被耳后的碾磨亲吻所欺,三魂七魄都要被外瞧清俊的公子夺走,亦如闺中那般求饶:“好衍郎!好衍郎!快些饶了我。”
邵衍不依不饶,将女孩侧手抱起,如此高度反转,宝知只得居高临下地倾向男人,如他所愿地唇齿依偎。
午后的园林长廊檐垂下条条紫藤萝,被灿阳拉出长长的阴影,似是墨色的冰锥,直凛凛地贴在脚边,可清风徐过,便是最坚挺的花穗也柔软三分,一簇依偎着一簇,随风而西。
只不过根茎不许闺中的女儿未撒下种子就离家,紧紧捉住抽长的脉络,紫衣佳人无法,只得恨恨同东君春风一度后,落寞撒下几瓣青蛤壳。
这般美景作伴,宝知生出几分天为被地为榻的错想,便是房里闹得再欢到外头也不好。
她酡红着小脸想把唇解救出来,突敏锐察觉身后的异样,眼中春意散去。
邵衍同她日夜相处,潜移默化间触类旁通,习得宝知三分谨慎,动作更快,转身放下女孩,宽袖一拦将宝知护在身后,冲抄手长廊拐角处冷声道:“何人窥探!”
宝知一愣,看向护在自己身前的高大背影,心中复杂。
以前向来是她充当保护者的身份,旁人也习以为常。
邵衍知道她的强大,可在未知事由显露之时,他却不将她的挺身而出视作理所当然。
“是我之过,惊扰了公子与县主。”
温柔似水,礼仪周到。
可宝知一听女子声音,怔了一息。
邵衍终见窥探之人,眼中也闪过一丝震惊,同从身后上前的宝知交换眼神。
二人动作之快,叫来者并未察觉。
宝知看着她微垂的面容,心中震惊仍不减,可面上温和道:“见过大表姐!都是自家人,表姐何必这般客气。”
令曼褪去少女的青涩,肤白胜雪,便是今日穿着素雅也难掩风情,凑近时一阵暗香徐徐扑面。
邵衍除却行礼后便退到一旁,只盯着妻的裙摆,守礼地不往女客处张望,却觉一阵哀怨的目光若有若无落下,叫人毛骨悚然。
令曼道:“本该早些来同妹妹说话,可最近昼夜温差,我身子也不爽朗。”
当初城外破庙的当事人都在此,宝知恐言语间不经意冲撞她,便想早早结束话题,可令曼浑然不知。
“守门的婆子道妹妹路过,怎么不进来喝茶?”
“那会怕是有要事,才匆匆而过,我回想起来也怪自己,竟不知来拜见表姐。”
令曼用帕子沾了沾嘴角,笑道:“这如何怨你,姐姐要感谢你还不及呢。”
宝知心中一沉,也不知令曼此等言语所谓何事。
当年那事知晓之人寥寥无几,那会令曼又神智不清,辨不得周遭的人。
“明日馆的人被妹妹调教得这般好,无一处不尽善尽美。”
宝知笑道:“能得表姐认可,宝知最是欣喜。”
令曼又道:“怕是我扰了妹妹与公子的雅兴罢!我原在园里喂鱼,暖阳一晒,也晕乎,竟不知来人了。”
她侧身微微告罪,轻含螓首,一截粉白的脖颈便暴露于游廊阴影之下。
“是我之过,还须向妹妹和公子告罪。”
可她还未屈膝,便被一双柔荑有力止住,耳边应语飞泉鸣玉:“正如县主所言,皆是自家人,大表姐不必放在心上。”
令曼面色未变,乖巧回应,又和宝知说了几回场面话,便告辞离去。
时不时黏腻在脸上的目光散去,邵衍浑身的不自在去了三分。
他心中藏事,期期艾艾一阵,纠结是否要同妻说道,又恐她觉他小家子气。
宝知不知其心中官司,她只凭直觉便埋下预感——谢令曼如何回府她尚且不知,若是在府中常居,长久以往会掀起轩然大波。
不是她轻视鄙夷谢令曼,只是宝知原以为遭变故令曼会有所长进。
可今日一瞧,竟无增反退。
不应该呀,她怎么还是拎不清。
可是从外观而言,令曼实在是无可指摘。
令曼受过最悲惨的遭遇,便是性情大变终究情有可原,故而她立于道德的制高点,宝知仅凭直觉的预感显得尖酸刻薄。
偏偏只有宝知心里头清楚,若是她提前提防,外人看来便是没理欺人。
畅意洒脱的县主被塞回小心谨慎的表姑娘躯壳之中,开始回味长年累月相伴的焦虑与烦躁。
忽而,一阵草木香落于美人轻蹙的眉心,宝知下意识闭眼,隆起的褶皱便被男人温柔抚平。
是的,我不再是孤军奋战。
宝知抬眸望向男人含情的凤目,心中轻问。
我能相信你吗?
她问自己,也是问他。
邵衍却将搂着女孩细腰,在外看来便是新婚夫妻亲密相依一同散步于游园长廊。
“许是我多心,若是……若非要紧事宜,我们还是少同谢大姑娘来往罢。”
女孩眉毛一挑,似是听见天方夜谭,邵衍不想妻错想自己,低声道:“可还记得,昨日非白护送谢二姑娘来府里寻你赏花。”
宝知点头。
“我们在书房说话时,非白同我谈起一件往事,花朝节他来侯府送礼,巧遇谢大姑娘,言语间叫他觉得不庄重,可说不出个所以然。”
“当初我们答应姨父将此事烂于心底,绝不与不知情人说道,都说当作没发生。可我觉得,雁过尚且留痕,更何况对女子而言是如此之大劫难。”
“我推测当初事宜并不如表面那般,背后恶人想来都已伏法,便这样结束了,可谢大姑娘遭受的伤害短期内甚至一生都要消磨。”
“可现在侯府大剌剌将她接回,叫一个遭了难的人瞧见日常中的平淡幸福,何尝不是杀人诛心。”
“我们并非其嫡亲兄弟姐妹,撑破天也无法越过侯府干涉。”
“可今日同谢大姑娘相处,我只怕招致无端之灾。”
宝知心底一酸,伸手就紧紧搂住邵衍的腰。
她又让邵衍先向自己迈出第一步。
他是全心全意待她,她自然也要对他好。
“我也是这般想的。”
徽州簪娘亲手打造的步摇巧夺天工,可再是耀眼夺目的宝石落在小县主眼中的光芒旁,只得相形见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