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皮市长大学时就是个高材生,学生会主席。要是他下海,早不得了啦!”方明远这话是说给大家听的,他眼睛却总望着皮市长。裴大年说:“是的是的。当领导的就是辛苦,我们老百姓心里有数。”陈雁这会儿的神态整个是纯情少女,像对什么都好奇似的,满院子这里走走,那里看看。皮市长见陈雁这样子,笑得像个慈父。
裴大年引着皮市长一行进屋。茶几上早摆好了茶果,两位小姐身着制服,背着手侍立在一边。大家望着皮市长缓缓坐下,才谦让着入座。小姐马上过来为皮市长倒了茶。
皮市长关切地问:“小裴,怎么不见你老婆孩子?”裴大年回道:“乡下人,没见过世面,怕在市长面前丢丑啊!我打发他们去孩子姥姥家了。”皮市长摇头笑笑,说小裴真会开玩笑。皮市长同大家说了会儿话,显得有些疲倦。裴大年心细,忙说:“皮市长是不是上去休息一下?”皮市长懒懒地抬起手,掩着嘴巴打了个呵欠,说:“好吧,你们玩玩吧,我就少陪一会儿了。”不再多说什么,随着一位小姐上楼去了。
于是朱怀镜同方明远对桌,裴大年同陈雁对桌,打扑克,玩的是三吃一。“玩不玩水?”裴大年洗着牌问道。朱怀镜心里是不想玩水的,但怕丢面子似的,说:“听贝老板的。”方明远笑道:“听贝老板的?你只好去当短裤了。还是听我的吧,玩小一点儿,二十块钱一盘。”裴大年摇头感叹道:“两位处长玩牌都玩得这么廉洁。”大家哄堂大笑。打了几圈,陈雁叫过司机,说:“你来玩吧。”司机客气着推让几句,就替了陈雁。
牌虽打得不大,但朱怀镜仍玩得谨慎,回头四顾,却发现陈雁不知什么时候已离开客厅了。他再看看几位牌友,都像什么也没发现,从容地出着脾。过会儿,一位西装革履的先生出来,问裴大年:“是不是可以用餐了。”裴大年说:“等一会儿吧。”朱怀镜认出是天元大酒店的餐厅部经理。裴大年说:“郝经理够朋友。我说今天有贵客来,请他带几个人来帮帮忙,他二话没说就来了。”记不住玩了好多轮牌了,仍不见皮市长和陈雁下楼来。也不知现在多少时间了。谁也不好意思抬腕着手表,就连墙上的钟也不便抬头去看。
“谁赢了?”突然陈雁出现在牌桌边。朱怀镜装着不经意的样子溜了陈雁一眼,见她脸色绯红,头发是新梳过的,摩丝未干,梳印子整整齐齐。见陈雁这模样,他心想只怕还要饿一会儿才能吃中饭。皮市长肯定还会休息一下才能下楼。不一会儿,却见皮市长红光满面地下楼来了。大家忙放下牌,站了起来。裴大年问:“皮市长休息得好吗?”皮市长走了过来,招呼大家坐下:“好好!玩得尽兴?”这时,郝迟过来请大家去餐厅用餐。
餐厅里铺着猩红色地毯,落地窗帘带着几分浪漫。餐桌、椅子是一色暗红镂花红木的,餐桌中间镶着天然大理石圆盘。裴大年先招呼皮市长坐下,然后示意陈雁在皮市长右手边坐下,再请其他各位入席。大家就了座,裴大年自己才在皮市长左手边坐了。桌上早已摆好了几个冷盘,有鸭掌、酱牛肉、素火腿、腌榨菜、酸豆角等。裴大年问皮市长喝什么酒,皮市长说他喝葡萄酒,大家各取所需。于是大家都说喝葡萄酒。裴大年就说喝葡萄酒好,顺便还说了几句喝白酒的坏处。裴大年便自己起身,取了两瓶人头马来。
先上了碗萝卜排骨汤。皮市长喝了一口,连说好汤好汤。裴大年说乡里就只有萝卜、青菜之类,皮市长不嫌意我就欢天喜地了。朱怀镜也觉得这汤真的鲜美,平日在大酒店吃不上这口味。皮市长道:“小裴,今天要多上点小菜,现在大鱼大肉多了,吃起来反而腻人。”裴大年说:“我知道皮市长平日很节俭的,难怪老百姓编了顺口溜说,国家干部就是怪,躲进包厢吃小菜。”皮市长大笑,大家也就跟着大笑,都说裴大年真幽默。
吃完饭,裴大年再留大家玩玩,皮市长说下次吧。皮市长同各位一一握手,还让裴大年叫来里面的厨师,也握了手。客气完了,皮市长再挥挥手,说小陈走啊,带着陈雁先出了门。他仍旧同陈雁坐一辆车,裴大年用自己的车送宋怀镜和方明远。裴大年一路上总在客气,说今天不好意思,家里条件有限,献丑了。下次叫人早点准备,搞得像样些,再请各位领导赏脸。朱怀镜和方明远只好说哪里哪里,谢了谢了。裴大年突然想起朱怀镜请他赞助李明溪的事,就说:“朱处长,你叫你那位朋友明后天来找找我吧。过几天我就读mba去了,要适应形势,不读书不行啊!”朱方二人忍不住对视了一眼,想不到这位常把英文字母同汉语拼音读法搞混的裴老板,居然也去攻读工商管理硕士。玩笑几句,朱怀镜说:“我叫李先生明天去找你吧。”
这时,方明远的手机响了。朱怀镜隐约听得手机里有人说六号楼,可他却有意望着窗外,装作心不在焉的样子。其实他心里明白,刚才电话一定是说皮市长要去荆园六号楼。单是皮市长带着陈雁去当然不妥,方明远也得随了去。六号楼原是向市长常去休息的地方,现在自然是皮市长的了。朱怀镜没有去过,只是听别人把那里说得很神秘。说是那房子设计得很奇特,不熟悉的人,你上了那栋楼可就是找不到那套房子。你进去了出来也会迷路,转来转去老半天还会回到那房间去。果然车快到荆园时,方明远说:“怀镜,皮市长叫我过去有事要交代,你就回去休息?麻烦贝老板送送朱处长?”说罢就让裴大年停了车。后面皮市长的车也停了。方明远走过去,拉开前面车门,上去了。
朱怀镜在龙兴下了车,望着裴大年把车开走了,才转身去了玉琴房间。看看手表,已是六点多了。玉琴不知道他今晚会来,还没有回家。朱怀镜也不想再吃晚饭了,有点累,就上床睡去。玉琴开门进来,朱怀镜就醒了,却佯装睡着。他感觉玉琴走进了房间,知道玉琴正望着他,脸上不禁有些发痒。玉琴伸手摸了下他头发,他便就势装作被惊醒的样子,玉琴伏过身子亲他,说:“我怕你再不来,会找不到门了哩。”朱怀镜说:“忙哩。我今天一早就同皮市长出去了,才回来。”起身打开电视,荆都新闻是皮市长视察飞人制衣公司。皮市长笑容满面,在裴大年的陪同下参观厂房和车间。朱怀镜见自己和方明远只在屏幕上一晃而过。播音员报道说,今天是休息天,皮市长深入到民营企业飞人制衣公司调查研究。飞人制衣公司坚持名牌战略,他们开发生产的飞人牌西装系列和衬衣系列深受顾客喜爱,并远销海外。皮市长对该公司生产流程、产品销售、经济效益、员工素质等情况作了详细调查,对该公司大量吸纳下岗职工的做法给予了充分肯定。中间播放了皮市长就下岗职工安置问题发表的意见。新闻结束,玉琴笑道:“你在电视里看上去首长派头蛮足嘛。领导同志还真辛苦,休息日也忙着跑这跑那。”
朱怀镜笑笑,却想起了玉琴托他办征地的事,说:“玉琴,你托我办的那件征地的事,没有办好。”玉琴凝眉半天,方才说:“你不是说早就差不多了吗?”朱怀镜如实告诉玉琴:“皮市长儿子皮杰的天马公司想征了这块地。”玉琴半天不说话,只望着电视出神。朱怀镜开导说:“算了吧,这龙兴又不是你玉琴自家的,能少操心就少操心。”玉琴叹道:“是啊,这是没有办法的事啊。”朱怀镜不想继续这个话题,只说:“你先同雷老总说说吧,我有机会再同他说。我建议你说得含蓄些,不要说出皮杰的名字,影响不好。”朱怀镜知道玉琴也不会按他说的去告诉雷老总的,因为只有说出真相才有说服力,不然谁也不相信皮市长原本同意了的事,怎么后来又变了卦。皮市长真的太像领导了,该说的就说,不该说的只字不提。征地的事皮市长当着朱怀镜的面同意的,现在情况变了,他竟像没事似的。他不再提起,任何人都不方便说了。官场上就是这样,发生过的事,只要领导不想提起,就可以等于没有发生过。其实朱怀镜内心也不在乎玉琴怎么去说。如今关于领导和他们家属的传闻实在太多了,并不会因为多这么一则花边新闻就能让他们怎么了。这时朱怀镜的手机响了,他担心是香妹打来的,望望玉琴。一见玉琴的眼神,就知道她也正担心这个。一看电话号码,却是柳秘书长。柳秘书长说:“今天没休息?陪皮市长出去了?”朱怀镜猜想柳秘书长一定是刚才在电视里看见他了,就说:“皮市长可能是临时想起要出去一下吧,就叫上了我。”柳秘书长说:“你有空的话就过来一下,我在家里。有个事情想麻烦你。”朱怀镜答应马上过来。接完电话,对玉琴吐吐舌头。玉琴有些失望,叹了一声。朱怀镜就说去去就来。他吻吻玉琴,起身出门了。拦了辆的士,径直往政府大院赶。很久没有专门拜访柳秘书长了。按照他的公共关系处理系统,今天同皮市长在外面一天,虽是工作,却也是交际,算是完成了同a1的一次活动。这种活动最合算了。而b1柳秘书长,他也该联络一次了。市里领导同志重大活动的日程安排,都是统一研究后,由柳秘书长负责协调的。而皮市长没同他打招呼就独往独来,他的心情难免会复杂起来。朱怀镜想到这里,就觉得自己夹在皮市长和柳秘书长之间有些尴尬。一会儿,的士就到了政府大院门口。朱怀镜急匆匆跑回家,也不同香妹解释什么,就跑进厨房,从水缸里捞了两条脚鱼上来,放进塑料兜,说有急事出去一下。香妹猜得出他是去做什么,也不多问。
到了柳秘书长门口,正好有二位客人出门,柳秘书长站在门口招手,说好走好走。
见了朱怀镜,就说怀镜这么快就来了?请进请进。进了屋,朱怀镜说:“有两条脚鱼,送给您。”柳秘书长客气说:“你自己留着吃嘛。”两人正客气着,小伍出来了,叫了声朱处长好。柳秘书长朝小伍招手说:“洁洁,提进去倒在水缸里。”朱怀镜头一次听柳秘书长这么称呼小伍。坐下才发现茶几上放着一对楠竹刻的古联。小伍已倒了茶来,递给朱怀镜。柳秘书长神色有些得意,歪着头看着古联,问:“怀镜,你看这个怎么样?有个朋友见我喜欢些古董字画什么的,特意从外面买回来的。”朱怀镜就站起来,仔细欣赏,见上面刻的是:春风放胆来梳柳,夜雨瞒人去润花。落款处受损漫漶,只隐隐可见三点水,估计大概是清代的东西。“好好,真的不错。这字很有风骨。只怕是清代的。
竹板年代久了最易坏的,这竹联能这么完好,真是奇迹。”柳秘书长说:“现在还不知这联和字出自谁人之手。刚才你进门时碰上那三个人,有两个是文物研究所的专家,他们说有办法考证出来。要是真是哪位大家手笔,这联就不得了啦!”朱怀镜连连点头,说:“是是。如果不是大家手笔,不会流传下来的。”两人说了会儿古联,柳秘书长说:“有个事要麻烦你。我和你余姨自己没有孩子,洁洁这孩子不错,我和余姨都喜欢她。”柳秘书长说着就拍拍身边的小伍。小伍就有些撒娇的意思,身子往柳秘书长这边靠了靠。
柳秘书长抓着小伍的手,轻轻捏着,说:“我和余姨想让洁洁做我们的女儿。这样我们老了才有个靠。我托你回乌县一趟,一是同洁洁家大人商量一下,请他们同意;二是帮洁洁把户口转为城镇户口,再迁到荆都来;三是迁户口时把她的姓改作柳。我们家洁洁现在早已是柳洁了,是不是?”柳秘书长说着便拍了拍洁洁脸蛋儿。洁洁噘着嘴巴叫了声爸,就把头偎进柳秘书长的肩头。朱怀镜忙说:“这是大喜事啊。我马上回乌县一趟。”
朱怀镜回乌县,两天工夫就把事情全部办妥了。那里有张天奇说话,什么事都好办。
洁洁父母都是老实巴交的农民,家里穷得叮当响,听说自己女儿叫城里的大官认作女儿了,还把户口迁到城里去,只差没跪下来感谢老天了。老人家几乎把朱怀镜当成了大恩人,拉着他的手直叫大好人。小伍村里的人听说了,都羡慕得要死。
朱怀镜办事这么利索,柳秘书长自然高兴,留他吃了晚饭。就他两个人,酒杯一端,气氛更是不同了。照样是洁洁做的饭菜,但她身份不同了,斟酒也好,敬菜也好,都是主人的味道。这顿饭下来,朱怀镜觉得自己同柳秘书长的关系更加亲近了。
过了些日子,皮杰的天马娱乐城奠基开工了。奠基礼自然请了龙兴大酒店的雷拂尘和梅玉琴,朱怀镜也应邀到场。方明远则恰巧随皮市长去北京开会去了。奠基仪式很简短,却也够规格。市内政要和知名公司都到场致贺,各大新闻单位前往采访。朱怀镜将陈雁叫到一边,说了裴大年要求做个专题节目的事。陈雁说没问题。朱怀镜知道这种事陈雁当然乐意做的,但还是表示了感谢。
仪式很快就结束了,皮杰等客人走完,就叫了雷拂尘和玉琴,说:“我想去龙兴喝茶,两位老总欢迎吗?今后要请二位多照应哩!”雷拂尘忙双手打拱:“哪里啊,请还请不到哩!皮总经理年轻有为,你这个娱乐城开业以后,对我们酒店的生意会有很积极的影响。朱处长你说是不是?”朱怀镜附和说:“对对,服务行业合理集中可以发挥集群优势。永兴商业大厦当年扩建时,隔壁的新天商城有意见,怕永兴抢了他们的生意,还跑到市里领导那里告状,结果,永兴大厦开业后两家的生意都红火了。”朱怀镜原来还担心不好同雷拂尘说起征地的事,今天见了这场面,心中就有谱了。雷拂尘对皮杰惟恐巴结不上,还会有半声屁放?皮杰好像也看出了雷拂尘的心思,索性便去龙兴大酒店喝杯茶,算是领了他的情。皮杰能如此老道地处事,倒是颇有乃父风度。
只有两步路,皮杰却一定拉朱怀镜坐上他的奔驰车。在车上皮杰突然问:“朱处长,你们处里就一台车吧?”朱怀镜说:“还能有几台?”皮杰摇摇头,说:“我老爸也真小气!我借辆奥迪给你用,旧是旧了些,你别嫌弃。”朱怀镜从没想到皮杰对他会这么大方,就说:“我只会开自行车。”皮杰说:“开车容易学啊。”他叫了前面座位上的那位小伙子“小刘,你负责给朱处长办个驾驶执照。先拿了执照,再学学不就会开了?”
朱怀镜在办公楼前下了车。刚开办公室的门,就听见有人叫朱处长你好。回头一看,见是荆山寺的圆真大师从对门办公室里出来了,笑容可掬地伸出双手迎了上来。朱怀镜握了圆真的手,说:“啊呀,是大师呀,有什么事吗?”圆真从褡裢袋里掏出个信封,说:“上次皮市长指示我向宗教局打报告,请求拨款重修钟鼓楼和重置钟鼓。我向宗教局领导汇报了,替宗教局代拟了报告。皮市长去北京开会去了。我想是不是把报告放在你这里,请你帮忙转一下?”朱怀镜说道这个没问题,伸手接了信封。圆真大师便双手合十,口念阿弥陀佛,说:“谢谢您了朱处长。有你们领导重视和关心,一定会佛日高照,法轮常转。”
送走圆真,李明溪来了。他一进门,就从口袋里取出个信封,说:“这是一万块钱,给你。”朱怀镜见门敞开着,忙接了信封,放进抽屉里,问了问李明溪自己画展的准备情况。又问到卜未之老先生,说哪天一起去看看他老人家。没别的说了,李明溪就告辞。
中午快下班的时候,宋达清打电话来,说他的车已到政府大门口了,想进来看看朱处长。朱怀镜说客气什么?进来坐吧。心里却想今天怎么了?找他的人接连不断。不一会儿,宋达清进门了“朱处长,袁小奇先生回来了,晚上请客,一定要请你光临。他怕自己请你不动,就让我卖面子。”朱怀镜注意到宋达清不再随便说起袁小奇了,而是称他先生。也许袁小奇真的是个人物了?再怎么是人物,也不应在我朱怀镜面前耍派头吧?又不是不认识,自己不可以打电话来?这意思只在他心里,嘴上只说:“别说得那么严重了。有饭吃我还不去?”
宋达清又说:“还得请你帮个忙。袁小奇想请请皮杰和公安厅严厅长。我想他俩只有你能请动。”宋怀镜就笑道:“老宋,你这是设了个圈套让我钻啊!袁小奇不是请我,而是请皮杰和严尚明吧!”宋达清说:“不是不是,绝对不是。袁小奇是真心真意请你的。倒是请皮杰和严厅长他有些犹豫,没有交情,怕人家不给面子。我就壮他胆,说请你帮忙请。袁小奇这人发达起来也像他玩魔术,简直让人不敢相信。他到南边跑了一圈,真的就阔了。我真怀疑他的钱是变魔术变出来的。”朱怀镜说:“好吧,你说是在哪里请。我试着约皮杰和严厅长吧。我也不知道他们看不看我的面子。”宋达清这就放心了,一个劲儿给朱怀镜戴高帽子。
其实能不能请动皮杰和严尚明,朱怀镜心里没底。他便先打皮杰手机,把袁小奇请客的事说了。果然皮杰不太想去。朱怀镜不能在宋达清和袁小奇面前丢面子,心想非要请动皮杰不可。他就半真半假摆出老兄的架子,说:“老弟,你再怎么忙也得去一下。
袁小奇算是你爸爸的朋友,市长他老人家要是在家,肯定会宴请袁先生的。你老弟的派头也别比你市长老爸还足啊。”皮杰在电话里一笑,说:“我爸爸请他是工作宴请,与我无关。我们老百姓,哪管得了这事?既然是你老兄的面子,我就去吧。你说在哪里?”朱怀镜也就回之以大笑,说:“这才是兄弟了嘛!下午五点半,在天元吧。不过还要拜托你请一下严尚明厅长。”皮杰说:“这是什么意思?我是做客的,又不是请客的。”朱怀镜说:“你只当帮我的忙吧。袁小奇想请请严尚明,这意思你还不明白?公安这一块摆平了,他以后在荆都的事好办些。袁小奇是我的朋友,他托我请严厅长,我不好推托。可严这个人,我想我是请不动的,只有劳驾你了。”皮杰一时不肯答应,说这么拐弯抹角地请客,不太好。朱怀镜今天却是发了蛮,一定要他帮这个忙。磨了半天,朱怀镜说:“我给你说,公安没摆平,今后袁小奇有什么事,不是找我就是找你爸爸。倒不如今天请了严尚明,以后省事。我的少爷,就劳驾你了。”皮杰被缠得没法,只好说试试吧,没请动就别怪他。朱怀镜就谢了。他知道只要皮杰答应去请,就一定能请动严尚明。因为皮杰也要面子,不会让人以为他连个公安厅长都请不动。
朱怀镜想起皮杰说的要借他一部车用,就有些兴奋。他打了玉琴电话,两人就约了星期六学车去。闲聊了一会儿,朱怀镜听出玉琴想知道他晚上有什么安排。可他知道她不太喜欢宋达清和袁小奇,就有意回避着。两人心里似乎都明白各自的心思,都不开口去问。朱怀镜心想等晚上应酬完了,脱得了身就去看玉琴。要是现在说晚上过来,万一到时候来不了,倒会让玉琴失望。
下午朱怀镜在南国大厦办公,一忙,很快就过了。宋达清身着便服,开了车来接他。
朱怀镜在车上打了皮杰电话,皮杰说他和严厅长马上就到。宋达清等朱怀镜挂了电话,连连奉承他的面子就是大。
车到天元,宋达清同朱怀镜去了包厢。一推门,就见袁小奇早同另外三位先生等候在里面了。袁小奇站起来握手迎接:“啊呀,朱处长,你好你好!好久没见了,你是越来越发达了。”朱怀镜笑道:“哪里。袁先生倒真的是三日不见,刮目相看。关于你的故事,在荆都可是家喻户晓,传得跟神仙似的。”朱怀镜猛然听得有人叫他朱县长,仔细一看,才发现是乌县原公安局长黄达洪。朱怀镜早听说这人被撤掉公安局长职务后,就带了一伙女子到南边卖淫去了,今天怎么出现在这里呢?朱怀镜一时语塞,不知说什么好:“黄局长?我们有几年没见面了吧?”袁小奇招呼大家坐下,望望朱怀镜和黄达洪,说:“哦!原来你们是老熟人?”黄达洪说:“别看朱处长年纪轻,是我的老领导哩!我一时改不了口,又叫他县长了。”袁小奇哈哈一笑,说:“真是缘分啊!现在达洪先生是我公司的保安部经理。”笑着掏出名片递上“朱处长,留个电话给你。”朱怀镜说道谢谢,接了名片,见上面印着:南海发展有限公司董事长袁小奇。地址和电话是深圳。字体大得有些夸张,黄达洪就势递上名片,也说留个电话,以后好联系。朱怀镜边看两人名片,边点头称道两位发达发达。他心里明白两人口上谦虚,只说留个电话,实则是想炫耀一下。
这时,皮杰让小姐引进来了,他身后跟着秘书小刘和司机。朱怀镜介绍道:“这位是皮先生皮总经理。这位是袁小奇先生,南海发展有限公司董事长,号称南国奇人。他的传奇故事你大概听说过。这位是宋达清先生,红桥派出所所长。”皮杰先同袁小奇握手,彼此客套几句。宋达清也许自己觉得身份低了,站在一边有些不自然,拘谨地笑。
皮杰同他握手时,他便双手迎上去,很夸张地摇着。
大家坐下寒暄一会儿,严厅长来了。他没带秘书,只有司机跟在后面。大伙儿一齐站起来。皮杰第一个伸过手去,说:“严叔叔,劳你大驾了。让我介绍一下。这位是袁小奇先生,南国奇人。”严尚明握着袁小奇的手,话却是对皮杰说的:“我听你爸爸说过。”又介绍宋达清,宋达清忙说:“报告厅长,我是你手下的普通一兵。”严厅长一时没反应过来。朱怀镜介绍说:“达清是红桥派出所所长。”严尚明说:“是北区局的?”黄达洪和另外几位秘书、司机没有被介绍。别的人都不在意,只有黄达洪不太自在。他毕竟是在官场上混过的人,对自己的身份很敏感。朱怀镜看出了黄达洪的心思,就说:“这几位都是袁先生的手下。这位黄先生,是袁先生的保安部经理。”黄达洪忙站起来握了严厅长的手,说:“厅长你好!我也是你手下的兵哩!现在下海了。”严尚明却没有多大兴趣。黄达洪望着朱怀镜,意思是想请他进一步介绍。朱怀镜装懵,微笑着环顾左右,同别人搭话。黄达洪只好自己说:“严厅长,我原来在乌县公安局当局长,前几年自己下海了。现在跟着袁先生干,混口饭吃。”严尚明望了黄达洪一眼,点点头说“叫黄什么洪吧?”黄达洪忙笑嘻嘻地回了自己名字,直说严厅长好记性。朱怀镜琢磨着严尚明的表情,又望望黄达洪那张笑脸,浑身几乎起鸡皮疙瘩了。心想黄达洪前两年因打牌赌博被撤掉公安局长职务,在全市公安系统发过通报。严尚明对他有印象,肯定就因为这事。刚才不详细介绍他,就是怕弄得不好意思。可黄达洪却是个活宝,居然自己要亮亮相。
没多久,菜上来了。斟好酒,袁小奇举杯说:“欢迎各位的光临,来,我们干了这一杯?”严尚明说声随意吧。皮杰也说对对,随意随意。袁小奇不便坚持请大家干杯,就说:“那就随意?”
今天的场面本来就是凑合拢来的,又没有明确的主宾。要说依职务依年纪,应以严尚明为尊。但他显得不冷不热,场面就更有些不是味道了。朱怀镜记得上次在皮市长家做客,严尚明也是这个样子。可袁小奇他们并不了解严尚明,就时刻注意这位厅长的表情,显得有些拘谨。皮杰慢慢看出些名堂了,就不断说笑话,想活跃气氛。宋达清也在中间插科打浑,想博人一笑。大家的目光自然总是集中在严尚明身上。袁小奇举了杯,望着严尚明说:“严厅长,我在外地发展,需要家乡领导的支持。我一定要敬你一杯酒,请你赏脸。”不等严尚明开言,皮杰在一旁帮腔说:“袁先生现在生意也做得活,赚了不少钱。听说他每次回乡,都要为家乡捐献一些资金。他仗义疏财,乐善好施,真是菩萨心肠哩!我们都应该向他学习。”皮杰本是想为袁小奇撑面子的,可他说着说着,腔调就成了玩世不恭,甚至有些嘲讽的味道。大家都听出了皮杰话语中的怪味,却只是装糊涂,都说袁先生的确是个大善人。袁小奇谦虚道:“哪里啊!我只是为家乡那些最需要帮助的人尽了自己微薄之力。我这人总是想,一个人的钱再多,一辈子也花不完,为什么不做些好事?”严尚明举起杯子,朝袁小奇意思一下,再抿了一小口酒,并不同他碰。皮杰就说:“严叔叔,我们当然是合法经营。袁先生你说是不是?可如今社会上的事一句话说不清,万一有什么麻烦,还是要麻烦严叔叔,是不是?”皮杰这话,事实上是替袁小奇说的。严尚明夹了点菜送进口里,慢慢嚼了嚼,才说:“各位有事,找我吧。”他脸上仍不怎么有表情,这话听不出是对谁说的,眼睛也没望谁。
朱怀镜心想今天这顿饭的气氛怎么也热烈不起来了。也不知严尚明就凭这德行,皮市长怎么会欣赏他的。宋达清和黄达洪始终很起劲儿,几乎有些上蹿下跳了。宋达清最忙,把服务小姐的酒壶都拿过来了,争着为大家斟酒。他每次为严尚明斟酒都手下留情,不怎么斟满。他那微妙的动作和表情,很难用语言描述。大家就开他的玩笑,说他徇私舞弊,执法不严。严尚明却微微笑了一下,说了句小宋不错。宋达清忙点头笑道,承蒙厅长错爱,非常感谢。严尚明也是随口说说,可让宋达清这么一渲染,就把厅长的表扬夸张了,似乎他真的得到了上级领导的赏识似的。朱怀镜似乎终于明白,今天请严尚明,只怕是宋达清的主意。
皮杰一直是兴致勃勃的,但他的目光只在严尚明、朱怀镜、袁小奇脸上停留,偶尔也膘一眼宋达清。其他人再怎么热乎,他也不会把目光投向他们。这时,他笑着对袁小奇说:“都听说袁先生身怀绝技,我还从未见识过。今天可不可以让我开开眼?”他说罢就望望严尚明。袁小奇注意一下皮杰的眼神,也把目光转向严尚明,却见这位大人好像不怎么有兴趣,只是脸上似笑非笑地动了一下。袁小奇便说:“不敢献丑,喝酒吧。”没想到严尚明嘿嘿一笑,说:“袁先生,都说你会意念移物。你可不可以把我身上的手枪变到你那里去?”袁小奇忙拱手说:“哪敢哪敢?我袁某学了些杂七杂八的东西,却不敢在严厅长面前卖弄啊!要我把你的枪弄了来,我没这么大的胆啊!”严尚明又笑笑,不再提这事了。朱怀镜就打圆场说:“今天袁先生是谦虚。他的绝技,我见识过,皮市长也见识过。来来,喝酒,今后有机会,我们再请袁先生露两手。”
这时严尚明的手机响了。他接了电话,就说:“对不起,我有急事,先走一步了。”说罢就站起来,大家忙稀里哗啦地站了起来,一一同他握了手。严尚明一走,袁小奇再怎么鼓动,场面还是冷下来了。于是大家都说吃好了。果点都没来得及上,就散了。
上了车,皮杰尽说些玩笑话。朱怀镜猜想他心里一定是为严尚明生气,因为严尚明是他请来的,却总是不冷不热,等于没有给他面子。朱怀镜也不喜欢严尚明,就说:“严厅长这人倒不错的,但不了解他的,会以为他不太好打交道。”皮杰果然来火了,说:“这姓严的确实不好打交道,太他妈的不是东西了,总是那副鬼样子,像全世界人都在巴结他似的。我要不是碍着我老头子,早不这么客气对他了。在荆都我要办点事还得求他姓严的我这皮字怎么写?”朱怀镜是有意惹他上火的,可皮杰真的发气了,他又说:“长期干公安的,脸部表情就职业化了。你也犯不着同他计较。今天袁先生主要还是想结识一下你。”皮杰笑道:“朱处长你就别护我的面子了。想接近我的人,多半是想冲着我老头子来的。袁先生同我爸爸早认识了,他若是为着这个目的,用不着再拐弯抹角找我了。他想同严尚明结识一下,倒是真的。”朱怀镜就说:“那也不全是这样。
今天严尚明并没有同袁先生搭几句话。”皮杰说:“你放心!只要搭上线了,人家自然有办法去巴结的。如今这种人,我见多了。那姓严的也是黑眼睛见不得白银子的,只要袁小奇舍得花工夫,还怕他们成不了好朋友?何况他手下有那位姓黄的。那姓黄的我看脸皮特厚,又做得小人。”朱怀镜不得不叹服皮杰。
皮杰送朱怀镜到了他家楼下。朱怀镜下了车,站在那里招招手,望着车子开走。其实皮杰不住在家里,自己在外有房子,同朱怀镜并不顺路,等于是专门送他回来的。朱怀镜仍不明白皮杰为什么对他这么够意思。他只在楼下站了片刻,又抄小路去了玉琴那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