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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公审大会没有召开之前,白杉芸像贼似的溜进王步凡的办公室,见王步凡正坐在沙发上抽闷烟,面前的水杯已经空了,她就急忙给王步凡的水杯里添了点儿水。王步凡见白杉芸到来,并没有很热情地与她说话,而是指了指对面的沙发,让白杉芸坐。他现在既讨厌白杉芸,又不想得罪白杉芸。

    白杉芸和王步凡在天南县时是老同事,在王步凡面前一向很随便,过去也曾有意利用色相贿赂王步凡,见王步凡没有那个意思,才投靠了侯寿山。现在侯寿山死了,这个不甘寂寞的女人不知又想干什么。王步凡正在揣测白杉芸的心思,白杉芸开腔了:“王书记,城建委主任死了,魏酬情向我透露说文史远书记有意活动着让我到城建委去当主任,我拿不准这个事情,特意来向您请教。”

    王步凡没有急于回答白杉芸的话,他在心里快速思考着。文史远是抓宣传和精神文明工作的,并不是管干部的副书记,就连他这个管干部的副书记要想安排个局委领导也得先征得乔织虹的同意,文史远何以敢冒昧地承诺让白杉芸当城建委主任?很可能文史远是想打白杉芸的主意,看来文史远的淫欲又一次膨胀了。

    王步凡本想把天野爆炸案与白杉芸有牵连的事向她透露透露,也想把城建委主任人选已经定了的消息告诉她,让她打消这个念头,韬光养晦,甚至三十六计走为上。可是话到嘴边他又不想说得太明显,就像拉家常似的说:“杉芸,咱们是老同事,有些话我也不背你。自从调到天野之后,我只有一个感觉,那就是如履薄冰,心力交瘁。这里的环境太复杂了,一连串的事件弄得人简直应付不过来。现在我常常怀念在天南的那段时光呢,说实话如果有人要调我到其他地方去,我真不愿再待在天野。”

    白杉芸显然也回忆起在天南的那些旧事,很动情地说:“王书记,我也颇有同感,天野官场不好混啊。”说罢用火辣辣的眼睛盯着王步凡,让王步凡有点儿不敢正眼看她。

    王步凡点一支烟抽着,漫不经心地说:“文史远书记的提议我认为也可行,杉芸,你也有干好城建委主任的才能,不过”

    白杉芸听王步凡话中有话,就自己先敏感了,脸色有些微红,但没有说话。

    王步凡扔掉抽完的烟屁股,闭上眼睛思考着怎么跟白杉芸摊牌。白杉芸很殷勤地把王步凡扔在地上的烟屁股拾起来,放在茶几上的烟灰缸里。

    王步凡突然睁开眼睛说:“杉芸,咱们是老同事,有些事我不得不提醒你一下,最近天野谣言四起,有些谣言对你还相当不利。中国有一句古话叫人挪活,树挪死,你丈夫不在了,你在天野既没有亲人也没有什么发展前途,何不到省城去发展发展呢?我这也是为你好啊,请你不要误解我的意思。如果你真想留在天野,我可以向乔书记建议的,城建委不行还有其他局委嘛。”

    白杉芸知道自己目前所处的环境,在天野待下去绝对没有好果子吃。就说:“王书记,我还是听你的话吧,不行就调到省里去算了,我也不想在天野再待下去。”

    王步凡点点头,没有再说什么,只把目光注向窗外的得道山。

    白杉芸又坐了一会儿,见王步凡不说话就主动起身告辞。临别白杉芸还伸出手与王步凡握了一下,王步凡只好被动地把手伸了过去。白杉芸握着王步凡的手久久没有放开,好像生离死别似的。王步凡心里痒痒的,说不清那是一种什么滋味,望着白杉芸的身影消失在门口、王步凡发出感慨:这个女人的优点很突出,缺点也很突出。

    十月十五日的天野广场,仍然处在细雨蒙蒙之中。罪犯还没有带到,天野广场上已经人山人海了,公安干警在维护秩序,广场上已经容纳不下前来参加公审大会的人,还有大批群众源源不断地向广场涌来。

    根据省委的指示,天野市把雷佑胤等贪污腐败分子放在一起公审,目的是要形成一种坚决打击经济犯罪的威慑力。通过公审雷佑胤,使人民群众消解胸中的积怨,不再到北京去上访。中国的老百姓还算善良,市委按照省委的意图这么一造声势,群众还真的以为雷佑胤就是爆炸案的罪魁祸首,只要杀了雷佑胤,天野就太平了。

    市纪委书记时运成心中很清楚公审雷佑胤其实是在转移矛盾,当市委决定让他主持公审大会时,他既不甘心情愿,又责无旁贷。不甘心在于他也不相信天野的爆炸案会与呼延雷没有关系;责无旁贷的原因是他现在是纪委书记,理所当然要负责这件事。他带着疑虑给省纪委书记李宜民打了个电话,请示了一下自己究竟应该怎么做。李宜民的话更让他难以琢磨:据我看马疾风和呼延雷这么斗下去两个人都不会有善终的,马疾风几次要求回北京,上边没有给他安排合适的位置。前一阶段从北京传来消息,说有人提议让省委副书记呼延雷到其他省去当省委书记,中央没有批准,看来中央对呼延雷其人也有看法。省城的人这样评价呼延雷:要么上去,要么进去。可是当前省长牛耕野有病,马疾风和呼延雷仍是省内的一、二把手,你们还是按照他们的意图去做,别无选择,就连我现在也是处在两难之中啊!时运成听了李宜民的话,只好硬着头皮执行省委的决定。他在公、检、法三家的碰头会上布置公审工作时强调:一定要让人民满意,让省委放心。

    其实在十月七日天野市中院已经对雷佑胤等人进行宣判了,今天又把他们拉到天野广场来公审执行,就有点儿狗尾续貂的味道。“文革”期间最流行的是召开万人大会公审现行反革命分子,这么多年天野已经没有召开过大规模的公审大会了,只有一九八三年严打时规模比较大。今天听说召开公审大会,人民群众就有了一种新鲜感,到天野广场来参加会议的人特别多。群众对打击腐败分子的热情很高,对腐败分子也特别痛恨。

    十五日上午九时,几辆卡车缓缓驶进天野广场,车上站着雷佑胤、年光景等人,一个死刑犯一辆车。雷佑胤头发花白,身体佝偻着像个小老头儿,脖子上挂着一个大牌子,牌子上写的是“强xx犯、贪污犯、渎职犯雷佑胤”十二个字,他的身躯现在瘦得几乎只剩一把骨头,似乎已经擎不起这个牌子。面前的雷佑胤,人们很难与昔日叱咤风云的市委副书记画上等号。

    当法警们把雷佑胤等人带上审判台时,人民群众山呼海啸般地喊出了口号:打倒腐败分子,搞好社会治安,共产党万岁!这三句口号可以说是全国人民的心声,但是反腐败反了这么多年,并没有把腐败分子清除干净,社会治安还有待进一步治理,看似一句很平常的口号,但具体做起来难度却是相当大的。

    市委书记乔织虹,副书记王步凡和文史远都坐在主席台上,他们一个个表情严肃,把目光投向人民群众。

    首先是时运成宣布公审大会开始,接着是副书记文史远代表市委市政府向前来参加公审大会的人民群众作报告。这是呼延书记授意的,看来文史远的机遇快要来了。文史远的讲话一结束,检察长智奇绍便以公诉人的身份进行发言。等他说完,会场上的群众已经情绪激愤,高呼“打倒雷佑胤,为死难群众报仇”的口号,这口号似乎带着一股血腥味,使人震耳欲聋。

    王步凡总觉得今天的公审大会有些别扭,把一切罪过都归在雷佑胤身上也不公平。然而现在的雷佑胤似乎已经麻木了,不作任何反应。也许有人现在说他杀过一个省委书记,他也不会去作任何辩驳,他病恹恹的身体好像连说话的气力都没有了。

    乔织虹这时开腔了:“同志们,市民们!对天野发生的爆炸案我心里十分悲痛,在此请允许我提出一个建议,大家为死去的二百九十八名无辜群众默哀三分钟。”

    整个天野广场出现了戛然的沉静,许多人在默默地流泪,没有人说话,没有人走动,似乎整个广场突然凝固了,只有广场上那面国旗在萧瑟的秋风中飘扬,此时如果有人再奏一曲悲壮的国际歌,也许更能烘托人们的悲哀心情。人们默哀到最后出现了低低的抽泣声,慢慢地抽泣声变成了哀号,人们似乎要通过哀号把心中所有的积怨和愤懑都倾泻出来,让凝固了的广场复活。

    乔织虹也流泪了。她也许是在悲伤,也许是在惭愧。在公审大会上有些话是不应该说的,可是三分钟已过,乔织虹说话了:“乡亲们,谁没有父母,谁没有子女,我能够体谅大家此时此刻的悲痛心情,在此我只能用宽慰的话要求大家节哀保重,去了的人已经去了,活着的人还要生活和工作,请大家相信,市委和市政府在处理‘一七惨案’这件事情上,一定会坚定不移地站在人民群众这一边。我顺便告诉大家,咱们的市委副书记王步凡同志利用‘十一’黄金周时间,进京搞了一次个人书法展,作品卖了一百万元,本来是准备在贫困山区盖一所‘希望中学’的,这次他把一百万元拿出来救灾了。事故发生后他的妻子叶知秋同志亲自到现场救灾,并且组织天野市的女同胞们捐款捐物,令人十分感动。市委也决定,处级以上干部承包受害者的后事处理工作,请大家相信,市委市政府有能力把这件事情处理好,使人民群众的损失降到最低限度”

    “事故发生后,省委省政府领导对此极为重视,省委书记马疾风同志、省委副书记呼延雷同志和常务副省长路坦平同志,都亲临天野查看灾情和慰问受害者家属,其他省委领导也对此十分重视,都打电话表示了慰问之意。请乡亲们相信,省市领导永远是人民群众的贴心人,一定会排民忧,解民难,与人民群众休戚与共的。尽管在转轨变型期内出现了一些贪污腐败分子,但是我们应该相信大多数党员干部是好的,是全心全意为人民服务的,并不像有人认为的那样黑暗,试想如果没有好的党员干部带领人民群众发家致富,天野何以能够有今天的成就?王步凡、林涛繁等就是共产党人的榜样”

    乔织虹的话还没说完,天野广场上就响起了爆竹般的掌声,这是几天来人民听到的第一次掌声。王步凡弄不清人民群众是在为他和林涛繁喝彩还是喝倒彩,反正他自己心里像做贼那般心虚,胸口又有些发闷,就把右手很自然地放在胸口,慢慢地揉摸着,但是心中那一团困惑始终没有揉摸下去——元凶真的被惩办了吗?乔织虹刚才的话有没有煽情和自我解脱的意思?公审大会上她说这些干什么?

    文史远此时迫不及待地要表现一下,他大声说:“市民朋友们,根据呼延书记的提议,天野市的副处级以上干部都要向王步凡书记学习,都要为死难者家属捐款,我们会用实际行动表现出领导者的关怀!”

    会场上又爆发出热烈的掌声,这一次好像是在为文史远的话鼓掌。

    接下来公安局长向天歌重复了雷佑胤等人的犯罪经过和被捕后的审讯情况,法院院长重复了对所有犯人的量刑公审大会一直开到十一点才结束。当雷佑胤被押上囚车时,他似乎已经奄奄一息了,是被抬到囚车上的。其他人虽然没有雷佑胤那般憔悴,也都是垂头丧气的样子,他们知道自己所犯的罪行,无须再做任何的申辩。尤其是雷佑胤,十月七日宣判他的罪行时,他还不想死,还提起了上诉,而今天他知道天野影视城死亡二百九十八人的账都要记在他的头上时,他已经灵魂出窍,神志失常了。

    自从在天野广场上公审雷佑胤后,天野市民总算在心理上找到了平衡点,又由于王步凡提出的副处级以上干部捐款,各局委正副职承包受害者理赔的落实,方案切实可行,天野市没有再出现什么骚乱。那场惊动全中国乃至全世界的爆炸案,就此告一段落,人们渐渐地从恐慌、愤怒的情绪中自拔出来。

    王步凡只要一上班坐在办公室里,他的脑海中就会出现天野影视城大爆炸的情景,为了调整情绪他有时待在得道山开发工地上,有时待在办公室里批阅文件。有一天王步凡把文件批阅完毕,闲得无聊,就展开十月二十日的天野日报看,上边居然又有“爱心妹”为下岗职工捐款的报道。这次先后有两个“爱心妹”捐款,一个捐了一百万,一个捐了五十万,捐五十万的点名要捐给在天野影视城中遇难的市民家属,捐一百万的点名要捐给天野汽车厂的下岗职工。因为向天吟把天野汽车厂积压多年的汽车都摊派到各县区去收了不少钱,还了一些账,又给职工发了三个月的工资,可是汽车厂一万多名职工,仅三个月的工资就发了两千多万。现在职工的生活又紧张起来,前几天听说因为拖欠电费,生活用电已被市电业局停了,有一个家庭因为小女儿哭着做不成作业,夫妻两个穷得连一枝蜡烛都没钱买,竟然跳楼自杀。向天吟收养了那个小女孩,还动用人大的监督权,逼乔织虹下了命令,让市电业局那个局长引咎辞职。今天天野日报上一个“爱心妹”捐的一百万很明显地说是帮助解决天野汽车厂生活用电的,并且强调说必须专款专用。天野汽车厂老这么拖着也不是办法,单靠政府救济是不行的。刘远超、乔织虹、马疾风和呼延雷都没有积极地为汽车厂想过办法,王步凡现在还没有为它想办法的资格,他也不便插手天野汽车厂的事情。

    这时向阳悄悄来到王步凡的办公室里,见没人就向王步凡透露说,报纸上披露的捐给天野汽车厂的那一百万,是她替乔织虹捐的,去捐款的时候乔织虹强调要专款专用。她离开下岗职工管理办公室时见东方云又去捐款了,因此就出现了两个“爱心妹”

    听了向阳的话王步凡有些吃惊,乔织虹和东方云在他的脑海里又神秘复杂起来。乔织虹能够派向阳去捐款,说明这个女人虽然在麻将桌上受贿,但良心未泯,与侯寿山相比还是有点儿人性的。王步凡认为牵涉到乔织虹的事情,就是最高机密。因此他反复叮嘱向阳这件事千万不要乱说,尤其是乔织虹捐款的事情更不能透露出去。

    东方云确实捐了五十万元,这五十万元中有她妹妹东方霞拿出来的十万,侯寿岩留给她的那套房子卖了三十万,她手里还有十万,是平时从侯寿岩手中套出来的。侯寿岩给她买的那套房子她还算满意,这个被人们称为“天野花园”的居民大院是个闹中有静的地方,院内春有花,冬有绿,又配有保安,秩序很好。院外紧临环城大道,是春风路与环城路的交汇点,交通便利,店铺栉比,东方云每天从这里到攀山公园上班也就步行十五分钟时间。说心里话她并不想卖掉这套房子,甚至想在这里安家,可是想想天野烧死的那些无辜生灵,想想自己得来的不义之财,东方云心里就有些酸楚,良心有些自责。不管别人如何看待她,她自己为自己定下了这样一条规矩:不做亏心事,不受不义财。也正是在这种心理的驱使下,才使她忍痛割爱卖了那套她钟爱的房子,然后与妹妹东方霞一商量,两个人凑了五十万元,她亲自去捐赠。

    王步凡正在想东方云和乔织虹捐款的事情,他的手机响了。他一接是白杉芸打来的,说是她的工作已经安排好了,下午就要到省城去,中午想请王步凡吃个饭,叙叙旧。

    王步凡不想和白杉芸这种女人在一块儿吃饭,又觉得不好推辞,就笑道:“这顿饭还是我请你吧,就当是给白女士饯行的。”

    “文史远书记已经安排好了,你王书记只管对上一张嘴就行了。”白杉芸很放肆地在电话里与王步凡开玩笑。

    王步凡只好答应了,顺便向白杉芸表示祝贺,还说了些“常回家看看,时刻关注天野经济发展,帮助天野解决实际困难”之类的客套话。

    白杉芸在那边也把王步凡赞扬了一番,夸他讲义气,珍惜友谊,工作有魄力。这些话王步凡觉得有些肉麻。肉麻归肉麻,白杉芸要调走了,这顿饭还是要陪她吃的,王步凡现在不想得罪任何人,只想与人为善,求个平安。

    王步凡中午要陪白杉芸吃饭,因此赵谦理来叫他下班时,他没有和赵谦理一块儿走,而是让他先走了,说中午他有个事情。赵谦理不便多问,先走了。

    王步凡故意在办公室里又磨蹭了十分钟,等机关里的人都走完了他才下楼,叶羡阳已经把车开到楼道门口等他。他上了车只说了句“去天道宾馆”叶羡阳就开车出了市委大院向天道宾馆方向驶去。到天道宾馆后王步凡在下车的时候说:“小叶你自由活动吧,我中午陪老同事吃个饭。”叶羡阳点点头开车离开了。

    王步凡进了宾馆餐厅,一眼就望见了温优兰。温优兰看见王步凡急忙迎了上来。王步凡问白杉芸在哪里,温优兰急忙把王步凡引进白云阁。进了雅间,王步凡见文史远和魏酬情也在,就与他们握了手,然后与白杉芸握手。在他与文史远握手的时候明显感觉到对方已经表现出居高临下的态势来。王步凡暗笑文史远的势利,不过是省里有后台,现在还排在他王步凡之后呢,即使说有靠山将来能够升任市长,也等升了之后再摆谱,现在着什么急呢?王步凡不及坐下就问:“只有咱们四位?”

    白杉芸笑着问:“王书记看需要叫谁,再叫两个人也行,让小嫂子也来吧。”

    王步凡笑着摆了摆手。他觉得检察院的人应该来送送白杉芸,也许白杉芸不想见他们,因此就说:“就咱们四位也行,不过应该叫一下时运成同志,他是抓政法的书记嘛!”

    白杉芸说:“叫了,他中午有应酬,过不来。”

    入座时,文史远谦虚着执意要让王步凡坐上座,王步凡不肯。他知道文史远在不久的将来很可能会被宣布为代理市长,就让文史远坐上座,文史远也不肯,只好让上座空着。

    “到省里还是干老本行?”王步凡问白杉芸。

    白杉芸笑着说:“改嫁了,到省新闻出版局当了副局长,副厅级待遇。”说罢表情有些得意。她在天野是个正处级,到省里一下子就提了个副厅级,难怪说话与往日有些不同。

    “我说嘛,白大小姐还是有办法的,副厅级不比城建委那个正处级好,将来再到天野来,就是省领导下来视察工作,我们可就得高接远送喽。”王步凡开着玩笑说。

    白杉芸很矜持地说:“可别这样说,你王书记啥时候都是我的老领导,在你面前我永远都是下级和小妹妹。用不用向小嫂子请个假?”她见王步凡摇了头,就笑着又说“王书记,以后关于正处和副处的问题在女人面前尽量少说,王书记难道不知道那个关于副处的黄色段子吗?”

    王步凡笑了笑没有回应这个话题:“风水轮流转,今日到白家,说不定过几年再升一步两步就是副省级了。现在女干部少,你还是很有前途的,说句实在话,凭你的能力干个副省长也不在话下,就看你能否遇上像伯乐那样的老干部。”

    白杉芸的脸微红了一下,就又与王步凡开玩笑:“王书记今天怎么老拿我开涮,你知道女人身上有老干部活动中心的黄色段子吗?那么谁又去充当老干部呢?”白杉芸把文史远和魏酬情都逗笑了,王步凡觉得白杉芸今天有点儿狂。

    菜上齐后,小姐打开了文史远自带的茅台酒,第一杯酒文史远就耍滑头。王步凡笑着说:“文书记你听说过喝酒的规矩没有?一口喝干是龙饮,两口喝干是虎吞,三口喝干是狗舔。不知你要选择哪种喝法?”王步凡这么一说,谁也不想当狗,都一饮而尽。接下来三个人就轮番给王步凡敬酒,慢慢地王步凡就感觉出不对劲的味道来。看来今天自己又要扮演傻子的角色了,白杉芸要调到省里去,她现在与呼延雷的关系很亲密,这样的女人是不能得罪的,她敬的酒必须喝。文史远很可能是将来的天野市市长,他敬的酒也不能不喝。魏酬情是文史远的情妇,文史远的妻子得了绝症,说不定哪天文史远的妻子一死,魏酬情就极有可能成为市长夫人,她的酒也不能不喝。一连几杯下肚,王步凡就有些头晕,快要招架不住了。

    白杉芸骨子里还不算坏,见王步凡喝多了急忙说:“酒先停停,让王书记吃点儿饭。”

    服务小姐把面条放在王步凡跟前,王步凡觉得面前的身影有些熟悉,抬头一看,原来是温优兰,见她皱着眉轻轻地摇了摇头。他明白温优兰在提醒他少喝酒,于是就赶紧吃面条,等把一碗面条吃下去之后,才觉得头脑清醒了许多。

    白杉芸这时说:“咱们换一种方式喝酒吧,猜谜语,谁猜不对就喝一大杯酒,能猜对对方喝一杯。”

    猜谜语王步凡不怕,满肚子学问正没地方用呢,他就让文史远出谜语。文史远清清嗓子说:“周郎入洞房,洞房没有床。打一城市建筑设施名,请王书记猜。”

    王步凡马上就猜出来了,是立交桥。只是这个桥字与“乔”字谐音,他不知道文史远是别有用心,还是无意间说的,他确实不想喝酒了,只好说出谜底。魏酬情和白杉芸大笑起来,魏酬情还把刚喝到嘴里的水喷在文史远的裤子上,她又急忙去给文史远擦,文史远只得喝了一杯酒。

    白杉芸给魏酬情出的谜面是洞房花烛夜,要求猜水浒传人名五个。魏酬情猜了半天也猜不出来,文史远要替魏酬情说,白杉芸不让。等魏酬情喝了酒,文史远说出谜底:孔明,孔亮,高俅,杨雄,阮小二。这其中“孔”与“恐”谐音“阮”与“软”谐音,属于素破浑猜的那种谜语。魏酬情又近似于疯癫地笑开了,还把一只手按在文史远的大腿上以支撑她前仰后合几乎要跌倒的身子。魏酬情看上去身材保持得很好,主要部位都凸凹分明,隔着衣服也能让人窥视出清晰的轮廓,比如她那高耸的胸部就有意无意地在文史远的肩膀上磨蹭,显出很亲昵的样子。

    魏酬情的风骚样子让王步凡的身体直发麻,让白杉芸直撇嘴。他们都觉得魏酬情的表现有些过分,但文史远并不介意。轮到魏酬情出谜语了,她干脆来了个浑破素猜的谜语,让白杉芸猜。谜面是:长有三寸,粗有一把,为了钻窟窿,挨了一顿打。打一木工用具名。

    也该白杉芸幸运,她父亲就是个老木匠,她很轻松地就猜出是凿木头用的凿子,魏酬情又喝了一杯。白杉芸又向魏酬情挑战说:“二人对面孔,手持霸王弓,累得两头汗,为了一条缝。打一木工作业行为。”

    这次又难住魏酬情了,她猜不出来,只好又喝了一大杯。白杉芸等魏酬情喝了酒,才说出谜底是用锯拉木头。

    王步凡觉得是该收场的时候了,提议每人一大杯,说这是感情酒、友谊酒,愿友谊天长地久。大家碰杯喝完后,魏酬情祝白杉芸一路顺风,文史远祝白杉芸步步高升,王步凡则希望白杉芸别忘了老朋友。白杉芸动了感情,还流下了几滴清泪,不知她是难过还是高兴。

    魏酬情醉了,刚才说到一路顺风,黄段子随口而出:“我有个三句半诗:风吹罗裙起,露着光屁屁,挺着俩咪咪,谁吸?”

    白杉芸急忙接道:“文书记!”惹得王步凡也笑了。

    从白云阁里出来,去省城的车就在天道宾馆里等着,白杉芸上车后挥手再见,小车很快驶出了天道宾馆,这位神秘的女人就这样离开了天野,高升到省里去了。这时的魏酬情已经醉得直不起腰了,把头歪在文史远的肩上。文史远怕影响不好,说:“王书记,我的车走了,让我用你的车把魏酬情送回去吧,她喝醉了。”

    王步凡四下里一看,叶羡阳已经在等他了,他急忙对着叶羡阳招了招手。

    等叶羡阳把车开过来后,文史远几乎是把魏酬情抱上车的,然后匆匆离开。

    文史远走后,王步凡也觉得头昏脑大两眼直冒金星,他一步三摇地向贵宾楼走去,很想哼两句京剧苏三起解为白杉芸送行,又怕失了身份,忍住了。来到贵宾楼前,迈步上楼梯的时候已经感到脚步有些不听使唤,就扶住栏杆喘气稳神。不知什么时候温优兰来到他跟前,搀扶他来到二楼,开了房门,把他扶到床边让他慢慢躺下,又帮他脱了鞋,抱起他的双腿移到床上,让他休息。

    今天王步凡喝多了,躺在床上头一直眩晕,闭着双眼也觉得出天地在旋转,望着室内的沙发和茶几,这些平时非常熟悉的东西似乎都变成了翻脸不认人的货色,要飞过来砸他的脑袋,致他于死地。就连温优兰那张和善的脸也一会儿长一会儿圆,不停地在变幻着形状。王步凡在床上躺了一会儿,肚子里翻江倒海般地难受,他想吐,温优兰及时拿来痰盂,他想爬起来,温优兰扶他坐起来还轻轻拍打着他的后背,那种感觉就像叶知秋在拍他的后背王步凡吐完之后,温优兰又让他喝了水,又服侍他躺下。王步凡此时真的把温优兰当成了叶知秋,仔细一看果真是自己的妻子,不由自主地拉住了她的手,伸手就去抚摸她的脸“叶知秋”向他报以微笑,他又去拉“叶知秋”的那只手,这才感觉到有些不对劲,王步凡惊了一下,清醒过来,急忙放开温优兰说:“对对不起,我今天真的是喝多了。”

    温优兰却无端地流出了眼泪。她现在在王步凡面前表现得有些脆弱和敏感,她爱这个足以当她长辈的男人,他身上有许多讨女人喜欢的优点,帅气、幽默、正直、真诚、富有同情心。她因为手指头有那么一点儿残疾,对婚恋有些自卑心态,迟迟没有谈恋爱,她愿意把自己的一切献给这个让她崇敬和倾心的男人,可是在遭到一次次拒绝之后,她越发自卑了,总认为王步凡是看不上她。其实王步凡也有七情六欲,他内心挺喜欢她,并不在意她少了一截指头,只是不想伤害她,不想在男女关系方面让人说闲话,违背自己的做人原则。当年他和叶知秋相恋了几年,因为和前妻舒爽没有离婚,一直没有突破那一道防线,他曾经为自己的自制力自豪过。现在天野官场翻云覆雨,十分复杂,他必须守住节操,慎之又慎,不能因为自己放任情感而毁了前程。

    王步凡见温优兰流泪,不知是她有什么伤心事,还是自己刚才的轻薄行为刺伤了她,再一次向她道歉。温优兰苦笑一下摇摇头,坐在床边一直侍候着王步凡。王步凡无话找话,问起了温优兰的弟弟。

    温优兰叹道:“这年头穷人家的孩子是上不起学的,上了大学也不分配工作,我弟弟已经在天野大学毕业了,因为欠学校担保的两万元贷款,现在银行扣压着他的毕业证,他没法去找工作。”

    “这这个事情你你怎么不早说呢,不就是两万块钱嘛!”王步凡挣扎着坐起来,给夏侯知打了电话“猴子,又在哪里风流啊?我我这里有个穷困学生需要救助,你你猴老板就破费两万元吧,过过两天你把钱送到天道宾馆温优兰这里。记住没有?不,我没有醉,心里非常清醒,我我这可不是醉话,你一定给我办到。”

    温优兰用感激的目光注视着王步凡,她这时已经没有了那种羞涩的感觉,似乎自己就是王步凡的情人。

    王步凡见温优兰两眼痴迷地盯着自己,心跳就有些加剧,这时酒劲又泛上来,头越来越晕,越来越疼,他赶紧躺下,一阵天旋地转就失去了知觉。

    温优兰以为王步凡太累了,没有多想,准备让他好好睡上一觉,她仍在坐在他身边守候着他

    2

    王步凡一觉醒来,已经是该吃晚饭的时候了,他睁开蒙眬的眼睛看见温优兰仍然坐在床边,可能一个下午她都没有离开。王步凡觉得奇怪,以往半天总要接很多电话,有些是老乡套近乎的,有些是同学联络感情的,有些是下级求他帮忙的,可今天下午竟然一个电话也没有。他折起身一看手机,就放在枕头边上,却关着机。

    温优兰见王步凡去拿手机就说:“见你醉了,怕别人打扰,我把你手机关了,想让你好好休息一下,你没事吧?”

    王步凡没有多去体会温优兰的细心,也没有回答她的问话,他怕误了什么事情就急忙开了手机,见红灯闪烁,知道是收到短信息了,他打开一看是白杉芸发来的:

    真情到天崩地绝,友谊到海枯石烂,但愿未来的天野,属于你潇洒正直的王步凡!

    我已经顺利到达省城,勿念,若来省城务必带上娇妻到单位一叙,我请客。

    王步凡看了短信,总觉得白杉芸身上更多的是浪漫主义色彩,这种浪漫,也许能够成就她,也许能够毁灭她。

    王步凡正在琢磨白杉芸的为人,叶知秋打来电话,问他在那里,为什么不开机。他就把中午陪人喝酒的事情告诉知秋,说话间他忽然觉得舌头有些僵硬,吐字也不太清楚。

    叶知秋问要不要紧,说她来接他回去,王步凡说自己能够回去不用来接。说罢挂了电话赶紧起床,也许是起身过猛,他一阵头晕,踉跄了一下,眼睛一黑跌倒在地

    迷糊之中听见有人叫王书记,王步凡睁开眼睛见是温优兰在问他:“王书记,你要紧吗?用不用找医生来?”

    王步凡试探性地从地上坐起来,太阳穴疼得像针扎一般,好在头脑还清醒。他怀疑中午喝的茅台酒是假的,说不定文史远知道是假酒,有意要收拾他。想到这里他有些后怕,如果就这样死在假酒上,天野只能多一个酒烈士,老百姓那里会说又喝倒了一个贪官。多亏他酒量大,中午自己留了一手,没敢放开性子喝。他又记起魏酬情也醉了,也不知道她现在怎么样。想了想,觉得有必要把这个信息反馈给文史远,免得他把自己当猴耍,就打通了文史远的电话,文史远先问了他的情况,他只是说自己醉了,别的没说什么,并且竭力使自己吐出的每一个字都清晰些。当问起魏酬情的情况时,文史远说魏酬情因为喝酒过量已经住院了,正在输液。

    知道了这些情况,王步凡更觉得文史远其人不地道,如果仅仅是想让他王步凡出洋相尚在情理之中,可是连自己的情人也不放过的人心肠必然非常歹毒,事情似乎做得也太绝。

    王步凡又试探着要站起来,头还是有点儿晕,温优兰搀扶他起来,他的腿脚有些不灵便,干脆让温优兰又扶他躺在床上,然后对温优兰说:“小温,这个事情不要声张,你让乐思蜀请个医生来给我输液,对外就说是感冒了,小叶肯定在楼下等着,让他赶快去把你婶子接来,不要让她惊慌。”

    温优兰跑着出去后,王步凡望着天花板出神,望着望着那上边就幻化出文史远的一张面孔,慢慢地这张面孔变成了青面獠牙的妖怪,眼如铜铃,舌头上滴着鲜血,慢慢地向他靠近,他吓得浑身打颤,心跳加速,想爬起来跑掉,可身子动弹不得,接下来两眼发黑什么也不知道了。梦幻中那个妖怪张着大嘴先撕下他的两只胳膊,咔嚓咔嚓地吃完后,再去喝他身上流出来的血,喝完血,又吃他的双腿,然后吃他的内脏,最后才拿着他的头颅玩弄着,啃着上面的肉,一直吃到只剩下骷髅了,才站在高山上狂笑了一阵子,把骷髅扔进万丈深渊

    王步凡从噩梦中吓醒,眼睛发胀,他努力把眼睛睁开,看见几个熟悉的人影在面前晃动,却认不出谁是谁,先是听到叶知秋哭着说:“醒了,谢天谢地!”接着又听见温优兰说:“都怪我太大意了,早点儿找医生就好了。”接着传来她俩的哭声。再接下来是几个男人的说话声,其中有乐思蜀、赵谦理和叶羡阳。可惜王步凡就是看不清人脸,心想坏了,如果自己的眼睛就这样瞎了,一切也就结束了,不知不觉两行泪水从眼角滚了出来。

    这时有人给他擦泪,接下来听见叶知秋很果断地说:“走,去得道山!”

    王步凡知道妻子是个信佛信道的人,可他从来就不信这一套,但此时他尽管不想上山,可身子动不得,又不能说话,只有任人摆布。几个人把他从楼上抬下来,接着就塞进了车里。

    走了一会儿,车开始在山路上颠簸,王步凡的眼睛慢慢地能够看见东西了,隔着车窗向外望去,得道山的开发工程一项一项都在紧张地施工,驻云峰巅漂着白云,白云下边是青松翠竹,野石榴是得道山的一道风景。深秋时节,山上的野石榴特别多,像猴子的脑袋在万绿丛中晃悠,不过因为山上气候冷,比市里的石榴要熟得晚些。眼前的情景,极富诗情画意。他这时觉得身体轻爽多了,便从躺着的后坐上爬起来,吓了叶知秋一跳“你要干什么?想吐是吧?”

    王步凡见车上只有叶羡阳、叶知秋和温优兰,就说:“没事,已经好了。羡阳,最近又中奖没有?捐了一百万心疼不心疼?”

    “最近没有中奖,捐了就捐了,有什么心疼的。”

    “唉,如果我眼睛有病需要治疗,你可得借给我几个钱。”

    叶羡阳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温优兰听王步凡说眼睛已经好了,流着激动的泪水说:“王书记吉人天相,总能遇难呈祥的。”

    叶羡阳也说:“王书记,你这一醉就是半天一夜,可把人吓坏了。也怪我太粗心,以后你喝酒的时候我会寸步不离的。”

    叶知秋先是很委屈地哭,接着就嗔怨地打了一下王步凡说:“我真怕你成了瞎子!”

    王步凡为了给叶知秋宽心就笑着说:“真成了瞎子,书记也不当了,弄根竹竿拿着,想往哪里去,你就牵上我,只要不嫌弃我就行。”

    叶知秋擦着眼泪望了一眼王步凡,把头靠在了他的肩上,泪水也流在了他的衣服上,那情景颇让温优兰羡慕和感动,她笑得很开心。

    车到山门,王步凡被扶着下了车,见后边还跟着一辆车,从车上下来的有乐思蜀、赵谦理和宣传部长,三个人见王步凡没事了都很高兴,围上来问他感觉怎么样,眼睛恢复正常没有。

    王步凡很吃惊地说:“来这地方干啥?”

    宣传部长说:“嫂子信道,说是来这里求李老君保佑你的。”

    王步凡不高兴了:“真是瞎扯淡!你是共产党的市委宣传部长,咋能相信这一套?我不去,咱们打道回府!”

    宣传部长说:“别急嘛,听说这里有个天道真人,省里的大官都来求他指点迷津,既然来了,咱们何不到得道观里去会会他,看他是用什么伎俩骗人的,必要的时候让记者把这个骗子曝曝光。别以为任何人都信他这一套,更不要以为天野市就没有人敢管他这个狗屁真人!”

    王步凡想了想说:“嗯,有点儿道理,识破他的鬼把戏可以,曝他的光我看还不到时候,呼延书记对天道真人佩服得五体投地,我们只可智取,不能强攻啊!光源同志,我有个‘厕所现象’观点,不知道你赞成不赞成?”

    “什么?‘厕所现象’?你的思维真活跃。”

    “哈哈,你看啊,如果有一群男人在解手,一个女人突然闯进男厕所里,男人大多一笑了之,而女人会红一下脸逃出去,没有什么大碍;而一个男人如果贸然闯进女厕所,则会引来一阵尖叫,之后就必然有人会骂他耍流氓。天野官场现在就是这样,很多解手的女人在骂那个闯进女厕所的男人,而没有人耻笑那个闯进男厕所的女人,你说是不是一种奇怪的‘厕所现象’。”

    宣传部长叹道:“哎呀,王书记这个‘厕所现象’真贴切,天野还真是这样子。那咱们就先去天道真人哪里看看‘厕所现象’吧。小叶和小赵你们就在车上,我们几个去看一下就回来。”小叶和小赵很听话地点点头。

    上台阶的时候王步凡觉得两腿有些发软,叶知秋和温优兰一边一个搀扶着他。以往尤扬总是不离左右的,很会见机行事,现在少了尤扬,王步凡有些失落感,对赵谦理他还算满意,就是觉得他人太老实了。

    他们进了天道真人的房间,天道真人正在打手机,听那口气是在和呼延雷通话,道士示意来客入座,道童很殷勤地献上茶水。

    天道真人通完电话,细看来人,就品出些异味了。以往来见他的人大都是一脸虔城,而王步凡和宣传部长今天的表情有些蔑视和挑衅,道士走南闯北是很有见识的人,一见这种情景就知道来者不善。于是很主动地说:“佛道之事,信者自信其有,不信者则信其无,我知道二位是天野市少有的清官,要不了多久,你们一个是天野的市委书记,一个就是天野的市长,乔不能长远,远选不上市长。我既然道破了玄机,就不准备留在得道山,将在十月三十日之前到云南去,烦劳二位手下留情。”

    宣传部长对道士的话感到一片茫然,他从来没有做过市长梦,以为道士是在嘲笑他。文史远现在四处活动着要当市长,乔织虹干得好好的怎么能说人家干不长远呢?而自己仅是个宣传部长,离市长的距离远着呢,看来这个天道真人果然是糊弄人的。

    王步凡不是没有做过市长书记梦,他认为乔织虹在政治上不成熟,下台是早晚的事情,如果副委员长跟省委书记马疾风打个招呼,他当市委书记也不是没有可能,但是这种话不仅不能说,而且还不能传。就一脸严肃地说:“小道士,咱们明人不说暗话,你说你多少岁了,你自己相信吗?我看你也不过三十多岁,尽管你把头发染白了,脸也化了妆,但是你骗得了别人却骗不了我。这种鬼把戏在汉朝就有了,你现在又把它重新上演也不是什么高明的手法。年纪轻轻的学什么不好,偏要骗来骗去干啥?我看你在天野骗得也不少了,有几十万了吧?钱这东西多了是祸不是福,该收场的时候见好就收吧!我也不想难为你,但你也不要在此蛊惑人心,破坏天野安定团结的局面,有人已经把你的事情反映到我那里了,我身为市委副书记,有责任树正气,刹歪风,今天多有得罪了。”

    道士满脸通红地辩解道:“清者自清,浊者自浊,现在有人就是信这个啊,二位将来成为天野之主是民心所归,是组织上的安排,谁也阻拦不了。浊者包养情妇,贪污受贿,他们的钱并不干净,取之何妨?何况又是他们自愿送上门的,贫道从来不伸手要钱。二位是清官,我虽然道破了天机,但分文不取,也算是代表人民的心声吧。二位放心,只要身边人不把天机泄漏出去,贫道是绝对不会乱说的,我混迹江湖多年,这点道行还是有的,我始终把握一条原则,那就是不能与官员做对,不能与政府做对,我还是平州的政协委员,你信不信?王书记的话我会遵照执行的。另外,呼延雷长久不了,他阻挡不住王书记的高升。”

    王步凡觉得道士的话越说越离谱了,更可笑的是民心和组织上的安排竟然从一个道士口中说出来,就显得有些滑稽。仔细一想,这个道士肯定是个聪明人,来天野一段时间后,对天野的情况他是比较熟悉的,因此才说出了别人不敢说的话。尽管如此,道士的话也是犯了大忌的,如果让乔织虹和呼延雷知道会怎么想?让文史远知道后又会怎么想?官场上有些情况是不争的事实,但是永远都不能说透,谁说透谁倒霉。到时候“野心家”、“官迷”、“一心向上爬”和“跑官要官”这些带有贬义的词语都会加在你的头上,那时候你在官场上的形象将会大打折扣。

    王步凡想到这些可怕的词汇就再次警告道士:“你今天这番话,我希望你是第一次说,也是最后一次说,人民的心声可以讲,但组织上的事岂是你一个道士可以随便揣摸的?该离开的时候就离开吧。古语说得好啊,智者千虑必有一失,愚者千虑必有一得。日后也许咱们还能做个朋友,我不信佛道,但我讲朋友交情,你有什么困难仍然可以找我,只要是不违反原则的事情,我都可以帮忙,但是你一旦弄出不好收场的事情,我可就帮不上你了。你不是平州的政协委员吗?记得平州有个老君观,如果你是个真道士,我建议你到那里去。”

    道士已经不再窘迫,笑道:“王书记真是个爽快人啊!要不要贫道给各位看看面相,卜问一下未来?”

    王步凡今天是出来散心的,索性就让道士先说自己,看他是如何胡诌的。

    道士审视王步凡一阵子,有些故弄玄虚地说:“王书记天庭饱满有贵人之相,天野市不是要举办第一届石榴节吗?那个时候就是王书记人生的转折点,一定要把北京那位大人物请到,他是决定你命运的关键人物,切切谨记!”

    王步凡先是吃惊,后来就明白了:他在北京搞书展是尽人皆知的事情,后来又把一百万捐给了受灾群众,天野又有很多官员知道他岳父与副委员长是同学,道士肯定也听说了,因此他说出这样的话也不足为奇,说明他是个很有思想、很有头脑的人,就不想反驳什么,点了点头,不再说话。

    接下来道士给宣传部长看面相:“部长富相天成,日后会先当副书记,再当市长,但组织上是一关,在中国党是领导一切的,即使代表们要选你,也要事先得到组织上的认可,不然可能会前功尽弃,组织上一旦不认可,很可能就要出现不可预知的变数。”

    宣传部长有些愕然,他不相信道士的话,急忙摆着手说:“打住,打住,这是不可能的,根本不可能!请你不要再往下说了。”

    王步凡倒认为代表们推荐市长候选人这种事情也是有可能的,因为文史远的所作所为不得人心。呼延雷先弄出个侯寿山,据说现在又想让文史远当市长,侯、文两个人的官德和人品极差,人民群众对此早有看法了,代表们是代表人民群众的,到时候不会只听上层的指示,而不顾民意。因此王步凡认为将来天野市的市长是谁还不敢肯定,但绝对不会是宣传部长,因为他现在还不是市委副书记,不可能这么超前。这么敏感的问题从一个道士口中说出来,就带有几分玄机了。如果不是他不信佛道之说,如果不是他心里还比较清醒,确实会认为道士是个点石成金的高人。

    叶知秋对道士已经有些崇拜了,很真诚地说:“真人能否给我和这位女士指点一二?”说罢拉着温优兰站在道士面前。

    道士微微一笑,说:“我从来不为女人看相,不过我这里带来了云南岩泉寺的灵签,当年吴三桂曾带着陈圆圆到那里去抽过签,很灵验的。岩泉寺的签称为南国第一签,我看二位女士性格相似,命运也相似,抽一道签就可以了。”

    叶知秋上前抽了一支签,上边写着“观音灵签第二十四签,上上”

    温优兰一见是上上签有些喜不自禁。

    道士看了签,诵经似的背诵道:

    贫寒之中见福星,

    月上西楼分外明,

    根本既立宜自省,

    不可贪欲困于情。

    道士又看了二人一眼说:“从诗面上说,施主二人自小出身贫家,都是受苦受难之人,因为遇上大福大贵之人,如今苦尽甘来,都过上了好日子。“月上西楼分外明”这一句就有讲究了,男为阳,女为阴,日为阳,月为阴,东为阳,西为阴,西者,西宫也,楼者,非一层之房也。两位女士今生今世注定要嫁个离过婚的男人做二层太太,最后一句我就不作解释了,其中奥妙你们自己领会吧。”

    叶知秋听了道士的话脸红了,温优兰听了这话脸更红,甚至略带愠色。她现在还是个姑娘,怎么说一定要成为二层夫人呢,倒是对“困于情”三个字特别敏感,情不自禁地偷偷看了一眼王步凡。

    道士看出温优兰的表情很复杂,又道:“命中注定该如此,并非贫道胡乱言。第三句、第四句是说二位施主有了好的归宿,切记珍惜生活,不可乐极生悲。现在有很多贵夫人背着丈夫去索贿敛财,到头来不光自己遭受牢狱之苦,还要连累丈夫。莫贪财,莫伸手,方可终善其身。”

    叶知秋已十分佩服了,温优兰有些惘然。

    道士继续说:“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两袖清风者,却有玉壶心。这四句诗二位施主要切记,莫忘了昔日苦,需珍惜今日甜,不要被浮云遮住眼睛,谨防一失足成千古恨。”

    叶知秋又问道:“能为我丈夫再说几句话吗?”

    道士又背了一首诗:“宦海遨游心计高,处变不惊是英豪,时来运转前程大,凡界却有通天桥。”

    叶知秋还想问些什么,道士已经闭上了眼睛。温优兰这时张了张嘴想问些什么,当着众人的面她有点儿羞涩,没有问出口。

    对于道士刚才的话,王步凡自有他的看法,叶知秋始终没有离开他的左右,夫人和情人是有区分的,叶知秋看上去又比自己年轻十多岁,让人一眼就看出她不是原配夫人。这年头长得漂亮的女子,二十多岁还没有出嫁的,挑三拣四一阵子,末了多半是要嫁个再婚男人的,这也没有什么稀奇,他并不认为面前这位道士就是高人,只不过他善于观察、善于思考和总结罢了。他背出来的诗,放到谁身上都能说通,王步凡他们那一代人,谁都吃过苦,现在就是在农村种地的人也比过去强多了。

    乐思蜀历来反对算命这套东西,他也不去问什么,只管听听笑笑,有时还露出厌恶的表情。临别叶知秋给道士留下一千元钱,道士还了道谢礼。

    王步凡临出门又重复道:“君子一言,驷马难追。十月三十日前你在天野的活动我可以不过问,十月三十日之后就希望真人另选去处吧。”

    道士笑了笑不说话,只是像鸡啄米般地点了点头,也没有起身送王步凡他们。

    走出山门,夏侯知笑吟吟地迎上来问:“怎么样,天道真人确实是个高人吧?”

    王步凡没有正面回答夏侯知的话,望了望驻云峰和离天三尺三峰,民工们正在忙碌着凿路修栈道,晚霞与落日相映成趣,一时间竟有了“苍山如海,残阳如血”的感慨。他本想到得道洞里去看看工程进度,天色已晚,又怕自己的身体吃不消,只好改变了主意。山门外是豪华的得道山大酒店,主体工程已经竖起,估计明年“五一”就能交工。就顺便问道:“猴子,工程进展还顺利吗?最近有人刁难你没有?”

    夏侯知说:“现在工程进展非常顺利,你知道这其中的奥妙吗?呼延书记已经抓了得道山开发旅游的典型,文史远又快要当市长了,呼延雷能不支持他?文史远能不重视?领导一重视,工程上的事情就好办了。再说呼延书记对天道真人可是情有独钟的,这也是他支持得道山开发的一个原因。”

    夏侯知刚才提到天道真人,王步凡没有接腔,现在又问夏侯知:“猴子,你认为天道真人怎么样?不知他用了什么魔法,竟然迷住了我们的呼延书记。”

    “这个道士可不是凡人,说出话来一套一套的,最让呼延书记上心的是‘七月土生金,走马方上任,虽有伯仲者,尽皆平庸人’这首诗。听侯寿岩说他哥哥侯寿山陪呼延雷第一次见天道真人时,天道真人就念了这首诗,并且解释说,到了二二年的冬天土里就生金了,虽然呼延雷的名字中无土字,但有田字,田不就是土吗,说到冬天土生金,呼延书记还有些不明白,道士说这样才不同凡响。‘走马方上任’是说只要姓马的一走他就上任了,虽然也有竞争对手,但他们都是平庸之辈,根本无法与雷霆万钧之力抗衡。据说呼延雷听了这话特别高兴,当场就给了天道真人五万元,说是支持修缮得道观的,其实钱都装进道士腰包里了。说也怪了,道士怎么知道呼延雷是省委副书记呢,他又怎么就算出来侯寿山十月有个坎儿呢?侯寿山的事情不是应验了?”

    王步凡看见夏侯知十分信服的样子就想笑,现在的领导整天在电视上露面,谁不认得,说侯寿山十月有个坎儿,只怕是说他在选举中不会很顺利。因为道士知道侯寿山的为人,这样的干部人大代表们一般是不会太支持的。至于侯寿山死于非命的事道士就没有算出来嘛,天野影视城的大爆炸他不是也没有算出来,如果能够算出来,他应该说侯寿山十月份有血光之灾。于是王步凡对夏侯知说:“猴子,好好做你的生意吧,别一天到晚就信这个天道真人,他给你带来什么好处了,除了敲诈你的钱财还能给你什么?不信咱打个赌,我把你从得道山工地上赶走,天道真人如果能够把你再弄回来,我以后不信共产主义也改信道。”

    “别,别,信仰自由嘛,我这也是随便说说,如果你反对,以后我就不信道了。你说你也真是,人家省委副书记还信呢,你一个市委副书记却不信。”夏侯知嘟囔着说。

    “省委副书记有钱,道士图钱,各得其所,你又不是共产党员,我也无权不让你信道,你爱信鬼也行,只要不在我面前唠叨就是了。”夏侯知知道王步凡的性格,也不与他计较:“经你这么一说我确实有些同感,那个天道真人看上去很重钱财,不像个纯粹的出家人,再说他身边的两个道童是女扮男装的,谁知道是他的什么人,可能如今的道士也养小蜜了。啊,对了,前几天有人说有一个道童去医院里做过流产手术。”

    大家笑了笑,没有人接夏侯知的话。

    王步凡这时倒想起那个得道真人的话“山远桥断疑无路,天野茫茫凡人留。”从目前的情况看,侯寿山死了,文史远官运正通,乔织虹一路平安,好像还没有什么不吉利的迹象,但是文史远的为人,乔织虹的工作作风,只怕都不是永远立于不败之地的人,也许真的有一天,天野的政权要落到他王步凡的手中,他有副委员长做后台,也不是没有高升的可能。但是他只是心里闪念了一下,他不会向任何人透露自己的心思。

    王步凡从得道山回来的时候没有和叶知秋、温优兰坐一辆车,而是同宣传部长、乐思蜀、夏侯知坐在一辆车上,赵谦理也坐了夏侯知的车。下山时王步凡特别提醒宣传部长和夏侯知:“今天上山的事情到此为止,谁也不要乱说,传出去不好。两个市委领导来会见一个江湖骗子,说不定会有人杜撰出什么离奇古怪的故事来。呼延雷与道士的事情也不要多说,车走车路,马走马路,不要妄加评论,话多惹祸啊!”夏侯知接话道:“还是你有见识,一眼就把道士的骗术看穿了,人家呼延雷可是十分信服呢,他现在对天道真人可是言听计从,三天两头打电话。”

    “这说明他心虚或者说心理已经变态了,这种人最容易上当,我看那个天道真人远不如得道真人好,得道真人是个真正的道士,而天道真人百分之百是个江湖骗子。”王步凡说。

    “我以后再也不找那个天道真人了,他骗了我好几万呢。”夏侯知说。

    “活该!有钱没处花了?那么多下岗职工你就不会去帮助帮助?那么多失学儿童你就没有去关心关心?有钱往道士兜里塞,真是个大傻瓜!我看你夏侯知的档次永远也不会提高,永远当不了红顶商人。”

    夏侯知笑道:“我看我也就这样了,最多弄个政协委员。”

    王步凡曾经给夏侯知打电话让他救助一个与温优兰有关的贫困学生,在此二人谁也没有提那个事,王步凡怕叶知秋知道乱猜疑,夏侯知怕那是王步凡的隐私不敢乱问。

    王步凡听夏侯知说呼延雷现在对天道真人言听计从,就后悔自己刚才对天道真人的态度过于严厉了,如果这个道士一个劲地在呼延雷那里说他的坏话,说不定呼延雷也会向他开刀的。想到这些他越发觉得刚才的行为有些鲁莽,但是话已经说了,只好听天由命。

    下午王步凡没有上班,又在宾馆里输了一瓶液。宣传部长和乐思蜀作陪,叶知秋和温优兰不离左右,赵谦理和叶羡阳在车上等着。输完液已是快下班的时间了,赵谦理的父亲赵云天打来电话,说晚上想在九鼎园坐坐。王步凡知道赵云天是想答谢他,他本不想再喝酒了,要回绝赵云天的,又怕伤了他的面子,就说:“我在天道宾馆里,你过来吧,我安排,你就不用破费了。”赵云天很感激,说马上就来。

    叶知秋一听又要喝酒,很生气地说:“你不要命了?下午还在输液,晚上又要喝酒,酒是命啊?”

    王步凡苦笑道:“是赵云天,谦理的父亲,没法驳了他的面子,今晚不喝酒只吃饭,说说话总行吧?”

    叶知秋嘟囔着说:“只怕到时候就又讲起义气,又该感情深一口吞了,我还不了解你的德性?哪里都好,就是贪杯。”

    王步凡觉得很长时间没有和宣传部长、乐思蜀在一块儿坐了,就说:“晚上一块儿坐坐,为我起死回生干杯,叶知秋和温优兰当监督员,我今天晚上和酒绝交。”大家都笑了。

    将近七点钟,王步凡和宣传部长他们从贵宾楼下来,到餐厅门口,见赵云天、叶慕月几个人都在,还有旅游局的张局长和尤扬。大家一起往雅间里走,进了雅间宣传部长让王步凡坐上座,王步凡却要让赵云天坐上座,赵云天说啥也不肯坐,王步凡就笑道:“今天是朋友聚会,论年龄不论职务,老大哥上座吧。”

    赵云天推托不过,虽然坐了上座,却有些不自然。

    王步凡又对着大家说:“赵云天赵老兄,是我父亲的得意门生,是我的师兄啊!”旅游局的张局长不失时机地奉承道:“王书记人真好,在天野市是有口皆碑的,只是上边的领导”

    王步凡急忙摆手说:“打住,打住,张局长,今天不谈政事,只谈私事,只谈友谊。”

    张局长又献媚道:“王书记,你给我推荐的这个叶慕月确实是个人才,今天上午有几个欧洲人来天野旅游,想到得道山去看一看,我和小叶陪他们去了,小叶一路作翻译兼导游,很称职呢。我敢夸海口,叶慕月将来一定会成为我们天野市的王牌导游。根据市委领导的指示,她现在已经是局长助理了,副处级,把正科级跳过去了,市委组织部已经备案。”

    王步凡听后知道张局长是在看市委领导的眼色行事,只怕天野旅游局的局长助理过去不曾有过。他没有肯定也没有否定,只是很含蓄地笑了一下,当作回应。然后说:“张局长,天野市现在正在建设旅游城市,工作量很大,以后旅游建设你要多费心,得道山的开发你也要多去看看,不要老待在机关里。过几天我准备和谦理、羡阳下乡去,工作组下去这么长时间了,也没有顾上下去看看,我准备到各县去走一走,估计得一段时间。你和财政局的王局长要多关心得道山的工程。哦,对了,张局长,在交往中你要对那个东方霞,就是得道山开发办公室的主任客气一点,不要闹出什么矛盾。”王步凡当着大家的面不想把东方霞的特殊身份点明,张局长点了点头,也没有多问:“我们一定按照王书记的指示办。”

    尤扬这时扭扭捏捏地说:“王书记,我不能和您一块儿下乡真遗憾,在您身边我能够学到很多东西呢!真想和谦理调换一下。”王步凡知道尤扬说的不是真心话,就装作没有听见。尤扬见王步凡不说话,就换了话题“下午有南山县和北远县的群众来告状,乔书记说有事要找你没有找到。”

    “哦”王步凡只“哦”了一声仍然没有多说话。

    宣传部长一直没有说话的机会,现在王步凡不说话了,他才用手拢一下头发说:“能和王书记共事,是我一生中的幸运,通过接触我发现他是个重义气、讲交情的人,我的评价是王书记是个好官、贤官、能官,我想我的这个结论在座的人都会有同感吧?现在要找这样的朋友可是不好找喽。”

    大家都笑着点头,似乎宣传部长说出了大家的心声,连叶知秋也点了头。宣传部长就打趣道:“你看,连嫂子都这样认为,知夫莫若妻呀!”大家都笑了,把叶知秋的脸都笑红了。

    王步凡知道宣传部长说的是真心话,他们一直以诚相待,在天野官场上人人都知道王步凡和宣传部长的关系非常好。但是说出那样评价的话不太好,本想说点什么,看了看宣传部长却没有把话说出口。

    小姐把酒倒上后,王步凡忽然想起温优兰没有跟着进来,就让乐思蜀去叫她。等了很长时间温优兰才进来,王步凡看出温优兰脸上有泪痕,急忙说:“小温,来,你也坐,今天是朋友聚会,你也算是我的朋友,大家不要客气。”

    叶知秋显然也发现温优兰哭过,就急忙站起身拉住她问:“小温,谁欺负你了?”

    温优兰苦笑一下说:“婶子,没有的,眼睛有些不舒服。”

    姑娘家总有一些不便让人知道的秘密,叶知秋也不再多问,拉温优兰坐下。王步凡却十分清楚温优兰为什么伤心,她一直认为王步凡在冷落她,其实王步凡是在尽量克制自己。

    开始喝酒时,大家都是礼节性地敬一下王步凡和宣传部长,毕竟在座的人论起身份来与王步凡和宣传部长不同,不像昨天喝酒那样放肆。赵云天倒了一点酒双手端给王步凡说:“小老弟,大哥敬你一杯。以后你的侄子跟着你当秘书,该打就打,该骂就骂,就当作自己的儿子看待,棍棒出孝子,只要他能够成才就行,我这个小儿子就算交给你了。”叶知秋急忙给王步凡使眼色,不让他喝酒。

    赵谦理也急忙从座位上站起来,王步凡示意他坐下,然后笑着对赵云天说:“大哥,你把我看成军阀了?在酒席桌上我与谦理是长辈和晚辈的关系,在工作上我们就是同事关系,帮助他可以,打骂可是要不得的。大哥端的这杯酒我得喝掉。”王步凡把酒喝了,气得叶知秋直皱眉头。

    赵云天情绪有些激动:“到啥时候谦理都是你的儿子,在单位里也一样。谦理,以后要好好听你叔叔的话,这么好的机会,这么好的环境,你一定要珍惜。”

    王步凡摆摆手不让赵云天再说下去,让服务员把酒斟上,然后主动与张局长、尤扬他们碰杯,碰到最后他没有喝酒,赵谦理悄悄把酒挪过去喝了。

    今晚的饭局,一直是以王步凡为中心的,也是在轻松愉快的气氛中结束的,吃过饭,赵云天和张局长争着付账,乐思蜀说:“已经记在市委的招待费用里边了,你们就不要争了。”赵云天一脸的感激之情,张局长有些无奈,好像他们是准备好了要请客的,现在目的却没有达到。

    王步凡让叶羡阳去送赵云天、赵谦理和叶慕月他们回去,尤扬说他也去送一送,顺便要与赵谦理叙叙旧情。王步凡明白尤扬是想和赵谦理套近乎,就由他去。其他人离开,后王步凡与宣传部长站在那儿谈闲话,温优兰和乐思蜀也站在旁边。这时王宜帆来找王步凡,宣传部长主动告别。王步凡与王宜帆谈了一会儿话,不知不觉就谈到了边关。他们有一阵子没有见着边关了,又从边关身上想到了边际,王步凡就问王宜帆:“边书记调到省城这么长时间了,也没有把老父亲接到省城去?”

    “那边的房子小,老爷子在天野住久了不愿到省城去。”

    “你既然来了,咱们今天晚上去看望一下边老爷子吧,我刚搬到新居那阵子去过一次,也没顾上多说话。”

    王宜帆点了点头,他们与边关的关系很好,自然对边关的父亲边际也很尊重,乐思蜀听王步凡说要去看望老人,就急忙让温优兰通知总台取了两件饮料、两件牛奶放在王宜帆的车上。

    王步凡让叶羡阳送知秋回家,自己坐王宜帆的车去看望边际,车起步,他专门打开车窗向乐思蜀和温优兰挥了挥手,乐思蜀大大咧咧地在挥手,温优兰又是一副羞答答的样子,像个刚拜完花堂的小媳妇。她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在王步凡面前总要表现出一些羞涩来,而王步凡历来喜欢羞涩的女人,不喜欢开放型的女人。他现在也有一种莫名其妙的依恋感,如果让他几天见不着温优兰,就会有些思念,一旦见着了,他又尽量克制自己,心里很矛盾。

    3

    车子驶入老地委家属院,停在边际的小院门前,王宜帆上前按响了门铃,里边有人问话,听声音像是边关,王宜帆小声说:“像是边书记回来了。”又对着传声喇叭说“边书记,我是宜帆。”

    边关开了门,见是王宜帆和王步凡,很热情地把他们让进了室内。王步凡道:“边书记回来也不说一声,我们都很想念你啊。”

    “我回来看望一下老父亲,不想惊动你们,你们咋知道了?”边关有些困惑地问道。

    王宜帆道:“我们是来看望老伯的,不知道你回来。”

    边关很受感动。他调到省里以后,就很少有人来看望他的父亲了。王步凡和王宜帆的到来让他格外高兴。边际现在双腿已经不会站立,整天坐在轮椅上,家中雇了个保姆,专门侍候老爷子。

    边际见王步凡和王宜帆来到很高兴,话也多起来。谈着谈着就谈到“一七惨案”上边了,边际很气愤地说:“天野出了这么大的事故,死亡二百九十八人,竟然不了了之,没有处分一个主要领导,这正常吗?对于这个事情我是很有想法和看法的,我曾以一个老党员的身份给总理写了一封信,反映天野市乃至河东省的有关问题,可是边儿苦苦劝我不让我这么做,我才没有把信寄出去。但是我心里就是咽不下这口气,那个呼延雷怎么老是重用没有官德的人呢?我看这里边就有问题!像王步凡这么好的同志就是上不去,这正常吗?在我去见马克思之前,我非要把这个事情反映上去不可,不然我死也难以瞑目。”边老情绪有些激动,连着咳了几声,就用手捂住了胸口,边关急忙从老父亲的衣袋里掏出“速效救心丸”给他嘴里含了几粒,然后说:“爸,你心脏不好,千万不能激动,来,我扶你回屋里休息吧,我和步凡他们拉一会儿家常。”说罢也不管边际情愿不情愿就把轮椅推到里屋去,然后和保姆把边际抬到床上,服侍他躺下休息。

    边际是个老革命,早年是河东省的省委副秘书长,后来蒙冤受屈成了右派,平反后任天野地委书记,再后来任天野市人大常委会主任直至退休。老人家原则性很强,对现时天野发生的一些事情很看不惯。若不是年迈多病,想必他不会袖手旁观。他过去的老同事,现在仍在中央身居要职,他说的话还是很有分量的。

    边关从里屋出来后,要给王步凡和王宜帆倒水,王宜帆急忙接过杯子自己去倒水。

    闲聊期间,边关问了王步凡和王宜帆的工作情况,然后语重心长地说:“河东省现在的局势很不稳定,马疾风和呼延雷没有明争却在暗斗,以我的评价,马疾风廉洁,但他驾驭河东省全局的能力不够,呼延雷虽然有魄力,但他不够廉洁。呼延雷不光养情妇,还与省内几个首富有扯不清的经济问题。省城那边的干部群众对呼延雷也很有看法。依我看省长现在有病,书记和副书记斗到最后,要么是两败俱伤,要么是马疾风下台,呼延雷被‘双规’,省内高层人士也都是这么看待的。因此,在这种复杂多变的形势下,你们要力求自保,不要过于出风头。不管谁当天野的书记,谁当市长,你们都要好好配合工作,看住自己的门。我还是那句话,谁笑到最后谁才是胜利者。原常务副省长和李直是前车之鉴吧,雷佑胤也是前车之鉴吧。现在中央已经加大了反腐败的力度,像呼延雷这种人出问题只是早晚的事,时间会证明一切的。他弄了个侯寿山当天野市的市长,结果没当成,现在又和文景明串通一气要让文史远当市长。文史远在天西县当县委书记时就有人反映他的经济问题和男女关系问题,可是他照样升上来了,还不是因为文景明是他的叔叔。我曾经向马书记进言,认为文史远当市长不合适,想推荐你王步凡当市长,马书记没有明确表态。他现在处处让着呼延雷,有些时候连原则都不讲了,这样下去是很危险的。”

    王步凡和王宜帆听了边关的话,谁也没有吭声,只管耐心地听。牵涉到省委高层,他们知道得很少,况且又是在老领导面前,不敢多说什么话。

    边关问了天野人对“一七惨案”的反应,王步凡简单介绍了有关的情况。边关又说:“常言说有剩饭,没剩事。天野的爆炸大案迟早是要揭开盖子的,捂只怕只能捂一时,捂不了一世。据我推测,最大的责任人应该是呼延雷,但是一切问题极有可能在明年省委换届的时候才会暴露出来,因此我们现在只能静观其变。我送你们两句话:多干事,少说话。今后步凡不要老浮在上边,要把主要精力放在下边,多问群众疾苦,多为群众排忧解难,向林涛繁同志学习,这样对树立个人威信也有好处。宜帆要把天南的工作搞好,争取下次天野人事变动的时候调到市里来。让他们跑官要官吧,总有一天这类人是要倒霉的。要相信党,相信中央解决腐败问题的决心。河东的不正常局面是暂时的,当形势好转时,才是你们大显身手的时候,我相信你们的能力,也赞赏你们的官品和人品,只是现在我也无能为力。说到底,一定要相信形势总会向着好的方向发展,跑官要官的人是长久不了的,这是民心所向,大势所趋。”

    王步凡本来是和王宜帆来看望边际的,没想到会见到边关,今晚谈话的话题又过于沉重,两个人只管听,谁也无法表态。王步凡只是天野市的市委副书记,对省内高层的事情他目前还没有发言权。

    王宜帆有些不解地问:“省委书记向来是一言九鼎的人物,马书记为什么就时时处处让着副书记呼延雷呢?难道呼延雷有什么背景吗?”

    王步凡也说:“河东省现在的情况有点儿不正常啊,哪有省委书记处处被省委副书记挟持的道理!”

    边关叹道:“这个你们就不知道了,中央有好几位部长与呼延雷是党校的同学,一个人大常委会副委员长是呼延雷的老上级,因此他才有恃无恐。呼延雷怕输气管道再出什么问题连累到自己,已经让有关部门给省建二公司拨了款,让二公司近期来天野把输气管道重新更换一遍,这样一来不是恰恰说明了一些问题吗,如果呼延雷心中没有鬼他会这样做吗?如果爆炸案没牵涉到他,他会这样做吗?反正花的是国家钱,他自己又能落个关心人民群众生活的好名声,可谓一举两得啊!”王步凡和王宜帆听后欷歔不已,没想到呼延雷瞒天过海的本事这么大,看来河东省的复杂情况远远出乎他们的意料,连省委秘书长边关都处在困惑之中,天野出现一些不正常的情况也在情理之中了。

    王步凡和王宜帆告辞时,边关很客气地送他们到门外,再三嘱咐他们要多干事,少说话,最后握手而别。

    回到家里,叶知秋正坐在沙发上等他。见他回来,叶知秋神色有些紧张地说:“步凡,有个事情我必须现在就跟你说。”

    王步凡见叶知秋一脸严肃,又见地上放了两箱茅台酒,赶紧问道:“出什么事了?不要慌,慢慢说。”

    叶知秋拉住王步凡让他坐下,然后说:“是这样的,你和宜帆去边老家后,我是自己回来的,刚到家,先是张局长来送酒,接下来西远县的县委书记魏酬情就来了,我对她还算客气。坐下后她说她们县里搞‘三八’活动时买了一些高档女式皮鞋,给我留了两双,当时就拿出一双让我试试大小,我一试挺合脚,而且是美国产的,估计要值好多钱的,然后我们就拉些家常,我夸她不简单,她夸我在‘一七惨案’中为女同胞争了光,都是些场面上的话。我当时并不想收她的鞋,可是见她一片真心,没办法就收下了,不就是两双鞋吗,又不是什么贵重物品。可是等魏酬情走后,我打开另一个鞋盒子就惊呆了。”叶知秋说罢,急忙取出那个鞋盒,打开让王步凡看,里边全是百元现金,王步凡一点数目是二十万元。面对魏酬情送来的这些不明不白的钱,王步凡的脸一下子沉了下来,他联系到昨天喝假酒的事,就觉得这不是一起简单的行贿案。如果悄悄把钱上交掉,他仍然会很被动,一旦魏酬情举报他,不知情的人会说他收了很多钱,只交了这一笔。魏酬情是文史远的情妇,文史远又快要当市长了,即使行贿,也行不到他王步凡的头上,这里边肯定有阴谋。也许文史远早就把他王步凡看成是升任市长路上的绊脚石了,要想尽一切办法除掉他,正如当初文史远出车祸是一样的道理。昨天文史远让他喝了假酒,差点儿要了他的命,今天又让魏酬情来行贿,说不定到了明天就会有人揭发他王步凡受贿,甚至说他是索贿,然后把他弄倒弄臭。

    王步凡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看了看表,才夜里十点钟,让叶知秋把那两件茅台酒搬进里屋,然后拨通了时运成的电话,说有急事让他带上反贪局长白无尘立即到他家里来。

    打完电话,王步凡在屋里踱着步子,思考着最好的处理办法,他不想把事情弄大,就后悔不该让白无尘也来。叶知秋把酒送到里屋出来后见王步凡的脸色很难看,右手有些发抖,左手在胸口不停地抚摸,就急忙给他倒了一杯热水,问他用不用叫医生。王步凡摇摇头喝了几口热水情绪才渐趋稳定。叶知秋望着王步凡流泪了:“唉当官有什么好,真不如当个老百姓。”这时候有人敲门,王步凡知道是时运成他们来了,示意让叶知秋去开门。

    纪委书记时运成和反贪局长白无尘带着两个人快步来到王步凡的客厅里,时运成不及坐下就问:“王书记,出什么事了?”

    王步凡这时很疲劳地往沙发上一坐,摇了摇头,然后示意时运成他们坐下。叶知秋给来人倒了茶水坐在王步凡身边。王步凡用手摸着胸口说:“我这里出了点事情,让小叶向你汇报吧。”

    叶知秋把魏酬情行贿的经过说了一遍,并把装着二十万元的鞋盒呈在时运成他们面前。时运成和白无尘无不一脸愕然。

    时运成紧锁双眉,脸色很严峻地说:“我们是否立即‘双规’魏酬情,让她交代行贿经过和行贿目的?”

    “不!这个事情我认为并不那么简单,我的意思是纪委先把这二十万现金带回去,给我出个证明,先不声张,看一看魏酬情到底如何表演,该‘双规’她的时候再‘双规’她。在这里我有一个请求,你们要很讲策略地让魏酬情知道我已经把钱交给纪委了,但不要让她很难堪。”

    白无尘道:“王书记,这样是否违反有关规定啊?”

    时运成则说:“政策和策略是党的生命嘛,我们办任何事情都要讲大局,讲策略,我看王书记想得很周到,就按王书记的意思办吧!”

    纪委来的那两个同志做了笔录,并给叶知秋出具了一张收据,注明了具体日期和时间。

    办完一切手续,王步凡又说:“运成,这个事情暂时要保密。过几天我要到西远县去搞调研,看一看肖乾这个秘书出身的县长的工作到底怎么样。我记得有一次研究干部的时候,文史远同志建议把北远县的县委书记秦时月调到农委任主任,让他的一个亲信去当书记,乔书记没有同意,说观察观察再说。看来乔书记这一关是把对了,这个事最好不让文史远书记知道,一定要讲点策略。”

    时运成点了点头,然后拿着钱带人离开,走时把魏酬情送给叶知秋的那双皮鞋也带走了。

    王步凡没有一点儿睡意。他回想着昨天和今天发生的事情就有些后怕,他也从来没有想过文史远的手段会这么阴毒,看来再不反击就要被动了,他决定从现在开始向文史远进行反击,而且这反击必须在保证自己不受伤害的情况下进行。于是他再三叮嘱叶知秋,他不在家的时候尽量不要接待任何人,最近的形势对他很不利,他与文史远之间已经处在你死我活的斗争之中了。

    叶知秋忽闪着两只大眼不解地问:“有那么严重吗?你不是没有得罪他吗?”

    “比你想象的还要严重,这是竞争对手之间的生死较量!你知道吗?我昨天差点儿死在文史远的手里,如果我再多喝两杯假酒,昨天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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