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笔山老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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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到周末节假日，我常常去爬附近的文笔山。

    文笔山就在城关，咫尺之遥，不用多走几步路，就到它的脚下了，不一会就可以爬到它高大的身架上了，骑在它的脖子上了，可以顺便揪揪它的耳朵，摸摸它的脸，可以登高远望，非常惬意。一下子就裹身在一片绿海碧云之中，把自己也化作一片绿叶，一片白云，淹没在大海一样的绿色中，没有了踪影，也没有了烦恼。于是，一到城关就脚底发氧，望着那巍峨挺拔、高可参天、云山雾罩的文笔山，就想上去一试脚力，想体会一下“会当绝凌顶，一览众山小”的豪迈气概，想小临风而沐，想看看山顶的灿烂的云霞，想听听文笔山上的深林鸟鸣，鸟鸣峰（林）更幽，那一定是清脆悦耳，婉转动听。

    放迹山水，这本是知识人的怪嗜性儿。“仁者乐山，智者乐水”是古来的好传统。古今文人，多喜山乐水，在山环水抱中的放浪形骸，狂呼长啸，吟诗作文，抒情言志，尤其落魄文人，更是寄情山水，乐以忘忧。从李白到苏轼、欧阳修、陆游、从鲁迅、郭沫若、茅盾、冰心、老舍、巴金、郁达夫，到杨朔、秦牧、刘白羽、贾平凹、周涛、铁凝一个个文坛巨星，哪一个不从山水当中汲取滋养和灵性呢？作为一个终日舞文弄墨的文人，一个终日伏案码字，一个焦思苦虑的所谓作家，一个不爱与人群居不爱凑热闹的孤僻性子人，一个不好在运动场上与人争抢的闲人，自是喜欢幽静山林和粼粼碧波的江河。于是，爬山、游泳成了我的两大运动嗜好。

    文笔山紧挨着城关，就在城关繁华的闹市背后，在城关楼房的背后拾阶而上，就可以直接爬上文笔山。文笔山，比起城关周围的山来，算是小巫见大巫了，小弟小妹与大哥大姐了，气势上差了许多。文笔山有些温温柔柔的样子，站在文笔顶峰上向四围张望，只见东西那山绵延不绝，渐走渐高，直插云天。尤其后面东北的山高得叫人要把脖子伸长，头抬的老高才可以看见，巍巍乎似乎在九层宫阙，在王母的蟠桃园上，在南天门上。文笔山比之，真如小绵羊站在了骆驼跟前，小草挺在参天大树前。而西南对面的山，也须抬头看，才见其架势。文笔山上树木长得旺，但全不是萎萎缩缩的，树杆撑起来，向着天空，笔直的地向上，一劲儿拥挤，绿得就像一片片静浮的云，给人一种飘逸之感。

    由于过去砍伐过多，山上没有过于粗壮的参天大树。树木并不稠密得遮天蔽日，浓荫凉爽。走进去，透过树之间碎碎密密的缝隙，可以看见一小块一小块琐碎繁密的天影，可以看见地面上如水藻交错一般的荫影。透过树缝隙外炎炎烈日，看一丝一缕的升腾得正紧，便觉得树荫处整个空气都是深而不暗的绿。由于满山树木都不是十分的高大和稠密，不足以将大阳光死死地密密地遮挡死，因而就像一柄柄千疮百孔的大花伞一样，加上路边草丛里的各种野花，就赤橙黄绿青蓝紫白交错，五彩斑斓。

    山势平坦，老像在爬一架拐来拐去的长坡一样。山上没有巉岩怪石，没有光滑平整的小路，尽是土坷垃，凸凹不平，沙石极多。山路原来也是水路，一下雨，水流漫过，潺潺作响。路上有许多水流冲击的小坑。

    这条路，不比旁边林校正面那条有台阶的路，一逢节假日，行人云集，络绎不绝。由于是山脊背，加之这路崎岖不平，很不好走，因而行者廖廖。而能走这条路的都是一些性情寡淡寂寞的人。

    一个六十多岁的退休老人，每天风雨无阻，从这条路一直爬到文笔峰顶，清晨一趟，下午一趟，一天两次。这可是海拔六百米高的山啊！我爬两上小时都气喘吁吁，汗如雨下。可老人却只用半个小时就上去了。老人走起山路来，气不喘，心不跳，脸不红，脚不停，大步流星，几乎健步如飞了，令人感叹。老人上山时常常喜欢带上山下庙里的两只狗。这两只狗，一大一小，一黑一白。黑狗大，一身黑毛，像黑漆一样，乌黑发亮。白狗小，是哈巴狗，却有一身如雪似云的白毛。每逢老人上山，两只狗一前一后，仿佛两个保镖，紧紧相随，不离左右。黑狗大，腿长有力，跑在前面，白狗身子矮小，腿短，跟在后面，常常跑得呼哧哧直喘粗气。下山下坡时，小白狗圆碌碌的身子常不由自主的从坡上草丛中滚下来，滚蛋儿，仿佛一个白色绒球一样滚下来。老人走在一直蜿蜒向上的沙土路中间，两只狗有时淘气，调皮，跑到附近山上的丛林中、草丛中去玩。狗仗人势，碰到陌生人，两只狗一齐扑上去。大黑狗常常把嘴伸到来客的手提袋上，以为有什么好吃的，想要咬一口。你不踢它，它不咬你。你一踢它，它就生气了，发出嗷嗷叫声，眼露凶光，张嘴露齿，一幅咬人的架势。说到底，狗这贪吃的毛病还是老人给惯下的。老人每次上山，总要带些好吃的桃、杏、蛋糕、饼干、肉块等等，从手提包中取出来的分给两只狗。狗吃灵了，吃馋了，见了提包的人，就以为包中必有吃货，就上前嗅。

    平时，庙里有三个正式住庙的，都是国家寺院工作人员，都有编制了，领国家工资。其中两个女的，一个男的，都不爱爬山。而那两条狗，平日里都拴着，系着铁绳，只能在铁绳周围转圈子。只有那老人每天来爬山时，才解开铁绳，给他们自由，把它们带上山。所以，那大黑和小白一见老人进寺院，就都仿佛服了兴奋剂一样，就仿佛见了上帝一样，没奶的孩子见了一大桶鲜奶一样，立即坐卧不安，原地胡打转转，狂吠不止，直到老人给它们解开绳索，给了它们吃的，这才安静下来。

    老人上山必须同时带上它们。如果只带一只，另一只就会愤愤不已，对着后山门，不住汪汪，以消郁闷之气，显得很难受。

    文笔老人和那两条狗真是文笔山林一道独特的风景，我每次上山都能碰上这三个朋友。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