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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朗看着突然沉默下来的苏真有些愣怔,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好在距离苏真家不是很远,这令人抓狂的沉默才没有持续太久。
南湖水郡算是西兰赫赫有名的高档小区,当然价格之高也令人叹为观止,通常而言能住进这里面的都是非富即贵。可是根据苏真之前的说法,苏家应该是境遇颇惨才对,能住进南湖水郡的要是算作境遇惨的话,可能西兰市境遇好的也没几个了。
“我爸现在是一家外资公司的特聘顾问,待遇不错。不然我妈也住不起医院的高干病房。”
苏真绝对有颗七窍玲珑心,于朗刚刚升起一丝疑惑,她立刻就做了解答。
“沈阿姨是心理医生吧?”
“嗯,做了几十年的心理医生,可是现在却变成别人辅导她的心理。”苏真神色黯然。
说完这句话,苏真就转向进入一栋楼。于朗跟在后面走进去,进了楼门之后才发现这栋三层的小楼只有两户人家。
门没锁,只是虚掩着。苏真先走进去,然后为于朗找了一双拖鞋。于朗走进去,发现这是一个很大的客厅,穹顶很高,巨大的枝形水晶吊灯挂在正中间,半封闭的格局。一面是宽大的落地窗,对着房子后面的小花园,东侧靠墙壁有一处向上的楼梯,显然这三层是打通的。不知道什么公司的待遇能有这么好,这一处房产的价格起码也要近千万。
于朗正在客厅中啧啧赞叹,苏真这时从楼上走下来,向小庭院那边指了指:“没在卧室,估计是在院子里。”
于朗知道她说的是苏母,点了点头,便随着苏真穿过客厅后的玻璃拉门,走到后面的庭院中。
庭院面积亩许,以将近两米高的砖墙围着,东侧是一个不规则的池塘,面积约占整个院子的四分之一,以湖石为驳岸,周遭点缀草木花卉。池水里种荷花,养锦鲤。院子西南角还留有一块空地,栽着一丛修竹。靠近房子这边的地面上铺就的是渗水的方砖。几把藤椅,一张圆桌小几,旁边还有一把遮阳伞,因为还未到中午,所以没有打开。
苏母坐在轮椅上,膝盖上盖着褐色的毛毯,面对着静谧幽雅的庭院出神,她左手拿着一支笔,不时地在右手的一个画板之类的东西上画几笔。旁边的小几上有书本、纸笔、水杯等物品,还有几个白色的小药瓶也在上面。
“妈,于朗来了。”苏真走到苏母身边,悄声说道。
苏母侧了侧头,看到于朗正站在玻璃门前,便向他招了招手。“过来这边坐。”声音还是一如既往的沙哑,然后转回头对苏真说,“去端两杯水。”
于朗应了一声,坐到小圆桌另一侧的藤椅上。
“你觉得我这个小院子怎么样?”
“很不错,幽静精致,层次鲜明。据我所知,庭院设计最困难的是如何在有限的空间内营造出多层次的景观。修竹、池塘,还有西侧的那座小土丘已经形成了有高有低的起伏地势,如果能够在西墙上开一扇漏窗,窗外种数株梅花,便能点破闭合的围墙,营造出‘园外有园’的意境。黄昏时夕阳穿过梅花和漏窗,投射在砖砌的小路上,光影悄悄改变着形状,可能会别有一番静谧的感觉。”于朗侃侃而谈。
苏母讶异地看了于朗一眼:“没想到你对庭院设计也有研究。”
于朗哂然一笑:“倒也谈不上什么研究,只是闲书看得多了些而已。”
“可惜,要是小真能早些遇见你,一定会按照你说的来设计,只是现在看着已经习惯了,再做改变我怕我还要花一段时间来适应。”
“嗯,现在这样也不错了。不一定凡事都要追求极致,太刻意了反而不好。”
“小真昨晚是在你那里吧?”苏母突然换了话题。
“呃,”于朗怔了怔,然后点头,“对,昨晚的雨太大了。”
“这丫头有时候太拧了,还好你能包容她。前两天我狠狠地说了她一顿,你这么优秀的孩子她还犹豫什么啊?虽然高旭也不错,但毕竟人——呃,那啥,反正你俩能在一起我很欣慰。你不知道她这一年多是怎么过来的。”苏母说着说着眼圈又红了。
“您放心吧,我一定会好好照顾苏真的。”于朗赶紧表决心,心下却恍然大悟,怪不得现在苏真转变这么大,原来是苏母在背后出的力。
正说着,苏真端着两杯水走过来,闻言似嗔实喜地横了于朗一眼:“谁要你照顾啊?”
“于朗这么好的孩子,遇到了是你的福分,从最开始我就知道你喜欢他,你当时还嘴硬。
你不知道当时我和你爸认识那会儿,你爸也是这样温吞的性子,喜欢我却不敢说,要不是我直接找他说明,哪能有你啊?所以说啊,爱情这东西,你要是憋在心里就容易生出很多问题。我研究了半辈子人的心理,看过太多人因为感情而导致一些心理疾病。你说大学那会儿,你俩要是有一方能直接表明心迹,还至于这么多年的苦守吗?“
这一番话说得于朗和苏真都颇为感触,回想往昔种种,如果真有一个人能勇敢点、包容点,那么曾经那些猜疑、误解、错过可能就永远都不会发生了,等待两个人的也会是美好幸福的生活。可是人心最是难测,如果不是经历了这许多,谁又能知道当初的那些心思呢?
想想当初面对苏真时的忐忑和纠结,得知苏真有男友时的失落和悲伤,分别之后的绝望和懊悔,谁会想到还真有守得云开见月明的时候呢?于朗抬眼看到苏真也是一副感慨良深的表情,情动之下,一把握住她的手。
苏真的手纤细柔软,温润如玉。不过当于朗乍一握住的时候,苏真却下意识地抽了一下,于朗一惊,猛地握紧,苏真这才停止,反而攥紧了于朗的手。
苏母还在絮絮地说着,两人的手却在桌子的后面十指交缠。
“我永远不会松开。”于朗低低地说,声音虽小,但却坚定异常。
苏真依然定定地站在桌边,眼睛望着前方,脸上平淡如水,不过抓着于朗的手却紧了紧。
“对了,于朗,听小真说你是做编辑的吧。这里面有一些我写的文章,有时间的话帮我看看,我看看能不能结集出版,自费的也行,我也不指它赚钱,关键是这么多年积累的一些东西,希望能变成一本书送几个至交好友。万一哪天我不在了,也算是有个念想。”
“妈,你说什么晦气话?”苏真嗔怒道。
“这孩子,你妈我好歹也是个知识分子,生死是正常的生命过程,什么晦气不晦气的。”苏母倒是颇为豁达,一边说一边将手中的画板和笔放在圆桌上,腾出手来从几本书下面抽出一个黑色皮面记事本交给于朗。
于朗双手接过,未等翻开,眼神却瞄到了那个放在桌子上的画板。只见上面夹着一张a4大小的白纸,纸上画着一个身穿黑袍从天而降的人物,浑身放射着光芒,脚下是一片匍匐膜拜的民众。最让于朗心惊的是除了那些图,整张纸所有的空白处都用红笔画满了那个神秘的符号。
苏母注意到于朗的眼神被那幅画所吸引,便解释道:“刚刚迷糊的时候隐隐约约做了一个梦,梦中出现了这个画面,所以我醒来的时候就用笔画了下来。”
于朗心神一凛:“您之前见过这个符号吗?”
“见过啊,前两天小区门口还有一帮人在免费发宣传册子,好像是一个叫作什么‘信仰之光’的组织,这小区里不少人都加入了。据说只要信万能的希望之神摩多就能祛病除灾、健体强身,我好奇,还特意要了一本小册子来看,没什么新奇的内容,主要摘编了一些国外的心灵励志书上的内容,强调的是信念力,这些在心理学上都有,无非是心理暗示和自我安慰法,倒是没发现有什么伪科学的地方。不过这个符号倒是蛮有意思的,不知道为什么我一看见这符号就觉得受到吸引,看久了还会宁神安心。”
正说到这里客厅里的电话响了起来,苏真转身走进客厅,不一会儿却将电话拿出来递给苏母,神情紧张:“是我爸。”
苏母也是神色一紧,接过电话却没有接通,而是示意苏真推她进屋。苏真立刻顺从地把她推进客厅,然后自己走回来,顺手拉上了玻璃门。
于朗有些不解:怎么接一个电话弄得这么神秘兮兮的?
“我这几天正和我爸冷战呢。”苏真走到于朗身边掠了掠额前的头发解释道,脸上竟然有些惶恐,好像一个偷吃糖果被抓住的小孩子。
“我不是跟你说了嘛,我爸那人脾气很怪,一直都不喜欢家里来外人。所以——”这句话还没说完,苏母便拉开门朝苏真喊道:“快,你爸十分钟后就回来了。”
苏真听了一下子扯住于朗的手,脸上的惶恐霎时演变成惊恐:“快快,让我爸看到就麻烦了。”
于朗满头雾水,心说:难道你爸是吃人怪兽,看到家里有生人就要撕碎吃掉?但此时却不好询问,慌忙站起来,却不料起身的时候碰了一下小圆桌,桌子剧烈摇晃,一个白色药瓶随之滚落。于朗一把抄住正要掉落的药瓶,放回桌子上,上面的字迹瞬间映入他的眼睛,“盐酸氯丙嗪片”,估计是苏母常吃的药,只是不知道是治疗什么病的。
于朗被苏真扯着直往门口跑去,站在客厅中的苏母还在一个劲儿地催促,反倒是没忘记提醒于朗有时间要看看那个记事本。于朗满口答应着,转眼就出了楼。于朗正要走,却听见苏真唤他,转身便看见她站在楼门口,一脸的歉意。
“没事没事。”于朗嘴上安慰苏真,心里却不免有些担忧:这样的岳父可真是够糟心的了。
没想到苏真突然跑过来抱住他,然后在他唇上深深地一吻,眼波流转:“别以为你早上做的小动作我不知道。”
于朗摸了摸鼻子:“你没睡着啊!”
“好了,我明天过去找你。”苏真的身高和于朗差不多,所以两人互拥着的时候,她便将自己的额头抵在于朗的额头上。
两人又说了几句话才分开。于朗刚刚转过一个路口,就看见一辆凯迪拉克驶过来,透过前面的挡风玻璃可以看清驾驶座上的男人正是曾经在医院中见到的苏墨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