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这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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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钱这东西”说这话时一定要闭上眼睛，仰起头，摇三摇，晃三晃，叹三叹。

    是啊，钱这东西，实在叫人说不清。打那“钱不是万能，没钱万万不能”被炒作出来之后，真没哪一句话在今天的中国能比它更容易激起成人乃至未成人的共鸣。说时，一番缄默之后，一声长叹，这是无奈；一阵摇头之后，一声轻笑，这是自豪或满足。老少咸宜。从此，这句话便很世故，很成熟，很理直气壮，很内容丰富，表情丰富地挂到了众多中国人的嘴上。

    中国人对钱一向是羞于直言的，有古人斥之为“阿堵物”有陶公的“不为五斗米折腰”有唐寅的“不使人间造孽钱”但是，却也有严监生临死前不肯放下的那两根指头所产生得惊心动魄之丑美。“君子爱财，取之有道”是挂在爱钱的“君子”嘴上的，但此“道”如何，却也耐人寻味。这几年，人们好象都梦醒了一样，突然大胆谈钱了，不但谈钱，甚至一言一行都非体现出“钱劲”来不可，叫做“与经济挂钩”就象是一个长期精神抑郁的人一样，多少有些变态，一些人对钱这东西爱得露骨疯狂直至死去活来：落水了？好，机会，拿钱来。没钱？不救。人命关天？那，让天救你吧。急病呐？拿钱来。没钱？没钱你犯什么急病？你自个儿急去吧。良心？良心值几个越南盾？为官不贪，是傻b，有钱不拿，是白痴。为其压抑，一朝发泄出来，就如洪水猛兽一般，一下子天地间竟似无所不在地充斥着孔方兄的体臭了。葛朗台看见金子就眼睛放光，想占有，甚至临死前看到镀金的法器他也要扑上去，为金而活，为金而死，淋漓尽致地展现了他拜金入骨的本色。而现在人更绝，形容人皮肤黄，叫“黄得像黄金”；形容人皮肤白，叫“白得像白金”；形容人的皮肤黑，叫“黑得像黑金”！看到哪位仁兄顺眼、可爱，肯定说他长得不象美钞，至少也象人民币。

    我本俗人，不敢自命清高，说自己不爱钱，因为我知道我的一思一想，一言一行，一举手一投足，无不是建立在经济基础之上的，无不在钱眼儿里打圈圈。我千里走单骑，杀奔一个陌生得只剩下“故乡”二字的地方而来，当然不是为了笑傲江湖，个中有经济原因：我不愿去花那没日没夜，忍气吞声挣来的三张两张大钞，若干张小钞（还不一定有保障）三五年也来唱“贫贱夫妻百事哀”再若干年后又造一个苦难者来唱“穷人的孩子早当家”我爱钱，我走。现在，月入千元，也颇欣喜，挺满足。我不抽烟，不喝酒，不打麻将，不赌马，不玩女人——有人说这些都不沾，简直就不是男人时，我宁愿跟他说：“那你就把我当女人吧。”——我不乱花钱，买买书，喝喝茶，三五天也约上二三子小撮一顿，日子倒也过得滋润，颇有几分潇洒自在。于是谈到钱这东西时，竟也颇敢不以为然。

    但是在别人语重心长，拯救灵魂般地点拨下，我如醍醐灌顶，才发现原来自己肩上担子之重：父母将退休，日后要靠我这个独子尽孝；自己也年近而立，也到了该急那事的时候了。可是现在的女人爱钱，没有一个男人比钱哥哥英俊、潇洒、可爱，没钱她不爱你没商量。况且，一个大男人，又怎么忍心不去为一个口口声声说爱你的心肝宝贝“过得比我好”而努力赚钱呢？“不孝为三，无后为大”啊，而“后”来之后，又要总之，房子、车子、妻

    子、孩子，都离不开票子。不得不承认，钱这东西少了确实万万不能。工作三年，小置不动产若干，虽未出现赤字，但银行户头上总也只是在二三位数之间徘徊，连“不算高”都没资

    格，仅略有盈余，也确实令人骄傲不得。

    ——我要培养强烈的赚钱欲望！我要赚钱！我要赚钱！我要赚钱！没有钱，你快乐吗！你真得很快乐吗？来吧，我们一起来做赚钱的真心英雄！——我去做传销。发掘自己的潜能，不怕做不到，就怕想不到！只要敢说，自然就会成功！一变二，二变四，四变六这叫市场倍增学，你懂不懂？我不懂，我学。我就是抱一种学习的心态来的，好，你一定成功！我们都是传销的朋友，祝我们自己成功，给我们自己最响亮的掌声！掌声——半年后，在这“没有风险的投资”中，我小亏四千多。

    我又陆陆续续尝试了种种别人捞得钵满盘满的行当，却发现自己只是个交学费的料。只好指望自己捡到一笔巨款了。先解决房子问题，安顿好爹娘，然后有步骤地解决妻子、孩子、车子等一系列问题。于是整天里贼眉鼠眼四处张望，几乎把个近视眼硬看成了远视眼，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硬把个脖子训练得象装了弹簧一样灵活。可惜，我空有柔情似水，横财却依然渺茫如梦

    唤，钱哥哥，想说爱你也不是很容易的事！罢了，我只好坐回我的桌子前头，拧亮那已积了很厚尘灰的小灯，看着小镜子里自己那憔悴的面容：还是顺其自然吧，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只是，唉，钱这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