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花源里人家——西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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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古时黄山称为黟山，山之阳便是黟县，黟县自古山川秀丽、乡风淳厚，素有“小桃源”之美称。唐代诗人李白行至此境，不禁赞美道：“黟县小桃源，烟霞百里间；地多灵草木，人尚古衣冠。”徽州一府六县中，黟县是个山陬水远的荒僻小县，千余年来，他们静静地在这风景如画的桃花源里惟耕惟读，亦农亦学，得闲且闲，得乐且乐，过着田园般的生活。

    就在这“古黟小桃源”东南角，有一个被称为“桃花源里人家”的西递古村落，静静地被群山包围着，如竹海里的一叶小舟，在时光里悠悠划过了千年。千年之中，它经历了无数的沧桑与巨变，站在“胡文光刺史坊”前，我仿佛看到一位历史老人正在诉说着西递几百年来的辉煌与荣耀。然而，我更看到了那一个个消失在历史风尘里的贞节牌坊，渐渐让历史的真实苏醒过来：她们倚着窗户，望着南山苍翠的竹海，幽幽的思念着远去致仕经商的丈夫。“少小离家动别愁，杭州约伴有苏州；妾心难逐郎心去，摘柳年年到白头。”小巷深处的水圳里汩汩流淌，日夜不舍的溪水，不知隐藏着多少节妇的泪水。一旦功成名就，衣锦还乡，就一掷千金，大兴土木，建起豪宅祠宇，欲要以此来旌耀曾经逝去的青春；那一座座矗立的贞洁牌坊，也安慰了一个个白发苍苍的老者孤寂的心，让下一代年轻人沿着他们定下的祖训继续前行。

    背靠在高大斑驳的院墙上，望着狭窄逼仄的小巷的蓝天，忽然觉得，这里的世界是那么的澄净。你不需要知道外面的世界是什么样子的，你会被眼前潺潺的溪水声音迷醉，它们叮叮咚咚，奏出一首首跳动的音符，宛如一曲清婉的天籁之音，洗去你的哀怨与忧愁。斜阳透过马头墙式的徽式建筑，将厚重的宁静之美轻易地摄入你的魂魄之中，让你的思想变得纯净无暇。步入巷口人家，品一壶毛峰，便能消闲半日的时光。这里的人们世代靠采茶为生，并流传出许多采茶的竹枝词歌曲，其中颇为打动我的当是舒斯笏的“姑嫂偕行去采茶，旗枪对对选新芽；多情阿嫂将姑嘱，休损枝头并蒂花”一诗，传神地表达了多情阿嫂对小姑爱情的关心呵护，自然贴切，含蓄隽美；同时也将这里人们的农忙时节的情景生动地展现出来。

    当我们品尝着农人自家采摘的毛峰时，一份清苦从舌尖漫开。不喝当地毛峰，是不能领悟到当地文化的精神。毛峰中那一份清苦，就好比清淡的人生，正因为苦，所以才明白苦没有那么可怕，重要的是去寻找苦后的那一份甜。喝过毛峰，再喝清水，便也觉得甘甜无比。可见徽商在外隐忍以行，刻苦经营，耐劳求成的秉性与家乡的茶性是密不可分的。我以为喜欢喝毛峰的人一定是有故事的人，只有经历过尘世浮浮沉沉的人才会懂得毛峰的秉性。同行的小婷与小茹妹妹则选取了她们喜欢的兰贵人茶，只两三颗，便芳香四溢，口齿噙香了。这茶却也像这里十七八岁的小姑，清新怡人，淡香悠远。

    走出小巷，眼前一片开阔，一幅桃花源里的景色迎面而来：土地平旷，阡陌交通，有良田美池桑竹之属。沿着田塍小径，我们小心翼翼的跨过脚下绿油油的萝卜菜叶，向着一座山中兰亭进发。登至山腰，只见许多学生在这里写生。他们笔下的西递是全景式的，是活生生的，是富于想象的。及至最高的山顶，西递早已在山脚下，悠悠的白云，碧绿的青山，宁静的村落，构成了一幅诗意盎然的皖南山村图。

    我心底想，若在这里邂逅一段爱情，必定会一生一世。因为久远的风从山岗吹来，早已洗去了我们俗世的心念。在这样一个安谧寂静的世外桃源，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听晨风浣衣，去南山采茶，不就如黄梅戏天仙配里所唱的一样美么：你耕田来我织布，我挑水来你浇园，寒窑虽破能避风雨，夫妻恩爱苦也甜。你我好比鸳鸯鸟，比翼双飞在人间。也只有在这里聆听这首歌才更加容易动情，才让人无比羡慕徽州古村落里日复一日邂逅的爱情。

    中午在一家祖孙三代经营的饭馆吃饭，据最小的孙女说，这个房子也是他们自家的祖宅，已经历几百年了。这里的石头鱼、毛豆腐、笋、梅干菜都是一绝，尤其是新鲜的蔬菜更加惹人垂涎。曾在景德镇瑶里古村吃过的南瓜，到今天依然味甜。这一次的西递之行，又将这样的味道存入了心间。吃完饭，她推荐我们到她家的屋顶上俯瞰西递，因为这里是古村落的制高点。我们爬到了她家最高的楼台上，向四周一望，整个西递尽收眼底，高高低低的马头墙在建筑群中参差错落，与众多的蝴蝶青瓦小山脊交相辉映，显现出一种韵律美与和谐美。方整的粉白墙上画龙点睛般开着门窗砌筑简朴粗犷的青石门坊，装饰精雕细刻的砖雕门罩、窗楣，黑白相间，轮廓清晰、古朴典雅。在绿水青山的背景中，白墙青瓦的古民居显得非常和谐，自然给人以淡雅朴素的美感。我们不禁被眼前的美景所迷倒，并将它定格成画面，放在今生的梦里，留待来世找寻。

    不知是哪位乡贤曾低低的吟出了这样一首赞美西递的诗：青山云外深，白屋烟中出。双滴左右环，群木高下密。曲径如弯弓，连墙若比邻。自入桃源来，墟落比第一。千百年来，西递一直没有改变过，它守在大山的深处，静静的等待与它有缘的人在此邂逅。如果我是天空中那一片肆意飘荡的云，那么，西递注定是那一阵扰乱我心境的风，将我永久留在了桃花源的世界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