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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藏衣说。
戴天沉思,黄少爷却已拼命地在喝汤。
风吹过,吹动街旁的梧桐,有一片落叶冉冉飘下,随凤飘荡。
戴天突然眉头一皱,左手紧跟着挥出“哨”的一响,汤碗已被打碎在地上,汤顺着石板裂痕往低处流。
黄少爷愣望着地上碎碗,再望着戴天。
“你就算讨厌我的吃相,我可以到别桌去吃。”
藏花也搞不懂戴天这突来的举动,正想问他为什么时,只见戴天的额头冷汗直冒,嘴唇也已因用力而咬出了血,他的身子在抖,面颊也在抽。
“你怎么了?”
戴天没有口答,一双眼睛盯着炉上的毛肚火锅。
“汤里有毒?”
他僵硬地点点头。
因为天气寒冷,毛肚火锅一端上来,戴天和黄少爷就迫不及待地喝了两碗,藏花本来也想喝,但炉子的火刚起,汤还未全滚,她从小就不爱喝没滚开的汤,所以也就不喝了。
想不到她这么一点小毛病倒救了她。她迅速出手点了戴天胸口三大穴道,回身也点了黄少爷。
“用内力将毒逼住。”藏花说:“最好能逼往手指头。”
“没有用的。”
这个声音响自柜台内。
阿吉笑嘻嘻地将“沁春园”的大门轻轻关上。
现在正是饭堂下午休息的时间,所以“沁春园”也只有藏花她们一桌客人而已。
“这种毒是华佗配出来的。”阿吉说:“叫‘少女情’。”
“少女情?”
“是的。”阿吉说:“这种毒一进人体内,就像是少女的情怀卜样,温温柔柔,甜甜蜜蜜的,令你想推都舍不得推。”
他笑着说:“世上又有谁能抗拒得了少女的情怀?”
“好,好一个少女情怀。”戴大苦笑,眼中却充满了痛苦。
“少女情怀如果这么令人无法消受,”黄少爷也在苦笑,眼中却无痛苦,只有一抹淡淡的轻愁“我一辈子也不敢恋爱了。”
黄少爷今年至少也有三十好几了,出道也有十几年,江湖中有关他的种种事迹,就算没人看见过,也听说过,可是就是没有一个人看见过,或是听说过有关他的“情史”
他自己也从来不提这方面的事。
——他是怕,还是曾经被伤害过?
藏花在看着他。看着他眼中的那一抹轻愁。
阿吉也在看,看着藏花。他的脸上当然有笑容,得意的笑容。
“这种毒虽然毒不死人,可是在一个对时之内,却是无法妄动真力。”阿吉的声音连三岁小孩部听得出那一股得意。
藏花冷笑。
“他们虽然中了毒,我呢?这个汤我可是没喝。”
“你?就算将整锅汤都喝下去,‘少女情’对你也发生不了作用。”阿吉说:“你几时看过一个女人被少女的情怀网住。”
他笑了笑,接着又说:“我给你吃的也是华伦先生配出来的药方。”
“哦?”
“而且这个药方还有一个很奇特的地方。”
“什么奇特的地方?”
“这个药方是专门为酒鬼调制的。”阿吉望着桌上的酒樽。“平常吃了一点用都没有,可是如果放在酒里,情形就不一样了。”
“怎么个不一样法?”
“酒越陈,酒性越烈,它的药效就越厉害。”阿吉说:“所以它的名字就叫‘老酒’。”
“老酒?好,好极了。”藏花大笑。“老酒才有劲,而且越喝越有劲。”
“我就知道你识货。”阿吉说:“果然没有枉费我一片苦心。”
“却不知这老酒是否也和那少女情一样?”
“当然,这是一定的。”阿吉说:“酒越陈越令人无法抗拒,它虽然没有少女情怀那么令人甜蜜,却也有它独特的风味。”
“你千辛万苦地找来这两种绝代佳品,只是为了要我们品尝一番?”藏花的鼻尖已有汗珠沁出。
“名驹赠怕乐,美酒敬好友,佳肴宴宾客。”阿吉笑着说。
“我们既不是伯乐,也不是宾客,至于好友吗?”藏花注视着他:“我这两位朋友一定不会答应。”
她上上下下地仔细打量了他一番,然后摇摇头,叹息道:“我实在没想到你装孙子的本事居然是一流的。”
阿吉没生气,他在笑,连眼中都有了笑意。
“我根本不用装,我本来就是干小二的。”阿吉说:“没入青龙会以前,我已经就是店小二,现在只不过是学以致用而已。”
“好一个学以致用,该浮三大白。”
黄少爷居然真的倒了三杯,而且是一口气喝掉。
“你既然已将你的身份掩饰得那么好,为什么今天忽然要暴露呢?”戴夭问“难道你已升格为掌柜了?”
“你以为我不知道你们三位今天来此的目的吗?”阿吉淡淡他说:“花大小姐第一次怀疑我时,只不过是怕我被人利用,怕我被杀灭口。等梅花林小木屋发生了‘离别钩事件’后,你们已经想到有人走漏了风声。”
他望着戴天,接着又说:“你到‘竹屋’去,当然是怀疑应无物可能还是青龙会里的人,等这件事证实以后,你一定更会猜想到,一定还有一个人和应无物搭配着,这个人会是谁?”
阿吉笑望着他们三个人。
“算来算去,只有我嫌疑最大。”阿吉指着自己。“这件事情从头到尾我仿佛都搭不上关系,可是又仿佛有那么一点点边。”
“如果你今天还是像往常一样继续装孙子,我们一点辙也没有。”藏花说。
“怀疑归怀疑,没有证据,我们也不能公然乱抓人。”
黄少爷说。
“其实我也不想这么早表明身份,可是有个人不答应。”
阿吉仍在笑。
“谁?”
“我。”
声音来自楼梯间,人已开始步下楼梯。
是一双坚定有力,稳健从容的脚。
六
夜不知在何时已悄悄地来临了。
“沁春园”的大饭厅里早已点亮了灯,藏花、戴天、黄少爷三个人都睁大眼睛看着走下楼梯的那个人。
三个人脸上的表情各异,有的是惊愣、迷惑,有的是吃惊,不相信。
楼梯口的这个人居然笑得很好看。
“果然是你。”戴天叹了口气。
“当然是我,除了我以外,还有谁能找出那么多的华伦配方?”
“毁灭地下室的那些‘木乃伊’秘密的人也是你?”藏花问。
“是的。”
“那个被你派来当替死鬼的人是谁?他是不是已被烧死了?”
“他是谁已无关紧要了。”这个人的声音居然很慈祥。
“你们要我的,不就是我吗?”
黄少爷叹了口气。“你有那么好的身份地位,又颇受江湖人尊敬,为什么甘愿作践自己呢?”
这个人不答,对于这一类的问题,他一向都拒绝回答,他只笑笑。
“传神医阁在江湖中有如圣地。”戴天注视着这个人。
“风传神这三个字,在江湖中份量也是很重的。”
这个人就是风传神。
风传神依然笑得很好看,他以浮云般的步法走了过去,他目光中的笑意已荡向戴天。
“你是什么时候开始怀疑到我?”
“老盖仙的死,表面上看来是死在离别钧之上,其实你也很明白。”戴夭注视他。“他是死在一种不能妄动真力的毒品下。”
“少女情。”
“那时我还不知道是这个名字,我只是隐约猜到它一定是和五麻散属于同一类的药材,”戴天说:“五麻散的秘方既然能被人再找出来,也就有人能配出‘少女情,这样的毒米。”“所以你就怀疑我?”“还没有。”戴天说:“我到了竹屋,居然喝了掺有‘罂粟’的酒,让我产生了‘血鹦鹉’的幻象,幸好黄少爷及时救了我。”
戴天接着又说:“可是最让我吃惊的是,应无物居然会夺命十三剑。”
“等你和藏花碰面后,知道空棺材和地下屋的事。”凤传神淡淡他说:“将这些零零碎碎的事拼凑在一起,我想否认部不行。”
“你知不知道我一直都很尊敬你,”戴天说:“不但尊敬你的医术,也尊敬你是个君子,你为什么要自甘堕落呢?”
“加入青龙会,并不是自爿”堕落。“阿吉笑着说。”青龙会“藏花忍不住问:“给你这种人,怎么会人青龙会?”
风传神沉默着,过了很久,才长长叹息了一声。
“就闺为我是这么样的一个人:所以才会入魔教。”
“是你向己心甘情愿的?”黄少爷问。
“是。”
“我想不通。”藏花摇头。“我实在想不通。”
“这也许因为你根本不知道我是个什么样的人。”
凤传神的脸上一点表情都没有:可是在他的瞳孔深处里,却有着一丝淡谈的无奈。
“可是我知道你绝不是青龙会他们那样狠毒无耻的小人。”
戴天说。
风传神又沉默了很久,才慢慢他说:“我学医,本来就是为了救人。”风传神说:“因为我发现世上的名医们,十个中有九个半是蠢才。”
“这一点我很同意。”黄少爷点点头。
“可是到了后来,我学医已不是为了救人。”
“你是为了什么?”戴天问。
“到后来我学医,只因为我已经完全入了魔。”
——无论做什么事,若是太沉迷,都会入魔的。
“所以你就入青龙会?”黄少爷问。
“青龙会只不过是个杀人的组织。”藏花说:“我就想不懂,跟你学医有什么关系?”
“我懂。”戴天说:“青龙会虽然有很多可怕的杀人技术,却也有很多神奇的救命秘方,譬如说,我在竹屋里所喝的那种摄魂药‘罂粟’,若是用得正确,在疗伤治病时,往往可以收到意想不到的奇效。”
——水能载舟,也能覆舟。
无论什么事都是这样子的。
“你若是用的方法正确,砒霜也是救命的良药。”凤传神说。
“砒霜是极毒,对治病又有什么用?”
藏花还是不懂。
风传神想了想。“医者意也,这句话你懂不懂。”
“不懂。”
“这就是说,一个人自己的意志力,是否坚强,往往可以决定他的生死。”
他这种解释不但深奥,而且新鲜,他也知道藏花一定还是听不懂的,所以他又解释:“这也就是说,一个病重的人,是不是能活下去,至少有一半要看他自己是不是想活下去。”
“你说的这个道理我懂。”藏花说:“我只是不懂砒霜是毒药,它怎能用来救人?”
“我来解释,或许你就会懂了。”戴天说:“鹤顶红是至毒,砒霜也是至毒,如果你不幸误食了鹤顶红,当时刚好有一位懂医术的人在旁边,他用等量的砒霜让你吃下,就能抵制你体内的毒。”
“以毒制毒?”
“是的。”
夜风寒如刀。
藏花的身体已在抖个不停。
不知是为了寒冷?还是为了体内的“老酒”她的眼皮已将盖住瞳孔,她的心却在挣扎,挣扎着想睁开眼睛,朦胧中仿佛看见风传神在笑,仿佛听见黄少爷在问:“你人青龙会就是为了学医?”
“是的。”
“既然为了学医,为什么还要杀人?”
“有时杀人,是为了救人。”
这是句什么话,藏花听见这句话时,她的眼皮已投降了,然后她就再也听不见什么声音了。
可是就在这种时候,她居然想起了黄少爷眼中的那抹淡淡轻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