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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缘故。想要是自己不这样成天死鬼死鬼地叫唤他,怕不致于这个地步吧。大不了,弄得个残废吧,至少还能陪在自己身边,还能跟自己一道看着勾手,看着老包,一家人静静地过日子。
可是,现在,才来想这些,又有什么用呢!山花用那沉重的双手缓慢地拭去了面上的泪。接着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抬起头来,看着不远处袅袅的炊烟。一步一步地向着家的方向走去。
“妈回来了。”小兰冲背着身洗手的丈夫说。
丈夫单手娴熟地举起毛巾来,捂在大半个脸上,来回擦拭,顾不得回妻子的话。另一只手蜷缩在不抱前,不住地抖动着。小兰以为丈夫没有听到,就又说了一遍。丈夫反手丢下毛巾,极不耐烦地在声骂道:
“知道了!要说几遍,当我是聋子噶!”
小兰拨弄着火灶里的火,不去理他。她懂得他的脾气。于他的愤怒,沉默,唯有沉默才是最好的办法。再说了,自己这病身子,动不得气呢。
“重回来重回去的!”
“真他妈的烦死人了!”他接二连三地说。末了见小兰丝毫不理会自己。就端起盆里的水,走了出门,恶狠狠地泼在不远处的石坎上。接着,小兰听见了屋外传来了丈夫将锑盆顺势丢在地上的哐当声。
晚上,小兰挣扎着做好了饭。才去叫醒了婆婆。嘴里含着饭,山花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问:
“他呢?”
“管他呢,谁管得了,要吃他自己会来吃的。”小兰知道婆婆在问自己的丈夫桥生呢,老包都五天没有回来了呢。几天来,都不敢当着婆婆面提起他。
半夜里,山花不住地咳起嗽来。桥生本来就反感母亲这几天,瞎乱地为老包奔来跑去的,在他看来,老包要么就会自己回来,要么就早死在外面了。自然,用不着再去折腾些什么了。夜里再被她的咳嗽声吵醒了,越发觉得烦路躁非常,怎样都无法入睡。因为,他以为妈的咳嗽一定是因找老包受冻引起的,这几天贼冷呢。就在故意床上翻来覆去地,将床都弄到摇来晃去的,吱吱唔唔地响个不停,一旁的小兰,蜷缩着弱小的身子,依里墙躺着,佯装睡着了。而不敢丝毫地责备丈夫的无聊行为。
第二天,山花照例像往常一样,大老早就起床来了。起来后,就垛起了猪菜。然后,生起了灶火,煮起来。不一会儿,小兰也起来了。她不及洗脸就来到火灶旁问婆婆怎么了。婆婆强挤出一丝笑来说,我没事呢。接着,她想到了自己昨夜的咳嗽。可是,山花在一说完那“没事”后,就感到喉咙里被哽住了什么东西,刺痛得要命。猛地向地一吐,竟是一口浓浓的血痰。慌忙扬起头来,所幸小兰在听到婆婆说没事后,就转身去倒水洗脸去了。于是,她伸出一只脚来,使劲地在那团血痰上搓了又搓,直到再也看不出零丁的血迹的影子。
然而,山花终于还是给病倒了。再也不能举起那把铁刀去垛猪菜了。那双眼睛再也没有半点神色了。村里唯一的医生张小强给她打过针后,出门来对小兰说,最好还是送去县医院看看吧。并丝毫不掩饰地说自己其实对这种病没有多少办法,只能捡着稍微好点的针水打。小兰不笨,听得懂他的话。就借机背过了婆婆,对桥生说了医生张小强的话。桥生用眼睛白了白媳妇,大声说哪里还有什么钱,办老头子丧事借的千来块都还没还上呢!小兰没有正面看他,冷冷地说,这样说是要让妈等死了?桥生似乎还想冲她的发火,竖起眼来看了又看她,眼前这个瘦小的患了病的媳妇。终是什么都没有说,叹了口气,转身就出去了。
晚上,桥生回来。递给小兰一张五十元钱,粗声地说:
“要去你自己跟着去,反正我不去”小兰接过钱来,轻声地问:
“就五十元吗?”
“是呢,你还想我借多少,上两次借的都没清帐,能借五十人家算给我脸了!”桥生粗声地回答说。山花本来就没有心思睡觉,生生地听进了儿子的话,再想起白天里小兰看自己那强作镇静的样子,想一定是医生张小强对她说了一些关于自己病的事,然后,儿子才会去借钱。看来,自己病得不轻呀。可哪里有那闲钱呢!哎!山花重重地叹了一口气。看了看那线从门缝里透进的煤油灯的扑闪不已的光亮,想自己怕也是像它一样,终是要熄灭了,就快熄灭了。
夜里,小兰盘算着第二天要如何地劝服婆婆跟自己去一趟医院,还有——她篡紧了手中的早已带了自己体温的五十元钱。就五十元,少啊。她想。怎么办呢?
第二天,第三遍鸡叫声一过,小兰就起床来了。她已有了主意:先把猪食煮好了,叫桥生到时候拎去倒一倒猪食槽;再煮点东西吃过;然后,带上婆婆上医院去可是,天刚亮,小兰的猪食还没煮好。村里的二麻子就急慌慌地跑到家门
口,一下小兰一下二婶的叫。小兰知道是二麻子,仍提着嗓子问谁呀。
“二麻子。”屋外传过二麻子急促的声音。
“找着老包了。”
“找着了?”小兰小心地问。
“找着了。”二麻子声音格外地大。
“找着谁了?”婆婆隔着房门问小兰。
“二麻子说找着老包了。”
一个激灵,山花从床上跳到地上来。顾不上穿衣服就急急地跑了出来,高声地叫道:“在哪里?二麻子。”这情景,被小兰睢进眼里,真切地体会了婆婆的思儿心切。竟一时感动得流出泪来。多好的母亲啊。
后来,婆婆是二麻子抱进屋来的。
“在大凹子的山沟里,死了几天了。”二麻子,不待见着婶婶就同样吊着嗓子高声回答道。
“人不方便抬回来了,去认一认”二麻子没来得及说完,就看见了眼前直直瘫倒下去的婶婶。直奔了过去,将她抱了回去。
“她病得老重呢,你还这样说话。”小兰责备二麻子说。这时,桥生听到吵闹声后,也起床来了。边扣着衣扣边问什么事啊。一会儿,见了二麻子抱着母亲急急地奔进屋来,一时慌了神。甩开两手跑过来,劈头便问到底什么事噶?后来,小半粗略地跟他说明了原因。他就一下子跳将了过去,一把抓过二麻子的衣领,粗声地说:
“狗日滴二麻子!我妈有事老子整死你!”
二麻子轻声地说:“大哥,我也不想这样撒,我又不知道婶婶生病,要知道的话,打死我也不会想都不想就说老包死了的事!”
“还说!狗日滴!”
“吵——什么吵——”山花有气无力地说。好半天,才完全缓过神来,众人都松了一口气。
顿时,整个屋子一片沉静。谁都不敢再出声。
“我要去看看老包。”好一会儿,山花打破一沉静说。
“哦。”二麻子应声着。
于是,众人都跟着二麻子慢慢地向那座被唤作“大凹子”的山走去。二麻子和小兰扶着山花才走了几步,山花就险些给地绊跤了。
“婶婶我背你吧?”二麻子关切地说。
“谁要你背!狗日滴。”桥生随口骂道。然后,大步走了过去,不由分说地背起了那个颤弱的老女人。自己曾经一直怀恨的母亲。
躺在儿子的背上,山花感到格外地舒服,那种从未有过的温暖的感觉,一时间里传遍了全身上下的每一根神经。
抱着那个通体乌黑又僵硬的儿子,山花想哭,却怎么也挤不出眼泪来。其实,她哪里知道,一个人的最大的伤痛,就是痛到欲哭无泪时。老包的浑身上下都浮肿得厉害,要是再过那么一天两天的,就根本认不出他来了。兴许还是没有感觉的缘故,从老包躺倒的姿势推测,还算安详。没有丝毫的挣扎什么的。要不是发现的晚,或许还能见到他那随时挂地嘴角上的咧咧的笑呢。
回去的时候,山花不等二麻子或儿子说话,就抢着说:
“勾手,背我回去吧,我累了。”这是她第一次这样叫唤桥生。同样地,也是儿子少有的没有任何顶撞就顺从了的时候。
“终于可以放心了”山花伏在儿子的背上,轻轻地说。
“什么放心了?”儿子问。
良久,娘都没有回应。儿子也就不再多问什么,静静向前走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