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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微型弩箭正正中中射入那人的额心,不偏不倚。

    幸好,箭头上涂了毒药。不幸,他中的刀上也淬了毒。

    -

    颐殊

    覃隐扶住树干,步履艰难地往前走,他的手离开那树,树上就留下一个血手印。

    冷血动物对血腥味之敏感,一条毒蛇盘踞在树根上,他没能注意,仅仅路过就被蛇发动攻击咬住衣角,予以警告,警告他踏入了它的地盘。

    他趔趄摔倒在地,腹背花纹交错的蝰蛇吐着信子,示出尖牙,发出嘶嘶威胁声。

    天地间除风声,树叶婆娑声,毒蛇示威声,还有他拖长凌乱的呼吸。

    他拿开捂住伤口的左手低头看去,手心反射着光泽的血,失血程度或已到达零界点,他又撕下一道中衣下摆,替换早已浸透风干的布条重新包扎。

    不远处有光亮,找到水源之后他就可以解毒,伤口不是大事,只是这刀尖上的毒,致使浅浅的伤口久久无法凝固愈合。他挣扎站起身往前走,就往光亮的地方过去。

    但是很快,他就听到了两道笑闹声。

    那两人衣着朴素粗布麻衣,应当是住在深山的农户,而且男子拄拐,行动不便。他正要过去,听见背着竹篓的女子问男人:“这不是山药!再给你一次机会,猜?”

    他顿住脚步。现下的状况,不能保证没有人跟着。

    他的这一行动很有可能把刺客杀手引来。

    他决不能过去。

    仅仅只是想到这种可能,他就返身离开了农户,朝另一个方向漫无目的地游荡。

    到了一条溪流边,他找到一段空心树桩,颤抖着手解下手链佛珠上的解毒单,放进水中溶化,匍匐在树根边上狼吞虎咽地啜饮。

    再到溪流,解下腰上布条,清理伤口。简单处理完毕,他靠在一棵树下休息。

    难以抵挡的困意就快将人击倒,他看着手心那只琉璃蛊子虫,它依然活蹦乱跳。

    -

    他想起小时候曾有一次,母亲父亲站在池边喂鱼,母亲突然又笑又叫,又跳又闹,他想过去加入他们的快乐,却被父亲严厉地呵斥不准过来。

    幼小的他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委屈的眼泪涌上眼眶,又憋回去。他的人跟他的眼泪都留在原地没有动过,父亲带着母亲回了屋,他倔强地还在那里站着。

    他想看看他们多久会记起他。他们没有记起他。

    他在外边睡了一晚,就只是睡了一晚。

    第叁天,天边的曙光唤醒清晨梦境,第一缕朝阳升起,他选择忘掉所有,张开怀抱,伸展手臂,如自由蹁跹的蝴蝶,呼啦啦往家的方向跑去。

    长大后的他扶着树干站起来,掸拭掉衣袍上的灰尘污泥,凭借着太阳升起的高度,判断出时间接近正午。伤势已稳定许多,大抵可以靠着少时在山中生存的经验,走出这片山林。

    -

    颐殊蜷缩在石榻上,谌晗坐在榻边垂首看她,拐杖倚着边沿靠在一边。

    “不能等了,今日回玦城。”见她睁眼,他立即宣告他的决定。

    目前他躲在深山中的事只有尹辗知道。她派曲甲第去尹府送信,做联络的中间人。近来收到的密保,都是局势已暂时稳定,但朝堂底下依然暗流涌动。

    颐殊没有多问,而是起身收拾东西。谌晗坐在床边,犹如端坐龙椅,他问:“你回去第一件事情打算做什么?”若是不急着回家,他就把她送到安全的地方派人保护。

    “去,去见一个人。”她结巴了一下,手上的动作反而加快了。

    谌晗以为那个人会是她的亲人,他如赦免囚犯般宽容大度,低头转着手上的玉镯。他看了看颐殊的手腕,以帝王之姿下令道:“把佛珠取了。”

    他剥下玉镯递给她:“带上这个。”

    她迟迟未接过,谌晗看着她:“若你抗旨,朕治你的罪。”

    如今他伤势已大好,回到玦城,他还是那个至高无上的皇帝。

    她突然回身在喝剩的酒水里放了什么,再趁行动不便,酒杯递到他的唇边,捏着他的下颌,手上用力一扼,强行灌了下去。

    谌晗放大的瞳孔与无序的呛咳都加重了这件事的严重性:“我杀了你!”

    她居然敢对他用毒!他刚站起来,她踢倒他的拐杖,他又踉跄跌坐了回去。

    “这是同生共死蛊,你不是也见过我用虫子炼蛊的书,若我死了,你定活不成,其余没有任何危害。只是担心陛下出尔反尔,做的一点保障措施罢了。”

    她将颤抖的指尖藏到身后,谌晗锐利锋芒的目光刺向她。

    “……你都在骗我?”他隐忍夹杂着愤怒,“这一个多月来你都在骗我。”

    “是你要我自欺欺人地对你,如今又想反悔,掩耳盗铃,贼喊捉贼?”

    “我以为后期多少会带点真心,真假参半也好……你果然是一点没变。”

    这些话已经超出了她的理解范围,因为不理解好笑程度也直线上升。

    她慢慢蹲下身:“换个角度想,若陛下有事,我也要随陛下去了,这样是不是好很多?”

    -

    车辕至玦城,颐殊离想去的地方还有老远就下了车,她在胭脂铺化了淡妆,戴着幂篱,独自往目的地找去。到覃府时是落日时分,老曹看见是她,医馆匆匆忙忙关门歇业。

    她没能赶在大门最后一丝缝合上前闯进去,只得在未关严实前使劲拍着门扇。“老曹,老曹,是我呀,你让我进去见见他,我有话跟他说!”

    她想告诉他,她拿到了入琯学宫为学士的牒文,迫不及待地同他分享这个好消息。

    老曹说:“公子不在府里!他去别的药馆买药材去了!”说完将大门重重关上。

    她一间一间药馆地找过去,掌柜的都说他没在,没来过。也都是接二连叁地关门,老百姓日出而作日落而息,都想早早回去,没精力应付找人这项琐事。

    颐殊坐在路边,槐树的树干苍老褪色,叶子都变黄了。她的脚很酸,揉捏着腿肚子,细微的马车铜铃声在吆喝叫卖消失了的街道格外清晰,越来越清晰。

    马车在她面前停下,尹辗躬身从车内钻出来:“颐殊,回来了?”

    颐殊心想,想见的人没见到,不想见的人倒是一来就见到了。

    二人坐在马车里,她低头看着膝上公牒,殊不知对面的他将她从头打量到脚。

    “你是想去找隐生?”尹辗道,“坏了我们之间的约定。”

    她自知理亏,不多言语,最近尹辗看到的她,都是愁美人的姿态,西子捧心那般。

    他一瞬间明白了覃隐对她的招惹,即使见面就吵,针锋相对,也好过没有反应、没有情绪。

    尹辗扫一眼她手中的帛书:“你的目的达到了,然后想怎么办,跟他?”

    她再也不是无处安身的了,她为自己谋得了一份可靠又喜欢的倚仗。

    但她不会也不敢去想后面的事情。

    “虽然他对伤害是免疫的,但也由不得你这样作践他。”

    马车在尹府停下,尹辗冷漠道:“别跟任何人说你在我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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