缸的变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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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好吧，丢就丢吧。”在妻子的再三怂恿下，我终于勉强同意把家中那口用了几十年的缸丢掉。它陪伴我们家三十年了，看着它，眼前总会浮想起许多令人难忘的往事，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亲切感。我真舍不得丢下这口缸，但怎么办呢？马上要搬入新居，二室二厅，明亮、宽敞、雪白的新居，这口傻大黑粗的缸往哪里放呢？更主要的是，这口缸对我们的日常生活发挥不了一点作用。缸像一位历尽沧桑的老人，默不作声，蹲在墙角等待我们的最后发落。“实在不好放就丢吧。”我背对着缸喃喃地念叨，似乎怕被缸听见。

    这口缸是六十年代买的，当时蔬菜供应紧张，每户凭城市居民商品供应证每人每天二两老包菜叶、老萝卜之类的菜。有一回我排队买老萝卜时，听说萝卜叶准备敞开供应，我箭一般飞奔回家，把全家人叫来，轮番站队，总共买到二十多斤萝卜菜叶。妈妈大大夸奖我们一番，然后就买回了这口缸，做萝卜腌菜。以后用这口缸，我家不知做过多少腌菜。这口缸也腌得又黑又亮，当时，它是我们家须臾不可缺少的家当。

    文化大革命时期，蔬菜供应缓解了一些，妈妈有时做一缸腌菜，吃上半年还没吃完。在我们的劝说下，妈妈终于同意把缸洗干净放到床底下。可不久，自来水厂闹革命，供水相当紧张，一个公用水龙头往往围了几百只大大小小的水桶。天一热，一天24小时排队不断。有一次接连停水三天，出现了全市人民浩浩荡荡，肩挑车载涌向赣江取水的壮观景象。在这种形势下，蓄水工具显得格外重要，这口退役的缸责无旁贷地担起了蓄水的重任。那时，我们每天一回家，第一件事就是看看缸、桶、盆是不是都满了，没满，就要抓紧蓄水。自来水厂闹革命是不跟你打招呼的。

    七十年代末，自来水公司允许我们把水管引进家里，我们几户邻居拿出钱，在小院中间装了个水龙头，我们对水的关切才缓解了。有时蓄了一缸水，十天半月也用不上，还生出一些小虫子来。大家渐渐发现这口缸成了累赘，放久了的水，吃用都觉得脏，若倒掉又可惜。大家用水，都喜欢走到院子中间，扭开水龙头，哗哗冲一通，很少想到用缸里的水。终于有一天，大家谈到这口缸，觉得碍手碍脚的。然后齐心协力，把它丢到阁楼上去了。后来，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全丢进缸里，缸成了储存杂物的八宝缸。

    这次搬家，我已早下了决心，连买带丢，把一些可有可无的东西全部处理掉。可就是这口缸却迟迟下不了手。想砸掉，几次拿起铁锤又放下。后来在妻子的劝说下，决定把缸送给别人，可问了几家，都摇摇头。最后我决定送给收破烂的。可一个收破烂的人围着这口黑不溜秋的缸看了半天，用手提了提，然后也摇摇头。这口缸难道就连废品也不如了吗？我的心不禁悲哀起来。

    搬家前几天，我和妻子去打扫新房。我望着宽敞明亮的阳台，突然灵机一动，那口缸不是可以用来在阳台上栽花吗？我把这个想法告诉妻子，她也连声称好。缸大，我买了一株一米多高的桂花树栽进缸里。缸又成了我们家里的好伴侣。现在，桂花树已长得青翠欲滴。下班后，我常常站在阳台上欣赏我的杰作。我仿佛觉得桂花盛开，散放出馥郁的清香，我们全家生活在甜甜的花香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