买猪头小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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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六十年代中期，猪肉供应仍很紧张，每人凭票一月供应半斤。我们一家人从未像模像样吃过一餐肉。后来从邻居口中得知，小校场的食品公司供应猪头，二斤肉票可以买到一个猪头，每斤二毛二。闻讯后全家大喜，妈妈作出决定，明天派我去买一个猪头，全家人充量吃一顿。我激动地一夜都没合眼，早上刚迷迷糊糊合上眼，就被姐姐摇醒“快起来，六点了！晚了怕猪头卖完了。”我一骨碌爬起来，右手捏着钱和肉票，左手提一只篮子，朝外面冲去。

    小校场食品公司门口人声鼎沸，人头攒动。门还没有开，已经有上百个人在排队了。排在后面的高呼：“不要插队！”排在前面的大声分辩：“这是我叔叔。”后面的又紧叫：“一个押一个，抱紧！”众人纷纷响应，不分男女，后面的抱着前面的腰，前面的又抱着更前面的腰。上百人紧紧贴成一个密不透风的长堤。有几个年轻人在前面徘徊，后面的人万分焦急，马上选出一个大个子，请求他去监队。大个子关系到自己的利益，立即响应，挤出队伍，站到前面，分开居心叵测的几个人，严密监视队伍的动态。我心里凉了半截，今天恐怕买不到猪头了。果然，门一开，地上只堆着三十多个猪头。我只好没精打采地拎个空篮子回家，全家人空欢喜一场。

    第二天，我四点钟就起床。心想，今天是非买到猪头不可了。我穿过几条弯弯曲曲黑咕隆冬的巷子，直奔食品公司。可是“莫道君行早”已有十来个人缩手缩脚站在那里。我掂量了一下形势，认为这么几个人轮到我，无论如何没问题。可我后来发现，每个人前面都放了几块砖或几只破篮子。这是什么意思呢？到了五点多钟，形势开始严峻了。原来砖头破篮子都代表人。这样一加进来，我一下就退到三十多位去了。我心中暗暗作急，但愿老天爷保佑，轮到我能买到一个猪头。门开后，我眼睛死死盯着地上的猪头，局势渐渐明朗了，轮到我还有两个，我长舒一口气。那知风云突变，从食品公司里面走出一个人，和卖猪头的嘀咕了几句，拎起两个猪头就往里走。我大怒，奋力叫喊：“不准开后门！”卖猪头的人默不作声，后又振振有词地说：“他是我们领导，领导买猪头能说开后门吗？”我气得直想砸碎橱窗玻璃。

    总结了前两天的经验教训，第三天我两点钟就起床了。今天，无论如何也要买到猪头，全家人都在期盼着我。我摸黑跑到食品公司，已经有两个人，我第三。心中暗自欢喜，今天看来是志在必得了。我在嗖嗖的寒风中来回走动，抱成一团，不停地跺脚，等到五点钟左右，人开始多起来了。我丝毫不敢懈怠，紧紧贴着食品公司紧闭的大门。“门开了，门开了！”队伍一阵骚乱。中间的踮起脚，看地上有几多猪头。后面的佯装监队，到前面找可趁之机。“不要插队！不准插队！”喊声此起彼伏。我心中既高兴又紧张。当后面的人厚颜地挤到我身边，可怜兮兮地要我让他插进去。我不屑一顾地教训他；“我两点钟就来站队！这么晚来，还想吃猪头。”

    在一片羡慕的目光中，我抱了一个猪头，放进篮子，凯旋而归。我至今都不知道用什么词汇来形容我当时那份快乐，那份自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