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膏味道冲得只差没把筠娘子熏背过气去。
宋老爷刚要说筠娘子眼下不适合吃干的。杨武娘似乎是想到了这点,又把筠娘子碗里的鱼鲊夹回自己的碗里。
杨武娘又端起筠娘子的碗,站了起身,充分发挥长手臂的优势,连舀三勺清淡的石首鱼汤,放到筠娘子的跟前。
杨武娘扭头看筠娘子,等着筠娘子喝汤。
筠娘子满脑子都是“杨武娘喜欢我,杨武娘喜欢我”,只差没浑身哆嗦了。
杨武娘大发慈悲,把自己的筷子伸进去,把鱼刺都给挑了出来。这回,筠娘子再没有不吃的理由了。
筠娘子咽了一口,杨武娘的瞳孔仿若非常炙热,筠娘子连喉咙都是如火燎过。
戴着盖头的好处便是,杨武娘扫过谁,也没人留意到。譬如,杨武娘的视线已经第二百五十次扫过程琦,第一百八十次扫过笑的俊美不凡的程罗。
“又不是周内司一个考中进士的?我家表少爷明年就考呢,说不定还能中个一甲呢!我家娘子才不跟那帮小娘子们争呢。”杨武娘在心里掂了又掂,时年十五岁的程琦束着冠,穿着直裰的青袍,中间缀着碧绿的玉环绶。长相俊美不说,还有一种与筠娘子气质相像的秀气,典型的程家人特征。杨武娘早就打听过程家每年都过来过中秋,程琦与筠娘子两小无猜。如今程琦考中了举人,身上有了一股凤毛麟角的傲然,明年若能登科,那可就是少年进士了!
而程琦的庶弟程罗也不可小觑,此人长着一副好皮相不说,那双含情的眼睛可是扫过筠娘子好些回了。
徐氏打扮不似江氏的明艳,不似永宁郡君的清淡,花开富贵的褙子穿在身上,雍容的刚刚好。身为禹州知府的庶女,嫁到商贾之家,如今却依靠着丈夫在整个娘家都说的上话。风霜非但不催人老,反而把她打磨的如同浪前的石头,锋利都藏在圆润里。
徐氏含笑道:“从禹州过来,适逢汛期,好在今年徽州路段雨水不多,倒是有惊无险。程罗是个孝顺的,听说徽州做的月饼花样多,特地请了人给做了不少,就等着过来孝敬呢。赵嬷嬷,你且把月饼分派下。筠娘喜欢果蔬馅的,有个特别的芋头、乌梅还有橙陷的,里面足足有十三味水果和菜蔬。你可别给拿错了。”
筠娘子颔首谢过舅母。
这几日筠娘子都在馒头山里陪宋老爷烧瓷,宋老爷甚至防她吐饭,亲手喂她吃。连宋老爷都说是神婆功劳大,筠娘子这病是能好的。所以今晚的筠娘子化了浅妆遮了脸色的苍白,加上得体的浅笑,倒看不出是绝命之相了。
筠娘子念头一动。
程老爷每个季度前都会托商行送信,顶多也就晚上几天。程老爷多半时间都在禹州,所以基本信都是从禹州来的。
这么巧,徐氏那些日子也在禹州?
筠娘子与程琦对视,带着一丝稚气,莞尔道:“表哥,禹州好玩么?听说禹州五月的牡丹花会可热闹了。”
程琦眷恋这个声音,温柔款款道:“牡丹乃国色,此等盛景都不似凡尘!有机会表妹亲自去看看便晓得了。有家牡丹园是专门伺候娘子们的。”
筠娘子没心思听他的长篇大论。也就是说,五月一直到七月程琦、徐氏都在禹州。往年徐氏都是在程家待着的。
筠娘子接过赵嬷嬷递来的用油纸包着的月饼,一口咬了下去。
“咔嚓。”筠娘子的牙被磕响。
筠娘子把月饼一掰两半,赫然只见,里面有块翡翠莲蓬玉。
一对莲蓬寓为并蒂莲心。
筠娘子心惊,程罗的眸子里含的情丝能织出网来。程罗有些羞赧的垂了头。
倒是徐氏不疾不徐道:“哎呦,这月饼还是程罗亲手做的呢,这孩子,原来是起了这个心思!”
宋老爷和程老爷的脸色都有些难看。
当众示情,这还是筠娘子第一次见程罗!程罗存着什么心?
程罗又凭什么存着这份心?
怎么着她爹也不可能把她嫁给程家一个庶子!
筠娘子一个激灵,顿悟:舅母这是知道了宋家破产这事!到目前为止舅舅和她爹都没私下里谈话,舅母又是怎么可能知道?舅母甚至在路上就准备好了,舅舅早想过的亲上加亲根本不是程罗,舅母这番作为就不怕舅舅与她生分了?
杨武娘从筠娘子手上夺过月饼,也不嫌油腻,用拇指和食指把莲蓬玉给夹了出来,直接扔到了地上。
鹦格赶紧取帕子给杨武娘净手。鹦格轻蔑道:“这程家的庶子,果然是风流有手段,也不知这里面有几分真情假意,到人家来吃饭,却打主人家女儿的脸,这等宵小之辈,我家武娘扔了你的玉都是轻的!”
徐氏不为所动道:“筠娘,这可是你二表哥亲手为你做的月饼,你以为呢?”
徐氏下午一来可就打听过筠娘这茬了,朝宋老爷意味深长的看了过去。
筠娘都是一只脚踏进棺材里的人了,有个庶子娶她,就已经不错了!
筠娘子甜甜道:“我还是第一次知道,我还有个二表哥呢。我还只当表哥只是表哥,如今表哥成了大表哥,舅舅都没说过呢,舅舅不说,我怎么敢乱叫?”
徐氏笑了起来,掩盖心里的不痛快:筠娘子这是暗示她丈夫和她儿子,她要把庶子养在名下么?
程琦眼里闪过不屑的厉色。
第36章争娶争嫁2
月台上的风越来越凉,丫鬟嬷嬷纷纷下去给各自的主子取披风。
望月谈笑,彻夜不眠。这是当朝过中秋的风俗。
永宁郡君很善谈,将自个在京城里的见闻娓娓道来:“我倒是极怀念京城里的中秋,富贵人家在台榭上放焰火,火冲上天,加上丝竹笙歌不断,引得老远的人都能看到。普通人家好热闹就去酒楼里,都说要看才子,就去望仙楼。才子们竞诗咏月,引人围观。明年是三年一考,那个时候举子们都在京城里准备会试,那等比诗场面,可就当真了不得了!哎呦,我倒是忘了,舅老爷是经常跑京城的,真真的班门弄斧了。”
“逢中秋上元,我们都是在宋家过的,听起来还真是稀罕呢。我自幼与妹妹相依为命,白手起家才得万贯家财,那年妹妹有孕,我和拙荆,还有妹妹妹夫,就在这月台上看月。吃妹妹亲手做的月饼,喝妹夫酿的酒,便觉得这是千金难求的美事。虽然妹妹去了,哎,”程老爷越说越苦涩,意味不明的看向江氏坐的位置,揉了下眼睛道,“我许是酒多了,怎么看成妹妹还坐在那里了?”
程老爷这是一个巴掌打在江氏脸上,又一个巴掌打在永宁郡君脸上。若是程氏还在,哪有什么江氏,那永宁郡君更是八竿子打不着的了!
程家人都是一股说不上来的秀气。程老爷感伤起来,那双眼睛悠远的似是能说话。程老爷醉意阑珊道:“人死如灯灭,果真不假,呵。”
程老爷这是又一巴掌打在了宋老爷脸上。
筠娘子命秀棠下去,取了月饼回来,亲手送到程老爷手边:“今年做的匆忙,估摸着味道不似往年的好,舅舅莫怪。”
刚好风起,筠娘子低咳了一声,程老爷眼睛眯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