扯闲与扯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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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弘一大师因战事滞留宁波七塔寺时，用餐仅是一碗米饭，一道素菜和一杯白开水.夏生便问：“一碟腌萝卜，你就不觉得太咸吗？”弘一大师回答道“咸有咸的味道”；“不添茶叶，白开水就不嫌太淡吗？”弘一大师淡淡一笑说：“淡有淡的滋味”丰子恺听说此事后感慨地评价说：“人生本如此，咸淡两由之”这就是后人生咸淡两由之的由来。

    但不是每个人都做到弘一大师那么淡静，所以才有“闲扯萝卜淡操心”、“扯闲淡”的词汇产生。在我看来“扯闲”就是风思随发起伏扬的漫谈，三五对坐闲话的信马由缰，用个比较贴切的词来说就是八卦；“扯淡”三分表现三分清议，外加四分口才的侃侃而谈，用个比较贴切的词来说就是忽悠。中国的字眼，考据到深处，有一种极致裱衬、环扣各具的乐趣。

    先扯扯闲吧，以前从来不觉得理论和书本有用，周末的随便翻翻书似乎是颠覆这种印象，先看看短篇小说写作指南中的这段：“时代变了，昨天那些步履娴雅、眼如蓝天、貌可羞花的女主角，今天老于世故的读者是不会再买她帐了；昨天的男主角，那些高大英俊、卷发宽肩、守身如玉的皮囊，也同样不能使今天的读者信服。如今新一种读者认同，读者内心深处非常清楚，他不会那么漂亮、那么讨人喜欢，而且，他还怀疑，天底下谁会这么完美无缺。”你会觉得这段与我们今天的现实太符合了，其实这是70年代的一篇论文，作者也指出“但同时，女姓独者们会本能排斥一个腰肢肥大或者暴牙突出的女主角为伍，男读者也不会答应和一个大腹便便的男主角厮守太久”这可难为死人了，这论文随后给出解决方案：“令人鼓舞的是，作家们已经解决了这个难题——靠的不是‘微褒实贬’，而是‘微贬实褒’”然后给出了个例子：

    “布列得望着巴姆，她人太瘦，颧骨太高，两眼分得太开”这下与“读者认同一拍即合”妇女们个个希望太瘦，而且喜欢颧骨高、两眼分得很开，可在这里，她们发现这些都被毫无道理地说成缺陷。当然，也要注意部位和用词“巴姆那张过于丰满、表情丰富的嘴”永远可以为读者接受，但“巴姆那张吧嗒吧嗒的大嘴”就会倒了所有人的胃口。说来也好笑，这转述的故事，前面是一段是扯闲，后面一段就是在扯淡了，但扯得很信服。

    闲时聆听贝多芬小提琴协奏曲几种华彩的比较，忽然想到一个话题：“华彩与留白”留白是指中国国画的一种构图技巧，那种时间或空间上的主动性不作为，如恰到好处般的戛然而止、爱到深处的无言、放眼极处的前景忽略，又如女子在接与受空隙间的沉吟，正像是古诗意犹未尽不尽言的余韵。正如一样的东西，得到了，就失去了审美价值，而总是遥望，又缺少坚守的必要，在这将得未得之际的瞬间的空隙，这种激越时刻的无视其他事物的高高在上的短暂性失明，也是一种留白。

    海明威“冰山风格”的魅力就在于“如果一个作家对于他想写的东西心里有数，那么他可以省略他所知道的东西，而读者呢，只要作者写的真实，会强烈地感受到他省略的地方，好像作者已经写出来了似的.冰山在海面移动很庄严雄伟，这是因为它四分之三是在水面下”

    协奏曲每一章接近尾声时候，都有片刻的时间，乐队一切都停止了，独奏者踩着幻想的翅膀，独自在舞台上徜徉。华彩是作曲家特意为炫技而发明的。华彩是独奏的个性展现，但也只有在协奏曲中才有华彩，才有华彩这个说法。小说就是围绕着主人公而进行的协奏曲，所以小说中的华彩是必须的。而小说中的华彩，要么就是大段的人物内心独白，要么就是移动对准的镜头写真，更多的情况是大片的景色描写，这景致，一定是为烘托人物的心情或者事件引发而作的烘托。

    华彩和留白最精辟的事件就是爵士中的“takefive”时间，takefive本来是爵士演出中的中途休息，而在大乐团里众声埋没的乐手们，为争取单独露脸的机会，硬是在这5分钟里使出浑身解数、轮番上阵，硬是把这段休闲变得荡气回肠。－－从有意表现到情景交融，再到情不自禁。takefive就成了实际的showtime。人生就是一个舞台，许是有意为之，许是无意间，不经意地就站在了转折点，偶尔一次本意留白的takefive时段，居然变成了华彩的即兴时间，自己的一页就此掀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