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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人想过要给九爷写个小传,因为他不够伟大,他从来就没有什么英雄事迹够得上载入史册;他也不够渺小或卑鄙,他那些鸡毛蒜皮的小事根本不具备能给人敲响警钟的价值。既然一个人活着的时候不够轰轰烈烈,也不够十恶不赦,自然就没有什么值得人关注的地方了。
因而,没有人给九爷作传,那是很自然的事情,以前不会有,以后也不会有了。在文化局的九伯是不会写的,他可以说故事,写剧本,编地方志,但他并没有跟九爷生活过,并不是很熟悉九爷的一切。同在一个屋檐下生活的保叔也不会写,虽然他是九爷的亲儿子,天天在一起,但干的是粗重的体力活,况且九爷想必也不会让他有什么特别一点的想法,养老尽孝而已,还能怎样呢?至于九爷的孙子,就更不会写,因为九爷爷去世的时候,他还小呢,等到他哪天长大了心血来潮要写写老爷子,恐怕又没有所谓的家庭秘史可供参考了。
然而我想写写九爷。
原因很简单,九爷曾经跟我家共同生活在一个厅堂里,他的种种,我耳濡目染,颇为熟悉,做为我童年记忆中的重要组成部分,九爷在我印象中是很深刻的。
那时,我们住在家族的众厅里。这族厅,是供全族人祭祖拜神、操办红白喜事的地方。厅堂很宽,带些古朴的气息,墙上还有古老的漆龙图案。分上下厅和外厅,里里外外的房子加起来有十几间。然而常在这里的生活的,只有我家和九爷一家。九爷他们住上厅南面那套房,我家在下厅南面那套。上下厅中间,隔着一方天井。
九爷的一生,便是在这个厅堂度过。
由于我家只在厅堂里做厨房,吃了饭之后,我们便到外边的房子去了,因而,九爷,实际上成了这厅堂的守护者。
每天一大早,九爷就起来了,将厅堂上上下下打扫个干净,打开那扇厚重的木门,然后出去忙活了。晚上,当所有的人都吃了饭走了后,九爷又仔细地将厚重的木门关上,熄灭所有的灯,然后上床睡觉。这样的生活平淡而有规律。若是遇上过年过节或有什么红白喜事,供台上的香烛便常常是通宵达旦地亮着,为此,九爷极不放心,一晚要起来好几次,看看有没有烧坏烛台。有一年大年三十晚,九爷大概是喝多了几杯,睡了个大早,当晚没有起来,等天蒙蒙亮醒来的时候,便发觉不对劲了:外边通红通红的,还带着一股浓烟的味道。起来一看,烛台已经烧得差不多了。为此,九爷自责了好几天,逢人就说:“多怪我,多怪我,死睡。”
后来烛台重新建好之后,九爷再也不敢疏忽了。
在农家,差三隔五的,常常有些事情要到亲戚家窜门,或者到镇上赶集。如果在那一天,谁能借到九爷的自行车来用,那可是件非常荣幸的事情。因为,九爷的车有点特别。这倒不是它的铃声特别清脆,或者车轮飞转得特别快。九爷的车,绝对是老式那种,现在的人看来就是那种最老掉牙的了,它的奇特之处,仅仅在后架那块光滑的木板上,谁坐了上去,都觉得是一种享受。原来,年轻的时候,九爷曾经搭过客。那时汽车极少。而到镇上还有一段不近的公路,于是年轻的九爷就在自行车的后架钉上一块木板,干起了搭客的生意。
后来,九爷不再搭客了,干起了修理自行车的活。他将那个简单的工具箱拿到公路边一放,就算摆了个摊。由于那时主要的交通工具是自行车,而公路上来来往往的人也多,因而九爷的生意倒也挺火热。如果哪家的车出了毛病,只要拉到九爷面前,叫声九爷,他便会从正在捣鼓的那两个转动的车轮子中间抬起头来,热情地应答着。如果你急着用,九爷会马上停下手中的活,三下两下给你修好。如果不急,那就先随便放下先吧,到什么地方溜达溜达回来再说。如果你在未来几天内根本就不用车,那就更不用急了,把车扔到九爷家去吧,只要你在想用的时候去找九爷,他保证能很快帮你修好。至于钱,不过是几毛而已,或者,毛病小一点的,根本就是免费帮你修理的,只要骑车的人高兴。
上了年纪的九爷,耳朵渐渐背了起来。人们称他为聋九。因为他聋,人们常常拿他来逗着玩。而九爷,也恰恰因为自己耳朵的问题,听不清楚而愈加生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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