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都峰云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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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最近一次上黄山天都峰，虽是再次登临，仍然满怀激动和向往，不断上升的攀山石径，如同绵绵思绪不绝。

    时值五月天暖，好在今日山间是阴天，一路艰难跋涉，流汗却不多，而山石云泉和花草树木倒显得层次更多，别样的景观，让人减少了劳辛，多了遐想。

    快到天险鲫鱼背时，一阵轻风卷来云雾，顿时淹没了在望的鲫鱼背，瞬间高耸的天都峰也沉入了茫茫波涛。再看山下，先前的群山、田园、城郭，全都不见，世界成了一片汪洋大海。这一刻，红尘已远，剩下的只有浮想联翩。曾经的所见都成了回想，或美好，或遗憾，或忧怨。

    登临天都峰的队伍在不断向前，向上，青雾与白云如波浪拍打在人的腰间。我想象着此番通过尺许宽的鲫鱼背时，那悬在天上的一线峭岩，紧邻着万丈深渊，令人汗毛竖立，腿脚打颤，心要悠荡起来，那种感觉就如同要闯一次生死大关，在喟叹中获得重大感悟，幡然从人间的弥敦中惊醒，让生命从头再来。

    鲫鱼背终于到了，它与我的想象迥然不同，不知什么时候鲫鱼背两边装上了栏杆，天险成了太平桥，两侧的深渊已被越来越浓的云雾填满。过鲫鱼背的那种险要和抖颤荡然无存，如履平地，毫不胆寒。如此，反而索然无味，就如同人生平平走来，庸常地走过了一段普通的路径。我扶着鲫鱼背上的栏杆，向东西南北看去，除了云雾还是云雾，连那些本该在脚下成片飘舞的千年古松也不见，一种全新的感觉叫做平淡。这人很怪，面对平凡，不见惊觉，反倒潸然若有所失，陷入了惆怅。

    我来到天都峰的峰顶时，狭小的一席之地挤满了人，大家的脚下就是不见底的万丈绝壁，好在深谷已被浓云密雾掩埋，不见险峻。雾在继续加浓，加大，湿漉漉的云扫着人的脸，给人已一种冷清的感受。人们放眼四顾，一个个显得都很寂寥，根本看不到千峰竞秀和万山飞红扬绿的娟丽风景，更看不到远处的炊烟和闪耀的城池。也没有感觉到什么雄奇和震撼，谈不上什么黄山归来不看岳的难忘体验，所以也没有什么特别的惊叹与忘怀的欢呼。有的人不免显得有些遗憾和惋惜，大概是没有想到花了一身的力气登上了膜拜的天都峰，还是如同身在平地。如此也不费解，人们登山本来就想能高看一眼，纵览一番平日见不到的风光，不想反倒陷入云雾之中，落得两眼茫茫。而深想一层也不必黯然，看世界本来要用心看，心明世界也就一目了然。即使高处晴朗，心不明，所见也必有局限，所谓高看一眼，主要在于心力所至。

    也不乏有人置身天都峰，想自己能成为天都峰上的又一峰，这种精神和气概确实可贵，因为人往高处走是世人一贯的想法。而深究之，人是否高大，用不着借山抬高自己，山是山，人是人，人不可能高过山。人站在山上与峰巅比高，虽然高过了山，殊不知那是山托着人，而人远远比山矮小。人要高大，只能通过自己的日积月累，以品德和智慧、业绩，踏踏实实地从平地立起，如此才有自我的高度。尘世浩繁，特别是当下多有浮躁喧嚣，不乏有人要出人头地，要升官，要发财，房子要比别人大，车子要比别人高档，感情要比别人风流。即便如此，你拥有很多，与山相比，也只不过是一粒尘埃。登山并非为了拔高自己，而是要有自知之明，置身满山阳光不要忘乎所以，面对漫山云雾不要失落。而山给人的启示，在于不要想得过高，世上不存在登峰造极，凡事都要看得平淡一些，甘于平淡者，自有一方天地。登山的真正意义，在于陶冶和升华自己。

    我从天都峰下到玉屏楼时，回首远望，云雾渐疏，点点峰岭又显露出来，黄山像一幅淡淡的水墨，洇在我的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