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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唇角噙起一抹笑意,忽然握住她的手,就着小勺儿含了大半个进嘴里,“尚可。”
念颐抽手不及,就这么被男人的大手裹住了,她稳了稳心神,一想到这是自己夫君便慢慢镇定下来,书掉落在地,太子拥着念颐放在膝上,表情倒是与往日清冷的神态无二致,话出口却是夫妻间迟来的亲昵暧昧,“太子妃若是一勺一勺喂我,往后即便不放糖也不碍的。”
“……可你自己有手有脚,”话说了半截又吞回去,人在屋檐下,不知情识趣怎么成,念颐咬着唇,坐在太子身上僵硬得好像一块石头,只有手举着勺子一勺一勺往他嘴里喂药,脸颊上浮着因尴尬生出的红晕,为难地道:“大白日的,这样的姿势不雅,没的叫人瞧见了还道我们……殿下说是不是?我还是下来的好。”
须清止却不以为然,原本就是在自己宫中,害怕别人嘴碎么?
不过他倒是没有阻拦她下地,反而因见她面颊红泽遍布而心情舒坦,想起昔日漪霜晕生双颊的模样,真真恍若隔世。
他心里还有一事,就是老皇帝的病情究竟到了何种地步,承淮王再能耐,不过是个废人不必放在心上,如今麒山王却着实叫人不敢掉以轻心,他有太后看重,若是诏书于他有利,太后再推波助澜,自己岂非一点胜算也无?
起身想去慕凰台与母亲商议一番,不妨门外丫头阿辛猝地道:“殿下,皇后娘娘唤您过去!”
阿辛往常还算稳重,这么急促的语气算是头一遭,念颐也被感染地紧张起来,不晓得出了什么事,太子一阵风似的开门走出去,她挂记着,便也跟着要一同前往,不想阿辛福了福身,道:“太子妃还是留在东宫等殿下回来的好,眼下皇后娘娘并未传您一道儿过去,贸贸然前往的话,不是白招娘娘不待见么……”
这是碰了个软钉子,念颐仔细观察阿辛神情,觉出几分她的不对劲出来。这个阿辛是昔日她还不是太子妃只是进宫小住时就在慕凰台遇到的一个宫女,简而言之,阿辛是皇后的人。现下她对她的言辞态度说不上恭敬,甚至苛刻地说,还有几分隐隐约约地轻蔑。
不能说她的态度代表的是皇后的态度,但是至少可以看出,皇后娘娘对她不是那么待见了。到底是为什么呢?先前还好好的,每日晨昏定省也没什么不妥的,难道是——自己和须清和过往的事被人告诉了皇后?
这个人是谁?
太子和阿辛很快就走远了,念颐一边想一边往自己寝殿里走,半路上喜珠突然跑了过来,蹲身一福便道:“姑娘,呸呸呸……!殿下,贤妃娘娘过来了,此际正在正殿坐着呢。”
“她来做什么?”
喜珠直摇头,眼珠转了转,咬耳朵道:“刚儿不是阿辛才和太子去慕凰台了么,偏生贤妃来的这样巧合,这其中会不会有什么联系?”
可不是,念颐联想到阿辛的怠慢轻忽,直觉上只觉得是皇后那边出了什么大事,且这必然是一桩天大的事,惊动地太子急三火四就被拉去了慕凰台,前脚后脚贤妃就来了。她不是皇后的人么,这时候跑来找自己,是打什么鬼主意。
另一头,贤妃正坐在正殿里用茶,表面上一派镇定,实则心里烈火烹油一般,茶盅放回案几上时手一抖,“磕碰”一声脆响,赵福全赶忙上前托住,放稳,细声道:“娘娘千万稳住,这会子阖宫都没消息传开来,您越是要镇得住,这是在东宫呐!”
贤妃抽出蝴蝶金帕掩了掩嘴角不存在的茶渍,深呼吸一口气,挺直了腰板子。
她今儿是来通风报信来了,找顾念颐,就是看着她和承淮王有一腿的份上,除了她,这时候旁人都是无用的。
早起本是去往陛下寝宫探望,哪里想到叫门前吃了熊心豹子胆的小太监拦着死活不让进,她一寻思莫非是皇上的意思,病中不喜人打搅,便打算往回走了。行至水金桥,远远只见皇后一行人从另一侧桥上过去,并不曾看见她。
贤妃原先只是赌了一口气,倒要看看皇上是单单只不见自己,还是皇后也是不见的,便叫丫头们退下,自行不着声息跟了过去。
果不其然,皇后亦在门外盘旋良久,她正得意之际,却见皇后跟前大太监一脚踢翻了守门的人,紧接着,一行人竟是浩浩荡荡进入殿中。
都这样了,贤妃没有不进去的道理,她脚步轻,倒不是故意蹑手蹑脚,行至外间帘幕外正待行礼通禀,蓦地皇后扬高的一嗓子飙出来,“皇上——!”
她吓得嘴上没了声音,心头也是重重一沉险些腿上无力瘫软在地,听皇后的意思,皇上显然是,驾、崩、了。她惊愕在当地,一时脑海中翻涌过无数思绪,又听见内殿中皇后命人拿皇帝遗命出来。
不知发生了什么,素来端庄明惠的皇后好似被烧着了尾巴,那声气又气又急,恍若急火攻心,在外殿的贤妃听得一清二楚,“……谁才是你嫡亲的儿子?你死了还要如此讽刺作践我!你的九儿子是宝贝,嫡亲亲的儿子便不是了么!这是什么诏书?什么旨意?我不认,本宫不认……!”
贤妃背上冷汗津津,万不曾料到皇上会将皇位传给皇九子,传给一个残废么?怎么可能,如此便只有一个说法,承淮王的腿是装出来的,他是真的无事!当夜在望星楼救下顾念颐的是他,一直是他——
常年在后宫生活,说话听音,何况皇后的悲愤隔着门板都清晰见底,轻易就叫人察觉出她对承淮王的杀意。
戏文里还有狸猫换太子,更何况在这样的情形下,太子身为储君这许多年,皇后怎么甘愿把自己儿子的宝座拱手相让?
贤妃情急下不慎在门槛处跌倒,当时她满以为自己跑得快并没有被皇后的人发现,直到心绪不宁回到望芙宫才发现自己的金步摇不见了踪影,那支步摇是圣上当年亲手所赐,只有她有,一旦落入皇后手中,被得知她偷听了秘密,怎么能有好果子吃。
她和皇后貌合神离不是一日两日了,先前还犹疑不决,不知怎么站队,如今一个激灵,既然诏书上承淮王才是正统的皇位继承人,她还有什么可犹豫?
眼下当务之急是把消息透露给承淮王知晓,别被皇后那头蒙混过去,她原想直接将消息散播出去,只是转念一想,万一皇后掌控全局,她贸然与皇后作对把自己推到风口浪尖上不是作死么,自然要换一个更合适的人。
成了,有自己一份功劳。败了,自己也有在皇后跟前推说的余地……
正殿中焚着一炉香,秋意寥寥,念颐甫一进来便看见贤妃比外面秋色还叫人觉得凄清的面色,不知她弄的什么鬼。
贤妃一下子就站起来了,互相见过礼,念颐道:“不知娘娘所为何事,往常也不见您上我这儿串门子来的。”
她说话不留情面,然而也是事实,贤妃脸色却丁点不变,这时候哪有心情和她打嘴炮,虚虚一笑,道:“我有几句话要同你说,过去我们有一些误会,不过不打紧,念颐素日最是宽和之人,想必从不曾放在心上。”
念颐被贤妃夸得莫名其妙,愈发怀疑她来做什么,又观其脚底不时轻磨,心浮气躁的模样,保不齐确实有大事。
客套话还是要说的,呷了口花茶,念颐微微一笑,“您说便是,我忘性大,过去也没什么了不得的。”
看看看看,这样好说话,着实在她意料之中。贤妃心弦松了松,也逐渐从皇帝驾崩的震惊和皇后的预谋里缓出一口气来,眼睛向左右看了看,意思再明显不过。
念颐会意,挥挥手叫喜珠带领一众宫人退了出去,喜珠机灵,知道里面有话要说,还把殿门顺手关上了。
光线黯淡下来,人面上亦仿佛多了层遮羞布,贤妃说起话来便更加肆无忌惮,“我有些话不得不说了,接下来每一句话,每一个字,念颐可千万要当真,切记不可以为我是设下套子给你钻…本宫还没有那么闲。你同,”假意咳嗽一声,别开眼道:“你同承淮王之事,本宫多多少少是清楚的……”
她话没说完念颐就站了起来,一副请客的样子,贤妃忙安抚道:“别恼呀,年纪轻轻气性莫要这样大,我究竟也不曾说你们什么不是?”
见她没有别的动作,贤妃就走过去,贴着耳朵把在皇帝寝殿的听闻添油加醋说与了念颐,末了添油加醋好一通,道:“皇后娘娘什么性情的人?太子又是怎样的人?如今圣上属意承淮王为继承人,你晓得这其中牵扯到多少人性命,首当其冲头一个,便是承淮王无疑了!”
念颐何曾预料到这样的事,她听得明白,且并不需要贤妃挑唆便能设身处地了解到皇后的想法,挡了路的人,不解决掉,还留着等着过年么,可是……这也太突然了,再看贤妃信誓旦旦的模样,想来她也不可能用圣上驾崩的事来设计什么,若然如此,她便是作茧自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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