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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啪”!
一只白瓷浮纹茶盅飞了出去,撞到门框,碎了一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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阮玉回到清风小院,照例美美的睡了一觉。
无惊无扰,直到中午方醒。
用饭,打扮。
今天的阮玉,穿了月白刻丝暗纹宝妆花长袄,嫣蓝的中衣恰恰在领围处透出道小边,显得极为淡雅。下方则配了鸦青色绣月白色梅花的综裙,系鹅黄绣花绸带,缀青玉蝙蝠为压裙,一切皆相得益彰。
霜降郑重的为她绾了凌云髻,簪钗挑了又选,选了又挑,终于敲定一支玉玲珑步摇,任细细的流苏簌簌的打在她的鬓角。再搭一根点翠白玉响铃簪,整体格调优雅而不张扬,又额外突显了贵重,正是体现了春分等人的用心。
当然也不能不说,霜降对秦道韫的心思亦把握得极准,即便……
在阮玉印象里,霜降似乎从未见过秦道韫,于是不禁又对她看重几分。
玉蝶豆绿细耳坠长长的垂在颈间,又戴上九叶玫瑰细银链子,正中的坠子正是一枚粉晶琢成的玫瑰花。花朵将开未开,蕊珠半露不露,煞有意境。
腕上则换了镶猫眼石的赤金镯子。
乍一看去,与这一套的素淡有些不搭调,可是仔细一想,这一身太过浅淡,还真需有个闪光的物件提提眼。而且镯子藏在袖子里,只有举手抬腕之间才能露出来,颇有惊艳之感。
霜降想了想,将备好的三只戒指收起,只给阮玉带上了一只玛瑙戒指。
阮玉对着落地穿衣镜打量一番,满意点头:“日后就照这个样子收拾吧。”
霜降受到肯定,只是垂眸屈膝,表示感激。
春分倒跟夏至对了眼色。在她们看来,主子这是要跟秦道韫宣战了。
临出门前,阮玉忽然回了头:“带上如花。”
二人面面相觑。
若说要表示高贵,一只雪白的小猫咪还差不多,如花……黑不溜秋,脑袋还秃了一块,怎么看怎么庸俗丑陋,简直就是个败笔。
阮玉想的却是,万一秦道韫吟一句诗,吃一口饭,喝一口酒,来一个对子,她总不能半点不表示吧?如花不是经由各方名师调教过吗?它总不能眼睁睁的看着它的真身出丑吧?
没奈何,霜降只好把如花抓起来打扮,可是底子在那呢,怎么捯饬也不行,最后只得一只耳朵绑了朵绢花。
如花愤怒大叫,可是也没人管它。
前往兰若院的人倒多了一个。
立冬,笑眯眯的抱着如花,跟着主子前去赴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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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日午后的暖阳在地上撒下一片明亮,照得一切都仿佛通透起来。
阮玉一行人就在这样的通透中,迤逦往兰若院行去。
守门的婆子恭敬而不谄媚的迎了她们进来,小丫头又急而不慌的向内通报,阮玉便趁隙打量眼前的景致。
两株玉兰倚墙而立,枝干舒展,秀而不媚;一曲回廊绕水而行,渐去渐远,清而不淡;窗棂上别出心裁的挂着一串彩玉穿就的风铃,叮咚作响,轻而不佻;院墙新油了颜色,与满府的富贵中单单捧出一丛灰,雅而不俗。
古人所言的“文如其人”毕竟太狭隘了,其实只要在一个地方生活久了,这个环境中的一草一木,一山一石,哪怕是吹过的风,照进来的阳光,都会带着主人的气息。
阮玉不觉暗自点头,再打算欣赏一番潭中假山上的红顶小亭子时,听到一道淡淡的无法察觉欢喜亦非客套的声音传来:“四奶奶驾到,竟不事先知会一声,是想看我手忙脚乱吗?”
这是说她不知礼吗?或者不如她秦道韫知礼?亦或者,是在怀疑她的别有用心?
阮玉收回目光,扶着春分的手,笑盈盈的上前:“三奶奶只说邀我来,也没说定日子,当就是希望我随兴吧?而我实是来拜访三奶奶的,毕竟新人进门,还要请三奶奶多多指教,三奶奶若非要摆席设宴,我也推脱不得,可若以为阮玉上门就是为了讨口酒喝,三奶奶却是多心了。人生在世,不就是图个开心吗?无论是吃请还是邀约,这日子啊,有的是……”
说话间,二人已是走到对面,彼此施了礼,秦道韫便携着阮玉向屋内走去。
着小丫鬟上了茶,阮玉便捧着建窑玳瑁茶盏,呷了一口,目光又象征性的环视四周,既不轻慢,也不谄媚,然后点头:“三奶奶好雅致。”
但凡是人,没有不喜欢夸奖的,秦道韫也不例外,而对于这种自恃才高目空一切的女人,赞得好,不如赞得巧。
秦道韫便笑了:“上回四奶奶送的一套茶具,是宋朝的精品呢,可见四奶奶亦是个雅人。只不知若是四爷提前知晓,会不会舍得呢。”
说着,掩唇一笑。
这是在嘲笑他们夫妻不和吗?
阮玉觉得秦道韫的话似乎每句都暗藏机锋,又让人有点摸不着头脑,完全不同于跟李氏或姜氏交往,她会轻而易举的知道她们想要什么。
理会浅了,怕人家笑你愚钝,理会深了,又怕人家笑你多心。
春分说得对,她不是一个人,她的父亲阮洵跟秦道韫的父亲秦淮在改朝换代的问题上格格不入,甚至间接导致了秦淮的丧生,所以她与秦道韫的交锋,就是一种观念与所谓世仇的交锋。
她忽然有点明白,春分说的要从心里把秦道韫镇住是个什么意思。
唉,有文化的人就是喜欢弯弯绕,她开始理解秦始皇为什么要焚书坑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