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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眺望着窗外黑黢黢的天出神,并没注意到他在。他也不打扰她,就这么在夜幕下凝视她的侧颜。时间在静谧中悄然流淌,不知过了多久,陈念游离在外的思绪回归身体,她探手摸索摆在手边的酒杯。
扭头见一壮汉坐在不远处,吓得洒了手里的葡萄酒。她定神,开口:“你干嘛不出声。”
“不想打扰你。”
“没打扰我,倒是吓我个半死。”她抿了口葡萄酒,“怎么醒了?”
“没你睡不安稳。”
“你现在说起这些哄人的话越来越驾轻就熟了。”
“谢谢夸奖。”江哲倒不介意和她这么你来我往地贫下去,只是他还是担心她,“一个人喝闷酒不好。”
“并不闷。”她拿起酒瓶,倾斜瓶身,丝滑的酒体顺势滚落下来,冲进杯子里绕着杯壁翻了个滚,在夜里这声音好听极了。
“你知不知道安徒生写过一个童话故事,叫母亲的故事。”
“我只知道卖女孩的小火柴。”
“……好吧。”陈念单手支着头,“忘了你那个卖女孩的火柴,我们今天说这个母亲。那是我上小学的时候,大概五年级吧,在学校图书馆看到的。故事说有这么一个贫穷的母亲,死神夺走了她唯一的孩子,她一路追到天边去追死神要回自己的孩子。她忍受暴风雪、献出自己的眼睛、把黑头发给看门的老太婆等等,总之牺牲了很多东西,就是为了从死神手里要回自己的孩子。她做了那么多,但最后见到死神后你猜她怎么做?”
“照常理是把孩子要回来,然后来个大团圆结局。不过你这么问,应该就不是了。”
“死神问她,你的孩子有可能受难,也有可能幸福,那么你是选择把孩子抱回去,还是让我带到一个你所不知道的地方去呢?”
“所以她选择了后者?”
“嗯。”陈念点头,“我那个时候看不明白这个故事,后来还去看文章的赏析。他们说是因为这个母亲贫穷,觉得孩子回到身边也不能摆脱贫穷的命运,一辈子过得痛苦,不如去那个未知的地方。当然,解析说的是作者想要暗示劳苦人民没办法摆脱平穷的悲哀现实。”
“那么多含义难怪我语文成绩不好。”
“我也理解不了那么多,但有一点我忘不了,那就是这个母亲为了救这个小孩愿意做一切的事情。不只这个故事,所有故事里的母亲都这样,都伟大。现在看起来这种过份的自我牺牲值得商榷,小时候的我确深信母亲都是这样的。我就想,我的妈妈一定也想是安徒生童话里的妈妈一样,是为了我好,才离开我。总之,一定有一个理由。”
“她或许真的有?”
陈念挑起半边唇,仰头把杯中酒全数灌下,放下酒杯侧身面对着江哲:“我见到你妈妈的时候,我既害怕,又有点新奇。我害怕她不喜欢我,通常我没这种担心,我不需要别人的肯定,我知道我的优缺,可我特别希望得到她的肯定。她太像我脑海里的那个妈妈,笑起来很好看,说话亲和,会和我拉家常。”
她说到此处,稍稍停顿,江哲握住她的手,温暖的掌心贴着她的手背。她颔首,翻过手心同他十指相扣。
“她第一次带我去逛街,很自然地挽着我的手。她拉着我看衣服的时候我其实在看橱窗里我们的样子,比我想象中的妈妈更好。她让我知道,原来有一个妈妈,差不多是这样的感觉。我很感激伯母,很庆幸能遇到你们,真的。你们让我觉得没有妈妈一点都不遗憾。我有个爱我的父亲,又有了你们,对我来说足够了,完美了。”陈念轻笑,“可怎么说的呢,老天爷从来都不喜欢完美的东西。完美是不平衡的。”
江哲捏了捏她的手:“老天爷也不会不给你生路,直面问题,咬着牙,再高的山头都能翻过去。”
“你倒是看出来我想逃避了啊……我也并不是个多勇敢的人,不是一直爸爸眼里或者别人以为的乖乖女。江哲,你要知道脑子好使的人发起傻来,会更疯狂。”
陈念松开他的手,走出房间,不消片刻手里拿着他的烟和打火机回来。
“你要做什么?”她说疯狂现在又拿着打火机,他不由提高警觉。
陈念定是有些喝高了,站着揉他的头顶:“别怕,我不会烧了你。你家也不会因为点火星子而没有氧气。”语罢,她从烟盒抽出一支叼在嘴里,擦开打火机,火苗照着她的唇忽明忽暗,她熟练地点上烟关上打火机,接着一缕烟从她口中吹出,整个过程极其流畅。
“陈念,你……”
陈念将烟夹在指间,香烟顶端那一点红格外妖冶,让江哲觉得极不真实。
“是不是不可置信?”陈念的嗓音一如既往地冷静、坦然,“我很早就学会了。除了社交技能这点太复杂,任何东西,我只要看过很快就能学会,不会忘记。那时候真的只是猎奇,年级里有个古怪的学霸,他就是靠这个来提神,后来我们都去试,有时候还真有用。后来他突然休学了,结果传开来,是肺出了问题。他抽得太凶了,把肺整个弄坏了。我就也不再碰这个东西了,其实抽烟只是一个逃避的方式,一个给自己的借口。有他的例子,我才和你说,吸烟会的肺癌,不是随便说说的。”
“虽然是这么说,但是……烟拿来!”江哲从她手中抢过那支燃了一半的烟,抽了一口,“陈念,我不信。”
“我应该去开个大灯,好好欣赏你现在的表情。”陈念手搭在他肩上,随意道:“这事儿我爸不知道,苏桐不知道,徐路宇他们也不知道。是我的秘密,颠覆性的秘密。”
江哲叼着烟半仰着头看站着的她,从唇齿间丢出一句:“我现在特想吻你。”
陈念低眉:“那你在等什么呢?”
江哲起身,一手将烟捻灭在矮桌上,一手托住她的后劲将她带向自己,低头将她吻住。苦涩的烟味在彼此唇间传递,像陈念说的,她什么都记得住,什么都学得快,接吻亦然。她学会了他或温柔或粗暴的手法,融会贯通反过来运用在他的身上。此时,她便是热情似火,一双细嫩的手在他的颈后、腰背游走,唇齿更是毫不想让,挑战着他的理智。
他分开彼此,两个人都带着喘,近在咫尺地对视,他开口:“你需要好好睡一觉。”
次日,陈念到午后才醒来。她并不记得自己是如何入睡的,昨夜的记忆有些破碎,她只晓得自己在阳光房喝多了,江哲也在,他们聊天他们接吻。具体细节,她有些模糊,但也不执著弄明白。
她洗漱完匆匆拿了餐桌上的面包就直奔路通,到公司问前台要前几天来蹲点的男生的电话。果不其然前台翻前几天的电话,翻到男生来的第一天留下的电话。陈念播过去,许久那端都没有人接听。她于是留了一条英文短信:约个时间,我要和你谈一谈。落款是陈念的拼音。
陈念驱车回公寓,还在路上,男生的回电就来了。
“是姐姐吗?”
“我是陈念,但我不是你姐姐。如果你有空,半小时后咖啡馆见,地址我发给你,离路通不远。”
“好的,我一定到!”
挂了电话,陈年就把咖啡馆地址发过去,接着驱车前往。
她在咖啡馆等了二十分钟,喝了半杯美式,脑袋里的思路越发清晰。同时想起来江哲昨夜里和她说的话:“直面问题,咬着牙,再高的山头都能翻过去。”真是话糙理不糙。
“姐姐,很高兴你愿意见我。”男生出现在她眼前,陈念抬头,吐了一个字:“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