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牛妞子想的过于出神,以至于走前头的孟家丫头停步了她也没立时发觉,一头撞了上去。惊恐抬眼,那高她一头的孟家丫头正怒目回视,她赶忙缩紧身子。在孟家府门外等着时,牙婆可特意交待了,就是孟府里爬的蚂蚁都比她的命金贵,踩死一个就能让她的小命拿去抵。她没踩死蚂蚁,但撞了孟家的丫头,会不会让她拿命去抵?
“别气了,少爷宠着那位呢,再是不堪也跟那位有着点关系,这当口忍着点儿。”一道轻柔声音入耳,然后牛妞子发现那瞪视她的孟家丫头回头不再看她了。
牛妞子稍放松身体,这才想看看是谁帮她说话了。可没人回看她、没人理她,她无从分辨。她开始琢磨那句‘少爷宠着那位呢’,这‘那位’说的可是林家颐姐儿?
大夫人看着手中的立妾文书,久久不语。这文书往官府一递,盖上府衙的户籍印章,林氏宝颐可就是衡哥儿的妾,再没有反悔余地,可是孟家真的需要她这样的妾吗?林氏宝颐确实不会和儿媳去争抢衡哥儿,但等她有了儿子,儿子再有了出息,她可就有了跟儿媳分庭抗礼的资本。那时的林氏宝颐能像现在这般容易掌控吗?可转念想到走下坡路的孟氏一族,大夫人眼里闪过狠厉。孟家需要出息儿郎,这林氏宝颐是不纳也得纳,但是林氏宝颐所出的儿女,认她这个姨娘却是万万不行!
懒懒放下手中文书,大夫人吩咐:“把这个送衡哥儿书房。年前府衙事多,让他托个人把这纳妾的事办下来。”
陈妈妈应下,恭敬问:“那个乡野来的丫头呢?是分到宝颐姑娘身边去还是让牙婆带回去?”
大夫人不满斜眼陈妈妈:“孟家要那么多乡野丫头做什么?”
陈妈妈明白,躬身告退。
牛妞子盯着那渐走渐进的窈窕身形,待看见那如玉芙蓉面,她几要窒息。这就是那林家颐姐儿吗?琴姐儿给她画的颐姐儿就够美了,没想到这真人比画的还要美上数倍,难怪能被这等大户人家少爷看上收进房里了。想当初娘还说人家得了痨病,这得了痨病能是这个样子吗?!不过体格确实不像十四五岁的姑娘。琴姐儿的胸脯都要比这颐姐儿鼓胀许多。
看看身前仅剩的那个回头瞪过她的孟家丫头,牛妞子咽口唾液,轻声叫一声‘颐姐儿’。孟家丫头又回头瞪她,可那玉人儿却没反应,还在自顾前行。牛妞子有些失望,难道她认错人了。想想,她不甘心,提高声音又叫一声‘颐姐儿’。
孟家丫头怒了,三小姐从这经过,这乡野丫头不懂礼数瞎叫唤个什么劲儿!惹了三小姐不喜,倒累她来挨板子!想着脚步后移,使劲踩在牛妞子脚面上,压低声音狠厉说:“再叫割了你舌头去!”
牛妞子怕了,缩紧身子看看孟家丫头,再看看要消失在门口的颐姐儿,壮着胆子大叫一声‘颐姐儿’。她在家里被哥哥欺负惯了,每次当着孟杜氏面哥哥都不会欺负她,但背着孟杜氏却会抢她藏的东西,还加倍欺负她。她很明白那些所谓的要挟是怎么回事,这孟家丫头也是忌惮颐姐儿的,她现在不抓紧机会发声,没准儿等颐姐儿走了,这孟家丫头会真割了她舌头去。
孟聿榕停步回头,看到候在门边的自家丫头,再略转下视线看到自家丫头身后那瘦弱身形。略一沉吟对身边丫头说:“把那个丫头送大秦嬷嬷那去,告诉她去留由她定。”
大秦嬷嬷看着畏缩在一边的牛妞子,很是发愁。那呆笨的白鹅刚随宝琴姑娘走了几个月,三小姐这又送她一更呆笨的来,她要这样的干嘛?可都走到她面前了,人家又拿着林宝琴亲手画的宝颐姑娘画像找来了,她不要成吗?少夫人晋氏不会一直需要帮手,她迟早要回到宝颐姑娘身边的,跟宝颐姑娘有关系的人她都得给人留活路。只是宝颐姑娘就不能吸引些上档次的人来投奔吗?
牛妞子时不时地撩撩眼皮,想看看坐在椅里的那个被称作大秦嬷嬷的人,想开口问问到底想怎么处置她。还有那牙婆,也不知道有没有等她。万一孟家的人都不让她见颐姐儿,轰她出去,牙婆再不等她,在这京城她怎么过啊?
一盏茶时间后,大秦嬷嬷觉得哀怨的够了,该做正事了。端正面色,大秦嬷嬷开口:“你说牙婆拿来了宝颐姑娘的立妾文书?”
怎么说呢,大秦嬷嬷认为那文书来路不正,宝颐姑娘同招远林家的书信往来都是通过少爷来中转的,若林家给出立妾文书该是先过少爷的手。那么重要的东西没理由不走少爷这儿,反托个牙婆送过来。但要说这立妾文书是伪造的,那也不可能,再借林家两个胆子也不敢欺瞒京城孟氏。再来只要是关系到户籍的变动,那必是要过官府的,文书上首先就得有招远县衙的印签,那印签可做不得假。这一切都不可能是假的,那干嘛要越过少爷呢?大秦嬷嬷搞不懂?
牛妞子想了想,才说:“我不知道,我娘只说林家嫂嫂把文书办下来了,有没有让牙婆带来,我不知道。”
林家嫂嫂,大秦嬷嬷听到这个称呼眼亮了。宝颐姑娘的亲人里,怕是只有这林家嫂嫂希望宝颐姑娘这妾侍的名分坐实了吧。一旦坐实,自家这边可是要给林家粮食布帛的。林宝琴是要外嫁的,能带走多少。粮食布帛可算是全给了这林家嫂嫂啊!只要骗的林宝城签了立妾文书,以她秀才娘子的身份还真能跑官衙把这文书办下来。文书让牙婆带过来,怕是林家人现在还不知道立妾文书已到京城。而自家,才不会管那文书是不是经过林家人同意,只要有招远县衙的印签,直接就拿去京城府衙盖印,宝颐姑娘这妾就坐得妥妥的了。
宝颐姑娘这妾的名分坐实了,大秦嬷嬷该高兴的。她确实也高兴,只是这心里却总溢着那悲怆。宝颐姑娘不愿做妾,却耐不住这个搡一把,那个推一手,想跑都跑不了。命啊,命里是妾,与妻无缘,这谁有办法?!
作者有话要说:
☆、爬墙的是谁
林宝颐在兰香院,除去在大夫人姚氏跟前侍疾,其他时候除去睡觉用饭,多数都坐在兰香院垂花凉亭里,一边刺绣一边听隔院戏班的排演。听得多了,待得那热烈处,她也能跟着哼唱上两句。有时候隔院休息,兴头起来,她就自己给自己打板眼哼唱前世听得的名剧选段,唱的自是比不得那名角儿,可乍一入耳还是能让人惊艳。毕竟前世的她喜欢上某个选段的话,那可是轮番播放跟着念唱直到唱的能让自己满意为止。
林宝颐的哼唱让隔院德庆班的班主听得很是受伤。那么美、那么惊艳的词,又有那般细腻纯熟的唱功,这要是进了他的德庆班,那德庆班得引得全城轰动!只是他不知道,林宝颐能哼会唱的选段不超过十个。玩流行音乐的,真进了德庆班,把戏剧的那些老底折腾光,林宝颐可就什么都不会了。想引得全城轰动,下辈子去吧。估摸着不出三天,德庆班就得关门大吉。
德庆班班主不知道,在他想来隔院唱戏的姑娘是惊才绝艳的。所以自林宝颐站在垂花凉亭的第二日,他就开始望着隔开两院的墙黯然伤神,他十分想架梯子爬墙过来说姑娘你来我们德庆班吧,我们当祖奶奶似的供着你。可他不能,他的理智还在。孟家高门,孟家的夫人姑娘小姐不是他能随意唐突的。
又到歇息时候,德庆班班主早早候在墙下,旁边围着班子的全体成员,打算开始偷师学艺。只是隔壁院里唱腔还未开呢,自己院先发了声音。班主回头看,看到脸黑如锅底的孟贺源孟大老爷。他赶紧迎上去,小心翼翼解释过为什么德庆班成员会全聚在墙边后,看孟大老爷面色有所缓和,他又加一句:“老爷,略等一会儿那边也就开嗓了。”
孟大老爷嗯一声,坐于搬来的太师椅上,品茶等待班主所谓的名角儿开嗓。他知道自己夫人爱听戏,请来的戏班便特意置于夫人的兰香院隔壁,为得就是夫人逛园子时也能听上两耳朵戏曲。他也知道兰香院里有两个会唱的,但咿咿呀呀尽唱那些缠绵悱恻的曲儿,他不喜欢。若这班主说的名角儿指的是那俩个,他赶紧找别的戏曲班子去换了这德庆班。
等、等、等,隔壁院一点声音都没传过来,孟大老爷面色又不好看了。德庆班班主鼻尖渗出汗。他不该让孟大老爷等隔院姑娘开嗓的,不是说他们每次歇息那边都会哼唱的!歇个四回,那边没准儿才会哼唱上一段。按说这次是第四回歇了,那边该唱了。但她不唱,谁有办法?
寂静,静得能听见彼此的心跳,压抑得很。就在班主要绝望的时候,花旦突然唱出一句隔壁唱过的‘苏三离了洪桐县’,过了会儿没声,又过了一会儿,隔壁仍没声。孟大老爷起身。德庆班班主心下冰凉,这下完了。
也就在这时,隔院有声了,德庆班班主长长吁了一口气,心说:“姑娘您既是在隔院,那早点发个声能怎样,这老命都被吓掉半条啊!”
等隔壁院唱完《苏三起解》,孟大老爷沉声说:“搬梯子来。”唱的确实不错,看看是哪个丫头,人才好的话直接拨到夫人身边去。有事没事的自己也能蹭着听一段。
没一会儿梯子搬来依孟大老爷意思架在墙上,然后德庆班班主看着孟大老爷爬上梯子。没办法,这是人家的家,爬个梯子怎么了,人家把这墙砸了、凿了,也轮不到他说半个字啊!
孟大老爷很是理直气壮地爬上梯子,得来更加理直气壮的斥责:哪来的孟浪人,孟家的墙也是你能随意攀爬的!孟大老爷很火大,在这府里,除了老娘,谁敢斥责他!但无论是凉亭里拿着绣件穿针引线的姑娘,还是站在凉亭口叉腰斥责他的丫头,他都没印象。年节下的出现在夫人姚氏的兰香院,难道是姚氏娘家人,知道她病了,来探病的?
孟大老爷再看眼穿针的姑娘,紧接着视线转向叉腰正面他的丫头。姚氏娘家人又怎样,小丫头没眼色站在他的地盘还敢指责他,这还反了天了!他得教教凉亭里的姑娘,要奴仆随身可不是为了好看,没个眼力见带出去也是招祸。想到这,孟大老爷威势迸出,出口冷厉:“先去刑房领二十杖刑,再过来接你家姑娘!”
林宝颐咬唇,这丫头护主之心可嘉,可就是嘴巴太快太利了,怎么不先看看爬墙的是谁再来决定能不能开口。她该怎么为她开脱呢?除了装傻充愣似乎也没别的办法。缓缓抬头看向墙头的中年美须男人,林宝颐淡淡开口:“我们在落松院听使唤,你是谁,爬在墙头干什么?”
林宝颐一开口,再配上那颜色,孟大老爷知道这是碰上儿子衡哥儿的妾了。算了别帮她教训丫头了,也别问刚儿是谁开嗓了,就坡下驴吧。“既是在落松院伺候怎么跑来这边!再让我看见你们偷懒耍滑,定不饶恕!”孟大老爷端着面孔,严厉说过下梯子了。
这边林宝颐也是收了绣件起身就走,庄子上跟来的丫头赶紧跟上去。待进了拱月门,丫头开口:“姑娘,墙头那人是谁啊?一开口就是二十刑杖。”
林宝颐看那丫头一眼,无语。敢爬墙、出口就是杖刑,想也知道那人是这府里的老大啊!只有老大才能无视他定的规矩,却严格要求别人遵守。丫头愚忠,林宝颐无奈。此时此刻她是分外想念和她抓过老鼠的那三个丫头两个婆子,心眼多也不是坏事啊。
孟聿衡看着桌案上的立妾文书,揉揉眉心。这林家到底是什么个意思,千里迢迢托人送来的立妾文书竟然缺少最重要的户籍页!光林宝城签字同意妹妹做妾有什么用,那上边连宝颐的名字都没写,他可没忘林宝城还有个禁揍又能骂的鲁直妹妹!
再来他都奇怪就这样的文书是怎么盖上县衙大印的,是使银子求来的还是扯了自家这大旗?!孟聿衡头疼,每多看一眼那文书这头就更疼一分。孟聿衡不想自我折磨,移开视线对着大秦嬷嬷清淡开口:“一会儿着青夏把宝颐接回来。年节下的兰香院事多,她总在那边住着多碍事。”
宝颐姑娘在兰香院住碍不碍大夫人的事,大秦嬷嬷不知道。但宝颐姑娘住那边,确实是碍着少爷了。难道宝颐姑娘不知道少爷为什么把她从庄子带来京城?为着给大夫人侍疾,别逗了,宝颐姑娘来时大夫人可是健康的很。
退一步想就算是为了侍疾吧,这大夫人都痊愈了,三日前更是开始理事,宝颐姑娘还扯着侍疾的名头不回来,这是要闹哪样?少爷捱到今日才发话要接她回来,少爷也是不容易。不过一个妾,时时刻刻都要端在手心里,想要亲近就得上赶着,大秦嬷嬷为少爷感到心伤。
但是,这个妾是大秦嬷嬷以后的依靠,大秦嬷嬷认为如果宝颐姑娘能让少爷一直这样心伤下去也是可以的。再不济也得维系到儿子生下来的那一刻。她是训导嬷嬷,没有小主子,就相当于没了她的饭碗、断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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