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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了娆娘,彼此把事情说了,才知道后怕,四郎做了几年看街老爷,知道这样勾当,点头道:“错不了,你是叫人挥了香魂帕了,这一伙男女只见单身妇道带着娃儿的,用香迷昏了妇道,把娃娃领走。”
又叫官哥儿伸出舌头来瞧瞧,翻了翻眼白看看,长舒一口气道:“且喜孩子没中招,一般没成丁的娃娃吸了那香气,多半就要痴呆,拐了男娃是要卖给人家做儿子的,坏不得,若是拐了女娃娃可就不留心,只怕哭闹,就要与她熏这个香气,大人闻见不过昏迷一时,小女娃闻了,日后就认人摆弄,只怕是要卖到深山里给人家做媳妇儿,只要会生养能做事,心智不全的也有人要……”
碧霞奴往日里是个最和软不过的人儿,如今有了冰姐儿,听见这话也咬了牙骂道:“下十八层地狱的活报应,不得好死。”三郎知道浑家听见这些腌臜事儿有些唬着了,紧挨着她笑道:“莫怕,这事轮不到咱们身上,江湖上都是有说道的,这样的人在道上人人得而诛之。”
既然遇见李四郎夫妻两个,自然请回家去,如今天气回暖,眼看又到夏景天儿,三郎举家又搬到河房里住去,就引着李四郎一家子往那边去。
这李四郎原本好端端的在高显城里做看街老爷,一月几两银子的饷,倒也是撑不着饿不死的,小日子过得挺舒坦。
谁知如今官哥儿大了,依着四郎的意思,不如就在高显城里随便找个私塾上两年,就送到何大郎手底下做个小徒弟,帮衬着办差事,两三年学出来,混个捕快牢头的,也算是轻省体面。
谁知夫妻两个心气儿没对上,叫娆娘一口啐了回来,要送到元礼府来念大学堂,请有名的宿儒来教,来日光耀门楣,替家里改换了门庭。
两口子为这事吵吵了半年多,也没个准谱,末了还是李四郎疼媳妇儿,想个折中的法子,多花几两束脩银子,单请一个先生来家吃小灶,也是积年的老秀才,自己虽说不曾恭喜中过,手底下学生出息不少,还出过好几个京官儿,对这先生也是十分照顾。
娆娘听了这样打算方才不闹了,只是虽说有了法子,这银子可又怎么抓挠?饷钱是死的,就是攒一辈子也不过那几个小钱儿,要请先生是第一步,将来童试县试乡试府试,哪一处不要大把银子,万一熬到最后一步殿试高中选出来做官,又有大学问,三省六部里头处处都要银子打点,才能选出也该肥缺儿来,不然把你发到那鸟不拉屎的穷山恶水,哪里是做官,分明就是流放去的。
四郎两口子合计了几日,愁得头长出几根白头发来,也是娆娘嘴不严,去乡下瞧娘家妈,就把这事和她叨叨了两句,老娘又说与乡下几个兄弟知道。内中就有个伶俐的,借着上城来瞧姐姐的机缘,撺掇李四郎跟着自家贩果子生意。
四郎没做过这一行当,总是自家小舅子拍了胸脯作保,只得拿出积蓄来试一试,听见舅子说稳赚不赔,心说哪怕是持平,总好过赚几两银子的死钱儿,一咬牙就拿了一多半的家底儿进去。
结果消息出了岔子,趸来的几百斤果子没人买,全都烂在库房里,末了还倒赔了人家库房一笔清洗银子。四郎家去长吁短叹的,娆娘知道自己娘家兄弟闯了祸,也不敢说甚,每日里抱了官哥儿淌眼泪。
李四郎是个疼媳妇儿的,待要埋怨她,见浑家心里也不好受,一双眼睛哭得烂桃儿一般,两个只得坐在家中长吁短叹。
偏生这一日杜琴官来了家书,问问妹子近况如何,又说自己和唐闺臣在外头买了房子住着,算是正式投身到了唐少爷家中做长随,唐闺臣近日就要来家,打合理官司,送那宋氏小姐回娘家,顺道叫他带了些土产回去,交给妹子查收。
娆娘见了书信,两口子又接待了唐少爷吃顿便饭,听见三郎在元礼府混的风生水起,乔姐儿的娘家更不得了,一家子就把大半条街占了去,两口子如今站着有房躺着有地,身上还带着半拉功名,当真今非昔比了。
送走了唐闺臣,娆娘就动了心思,规劝丈夫道:“常言道树挪死人挪活,这话说得到底在理,你瞧瞧人家三哥,这才几年,起家还不比咱们,如今可是给人家拾鞋也不配了。”
四郎倒没有那些个攀比之心,听了浑家串闲话,不甚在意笑道:“他们自有他们的难处,一来本钱原是借的,花二哥不出来也罢了,若是有一日想通了自个儿越狱出来,三哥这买卖都是要还给人家的。
再说你没听见唐少爷方才说了,富在深山有远亲,三哥一家子原先在土坯房住着时,一年半载不见有个人影,如今怎么样,张四郎张五姐轮番上阵,就要谋他那一份产业,若不是嫂子的后戳子硬,只怕早就叫人拿下马来了。”
提起了四郎五姐,连杜娆娘也跟着啐了两口道:“我就奇了怪了,一个娘胎里也跑出这么几个天悬地隔的人品来,这也罢了,咱们家虽说是干亲,你摸着良心说,你可比那张四郎帮衬他家多了吧?”
四郎听见浑家这话是话里有话,蹙了眉道:“我与三哥相互照应,这是哥们儿义气,可没有图过人家什么,你这混账老婆莫要嚼舌头。”娆娘啐了一声道:“我不过白问一句,你忙的什么,正经的咱们就去他府上谋一个差事,又不是叫他当祖宗供起来不干活儿,就托他家安排个管事的、走镖的,你又做过看街老爷,无论是管账是走镖,都难不倒你。”
☆、135|投亲友重整旗鼓
若是搁在前几年,叫李四郎开口去求一求义兄谋个差事也不是不能的,原本就敬佩张三郎的行事为人,把他当亲哥哥一样的敬重。
只是如今穿过几年官衣儿了,渐渐的就有些老爷的架子,手底下又有一个丫头,衙门口儿里也有使唤人,有些抹不开面儿,也不管杜娆娘怎么缠他,就是不吐这个口。
娆娘眼见着家里的嚼果一日不如一日,外头又欠债,一个堂堂的看街老爷,总不能叫人堵在家里骂大街的要账。想来想去,只得先诳了李四郎辞了差事交割出来,从此地脱身方为上策。
四郎在高显城里渐渐的混不下去,只得听了浑家的话,辞了这管事的衔儿,把丫头打发了,收拾细软之物,一家子坐着车上元礼府来落脚,就投奔到内兄杜琴官的家中。
琴官一向自己在元礼府中,除了唐少爷之外,再没旁的近人,如今见妹子妹夫投奔了来,心里倒也欢喜,因唐少爷不在,就做主留在家中款待。
一住就是好几日,李四郎心中不落忍,天天出去打听何处招工,他如今年岁也不算小了,再要找那卖苦累的活计,不说自个儿拉不下脸来,就是娆娘也心疼他,不乐意。
这一日家里坐着,有些英雄气短,娆娘又把投奔三郎的事情挑了个话头儿,四郎心里烦闷,难免说她两句,娆娘又恼了,两个绷了脸都不言语。
倒是这李官哥儿,小小的年纪,竟应了当日三仙姑给自家取的名字,是个会看眼色知道变通的机灵娃儿,见父母恼了,就要劝和劝和,撒娇撒痴的求着爹妈带自己逛庙去。
往日在高显城里衣食无忧的住着时,夫妻两个也是常带官哥儿出门的,又有兵丁衙役开道,虽说不算显赫,也是热闹体面。果然李四郎想起当日夫妻恩爱的时候,丢开手不恼了,哄了浑家换好衣裳,一家子出去逛逛,也算是解解烦闷,倒没成想竟得了这么个机缘,遇见了三郎一家子。
碧霞奴叫三郎外头雇车,自个儿带了娃儿和娆娘母子两个坐车往家去,三郎兄弟两个后头随行,且喜路程不远,不过一顿饭的功夫儿就到了。
娆娘是个聪明女子,瞅准了机会,在车上扯着闲篇儿的功夫就把家里事情说了,一面哭诉都是自己娘家兄弟不争气,只怕丈夫一时恼了,要与自家和离可怎么好。
碧霞奴听这话头儿,早就知道娆娘的意思,因笑道:“如今拙夫那里虽说缺人,都是镖师的缺儿,寒来暑往,赚的是个辛苦钱儿,四兄弟也是做了几年官长的人,何苦去受那一份的迟累……”
娆娘听到这儿,只当是碧霞奴不乐意认下穷亲戚,心里一急,后悔自己没听四郎的话,把他家当个实在亲戚,开口求人,反倒碰了个软钉子,事情没办成,又丢了脸面。
正想着,忽听碧霞奴又笑道:“可巧我那边儿的买卖倒是缺个得力亲近的人帮衬,我们绒线儿铺里站柜台的姑娘这几日嫁人了,我又带着冰姐儿,实在拆兑不开,正想着寻一个年轻俊俏的媳妇子帮忙站柜,天可怜见就遇见了弟妹。”
这话倒也不假,自从婧娘站了柜台,又包下了镖局子的伙食,就有好几个年轻镖师瞧上了,生得也算是白腻,又没爹妈管着,自家自身不要一分钱的彩礼,又是个能做的,在一群后生里头就成了抢手货。
婧娘原先心里待要守着,又怕姝娘瞧着自己好似眼中钉肉中刺一般,见乔老板儿是个惧内的,自己要想进门只怕是没指望了,心思也就跟着活份起来。
那一群缠她的后生都年轻猴急,且喜家里还有一条大狗,若是谁敢动手动脚的,照定了屁股,咔哧就是一口,有几个吃了亏,众人才都略略的安分起来,也是天天有事没事就来柜台上闲磕牙。
偏生这一群后生里头倒有一个举止又和旁人不一样,虽说也是有事没事只管来,倒也不曾说甚疯话,今儿从扬州给带一个官粉,明儿又从西域带些葡萄干儿,只要出一趟镖,总要稍些爱物儿来送给婧娘。
东西虽然不值钱,贵在当地是难得的,那后生又不大撩拨她,送了东西就走,几次三番,连阿寄都认定他是个好人,旁的后生往柜台一站,那大狗就呲了牙在门口蹲着瞅,若是这后生来了,阿寄没事儿人一般,依旧趴在天井院儿里晒阳儿。
犬马比君子,最是通人性的,婧娘见看家狗对这后生都是另眼相待,知道他是个心思纯正的,心里就肯了,一来二去就只对他有些好脸色,旁的后生瞧见两个越走越近,知道自家没戏,渐渐的都不来缠。
那后生见水到渠成,带了婧娘进来回禀了三爷三奶奶,旁人倒也罢了,只有梅姝娘欢喜的什么似的,如今女婿开了生药铺子,家里渐渐殷实,竟拿出一份体己来,做了婧娘的嫁妆,打发两口子外头赁房成亲去。
刚进门就怀上了,这回可是站不得柜台,偏生招弟儿也怀上了,姝娘每日里炖了汤往女婿家里送过去,还要帮衬着小两口儿料理家务,也是忙不开。碧霞奴这几日正想着不如把引弟儿打扮好了送过去试试,只是冰姐儿又离不开她。
如今听见娆娘开口求差事,心里也乐意帮衬,那绒线儿铺后头又有半间闲房可以住人的,不如就安顿了一家子在那边儿住下,官哥儿如今大了,不好和父母居住,倒可以送到唐闺臣的学房里念书,也省了好大一笔挑费。
对娆娘说明白了,杜娆娘自是感激不尽,在车上就要行礼,叫碧霞奴拦住了,还是官哥儿机灵,团了手学着大人的模样儿给碧霞奴道谢,谁知冰姐儿倒学会了,也团了手拜一拜,两个小人儿对着行礼,倒像个夫妻对拜的模样儿。
一时到了河房处,下车进门,吩咐家奴院公往大饭庄子里叫一桌席面,两家子都是干亲,没什么好回避的,坐在一处随意吃喝,碧霞奴在席上就说了安排娆娘两口子的差事,李四郎知道是媳妇儿开口求了人,瞪了娆娘一眼。
杜娆娘如今谋着了差事,朝他得意一笑,桌围子底下伸了金莲,狠命在四郎鞋上踩了一脚,李四郎吃痛,待要说她,又不好说的,少不得吃了这暗亏,心里暗暗的撒狠儿,晚上被窝里定要找补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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