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才!皇帝召见我等。现在皇帝已经去世,尔等小人不让我等进去,想干什么?”太监退走,这才进去哭灵。群臣高喊万岁,请求在初六这一天登皇位,而将皇太子迎接到文华殿,接受群臣三呼万岁。车子刚到中宫,太监从寝宫中出来,大声叫喊:“拉小主人到哪里去?主人年纪小怕见人!”有人抓住衣服想夺皇帝回去,杨涟打他并呵斥道:“殿下为群臣的主人,四海九州没有不是他的臣子的,又怕什么人来看!”于是簇拥着到文华殿。行完礼,迎入慈庆宫。

    这时,李选侍居在乾清宫。刘一火景上奏说:“殿下暂时居住在这里,等李选侍搬出宫后,才能回到乾清宫。”群臣于是退出来讨论即位的日期,众说纷纭,不能确定。有的请求改在初三,有的请求定在当天午时。杨涟说:“现在国家太平,没有嫡长子与庶子的嫌疑。父亲死了该怎么样?装殓还没有完,就加冕登基,不成体统。”有人说登位可以安定人心,杨涟说:“人心是否安定,不在于登位的早晚。处理得当,即使无为而治,又有什么害呢?”商议完,出来经过文华殿。太仆少卿徐养量、御史左光斗到,斥责杨涟耽误大事,冲着他的脸吐唾沫说:“事情如果不能成,你死了,你的肉够吃吗?”杨涟感到很恐惧。于是和左光斗一起跟着周嘉谟到朝房,说李选侍无恩无德,一定不能和她同居。

    第二天,周嘉谟、左光斗各自上疏请李选侍转移宫室。初四得到皇帝同意。而李选侍听从李进忠的计谋,一定要同皇长子同居。憎恨左光斗奏疏中有“武氏”的话,议论召见皇长子,严厉谴责左光斗。杨涟在麟趾门遇到宫内太监,太监详细说了这一情况。杨涟很严肃地说:“殿下在东宫时是太子,现在已经是皇帝,李选侍凭什么召见?况且皇帝已经十六岁了,不久就会对李选侍不怎么样,你们这帮人又在哪里安身呢?”愤怒地看着他,那人退走了。给事中惠世扬、御史张泼进入东宫,吃惊地告诉说:“李选侍想垂帘听政,处置左光斗,你们这些人怎么还像没事儿一样?”杨涟说:“没有这回事。”走出皇极门,九卿科道议论呈上公疏,未有决定。初五,传说想推迟移宫的日期。杨涟和各大臣全部在慈庆宫内外集合,杨涟告诉方从哲要去催促。方从哲说:“迟一点也没关系。”杨涟说:“昨天以皇帝长子的身份居住在太子宫中还可以,明天就是皇帝了,反而还居在太子宫中,是回避宫中的人吗?即使两宫皇帝的母亲还健在,丈夫死后也应该听儿子的。李选侍是什么人,胆敢如此放肆!”这时宦官们活动频繁,有人说李选侍也是皇帝临终托付遗嘱的人之一,杨涟驳斥说:“各臣受先皇帝的遗诏,先皇帝自然想先照顾他的儿子,莫非先照顾他的宠妾不成?请李选侍在九庙之前对质,尔等难道是吃李家的俸禄吗?能杀死我也就罢了,否则的话,今天不移宫,到死也不离开。”刘一火景、周嘉谟帮着他说话,言词表情都很严厉,声音高亢,在宫殿前回响,皇太子派使者宣读告示,才退下来。又上疏说:“李选侍名义上是受托保护皇太子,实际上是在阴谋篡夺国家大权,非得移宫不可。臣等议论是在今天,殿下实行各大臣赞成的决定,也只能是在今天。”这一天,李选侍搬出乾清宫,住进仁寿殿。

    第二天庚辰(初六),熹宗即位。自从光宗驾崩,到这时共有六天。杨涟与刘一火景、周嘉谟平定国家的危险和疑难。言官只有左光斗协助他,其余的人都听从杨涟的指挥。杨涟的头发、胡子全都白了。皇帝也多次称他为忠臣。不久,提升兵科都给事中,御史冯三元等人极力诋毁熊廷弼。杨涟上疏议论这事,只有他一个不偏不倚。不久弹劾兵部尚书黄嘉善的八大罪状,黄嘉善罢官离去。

    当李选侍移宫的时候,杨涟就对各大臣说:“李选侍不移宫,不能表示尊敬天子。移宫之后,又应当采取措施安抚李选侍。这事在于各位的调停处理,不要让宦官利用这事发泄私仇。”不久太监果然散布这事的流言蜚语。御史贾继春于是给内阁上书,说不应当在新皇帝刚登位的时候,首先规劝皇帝违背先皇帝,逼走庶母,内外勾结,不停地罗织罪名,使先皇帝圣体未寒,就不能保护一个他所爱的女子。大概在当时,李选侍的宫奴刘逊、刘朝、田诏等人因盗窃宝物被捕,供词牵连到李选侍的父亲。太监们想不出别的阴谋,于是就造谣说李选侍投掷绞索,将皇帝的八妹打入井中,以此迷惑朝臣。贾继春凭着这说法,首先发难。于是左光斗上疏陈述移宫的事情。而皇帝下旨说李选侍生气殴打皇太后,以及要挟皇帝传旨封她为皇后,和当天想垂帘听政的话。又说:“现在哕莺宫中奉养李氏,尊敬她不敢懈怠。”大学士方从哲封合上谕,把它还给皇帝。皇帝又降旨说李选侍太坏,而自我表白赡养她很优厚,使朝臣知道。不久,哕莺宫遭火灾,皇帝告知内阁,说李选侍及皇帝八妹不用担忧。而这时,给事中周朝瑞说贾继春无事找事。贾继春与周朝瑞相互诋毁、欺骗。于是又给内阁上书,其中有:“孤独的皇八妹,落入井中有谁可怜,没有丈夫的未亡人,自缢不能诉说”之类的话。周朝瑞第二次跟他辩驳。杨涟担心贾继春的说法会更多,也上奏敬述移宫始末疏,并且说:“李选侍自杀,皇八妹落井,流言蜚语来自何方,我不可不说,我宁可今天得罪李选侍,也不愿让移宫不快点进行,不这样的话,就会使得女后独揽大权,造成垂帘听政的事实。”皇帝下诏褒奖杨涟对安定国家所做的贡献,又降旨详细陈述宫中的事情。贾继春及其党羽更加忌恨杨涟,诋毁杨涟勾结王安,企图升官封爵。杨涟非常愤怒,十二月上疏乞求离职,立即到城外等候命令。皇帝又一次褒奖他的忠诚耿直,却同意他回家。天启元年(1621)春天,贾继春巡按江西回到家中,看见皇帝的各告谕,于是上疏陈述给内阁上书的事实。皇帝痛切地斥责他,罢了他的官。杨涟、贾继春先后离职,移宫的议论也就停息了。

    天启二年(1622)起用杨涟为礼科都给事中,不久提拔太常少卿。第二年冬天,授官左佥都御史。又过了一年春天,提升为左副都御史。这个时候魏忠贤已经掌权,众小人依附他,忌惮满朝都是正直的人,不敢太放肆。杨涟更加跟赵南星、左光斗、魏大中等人制造舆论,评述政事,培植好人,抑制邪恶的小人。魏忠贤及其党羽恨之入骨,于是发起汪文言的案件,想要罗织他们的罪名,事情虽然过去了,然而正人君子的形势一天比一天危险。这年六月,杨涟于是上疏弹劾魏忠贤,列举他的二十四条大罪状说:

    “高祖皇帝制定法令,宫内太监不许干预外朝的事情,只准洒扫庭院,违者法办不赦。皇帝在上,还有肆无忌惮,扰乱朝纲的,如东厂太监魏忠贤就是这样的人。我冒昧列举他的罪状,说给陛下听:

    “魏忠贤原是市井无赖。中年净身,靠关系进入内宫。刚开始装出一副小忠、小信的样子以获得皇帝的恩宠,然后才敢用大奸、大恶来扰乱朝政。祖宗的制度,拟定圣旨专门由内阁负责。自从魏忠贤独揽大权以来,圣旨多出自传奉官,或者直接由内宫批准。败坏了祖宗二百多年的政治体制,是大罪之一。

    “刘一火景、周嘉谟是接受遗命的大臣,魏忠贤叫孙杰将他们判罪,让他们离职。急于翦除忌恨自己的人,逼使陛下抛弃父皇的大臣,是大罪之二。

    “先帝归天,实际上是有遗憾的。孙慎行、邹元标站在公众的立场表达愤怒之情,都被魏忠贤排挤离职了。对维护李选侍的沈翭却很照顾,想尽歪门邪道,终于让他做了大官。亲近乱臣贼子而仇视忠诚正直的人,是大罪之三。

    “王纪、钟羽正早年在维护国家的根本方面立有功勋。等到王纪当司寇,执法如山;钟羽正当司空,清修如鹤。魏忠贤结党排斥驱逐他们,竟不能容忍朝中正直的大臣,是大罪之四。

    “国家最重要的事没有超过选拔官吏的。魏忠贤一手操纵,极力阻止首先被推举的孙慎行、盛以弘,反而用其他借口禁止他们复出。难道真想找一个听话的门生做丞相吗?是大罪之五。

    “朝廷授予爵位,以在朝廷推举最重要。去年南太宰、北少宰都不由朝廷推举,使得一时名士贤臣不能安心于本职工作。颠倒选举的政策,玩弄国家大权,是大罪之六。

    “陛下新立朝政,正需要忠诚正直的人。满朝荐、文震孟、熊德阳、江秉谦、徐大相、毛士龙、侯震。。等人,上疏稍稍违抗,立即被贬斥废黜,多次被皇帝恩典,竟然被阻止赏赐回朝复职。长安人称皇帝发怒了还容易排解,魏忠贤发怒了却难以调解,是大罪之七。

    “如果说是外廷臣子吧,那么去年城南郊祭那一天,传说皇宫有一个贵人,品性坚贞淑静,承皇上恩幸。魏忠贤害怕她泄露自己的骄横,借口她得了急病,而把她处死了。这是使陛下不能保护自己喜爱的贵人,为大罪之八。

    “如果说这是未有封号的人吧,那么裕妃因为怀孕而得到封赏,朝廷内外都为此感到高兴。魏忠贤讨厌她不依附自己,假传圣旨勒令她自尽。这是使陛下不能保护自己的嫔妃,为大罪之九。

    “如果说这是宫廷的嫔妃吧,那么宫中传出皇后有孕的喜讯,已成男形,却忽然传出消息说他又死了,据说是魏忠贤跟奉圣夫人设计陷害的。这是使陛下连儿子都不能保护啊!为大罪之十。

    “先帝居住太子宫已四十年,跟他一起共享孤独危难的只有王安。即使是陛下仓猝即位,在保卫治安方面,王安也不能说没有功劳。魏忠贤为了个人的怨恨,假传圣旨在南苑把他杀害。这不仅是仇恨王安,而且实际上是敢于仇视先皇帝的老奴仆,况且其他没有罪行而被他随意杀死随意驱逐的朝臣,又不知道有几百几千了,为大罪之十一。

    “今天受到奖赏的人,明天就为他造祠堂立牌匾,无数的人受到要挟,皇帝的话也多次遭到亵渎,最近又在河间毁坏他人房屋,兴建牌坊,雕龙画凤,耸立云霄,又何止是坟地建制超过制度、拟摹皇帝陵寝呢,这是大罪之十二。

    “今天荫庇中书官,明天保护锦衣卫。国家部门都是乳臭未干之徒,皇帝诏书馆内全为目不识丁之辈。如魏良弼、魏良材、魏良卿、魏希孔以及他的外甥傅应星等人,沿袭了不是荫封给他们的恩典,亵渎扰乱了朝廷的正常秩序,是大罪之十三。

    “运用立枷的刑法,皇亲国戚低头认命,阴谋陷害皇帝的亲戚,动摇内廷。假若不是内阁大臣极力坚持,言官检举矫正,皇亲国戚又要遭受大狱了,是大罪之十四。

    “良乡的生员章士魁,因争夺煤窑定罪,魏忠贤硬说他开矿而将他处死。假使偷了长陵一扌不土,又该如何处理?赵高可以指鹿为马,魏忠贤也可以指煤为矿,是大罪之十五。

    “王恩敬等人设置牧场的事情,责任在有关部门。魏忠贤竟然暗设陷阱,随意拷打,草菅人命,是大罪之十六。

    “给事中中周士濮负责检举监督,魏忠贤竟敢停止他的升迁,使得吏部不能管理官员升迁任免,言官不敢司职封还驳正,是大罪之十七。

    “北镇抚刘侨不肯杀人来谄媚坏人,魏忠贤以缺乏磨练为罪名,于是剥夺他的官籍。这不是说大明的律令可以不遵守么?而魏忠贤的律令不能不遵守,是大罪之十八。

    “给事中魏大中遵旨上任,忽然传旨责问他。等到魏大中回报,官府又接连上疏弹劾他,又再次亵渎了皇帝的圣旨。且不说将言官玩弄于股掌之间,堂堂天子的圣旨,魏忠贤也敢朝令夕改,是大罪之十九。

    “设立东厂,原是用来缉拿奸人。自从魏忠贤掌管东厂,每天都用它来发泄私人仇恨,危及陷害忠良。放纵他的养子傅应星、陈居恭、傅继教等人,设置陷阱告发忠良。如有一言不合,立即招致罪罚,其阵势是一定要制造同文馆那样的大案才肯罢手,是大罪之二十。

    “边疆警报没有解除,朝廷内外戒严,东厂缉查什么事情?先前奸细韩宗功潜入长安,实际的后台主子是魏忠贤,事情暴露才离开。假使上天庇佑他,韩宗功的阴谋得逞,不知道皇上先祖的九庙将安置在何地,是大罪之二十一。

    “祖宗的制度,不养内兵,原是有深意的。魏忠贤与奸相沈翭创立内操兵制,窝藏犯法作乱的人,怎么知道就没有大盗、刺客隐藏在里面为敌国刺探军情的呢。一旦宫城近旁发生事变,真叫人担心啊,是大罪之二十二。

    “魏忠贤到涿州进香,一路上前呼后拥,声势浩大,飞扬的尘土迷失了道路,一般人还以为是皇帝大驾光临。等到他返回时,改乘四马大车,用羽毛装饰仪仗旗帜,用青蓝色装饰车盖,两旁夹道护送,层层保卫,俨然是皇帝乘车的模样。一路上进入幕中策划计谋,在马前马后献计的,实在不乏其人。魏忠贤此时自我感觉是什么人啊?!这是大罪之二十三。

    “宠爱达到顶点就会骄傲,受恩惠太多就会成怨恨。听说今年春天魏忠贤在皇帝车前跑马,陛下射死了他的马,饶恕他不死。魏忠贤自己不承认罪行,反而态度傲慢,回去后还满腹牢骚,时刻提防,耿耿于怀。自古以来的乱臣贼子,若有一念之差不处置他们,就会造成不可收拾的结果,怎能把凶狠的敌人一直养在自己身边呢!就是一寸一寸地割魏忠贤的肉,也不足以抵消他的罪孽,为大罪之二十四。

    “凡此种种背叛行为,都一一显现在人们面前。但内廷害怕祸害而不敢说出来,外朝表示沉默而不敢上报。有时罪行败露,则又有奉圣夫人为他掩盖。甚至有些无耻之徒,攀附巴结,希望得到他的庇护,更是内外勾结,遥相呼应。淫威影响所及,使得宫廷里面,只知道有魏忠贤,不知道有陛下;都城之中,也只知道有魏忠贤,不知道有陛下。就像前些日子,魏忠贤已经去了涿州,所有的政治事务一定要星夜兼程,赶去向他汇报,等他回朝之后,诏书才开始下发。皇帝近在咫尺,竟敢视而不见。如此不敬,陛下的权威不是还要屈从于魏忠贤吗?陛下正处于鼎盛之年,生杀予夺的权力,难道不能自己决定吗?为什么还要受这个跳梁小丑的控制,让朝廷内外的大小臣民小心翼翼地受他的指使呢?卑臣恭敬地乞求陛下振奋皇帝的雷霆之威,召集文武大臣、功勋国戚,下令刑部严加审讯,来维护国家的法令,并且将奉圣夫人逐出内宫,消除隐患,如此,则卑臣死且不朽。”

    魏忠贤刚听说这道奏疏,非常恐惧。他的党徒王体乾和客氏极力让他保持镇定,于是叫魏广微草拟圣旨痛切地斥责杨涟。在这之前,杨涟写好奏疏准备在第二天早朝的时候交给皇帝。碰上第二天皇帝不上朝,担心再过一个晚上机密泄露,于是在会极门呈上奏疏,魏忠贤这才能够布置对策,杨涟更加气愤,准备再上疏弹劾他。魏忠贤刺探知道了,一连三天阻止皇帝上朝。等到皇帝出来,数百名太监内穿铠甲在两旁站立,下令左班官不准奏报任何事情,杨涟只得作罢。

    从这以后,魏忠贤每天都在想办法杀害杨涟。到了十月,吏部尚书赵南星已被驱逐,朝廷推举代替他的人,杨涟在家听候处理没有参予。魏忠贤假传圣旨谴责杨涟的态度很不恭敬,没有做臣子的礼节,连同吏部侍郎陈于廷、佥都御史左光斗一起削籍为平民。魏忠贤还不解恨,又制造汪文言案,准备罗织罪名杀死杨涟。天启五年(1625),魏忠贤的党羽大理丞徐大化弹劾杨涟、左光斗党同伐异,利用职权接受贿赂,下令逮捕汪文言进行审讯。许显纯严加拷问汪文言,逼迫他招供杨涟接受熊廷弼的贿赂。汪文言仰天大叫:“世界上难道有贪赃受贿的杨大洪吗!”到死都不承认,大洪是杨涟的别字,许显纯于是自己写供词,诬告杨涟贪污赃款二万两银子,于是逮捕杨涟。几万人站在道路两旁追随哭喊。凡是经过的村镇,全都烧香祭祀,祈求上天保佑杨涟活着回来。等到下诏打入监牢,许显纯用严酷的刑法拷打审问他,杨涟全身上下没有完好的皮肤。这年七月的一个晚上死在狱中,时年五十四岁。

    杨涟一向贫穷,财产充入官府不足千金。母亲、妻子只能住在城楼上,二个儿子竟至于乞讨为生。征收赃款的命令紧急,同乡的人争着出钱物帮助他,就连卖菜的雇农也缴纳物品资助他。他的节操、忠义多么感人。崇祯初年,追赠太子太保、兵部尚书,谥号忠烈。荫封他的一个儿子做官。

    左光斗,字遗直,安徽桐城人。万历三十五年(1607)进士,授职中书舍人。选拔担任御史,巡视宫城。逮捕整治吏部凶狠霸道的官员,缴获假印七十多枚,假官一百多人,震动京师。

    派出管理屯田,说:“北方人不知道水利,一年之后土地荒芜,二年之后农民搬家,三年之后土地人民都无利可言了。现在要想天干没有旱灾,长期下雨不遭水灾,只有兴修水利这一条路。”于是上书陈述“三因十四议”:因天时,因地利,因人情;议疏通河流,议开凿渠道,议建筑堤坝,议兴修水闸,议修筑陂塘,议勘探土地,议构筑水池,议招徕人民,议选择人才,议选择将领,议派兵屯田,议按地力确定等级,议将富裕的农民赐给官爵。办法是犁耕与放火烧荒同时并举。下诏都允许他们实行。农田水利大规模地兴修,北方人开始知道种植水稻。邹元标说:“三十年以前,京城的人民不知道稻草是什么东西,现在到处都是水稻,这是兴修农田水利的功劳。”宦官刘朝声称有东宫的旨义,索取外戚亲贵的废田,左光斗不拆封退回了,说:“国家的每一尺土地是殿下的,今天怎么敢私人接受。”宦官气忿地离开了。

    光宗驾崩,李选侍占据乾清宫,逼迫皇太子封她为皇后。左光斗上书说:“内廷的乾清宫,好比是外廷的皇极殿,只有天子控制上天才能够居住,只有皇后作为天子的配偶才能一起居住在那里。其余的嫔妃虽然先后与皇帝同居过但不能长期居住,不仅是为了避嫌,而且是为了区别尊卑的秩序。李选侍既不是皇帝原配,又不是皇太子的亲生母亲,却堂而皇之地居住在正宫里面,而让殿下退出来居住慈庆宫,不能够举行国宴,实行国家大礼,在名份上怎么说得过去?李选侍服侍先皇帝没有脱去发簪请罪告诫皇上的美德,对于殿下没有照看养育的恩情,这样一个人,难道可以把皇帝托付给她吗?况且皇帝已经有十六岁了,内有忠诚正直、老成持重的大臣辅佐,外有公卿大臣的辅助,何必担心没有人,还要人喝奶,像个婴孩背在身上吗?况且皇帝新登基,正应该不被人牵制,何必一定要交给一个妇人之手呢?到现在还不早做决断,将来会被她借抚养的名义,实行专制统治,武则天的祸害今天再现,将来的人又怎么说。”当时李选侍想控制国家大权。廷臣上书奏议,让她先进乾清宫,然后进慈庆宫。看到左光斗的上书,李选侍非常愤怒,想严加谴责。多次派使者召见左光斗。左光斗说:“我是天子法定的官员,不是天子召见不去。你们这帮人是干什么的?”李选侍更加愤怒,邀请熹宗皇帝到乾清宫商议。熹宗不肯前往,派使臣拿来左光斗的上书,读它,认为他是好的。催促选择日期移宫,左光斗于是免除处罚。这个时候,宫廷的形势很微妙,人们的情绪也很紧张,左光斗和杨涟同心协力上疏建议,排斥太监,辅佐年轻的皇帝,明皇室正统得以巩固,二人出力最多。由此朝廷内外称之为“杨、左”

    不久,御史贾继春给内阁上书,说皇帝不应该轻视自己的庶母。左光斗听说,立即上奏说:“先皇帝驾崩,大臣将皇上从乾清宫迎接到慈庆宫,臣等认为不应该回避李选侍,所以我在初二这一天上了道慎守典礼肃宫禁疏。宫中感到震惊而愤怒,几乎遭祸。幸亏皇上保全,将我的上疏交给内阁讨论。初五,内阁大臣备文再一次催促,李选侍奉旨移宫。到了初六,皇上即位,回到乾清宫。皇宫禁中都很恭敬,朝廷内外一片安宁。皇上既然应该回到乾清宫,那么李选侍就应该搬往别处,这个道理是很明白清楚的。只是移宫之后,自然应该保全大体,摒弃小的恩怨。假如还不停地追究罪责,使得宫中不得安宁,就是有损于国家。乞求皇帝立即惩罚盗窃宝物的宫奴刘逊等人,对其余的人则一概不予追究。”皇帝于是宣告百官,一一陈述李选侍侮辱虐待皇帝母亲的种种情形,等到召见大臣时又说:“朕跟李选侍有仇。”贾继春因为这个原因被定罪离职。

    这时朝臣们议论改纪年的事情。有人主张不用泰昌这个年号;有人主张取消万历四十八年,就以今年为泰昌元年;有人主张以明年为泰昌元年,而以后年为天启元年。左光斗力排众议,请求以今年八月为界,这之前为万历,这之后为泰昌,讨论才算结束。孙如游由宫中传旨进入内阁,没有经过外廷,他上疏极力驳斥。出任京城附近地区的学政,杜绝请客送礼的风气。

    天启初年,廷议起用熊廷弼,处罚言官魏应嘉等人,左光斗独自一人上疏反对,说熊廷弼很有才干但气量狭小,过去用他驻守辽阳则有余,现在仍用他防守辽阳则不足。不久熊廷弼果然失败。天启三年(1623)秋天,上疏请求召回文震孟、满朝荐、毛士龙、徐大相等人,并乞求召回贾继春和范济世。范济世在议论“移宫”这事上与左光斗意见不合,皇帝没有采纳。这年提拔为大理丞,升任少卿。

    第二年二月授职左佥都御史。这时,韩火广、赵南星、高攀龙、杨涟、郑三俊、李邦华、魏大中等人都占据要害部门,左光斗跟他们很要好,务求做到言辞激烈,评论深刻,鉴别士人才识品行等级,正直的人都依靠他们,而忌恨他们的人逐渐不能容忍。左光斗跟给事中阮大铖是同乡,招他进入北京。正好吏科都给事中空缺,能够胜任此职的,首推周士朴,其次是阮大铖,再次为魏大中。阮大铖巴结宦官,勒令周士朴不得升任,将吏科都给事中据为己有。赵南星讨厌他,想按惯例将阮大铖迁职,阮大铖怀疑左光斗从中捣鬼,很怀恨他。熊明遇、徐良彦都想当佥都御史,赵南星却引荐了左光斗,这二人也怀恨左光斗。江西人又因为其他原因怀恨魏大中,于是一起唆使给事中傅魁弹劾左光斗、魏大中跟汪文言狼狈为奸。左光斗上疏辩解,还揭发傅魁跟东厂理刑傅继教结拜为兄弟。傅魁又恨又怒,再次上疏攻击左光斗。左光斗请求罢官,事情才算完。

    杨涟弹劾魏忠贤,左光斗参与谋划,又跟高攀龙共同揭发崔呈秀私藏赃物,魏忠贤和他的党徒都发怒了。等到魏忠贤赶走赵南星、高攀龙、魏大中,接下来就该轮到杨涟、左光斗。左光斗很气愤,草拟奏疏弹劾魏忠贤和魏广微三十二条死罪,准备在十二月二日上交,先派妻子儿女回到南方。魏忠贤刺探知道了,抢先二天利用推事将左光斗一起削籍为平民。小人们还不解恨,又制造汪文言案,列入左光斗的名字,派使者前往逮捕他,父老乡亲都拥在马首痛哭,声音在原野上回荡,皇帝的使臣也被感动得流下了眼泪。到京后,下诏打入监牢严刑拷问,许显纯诬陷他们接受杨镐、熊廷弼的贿赂。杨涟等人开始不承认,后来担心不承认会被拷打致死,希望把他们交给法司,能够延缓一下然后再做打算,各人都违心服罪。左光斗被定罪贪赃二万两。魏忠贤于是假传圣旨,仍然命令许显纯五天追问拷打一次,不交给法司,各人开始后悔失策。容城人孙奇逢是一位奇侠之人,跟定兴人鹿正认为左光斗对京城一带有功,倡议凑钱营救,大家争着响应。收集了几千两,商量交给内府,暂缓对他的处罚,而左光斗和杨涟已于同一天被狱卒打死了,这时是天启五年(1625)七月二十六日,终年五十一岁。

    左光斗已经死了,赃款还没有还尽。魏忠贤命令抚按官严加追讨,牵连下狱的有十四人。长兄左光霁受牵连判罪致死,母亲过份悲伤也死了。都御史周应秩还认为有关部门不努力承办追查,上疏催促,因此他的家族都破产了。等到魏忠贤编修三朝要典,把杨涟、左光斗定为“移宫案”的首犯,议论打开棺材侮辱他们的尸体,有人说情,才得以幸免。魏忠贤死后,追赠左光斗右都御史,录用他的一个儿子。不久,又追赠太子少保。南明福王时,追加谥号忠毅。

    魏大中,字孔中,浙江嘉善人。自学成为生员,读书磨练品行,后来跟着高攀龙学习。家境赤贫,心胸却十分开阔。乡试中举,家里人为他购置新衣服、新帽子,他气愤地把它烧了。考中万历四十四年(1616)进士,授官行人。多次奉命出使,丝毫也没有扰乱地方。

    天启元年(1621)提拔工科给事中。杨镐、李如祯已被判处死刑,因为有佥都御史王德完说话,大学士韩火广立即草拟诏书减除他的死刑。魏大中很气愤,上疏极力争论。诋毁王德完晚节不保,完全丧失了做官的美德,言词牵涉到韩火广。皇帝为之责备魏大中,而王德完更加愤恨他。说先前没有推举李三才,魏大中怀恨在心。二人互相攻击,多次上疏,韩火广也引咎辞职。御史周宗建、徐扬先、张捷、徐景濂、温皋谟,给事中朱钦相支持王德完,轮流上疏议论魏大中,很久才平息。

    第二年与同事周朝瑞等人一起两次上疏弹劾大学士沈翭,语言涉及魏忠贤、客氏。等到讨论“红丸案”极力请求杀方从哲、崔文升、李可灼,并且追论郑国泰陷害东宫太子的罪行。态度严厉、言词恳切,宦官小人都非常畏惧他。太常少卿王绍徽一向跟东林党人过不去,钻营谋求巡抚的职位。魏大中讨厌这个人,特意上疏请求斥退他,王绍徽最终自动离职。魏大中又被提升为礼科左给事中。这时国家抚恤者假冒滥行,每位大臣死,他的兄弟儿子巴结权贵请求封官拜爵,没有得不到满足的。魏大中一向厌恶这件事,一切都按照典章制度办理。

    天启四年(1624)他被提升为吏科都给事中。魏大中当官不带家属,只带二个奴仆烧火做饭。自己上朝就锁上门,静悄悄地没有一个人。有一个地方官吏拿着财物来贿赂他,被他检举揭发了。自此以后没有人敢进魏大中的门。吏部尚书赵南星得知他的贤能,遇事多去向他咨询。朝廷中人不能得到赵南星的喜欢,全都怨恨魏大中。而这时与东林党作对的人大多被赶出朝廷,就更加对赵南星等人恨之入骨,东林党人中间,又各自以地方的不同划分派系。魏大中曾驳斥苏州、松江巡抚王象恒在抚恤官吏家属方面的问题,山东在言路做官的都十分愤怒。等到驳斥浙江巡抚刘一火昆,江西人也很不高兴。给事中章允儒是江西人,尤其嫉妒成性,唆使同事傅魁利用汪文言发难。

    汪文言是歙县人。刚当县吏的时候,聪明灵巧有谋略,很有豪侠气。于玉立派他到京城刺探情报,花钱买了监生,用计谋破坏齐、楚、浙三大派系。观察到东宫太子的伴读王安是个知书达礼的贤才,一心一意地结交他,跟他谈论当代士人的德才品级。在光宗、熹宗之交时,外廷倚重刘一火景,而王安居内宫,先后实行各种利于国家的政策,汪文言往来出力很大。魏忠贤杀死王安后,府丞邵辅忠于是弹劾汪文言,剥夺他监生的职位。赶出京城后,又逮捕下狱,最终减除了他的罪行。更加与公卿们交游,门外来往的车马络绎不绝。大学士叶向高起用他为内阁中书,魏大中以及韩火广、赵南星、杨涟、左光斗跟他来往,迹象十分明显。

    正好给事中阮大铖跟左光斗、魏大中有仇,于是跟章允儒商量计策,嘱咐傅魁弹劾汪文言,并且弹劾魏大中相貌丑陋,为人阴险,表面一套,实际又一套,跟左光斗等人勾结汪文言,谋取私利。奏疏递上去,魏忠贤非常高兴,立即下诏逮捕汪文言。魏大中此时正好升任吏科,上疏极力辩解,下诏同意他上任。御史袁化中、给事中甄淑等人相继替魏大中、左光斗辩解。大学士叶向高因为举荐任用汪文言,也请求引罪辞职。形势很危急,御史黄尊素对镇抚刘侨说:“汪文言不值得可惜,不能由这件事祸及到士大夫阶层。”刘侨点头同意。口供没有牵连到其他人,汪文言受廷杖,剥夺职位,受此案牵连的人无罪。魏大中于是遵旨上任。第二天,鸿胪寺报名答谢皇帝恩赐,魏忠贤忽然假传圣旨指责魏大中互相攻击没有结束,不能够担任新职。按惯例,鸿胪寺报名的情形没有不被批复的,整个朝廷都很惊讶。傅魁也说皇帝的圣意不能更改,魏大中这才重新上任。

    不久,杨涟上疏弹劾魏忠贤,魏大中也率领同事上疏说:“自古皇帝身旁的奸臣,并不能直接危害国家。有的忠臣不惜冒着生命的危险告诉皇帝,而皇帝还不觉察,这才到了不可收拾的地步。现在魏忠贤狐假虎威,拉帮结派,先是杀死王安在内宫树立淫威;然后驱逐刘一火景、周嘉谟、王纪在外廷树立淫威;最近还杀死三个外戚亲贵的家属在三宫树立淫威,极力勾结保姆客氏,伺候陛下饮食起居;到处安插傅应星、陈居恭、傅继教等人,窃取朝廷的消息。真是到了天怒人怨的地步,所以杨涟不惜冒着粉身碎骨的危险极力向陛下陈述。当今魏忠贤的种种罪状,陛下全都揽在自己的身上,代他承担责任。恐怕魏忠贤之所以能够发号施令,就是因为出自魏忠贤之手的缘故,而杨涟的上疏,陛下尚且没有来得及阅读吧?陛下贵为天子,把三宫嫔妃的性命全都交给魏忠贤和客氏,怎不让人寒心。陛下说宫禁之中严守机密,外廷怎能知晓。枚乘有一句话,说:‘想叫别人不知道,不如自己不去做。’没有做了事情别人不知道的。又说把身边的人赶走了,皇帝将会被孤立起来。陛下的身体,大小臣属都拥护爱戴,何必依靠魏忠贤?假使魏忠贤、客氏一天不离开,恐怕宫中左右都是魏忠贤、客氏的人,不是陛下的人,陛下真正在上面被孤立了啊。”

    魏忠贤得到奏疏很愤怒,假传圣旨痛切谴责他,还没有给他定罪。大学士魏广微巴结魏忠贤,内外勾结,狼狈为奸,魏大中常想检举揭发他。正好十月冬祭,魏广微傲慢地迟到了,魏大中于是上疏弹劾他。魏广微心里很不高兴,与魏忠贤勾结得更紧了。魏忠贤更加嚣张,由于廷臣交相攻击他,表面装得很收敛,并且按照各人上疏的要求去做,而在暗地里等待时机,等到吏部推举谢应祥巡抚山西,魏广微于是唆使跟他亲近的陈九畴弹劾魏大中是谢应祥的门生,推举不公正,贬了他三级官,派往外地。全部驱逐各正直的人,如吏部尚书赵南星等,国家大权全部归于魏忠贤一人之手。

    第二天,魏忠贤的党徒梁梦环再次弹劾汪文言,将他打入监牢。镇抚许显纯自写供词上报,赵南星、杨涟、左光斗、魏大中以及李若星、毛士龙、袁化中、缪昌期、邹维涟、邓氵美、卢化鳌、钱士晋、夏之令、王之寀、徐良彦、熊明遇、周朝瑞、黄龙光、顾大章、李三才、惠世扬、施天德、黄正宾等人,没有不受牵连的,而将杨涟、左光斗、魏大中、袁化中、周朝瑞、顾大章诬陷为接受杨镐、熊廷弼的贿赂,魏大中定罪受贿三千两,假传圣旨全部逮捕下狱。同乡的人听说魏大中被逮捕离开,号哭送他的人有好几千。等到关进镇抚衙门,许显纯严刑拷问,血肉模糊。这年七月,狱卒受人指使,将他跟杨涟、左光斗同一晚上杀死,过了几天才报告。魏大中尸体腐烂,已经辨认不出来了。庄烈帝即位,魏忠贤被杀,魏广微、傅魁、陈九畴、梁梦环一起附名“逆案”魏大中被赠封太常卿,谥号忠节,录用他的一个儿子。

    周朝瑞,字思永,山东临清人。万历三十五年(1607)进士,授职中书舍人。

    光宗即位,他被提拔为吏科给事中,上疏请求收留录用前朝的忠臣。不久陈述刚开始执政时应注意的三项要务,即:一、任用仁爱贤能的人;二、推广皇上的恩惠;三、远离邪恶、阿谀奉承的人。于是请求留下各地上供的金花银,用来帮助军队建设。其中有很多斥责宦官的话。宦官都憎恨他,因此刺激皇帝生气,贬低他的官级将他调往外地,这时他才做谏官四天。他尚未出京城,熹宗即位,下诏恢复他的官职。上疏请求皇帝容纳直言进谏,又陈述考试选举的各种弊病。将要举行日讲,上书陈述君臣之间相互警戒。皇帝都高兴地接受了。贾继春请求安置李选侍,周朝瑞极力驳斥他,跟贾继春来回交锋三四次。

    天启元年(1621)又提升为礼科左给事中,这时辽阳战事危急。周朝瑞请求在内阁大臣中推选二个通晓军事的人专门负责这事,而用职方郎一人专门管理机要事情,给事中二人专门负责来往的公文,皇帝同意了。雄县知县王纳谏被宦官诬告,假传圣旨降了官级。给事中毛士龙因此检举驳斥宦官,被府丞邵辅忠陷害,宫廷传旨将他除名。周朝瑞一并上疏一一讨论。十二月十四日,太阳上面覆盖了一个东西,忽然大风吹起狂沙,天空一片火红。都城的人惊吓得不知所措,有关部门不敢报告皇帝。周朝瑞请求皇帝修身自省,下诏给朝廷内外的臣属,不要互相斗争耽误国家大事,责问有关部门不上报的罪责,皇帝接受了。这时皇帝即位一年多了,还不曾亲自主持国家政权,国家大权落在别人手里,周朝瑞请求皇帝亲自处理国家事务。皇帝下旨,说政务交给内阁大臣,祖宗的旧制度不能搞乱了,然而这时国家政权根本不在内阁。

    第二年二月,广宁失陷,下诏停止每天的学习讲读。周朝瑞等人上疏说:“这果真是皇帝的意思,辅臣应当据理力争。如果辅臣迎合宦官的意图,那么过失就大了。况且皇帝年轻,还没有自己的明确主张,全靠早晨讲解经史的机会,各臣能够一睹皇帝的龙颜,一起揭穿指鹿为马的奸计。现在上朝的机会已逐渐减少,倘若再取消讲解经史,深宫重重阻隔,无法会见,地方司马的报告不能传入,像吕大防一样被贬职而不被人知,国家大事将毁于一旦了。”正好礼部也有同样的说法,于是下令照常举行每天辅助皇帝讲解经史。

    不久,同各给事御史惠世扬、左光斗等人极力追究大学士沈翭勾结中官操练部队,是窝藏在皇帝身边的内奸。沈翭上疏辩护。周朝瑞等人彻底揭发他贿赂勾结魏忠贤、卢受、客氏,而末尾又涉及他的私党邵辅忠、徐大化。语言过于激烈,剥夺了首先上疏的惠世扬的俸禄。徐大化曾受某个要人的指使,极力攻击熊廷弼,周朝瑞讨厌他。不久,王化贞丢弃广宁逃跑,徐大化又请求立即杀死熊廷弼。周朝瑞认为熊廷弼还有可用之才,请求让他防守山海关,带罪立功。先后上了四次疏,都被扣压没有实行。徐大化于是极力诽谤周朝瑞,周朝瑞被激怒了,也丑化诋毁徐大化。有关部门为他们双方排解。周朝瑞刚被提拔为太仆少卿,而徐大化是魏忠贤的心腹,一定要杀死周朝瑞,将他的名字窜入汪文言案中,跟杨涟等五人一起逮捕,投进镇抚司的监狱,判处胡乱议论“移宫”的事情以及接受熊廷弼贿赂一万两。过了五天再审讯,严刑拷打,竟打死在狱中。崇祯初年,赠大理卿,让他的一个儿子做官。福王时,谥号忠毅。

    王之寀,字心一,朝邑人。万历二十九年(1601)进士,授职清苑知县,调任刑部主事。

    万历四十三年(1615)五月初四酉时,有一个不知道姓名的男子,手持枣木棍进入慈庆宫,打伤守门的内侍李鉴。到达前殿的屋檐下面,被内侍韩本用等人抓获,将他交给了东华门守卫指挥朱雄等人。慈庆宫是皇太子居住的宫殿。第二天,皇太子报告,皇帝命令有关部门查问。巡皇城御史刘廷元将审问的结果上报:“罪犯名叫张差,蓟州人氏。只是声称吃斋乞求封赏,语无伦次。表面上看,好像是患疯癫病。仔细观察,实际上是很奸诈狡猾。请求交给法司严厉审讯。”当时太子虽然确定很长时间,皇帝却很薄待他。朝廷内外怀疑郑贵妃跟她的弟弟郑国泰阴谋危害太子,只不过没有证据,而方从哲等也跟外戚亲贵相勾结以求自保。张差被抓,满朝都感到惊讶,刘廷元的报告说他疯癫了。刑部山东司郎中胡士相跟员外郎赵会桢、劳永嘉共同审讯,完全跟刘廷元指出的一样。说:“张差堆积的柴草,被人放火烧掉了,气急就疯了。在四月份到北京伸冤,碰到二个不知名的男子,哄骗他拿着棍子装出伸冤的样子。于是从东华门进城,直到慈庆宫门口。按法律应当斩首,罪加一等立即处决。”奏稿写好了没有呈上。山东司负责管理京师的事情,署印侍郎张问达把这事交给他们处理。而胡士相、劳永嘉和刘廷元都是浙江人,用疯癫结案,王之寀心里怀疑不是这样的。

    这月十一日,王之寀碰到给牢中送饭的机会,最后送给张差,私自责问他实情。开始说:“告状”又说:“拷打死了罢,已经没有用了。”王之寀让人把饭放在张差面前,说:“说实话给你饭吃,否则饿死你。”让左右的人出去,留下二个小官吏扶着他,问他。开始说:“小名叫张五儿。马三舅、李外父让我跟着一个不知道姓名的太监,说事成之后给你几亩地。等到进入北京,进入一个不知道街道的大院子。一个太监请我吃饭说:‘你先冲一趟,碰到人就打死他,打死了我们来营救你。’给我枣木棍,引导我从后宰门走到宫门前,我把看门人打翻在地。太监太多,于是被抓获了。”王之寀拿着张差的供状,告诉了张问达。并且说张差不疯不癫,有胆有识。乞求将凶犯绑到文华殿朝审。或命令九卿科道三法司会同审问。奏疏呈上去没有下发,大理丞王士昌,行人司正陆大受,户部主事张庭,给事中姚记济等人接连上疏催促。而陆大受的奏疏中有“奸戚”二个字,皇帝讨厌它,跟王之寀的奏疏一起被扣留。刘廷元又请求尽快查看各疏,交给法司审讯处理。御史过庭训说祸灾发生在宫内,应该快点处理,也都被扣留。过庭训发布文书到蓟州调查,知州戚延龄详细说明张差疯癫前后的情况,说:“贵妃派太监营建佛寺,太监烧制砖瓦,居民有很多卖柴从中获利的。张差卖了田地买木柴卖给太监。当地人忌恨他,烧了他的柴草。张差向太监告状,被太监责斥,不胜愤怒,拿着木棍想向皇帝告状。”于是原告各臣就把这句当作证据了。

    二十一日,刑部会同十三司长官胡士相、陆梦龙、邹绍光、曾曰唯、赵会祯、劳永嘉、王之寀、吴养源、曾之可、柯文、罗光鼎、曾唯道、刘继礼、吴孟登、岳骏声、唐嗣美、马德沣、朱瑞凤等人再次审问。张差招供:“马三舅名叫马三道,李外父名叫李守才,不知姓名的太监是修铁瓦殿的庞保,不知街道大院的主人是刘成。二人让我打入宫门,打小爷,要吃什么有什么。”所谓“小爷”是宫中太监对皇太子的称呼。又说:“同谋还有姐夫孔道,一共五个人。”于是刑部到蓟州道提审马三道等人,上疏请求法司提审庞保、刘成对质。而给事中何士晋跟方从哲等人也都赞成这样做。皇帝于是下诏责成主管会同法司拟定罪行。这一天,刑部将蓟州的回复上奏。不久,又下诏严刑拷问,尽快绳之以法。这时朝廷内外议论纷扬,很多话涉及到郑国泰,郑国泰上疏自我辩白,何士晋又上疏攻击郑国泰,详情见何士晋传。

    在这之前,百户王曰乾上疏,说奸邪之人孔学等造谣惑众,将对皇太子不利,言词已牵连到刘成。刘成和庞保都是郑贵妃宫中的太监。到这时,又涉及到刘成。皇帝心动了,了解到郑贵妃善于用计谋。郑贵妃很窘迫,哀求皇太子,表白自己没有其他企图。皇帝也几次下诏安慰,让皇太子对廷臣做说明。太子也因为事情牵连到郑贵妃,感到很害怕。于是依照皇帝和郑贵妃的意图,希望快点结案。二十八日,皇帝亲自到慈宁宫,皇太子陪在皇帝座位的右边,三个皇孙一字排开站在左边的台阶下。召见大学士方从哲、吴道南以及文武大臣,责备他们离间皇帝父子的感情。下令将张差、庞保、刘成处以肢解分尸的刑法,其他人没有涉及。于是握着太子的手说:“这个儿子很孝顺,我很爱惜他。”说完又用手抚摸太子身体说:“从襁褓之中抚养成人,假使我有其他想法,为什么不早就改变更换皇太子。况且福王已经回到他的封国,离此地有几千里远,如果不是公开召见他,能插上翅膀飞回来吗?”于是命令内侍牵着三皇孙到右边的台阶上,让各大臣熟悉他,说:“我的各个孙子都已长大成人,还有什么可说的?”回头问皇太子有什么话,跟各臣都说出来,不要隐瞒,皇太子陈述道:“快把那个疯子处决了,不要牵连其他人。”又责备各臣说:“我们父子是何等亲爱,而外廷却议论纷扬,你们就是没有君王的臣子,使我成为不孝之人。”皇帝又对各臣说:“你们听皇太子的话吗?”又一连重复了好几次。各臣跪在地上听话,叩头退出,于是命令法司处决张差。第二天在市场上肢解分尸。又过了一天,司礼监会同廷臣在文华门审问庞保、刘成。这时已经没有证人,庞保、刘成拐弯抹角就是不肯认罪。正好太子传令从轻处理,廷臣这才离开。十多天后,刑部议论流放马三道、李守才、孔道。皇帝采纳了,而将庞保、刘成杀死在宫中。这事就算了结了。

    这个时候,皇帝已有二十五年没有召见大臣了,因为王之寀揭发庞保、刘成的事情,特地出来排解大臣们的疑虑,并且调解贵妃与太子之间的矛盾。考虑到这件事似乎有些根据,所以没有立即怪罪王之寀。万历四十五年(1617)京官考核,给事中徐绍吉、御史韩浚利用拾遗纠察机会弹劾王之寀贪财,于是削籍为民。

    天启初年,廷臣多为他伸冤,召回恢复旧职。天启二年(1622)二月上复仇疏,说:

    “礼,对于弑君杀父之仇,是不共戴天的。齐襄公报了九代之仇,春秋称颂它。先前李选侍让圣母生气,殴打圣母,陛下三番五次传告朝廷内外,停止封她为贵妃,圣母在天之灵一定会心安瞑目的。这是复仇的一大要义。

    “先皇帝一生备遭艰难险阻,弥留之际含恨而终。试问:李可灼错误用药,是谁引进的?崔文升故意用药,是谁主使的?恐怕方从哲的罪行还不在李可灼、崔文升之下。这是先皇帝大仇未报的第一点。

    “张差手持木棍侵犯宫廷,国家的安危只在于呼吸之间。国家到了这等地步,刘廷元还曲意掩护,用疯癫结案。胡士相等人改记口供,用卖木柴作为招供。此后复审,张差招供同谋一起行动的,朝廷内外埋伏有多人。李守才、马三道也招供他们结成派系,共同谋划,而胡士相等人将这些实情全都抹去。当时他们有内应,有外援,一人作难,九庙震惊,是何方凶徒,竟敢如此横行霸道,目无法纪!这是因为外戚郑国泰私自勾结刘廷元、刘光复、姚宗文等人,金银珠宝充满他的房屋。言官沉默,拿他们没办法,于是不再有顾虑和忌惮心理,蔑视国家法律。郑国泰虽然死了,他的罪行却不能饶恕。法官应当打开他的棺材,鞭打他的尸体,绝灭他的三族,把他的宫室涂成红褐色。但到目前为止还没有提到这事。这是先皇帝大仇未报的第二点。

    “总之,用药的方法跟木棍打击的阴谋性质是一样的。打击不中就用药催促。这是崔文升的药比张差的木棍还要厉害。张差之前,从来没有张差的先例;刘成之后,难道还会少刘成这样的人吗?卑臣以为陛下在上面被孤立了。”

    又说:

    “郎中胡士相等人,是主张疯癫结案的。堂官张问达,是调停用疯癫结案的。寺臣王士昌的奏疏貌似忠诚而实际上是巧言谄媚,没有一个字做出评价,辩冤却充满了陈辞滥调。堂官张问达态度圆滑,先答应是疯癫,后来又宽恕奸人。劳永嘉、岳骏声等人同一鼻孔出气。张差招供有‘三十六头儿’时,胡士相停笔。招供有‘东边一起举事’时,岳骏声说他波及到无辜。招供有‘红封票,高真人’时,劳永嘉说不应该追究红封教。现在高一奎监督蓟州,是镇朔卫人。大概高一奎是红封教的主持人。马三道是负责分发红票的总管。庞保、刘成是负责供给红封教教众木棍的人。那些奸人增减会审的公单,大逆不道。”

    奏疏递入,皇帝不过问,而先前主张疯癫结案的对他恨之入骨。

    不久,王之寀提升为尚宝少卿。过了一年,提升为太仆少卿,不久调任太仆寺卿。刘廷元和岳骏声、曾道难因为王之寀侵犯他们,先后上疏辩护。王之寀也接连上疏极力驳斥,并揭发各人先前讨论张差官司时,在红庙中分钱及居中调解双方争执的人名很详备,此事虽没得到处理,但这些人更加恨他。

    天启四年(1624)秋天,他授官刑部右侍郎。第二年二月,魏忠贤势力嚣张,他的党徒杨维垣首先为“梃击案”翻案,极力诋毁王之寀,将他除名。不久把他列入汪文言案中,交给抚审问。岳骏声又攻击他,并且说他勒索郑国泰二万两,下诏追查。等到编修三朝要典“梃击案”以王之寀为首犯。府尹刘志选又弹劾他,于是下诏逮捕入狱,判处窝赃银八千两,王之寀最终死在狱中。崇祯初年,恢复官职,赐予救济。

    自从“梃击”的议论开始“红丸”、“移宫”二件事接踵而至。两个派系争论是非,相互倾轧排挤,直到明朝灭亡才宣告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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