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屈的。
“是他言而无信!明明说好买我回去做丫鬟,却要将我转手送到青楼里!当丫鬟吃苦受累我都认了,可作践自己,还不如一头撞死!”那女子突然来了火气,声音尖利带着哭腔,心里有无穷委屈倾泻而出。
太平盛世都有吃不起饭的人,更别提如今不太平了,卖身就算贱籍,但贱籍和青楼女子之间也是有距离的。叶央拦住那个男人不让他过去,半认真地劝道:“说好了买回去做丫鬟,你也不能不讲信用。”
“哼,身契在我这里,老子把她送到哪儿她都没资格叫唤!多管闲事的,一律滚开!”男人推不动她的胳膊,语气不善,隐隐带了威胁。
这下彻底得罪了叶央,她是个吃软不吃硬的人。叶安北做的是大理寺卿,她也熟知大祁刑律。不掺私心地讲,既然主家手上有身契,那么把丫鬟送去哪里,官府都管不着,哪怕男人真的转手把丫鬟卖到了青楼,丫鬟再不乐意也无处诉苦。
不过再怎么说,丫鬟和青楼的距离实在太大。叶央佩服那个女子敢逃命的勇气,就起了心思,反正自己不缺银子,顺手帮她一回也未尝不可。那女子见叶央似乎要帮忙,试探着走近了几步,决然道:“我宁可做一辈子苦累活儿,也绝不去那种地方!”
叶央在清冷柔和月光下只能隐约看见一张脏污的小脸,眼睛很亮,瞳孔里烧着不屈服的火。
☆、第82章
其实事情有点难办,倘若是逼良为娼,叶央还能直接上去用拳脚教他重新做人,但现在女子的身契都在他手上,叶央只能好好商量。
“咳,我把她买了,你开个价便是。”酒劲儿一阵上涌,叶央咬字不大清楚,说着从怀里去摸银票或别的什么,不料摸了个空,这些日子都没什么用钱的机会,她也忘了出门带银子。
男人没她想的那么硬气,很干脆地狮子大开口,“五十两。”他没看出来叶央身上穿的是什么好布料,以为她只是个臭当兵的,报数就是一般人家承受不起的价格。
五十两足够普通人家吃用一辈子了,男人说罢很得意地用眼角瞟她。女子知道她在故意难为人,扭了扭身子,想要接着逃跑,可夜间封城,又能逃到哪里去呢?
这个数字对如今的叶央来说倒还真不算什么,于是点头道:“我给你,以后莫要难为人家。只是银子现在不在我身上,得跟我去别的地方取。”认识的人都在刺史府上,应该能找到几个带着钱的。
叶央的算盘打得挺响,那男人一开始以为是遇见财主了,咧开牙齿笑得很高兴,又听见她说银子不在身上,立刻怒火中烧:“没钱?没钱你装什么英雄!还有陈娘,赶紧跟我回去,不然我真的报官了!”
原来她叫陈娘。叶央看那女子一眼,一愣神的功夫,男人绕过她,和陈娘一追一逃又要跑远。叶央跑不了多快,心里暗骂那男人怎么这么沉不住气,突然发现在他们跑走方向的前面有个人影,又向那人求助:“哎,兄台!帮我拦住他们!”
“……阿央?”
远处的人影微微一顿步,迟疑的声音响起,居然是叶二郎。兄妹俩虽说在同一个地方,但各有各要忙的,所以一直未能得见,想不到在这里碰上了。
有了妹妹的吩咐,叶二郎当然照办,他的伤势并不比叶央轻一些,但脑子就活络多了,慢吞吞地转身,望着前面那一对男女,手拢在唇边大喊:“我乃镇西军昭武校尉叶安南,前面的两个人给我站住!”
——官大一级都压死人,更别提军官和平民之间的差异了。
那个看起来不像好鸟的男人先停住脚步,战战兢兢地扭头,以为是惹上了大麻烦,连那句说惯的“咱有身契”都没敢搬出来。陈娘跑得发丝蓬乱,见追着自己的人停下,又想抓紧机会逃了,可似乎那二位路人都有意帮她,便不知该往那边去。
两人跑出了十几丈远,叶央不疾不徐地走过去,见了二哥很是高兴,张口就道:“有银子吗?拿五十两给我。”
“谁身上揣着那么沉的银两,来西疆的时候你又说此地没有钱庄,我就一张银票都没带。”叶二郎干脆地摇头,“你要买什么?”
“他想把她转卖去青楼,她不想去,我看见了,帮一把。”叶央回答得言简意赅。整个晋江城连米铺都不怎么开张了,也不知道谁还有心情逛窑子,男人的经商头脑显然不行,又摧残人又不能回本儿。
有官位在身,行事果真方便许多,叶二郎认真看了看头脑不行的男人,蓦然觉得很眼熟,一时又想不起来,便道:“你留个地方,我等会儿就差人把银子送过去。”
“叶大人?您是叶大人?”他不认识男人,可男人却把叶二郎认了出来,立刻换了张堆着讨好笑容的面孔,“我家老爷还时常提起您呢,说等你有空再来府上坐坐,他一定扫炕……扫榻相迎!”
叶二郎起先负责游说城中的大户人家,让他们交出余粮供养将士,结交了不少大商贾。他虽然是个六品官,但叶安北有一品爵位在身,所以连刺史都无须去巴结,闻言迷惘道:“你家老爷……是谁?”
并非有意轻慢,而是真不记得了,或者说,没必要记得。
本来就长得不善的男人,脸色更加不善,硬撑着干笑:“嘿嘿……叶大人真是贵人多忘事。”
陈娘惴惴不安地缩着脖子立在旁边,一忽儿看看这个,一忽儿看看那个,虽然不明白叶央他们是什么身份,但多少知道自己不用再去青楼受罪,放下心来。
有了叶二郎介入,这件事就简单许多。男人家的主子想巴结他,必定不会为着一个小丫鬟刁难,说不定连赎身的银两都不要,就得乖乖把身契送到他手上。叶央觉得作威作福是件爽快的事,暗自盘算着下回遇见不平之事,也用身份压一压人,不过应该怎么说?“我乃神策军没有封衔的统帅”吗?
能低调解决的,她还是不愿意高调。那个男人心有不甘,却还是得回去向主家汇报此事,一口一个“大人”地叫着,连连作揖后离开。
叶二郎把妹妹现在住的地方告诉了他,说身契备好就送到这里,对方满口应下,一溜烟跑远了。
“放心,身契送来后我就烧了,你不必担心。”叶央见陈娘两只手绞着袖子,眼底噙泪地望着这边,出言宽慰她一句,陈娘可怜巴巴地低头,她又补充,“你可以走了,还有,以后小心些。”
不劝还好,一劝她就哭得更厉害,抹了一把眼泪,脏兮兮的小脸更加花里胡哨,不住点头。
叶二郎其实很想看看陈娘长什么样子,但天色太黑,他也没心情和个小丫头纠缠,况且妹妹就在旁边,得做个好榜样,一本正经道:“我得去邓刺史府上赴宴,你要不要同行?”
“宴席早开始了,几桌子人互相敬酒,估计这会儿还喝着呢!”一提刺史府,叶央就头疼不已,“我被灌了一轮,好不容易才逃出来。”
“非也,非也。”叶二郎得意地朗笑,“我是掐着时辰出来的,这会儿估计大家喝完了酒,要么都醉倒了,没醉的找不着酒友,就在吃菜呢,现在赶过去,正好能连点心一起吃。”
奸猾如斯,叶央哭笑不得,跟他折回刺史府,“没醉的等你去了,就拉着你一起喝!我先随你过去,看看情况再决定去留。”
——早知道能晚点儿去,她也不拉着商从谨走那么急了。叶央不是不能喝酒,但能喝也不代表要被灌得走路都走不稳。
不久前叶央还愁得连饭都没心情吃,现在却相当放松,因为体会过什么是死,所以更加珍惜活着的人,和二哥亲亲热热地并肩走着,笑道:“也不知道家里的信什么时候来,恐怕大哥都把白灯笼挂起来才收到我们的信。”
“挂起来总能撤下,只要别挂双份的就好。”叶二郎正色道。他是在提醒唯一的妹妹注意安危,在皇帝没收回命令前她毕竟还是一军统帅,有个磕着碰着的,一半将士都能得到消息,况且碍于身份,不能给叶央安排任何亲兵,就更危险了。
叶央老实听着,并不反驳,酒劲儿一阵一阵的,时而她觉得自己醉得寸步难行,时而又清醒得很,想嚷嚷说她还能再喝一缸。无意间瞥见二哥的手,想起什么便关切道:“你的右臂……”
“拿刀不行,提箸可以。”叶二郎简短地回答。
看来是大受损伤,但又没完全废了。很好,总比废了好,所以叶央挺高兴,笑了笑说:“大胜库支,咱俩没死,国公府也稳当许多。”
叶安北的位置暂时稳当下来,不用愁了,可叶二郎低头窥见她侧脸和勾起的嘴角,神色相当暗淡。荣华富贵和流血牺牲,本来就是相伴相生的。
散步似的走了一阵,总算到刺史府正门,叶央和二哥不怎么避讳,走到黑暗处时她走不稳,还是叶二郎搀扶过来的,门口处有灯笼又有人,她就站直了自己走过去。正好商从谨从里面出来,脚步还稳,就是眼瞳湿润,神情怔怔的。
“阿央,二郎。”他抿唇笑了笑,模样无端秀气几分,“我刚刚没看见你,是去哪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