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闪身进去,里面那人赶紧又关上了门户。
这人身量不高,一身的庄稼汉子打扮,左手齐肩而断,腿脚似乎也有些毛病,一瘸一拐,一张老实巴交的脸和满嘴的酒气。
“老冯?怎么是你在这儿的?原来小马呢?”李洪义惊讶万分,这事儿李正气没说。
老冯便是原来的府衙班头,原先李洪义麾下三大班头,一个李正气不用多说,已然是新任捕头大人,另一个老朱,现在依然是班头身份,剩下一个老冯,现在黄尚文顶了那个位置拉了三个小弟正是青春得意的时候。
而老冯本人,在狐妖案里被殃及池鱼,身体残缺不说,也丢了一腔的胆气和热血。离开了府衙,没想到被李正气安排到这儿来了。
“老大啊~你来啦!你来了呀!”老冯先是很激动,拉着捕神的手紧紧不放,见他问起,又笑了笑,笑得有些心酸:“老大啊,自从你走后,几个老兄弟,告老的告老,称病的称病,都没了心气儿,大家都是前朝的兵,没心思做当朝的官了。”
他说得颓废,李洪义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很想说现在李正气已经能独当一面,衙门里也干的风生水起。但是看着老伙计那带些期盼的眼神,他又说不出口。又听到老冯继续道:
“说起来,还是咱们几个老伙计干活利索呀,你瞧前面咱们查的一个李三娘,就是那个被张小生骗了金银,无奈跳河的,前些日子抓到那张小生了,原来那混账花光了金银,当时在个馆子里说书呢,李三娘后来是千恩万谢的,说是要找老大你当面报答。”
说着抬起残存的那只手晃晃,给李洪义使了个暧昧的眼神,那只手上只剩三个手指,看着很是糟心,他接着又道:
“还有那个王大发,他家不是一直遭贼么,咱们查了那么多线索,就是毫无头绪,你猜怎么着?前几天他家被偷的东西找着了,原来都给卖到马家开的赌坊去了,你道这些是谁卖的,嘿嘿嘿,就是他王大发本人,他这般所为,我分析了一下。。”
李洪义突然感到无比的烦躁,听着老伙计在那里絮絮叨叨些鸡毛蒜皮的东西,他感觉一阵阵的不耐烦,就觉得这些东西似乎离他很远。
但这些东西原本就是他每日的生活,每天起床,出门,走路,点卯,然后就是整日地处理这些家长里短,顺便偶尔有些坐盗流氓,很少几个江洋海捕。
这些就是他的人生,是他一路而来的轨迹,是这些造就了他李洪义,也是这些,成就了他李洪义。然而这些原本应该烂熟于心的东西,原本应该老伙计坐下来,酒肉齐备,一起吹牛打屁的东西,他突然觉得无比陌生。
李洪义生硬的笑了笑,道:
“先不说这些,这回赶时间,问你个事,那个黄尚文,嗯,就是那个新的班头,他有些东西在查,我跟他定好了让他送来这里,可来了么?”
老冯一愣,脸上浮现尴尬的表情,连道:“有,有的,有的。”
他急匆匆跑进去,就听到砖石移动的声音,然后是锁具打开的声音,接着便拽了个书卷跑了出来。
李洪义接过粗略一看,确认是所要的东西,便对老冯说:“今日有些急事,待过了这阵子,我再过来。”
见他转身开门要走,老冯一把拉住了袖子,李洪义转头看去,见老伙计竟是一脸的孺慕之情,如同小奶狗见到主子一般,嘴角嗫嚅着,有些哭腔:老大,咱这儿,没什么人,你,您,您要是得空,多来,多来坐坐,老孙老马,他们也会来,多说说话,就多说说话。
说着他终于哭了出来:“老大,你莫要忘了咱们呀。。”
李洪义从那暗房落荒而逃,他不是不明白老冯的想法,但就是感觉,自己再也回不去那个曾经。寻找到那些散落的感动。
回不去了,再也回不去了,即便,那是他的青春。
他一路行进,突然感觉有什么东西不同了。
停了脚步,仔仔细细思索,这一路来,确认了没有别的跟踪,也不存在什么纰漏,到底是什么呢。
正想着,前边路过几个人,结伴而行,许是些行脚苦力,跟他身上穿着打扮相差不大。那几人见有人站在路中发呆,友好地向他打了个招呼,呼呼哈哈地又都去了。
李洪义登时明白,刚一路走来,偶尔遇到几人,也是这般形状,友好,以及无视。
这种状态放在往常,自然是再正常不过,然而别忘了捕神今天是个什么凄惨模样,连小食铺子跑堂伙计都另眼相看一二,从玄武街出来,碰上了无数的白眼和惊惧的低呼。人人都以貌取人,人人都欺善怕恶,他一路行来,已经快要习惯了这种憎恶的眼神。
然而这些眼神,现在消失了,捕神一阵恍然,糯米布包还捏在手里呢?他举手在脸上细细摸索,感受着脸上的细腻光滑,原来糙汉子又回到了春天。
整个脸上包块尽去,滑腻得不像人脸,与之前坑坑洼洼的手感简直天上地下。
李洪义像个自恋的变态,丢了糯米包,站在路旁,双手脸上胡乱摸索,他心里冰凉一片,想到了前面从那牛二体内抽出来的那团东西,他凄凉地笑了起来:
原来,我已经不是人了。
原来,我要吃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