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罚,但一片忠心可昭日月!”

    任臻听毕,微乎其微地挑了挑眉。好么,把个位高权不重的慕容恒也拉下水,这下他们成了商容比干,他倒成了色令智昏的纣王。真要以此一并治了罪,慕容氏等亲贵权臣还不得要翻了天地闹?他漾起一丝含混的笑意,摆手道:“朕何曾说要治你的罪了?切勿意气用事。叔明永远是朕的左膀右臂、国之栋梁。莫说大燕没你不成,就是你的冲哥也一日不可无你嘛。”

    慕容永仍是跪着,只是一闻言便抬头仰望向任臻,二人四目相接,皆是一派平静,毫无波澜,如一对最寻常不过的君臣,掩去了方才波橘云诡的暗斗。

    “冲哥”离不开我,而非他任臻离不开我。呵。。。这是警告,还是威胁?曾经没心没肺吊儿郎当缠着他学文习武兼捣蛋偷懒看春宫的青年如今城府万千,机关算尽,他居高临下地告诉他——从此之后他慕容叔明,若是识相,还能做大燕的肱骨重臣,若是不识相。。。只怕这人主亦不会留恋旧情。。。事到如今,他是该宽慰还是失落?

    慕容永缓缓地垂下眼睑,俯身复拜,惶恐而得体地告罪谢恩再表忠心——这已是他接下来唯一能选的路。

    待人告退,任臻盘腿落座,若有所思地盯着他的背影,却是长久地沉默不语。什翼珪在旁觑候片刻,忍不住道:“这次本可借机收回慕容永的兵权,可惜功亏一篑。”

    任臻冷冷地看他一眼:“收回他的兵权?谁替他成为上将军统领燕军——你?”

    什翼珪立即噤声,知道自己又祸从口出——莫非他猜错了?皇上此举不过是想敲山震虎,让其收敛行径,而并不真想将慕容永连根拔起从而集权于己手?

    任臻轻哼一声,闭上眼:“姚嵩可还安好”

    “末将护着姚公子一路躲避追杀,数次陷于险境甚至负伤在身。幸好最终安然无恙有惊无险。”什翼珪停了一瞬,忽然伸手入怀捧出一物呈上,“临别之时曾托末将带一物面呈皇上!”

    任臻抬眼看去,却是一席暗红绨袍,乃厚缯所制,又因是姚嵩平日里穿过了的,半新不旧地更显得素朴无华,不由一怔,伸手反复摩梭,暗自揣测真意。

    什翼珪一派天真地问道:“不知姚公子此举何意?”

    任臻手掌忽静,覆上袍面,半晌才缓缓地吐出一口气来,随即扬了扬手,命什翼珪退下,他累得很,此刻只想一人静静。

    不是没劝过他留在他身边,但姚嵩唯有一句:男儿丈夫当成就一方霸业,方无愧平生。我与你,皆做如是想。

    任臻便明白过来,他爱他,但这爱从来就不该是他们人生中最重要的东西,姚嵩之心,从来志在天下。

    而后他良久地注视着掌中红袍——绨袍之义,寓意乃是身处异国,亦不忘旧情。更因此语出自秦相范雎(注2),范雎何许人也?辅佐秦昭襄王用兵六国的第一谋士,主张的也正是“远交近攻”——与他今日所定之策不谋而合。

    “子峻。”他一字一字地吐出话来,“好。那便如你所愿。”

    他想起当年尚在阿房之时,姚嵩在一室红烛中对他侃侃而谈,讲《史记》,说《春秋》,他才知道了苏秦张仪乃至范雎——彼时他还闹着躲懒,诡辩读这些死人故事能做什么?姚嵩气地直翻白眼,却每每被他借机玩笑似地轻薄调戏了去——而今想来,恍如隔世。

    无论二人前路如何,几时得以再见。。。只怕这乱世之中唯有姚嵩,眼中所见,是真正的他吧。

    紧闭而沉重的两扇门在姚嵩面前缓缓展开,内室昏黄的烛光便随着他迈进的脚步一点一点地染遍周身。他摘下兜帽,在案前跪下:“大哥。”

    一身御寒貂裘的姚兴头也不抬地继续伏案,嘴里道:“子峻还知道回来,好。见过父王了吗?”顿了顿,嘲道,“怎么?不敢见他?”

    原来那后秦之主姚苌自弃守新平败退萧关时便气地卧病不起,一应事务皆托予太子姚兴,姚嵩刚入萧关便急急来拜见姚兴,却被严词责问,拒绝见他。姚嵩低垂着头道:“臣弟有失守新平之责,请大哥责罚。”

    姚兴冷笑道:“我原没想到你还有脸回来,一时也想不到怎么罚你,不如还是请父王裁度.”

    姚苌病榻之上听闻姚嵩带城投敌气地咬牙切齿,姚兴知,姚嵩更知,故而俯身就拜,哽咽道:“当时兵危战凶,燕军势如破竹,臣弟奉命断后,可又能撑得多久?新平失守事小,父王大哥若限于乱军则后秦必无所存!臣弟无奈之下才假意投降,拖延时间换我军主力全身而退!”

    姚兴一摸唇上薄须,几乎失笑。他起身绕过书案,下阶按住他的顶发,用力向后一推:“子峻,你当我是谁?又当你是谁?此等搪塞推脱之词,骗的了哪个!”

    姚嵩顺着他的力道缓缓仰起头来,两行泪水忽然从他冻地青白的脸颊上滚落。“大哥不信子峻,早在外埋伏下刀斧手要将我拿下正法,子峻如何不知?”他忽然抬手,颤巍巍地解开自己的领口,而后在姚兴诧异的注视下唰地撕下,现出一大片□的胸膛,“莫说大哥不信,子峻自己也不信,既是叛国投降了,为何还要千难万险地回到大哥身边!。。。慕容冲一直怀疑我是诈降推诿,对我看管甚严密,大哥可知我一路潜逃归国,是何等险象环生?!”姚兴亦见到那肌肤上几道纵横交错的新旧伤口,他是武人,自是可以辨清是自残还是外伤,不由地沉吟片刻,见姚嵩周身被冻出鸡皮疙瘩,便皱着眉弯腰去扶:“你若无辜自不会定你的罪——”不料触手之际,皮肤滚烫,竟是烧地火热的光景。姚嵩微一踉跄,摔进姚兴的怀里,姚兴有些手足无措地拥住了他,满腹里的责骂竟是忽然噎住了一般。“子峻,你烧地不轻!我宣医人来!”

    姚嵩攥着姚兴的毛领,轻颤着道:“不,大哥,子峻只是日夜赶路,途中受了点风寒,不打紧。我在长安探得一件大事必须立即呈报——来年开春,泾水化冻,西燕必定对我国发兵!”

    姚兴吃了一惊:“我听说那慕容垂在邺城也称了帝,慕容冲一系一直与其势同水火,为正朔之争该先向关东用兵才是,如何。。。”

    姚嵩急了,在他怀里抖地如风中落叶一般:“不,远交近攻,慕容冲定会先向北用兵,彻底平定关中!”深吸一口气,他将头埋进姚兴丰厚温暖还带有一点腥膻气息的毛领中闭上双眼:“大哥定要信我最后一次,早做准备否则悔之晚矣——臣弟愿立军令状,若是开春之后慕容冲没有发兵,定一死谢罪!”

    注1:关中四塞指的是东潼关西散关南武关北萧关.泾渭平原(今陕西河南)居其四关之中,故古称关中。

    注2:范雎未曾发迹时曾随魏国中大夫须贾出使齐国,须贾怀疑他通齐,回国后报告魏丞相,范雎因此含冤受伤,改名张禄逃到秦国,向昭襄王献“远交近攻”之策而为秦相。后来须贾出使秦国,范雎扮作穷人去见他。须贾见其潦倒便以旧日绨袍相赠,睚眦必报的范雎因此复念旧情,最终没有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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