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际,两马交错而过,斛律光这才发现他右手有疾,不能灵活地单手纵马,便接连攻击这一软肋,砍劈削刺,枪尖点点,刀光处处,全往任臻右侧六路招呼,斛律光又力大无穷内力深厚,纵使白马神骏,骑术高超,任臻也免不了左支右绌,狼狈躲避,周身平添了数道新伤,鲜血浸透衣袍,看来狼狈极了。
“怎么不使出你的家传枪法,与本单于一战高下?”斛律光狞笑一声,枪尖陡转,猛地刺向任臻的右腿,惹地他急忙提缰,侧身避让,谁知斛律光这招乃是虚晃,下一瞬间,长枪横挑而起,挟破雷裂冰之势狠狠砸向任臻右臂,连同那匹白马都被震地惊嘶扬蹄,人立而起!这一招用上了十足的力道,任臻在马上晃了数晃,单手再难平衡,猛地向左栽倒,幸而他反应奇快,双腿一夹,堪堪挂在马身上不至坠地,却已是险象环生。
斛律光枪花一挽,直直刺向任臻肋下,意欲把人高高挑起——只要当众将其毙命,必能使敌军胆寒而溃,杀出一条血路!
然而说时迟那时快,原本已无反抗之力的任臻在长枪刺来的那一刻,身形一晃,眼花缭乱间也不知使了个什么招式,右肘已穿绕而过,缠上枪身,借那一记上挑之势而纵身跃起,同时左手刀展翅而出,开山劈土一般自上而下向斛律光的肩头砍去!
下一瞬间,血流如注,冲天而起,斛律光厉声惨叫,长枪脱手,一条胳膊活生生地被卸了下来!任臻堪堪收回削铁如泥的左手刀,却也再无可恃之力,猛地摔落在地,整个人朝旁接连滚出数丈。
拓跋珪赶到之时,看到的就是任臻坠马的那一幕,心脏仿佛就此爆裂了一般,再也看不到其他,他狂吼一声,滚鞍下马,径直朝他横冲直撞而去!
“任臻。。。任臻!”拓跋珪将人抱起,却只见到了一头一脸的纵横鲜血,曾经不堪的过往有如洪水一般滔天涌上,叫他恨惧交织,睚眦欲裂!任臻却并未昏迷,扶着额头晃了晃脑袋,只觉眼冒金星,胃腹一阵阵的翻江倒海——刚才那一摔头部率先磕地,可是真撞地他七荤八素。待好不容易才回过神来,他就急着在拓跋珪的臂膀里手舞足蹈地挣扎起身,谁知还未开口,便先呕出一腔鲜红。
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拓跋珪,这下连手脚都吓了个冰凉,任臻抹了抹嘴,抬腿蹬了拓跋珪一下,气结道:“还不快。。。追!斛律光跑了!”
原来斛律光重伤之后,立即有亲兵奋不顾身地簇拥而上,将人抢出重围,护在中间,趁着魏军阵势微乱,意欲突围而逃。可拓跋珪此时此刻哪里还有心思管旁人,颤抖着要抱起任臻:“你,你撑着点,我。。。我这就带你回营疗伤。。。”
任臻气急败坏地搡了他一记:“我就是摔下来的时候撞了下头,没事!”
拓跋珪拭去他一脸的血渍吼道:“你这还叫没事!”
任臻觉得拓跋珪的聪明都被狗吃了,见他惶恐之极几欲吃人的表情却也只得呸地一声吐出残余血沫,龇牙咧嘴地怒道:“我这血是被个石子。。。崩坏了一颗牙!”
拓跋珪再一次瞪向随行军医:“当真只是皮外伤??”
军医慌忙禀道:“将军的头部没有外创流血,只是淤肿少许,下官已经上过药了,想是。。。没有大碍。”
“没有大碍怎么会吐!?”这都唠叨几回了。可怜几个军医会诊过三五七回了,每一次都得在拓跋珪的咆哮下死去活来,任臻看不过去了,忍不住拽了拓跋珪一记,拓跋珪转向任臻,还是凶神恶煞地像要杀人,“当真没有其他不适了?”
任臻敞着武袍,身上大大小小的新伤已经包扎处理过了,他闻言冷冷地瞥了拓跋珪一眼,还在气功亏一篑,走脱了斛律光之事。
在拓跋珪再三追问之下才一指自己的脸没好气地道:“这采素最补竖的哇!”
拓跋珪乍听之下没听懂——任臻的一颗槽牙被磕飞了,血流不止之余,整张脸正肿地像个猪头,说话都不利索还带漏气。后来才明白任臻是说这脸肿地才是最不适的,很认真地劝道:“也没多肿,几天就消了。”任臻没理他,手里翻来覆去地摆弄着那副面具,觉得拓跋珪还真他妈未卜先知算到他会有辱军容事先备好了面具,如今他考虑要不要改成整幅的把自己遮地更加彻底一点——倒不是他一改往常的粗枝大叶而变的在意外表了,而是刚才亲兵为其净面,他就瞅了水里的倒影一眼,顿时被自己爹娘都认不出来的惨绝人寰的脸给吓地虎躯一震,尿迸三滴。
不期然地想起了斛律光战场上所说的话——白虏,一看他身上就留着白虏的血。
难道。。。他真的是慕容家的血胤?
不,不可能。。。魏燕两国,慕容拓跋,几乎是势如水火的死敌,看看双方在边境陈兵几何便可知晓,若他真是白虏,又怎会与拓跋珪扶持至今?这些日子每时每刻的相处他清楚地知道两人之间是当真有默契,亦有感情存在的,虽然这份感情如今有些变质有些升温,叫他心知肚明之余有些哭笑不得,进退两难——但他明白他在他心中之重。若这都是虚构,那么又是谁在欺骗?
记忆深处有什么电光火石般地闪过,却转瞬即逝,快地让人根本捉摸不住却引起了脑海中一片翻腾波动,任臻伸手捂住嘴唇,竭力按下急欲呕吐的欲望。
“怎么了?”拓跋珪立即就发现了他陡然苍白的脸色,任臻心知是撞击的后遗症,怕他再迁怒于人,便摆了摆手示意自己没事,转移话题道:“斛律光。。。可曾去过长安?”可曾。。。见过燕国慕容氏之人?
拓跋珪嗤之以鼻:“他和他的子民这辈子就待在北海牧羊吧!长安他个茹毛饮血的化外野人如何得见!”话音未落他便狐疑地转向他:“你问这个做什么?”
疑问的话在舌尖转了一转,还是咽了下去,任臻垂下眼睑:“我只是听说长安物华天宝兼容并包,心生向往罢了。”
拓跋珪这才稍稍放心,一手覆住了他的断掌,本能地宽慰他道:“关中现在我们虽然还无法攻下,但你信我,假以时日,我必带你重回长安!”
重回。。。长安?任臻完好的左手撑住了再次抽痛不已的额头,掩去了眼中的几分异色,嘴里却道:“那是将来的事了。如今当务之急,还是那个向北逃窜的斛律和暗涛汹涌的平城。”
拓跋珪的心思便也就此转移到已经溃逃的斛律光身上,两人嘀嘀咕咕地商议接下来的计划——与任臻的想法不同,拓跋珪并不急于班师回京,并非忘记了先前对他不利的那些不入流的鬼蜮伎俩,只是他更知道目前对他不满的人还是只敢在暗中观望伺机而动,叫他们站出来和他公然叫板是万万没人敢的。如今他将高车杀的大败,挟胜之威不怕震不住平城某些蠢蠢欲动之辈,唯今首要便是将高车赶尽杀绝,永远不再重蹈今日之覆辙。
于是魏军一路追亡逐北,所向披靡,接连重创斛律光部,却又每每不曾全歼,而是沿途追击、一路驱赶着追向了他们的王庭北海。途中跨越贺兰山与阴山两大山脉,为扩大战果延长战线,又不断从各地征调鲜卑八部私兵参战,还6续收复了当地不曾臣服或暂时观望的大小异族武装,扩充版图的同时也逐渐消耗了当朝豪门的实力。任臻曾盘腿席地坐在篝火堆旁,一边冷敷一边冷笑地夸奖拓跋珪:“你这驱虎吞狼之计,黑,实在是黑!”
拓跋珪虽审时度势之下一时没找某些别有用心之人算账,却也吸取了上次险些阴沟里翻船的教训,对平城的遥控进一步加强,除了往来的官方文书,还经常有自己的私属亲信作为密使在平城与漠北不断往返奔走,为皇帝刺探和传递消息。
军帐之内,一个墨甲武士恭恭敬敬地跪在拓跋珪面前,他全身包裹地严严实实的,连脸上都罩着兜帘,隐去了所有的情绪波折。拓跋珪从他手上接过了一只黑漆木匣,取出一卷帛书,便将其放在先前驿使送来的红木盒旁:“崔浩就只有一封密奏?”
男子垂下头,声音低哑艰涩:“是,崔议郎言京城已暂时平静下来,各部皆再无异动,请陛下放心。”
拓跋珪已经一目十行地将书信看罢,宫内宫外果然一片宁静的表象,只等自己回去——秋后算账了。他冷笑一声,吩咐道:“很好。回去让崔浩继续小心应对,别让人看出破绽来。你则加派人手,先前命你盯梢的几个人,一举一动皆要记录在案,及时回报!”
男人领命告退,刚刚掀帐而出便与大步流星往内冲的任臻撞了个正着。男子急忙侧身避让,垂首默立。
任臻不知怎的,下意识地扫了他一眼,却被那黑纱兜帘中霎时射出的怨毒目光吓了一跳。然而再细看时,那人却又一副恭谨沉默的模样了。
任臻琢磨着这带有几分熟悉的眼神入了拓跋珪的王帐,拓跋珪本正在皱眉思考,见他来了便展颜一笑:“这脸不是好全了么?我看着更俊了。”
任臻皮厚,一路上早对拓跋珪三五不时的调戏话免疫,他充耳不闻地抬起左手解开貂毛大氅:“这都已经打到北海了,我说陛下,啥时候才能发动总攻啊?”
拓跋珪起身走了过来,亲自替他卸下厚重的披风:“怎么?打腻战了,想回家了?”
任臻白了他一眼,却问:“方才出去的那是谁?”
拓跋珪一愣,却也不准备隐瞒:“是我早些年暗中成立的侯官属,专收灭门罪奴以为用,不入三军编制,直接听命于我,专门刺探京中各部王公的动向行踪。本来只在平城范围秘密活动,自从出了那事儿,我便招用他们到此效命,以遥控朝廷。”
任臻闻言嘲道:“损招。难怪那般阴沉沉的,大白天还没脸见人。”
“那是他脸上有伤,毁了容貌,怕人见笑——你前些天不也藏着掖着不肯见人?”拓跋珪故意玩笑,便将这一话题敷衍而过,任臻和他又东拉西扯了几句,眼神转到了案头摆着的两只颜色不一的札盒上。除了正式廷议之外,俱是各大臣不经过朝会通过两种不同渠道向他直接报告各项事宜的奏章信函,最面上的一封奏章上不期然写着这么一句话——
燕帝慕容永继天兴元年册立中宫李氏之后,又得一子,名瑶,不日即封为储君,大赦改元,燕境宾服,暂无内忧可趁,此时并非我国对燕开战之良机耳。
拓跋珪顺着他的目光看了过去,呼吸亦随之微微一窒,随即瞬也不瞬地转向任臻。
任臻大大方方地收回视线,面上还是那副稀松如常的表情:“你想对燕开战?”
拓跋珪从他的神色里没看出任何异样:“高车此次来袭大异以往,所有迹象都表明,不止我大魏的宿敌柔然,西燕也参与其中。慕容永忘我之心不死,只不过换了个迂回包抄借力打力的法子。”他舔了舔唇,又道:“你。。。不赞成?”
“当然不赞成。”任臻揉了揉眉心,“现在高车刚退柔然未平,两线作战鲜有不败的,何苦这时候去惹燕国?”
“你说的是。”拓跋珪无声地松了口气,顺手将盒盖掩上,“在北边未靖之前,暂时维持中原均势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