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得。
张帆又说:“叔,麦野自从知道张芳的噩耗,就一直病歪歪的,躺在炕上不起来。他孤身一人,在大洼乡就我这一门亲戚,我但凡抽出空来,就过来帮他做点饭,收拾收拾屋子,不然你叫他咋弄呢?”
这句话是回答季强刚才的问题。我想起以前听季强说过,张帆和麦野是乡里小剧团的搭档,朋友加亲戚,关系自然很好,看上去张芳遇害,并未使两人产生嫌隙。
进屋后,见里面是标准的农村民居的格局。靠北墙是一铺大炕,有六七米长,可以睡下十个人而有余。南方长大的人对北方农村的炕往往感到陌生和好奇,其实那只是老乡们在冬季取暖的方式而已。一铺大炕有几条炕洞,烟火就在炕洞里燃烧,把大炕烘得滚烫,屋子里也暖烘烘的。没睡惯大炕的人,在上面睡一宿起来,不仅口干舌燥,有的还会流鼻血。
麦野就躺在炕上,脸色有些憔悴,眼睛发黄,嘴唇没有血色,很虚弱的样子。见我们进来,挣扎着欠起身,说:“季警官,你们坐,快坐下暖和暖和。”
季强说:“你就别起来了,我们随便看看就走。”
屋子里弥漫着烧羽毛和烤肉似的焦煳味道,我皱皱鼻子,说:“什么味啊,这么呛人?”
于银宝也接话说:“就是,炕上还躺着个病人,这种味道怎么养病啊?”
张帆有点不大好意思地把一盘黑乎乎的东西端到我们面前,说:“是这东西的味,闻起来呛人,吃着可香呢!来,你们也尝两个。”
我见那盘东西蔫头耷脑地像一堆烧煳的小鸡仔,吓得用手一推盘子,说:“你怎么乱吃东西。”
张帆解释说:“是麻雀,我们农村长大的孩子,就好这口,冬天下雪的时候在院子里支个筛子,运气好的一下午能扣十几二十只,扔到灶坑里一烧,香着呢,现在的烧烤哪能比得上这味道醇正。麦野这些日子病怏怏的,不知怎么想起这口来了,我就替他烧几只。”
季强说:“你们多大人了,还搞这东西,就算想吃,洗干净了,放点油炒一炒,不比这个强?”
张帆说:“炒的还是不比这个,原汁原味。”氣说着剥开一只麻雀,一边剥一边哈着手指头,少顷露出里面的肉来,鲜红粉嫩,热气和香气都蒸腾出来。张帆用两根手指搓着,递到我眼前,我向后一躲,指着于银宝说:“给他吃,他嘴壮。”
于银宝老实不客气地接过来,撕下两条肉塞进嘴里,才嚼两口,一双缝眼就瞪起来,勉强可以看得见瞳仁了,可见他惊奇的程度。他几口吞下一只麻雀,嘴里含糊不清地说:“好吃,山珍,好吃。”
大家看他的样子都笑起来,张帆又剥开一只给他,于银宝用手挡回去说:“别再诱惑我了,没见我老板在这儿吗?多吃多占,就算腐败了。”张帆笑笑,又让了一圈,大家都摆手。
我想别光顾着吃麻雀,把正事耽误了,就问麦野说:“你感觉怎么样?有没有看过医生?”
麦野摇摇头,说:“不用看医生,我自己知道。没办法,先天身子就弱,这些日子连急带吓带难过,又睡不好觉,一口气堵在心口了,只要休息些日子,这口气顺了,身子也就好了。”
我听他说话中气不足,又见他眼睛里布满血丝,确实是气躁体虚、缺乏睡眠的模样,就安慰他说:“节哀顺变吧,还要好好生活下去。”
沈恕半天没作声,我猜不透他的意图,就停顿下来看看他。沈恕会意,就对麦野说:“你没有父母帮衬,自己盖起这么大房子,挺不容易吧?我们能不能参观一下?”
麦野咳了两声,说:“农村取暖不容易,除了这间,那两间都没生火,你要看就尽管看,可是怪冷的。”
我们跟着沈恕到另两间房里转了一圈,真冷,比外面也暖和不了多少,说话的哈气都看得见。这两间房屋都只有麦野休息的那间一半大,一间是个小卧室,有一铺半截炕,一侧靠墙,另一侧用木板挡着,像炕又像床。另一间堆着些杂物,是个储物室。两间房屋里的家具都不多,显得有些空旷,一目了然。
沈恕饶有兴致地转了一圈,不住口地称赞房屋的格局和建筑质量。回到麦野的卧室,又说:“今天没别的事,就是特地来看看你。人走了,谁也没法挽回,活着的人要坚强些,你以后想到什么,觉得和张芳案有联系的,随时和我们联系,一天24小时都可以。”说着递给麦野一张名片,又对张帆说:“你有什么情况也及时和我们联系,咱们共同努力,争取早日把凶手捉拿归案。”
麦野和张帆都答应着,接过名片,珍而重之地收好。
我们告辞向外走的时候,沈恕忽然又回过头来问:“你这段时间待在家里,有没有发现除了张芳身上的那套衣服,还少了什么别的东西?”
麦野愣了一下,答道:“什么都没少,她当天就是穿着那身衣服走的,其他的物什都还在。”
沈恕点点头,没再说话,转身走了。
7.处女之妻
2003年3月9日黄昏。晴。
李双双家。
从麦野家出来后转个弯,就到了李双双家门口。
我们站在门外叫了好大一会儿,李双双才慌慌张张地跑出来,却又不开门,隔着铁栅说:“季警官,这大冷天的,你们咋跑这来了?哎哟!”她又面向我说:“这不是上次帮我申冤的那个警察小姐吗?你叫……淑心,瞧我这记性,我回来还跟这左邻右舍的说,像淑心警官这样又漂亮又能干的人物,咱农村哪见得着?能人都往大城市里扎堆。”
我这一会儿工夫被两个人夸奖了,再怎么有自知之明也不免飘飘然,如沐春风的感觉,想大洼乡的人嘴甜恐怕是共性。
季强站在雪地里,冻得直跺脚,说:“把门打开,让我们进去说话。”
李双双说:“哟,那可不行,我男人没在家,你们这一群大男人进屋去,好说不好听的。”
“你咋说话呢?这些都是市里来的警察,就找你了解了解情况,还能有啥别的想法,莫不是惦记你这半老的娘们?”季强显得有些不耐烦了。
沈恕可能是听不下去了,摆摆手说:“算了算了,我们不进去了,让淑心和她聊聊,她们女人之间好说话。”
我听出沈恕的意思,就问李双双:“我自己进去和你唠唠嗑,行吗?”
李双双表情凝重地点点头,打开铁门,把我放进去。
进了屋,李双双忙让我坐下,又倒了一杯热茶,说:“淑心警官,你可别见怪,我知道你们是为张芳的案子来找我的,我不让他们进来,不为别的,是因为有些话当着爷们不好说。”
我想起季强说的李双双和张芳关系很好的那句话,就问:“你是不是早就有一肚子话想跟警察说了?”
李双双一拍大腿,说:“可不是,就你懂我,张芳活着的时候和我好得像亲姐妹似的,她这一死,我心里忽悠悠的,多少天都睡不着觉,一闭上眼睛就想起以前我俩亲姐热妹的场景。不为她报仇雪恨,我这辈子都不甘心。”
我说:“县公安局那些人在大洼乡驻扎半个来月了吧,你咋不和他们说?”
李双双摇头说:“也没人来问我呀,再说,这事关系到张芳的名声,我也不能随便跟人说。”
“怎么还关系到张芳的名声?难道她……”我略感奇怪。
李双双忙摆手阻止我说下去,说:“快别瞎猜了,我跟你说,张芳结婚一年来的时间,从没和麦野同过房,她到死都是姑娘身子。”
这句话像惊雷一样在我耳边炸响,我忙把端在手里的茶杯放下,说:“这你咋能知道,是她亲口对你说的?”
李双双偷偷摸摸地向外踅摸两眼,做出唯恐隔墙有耳的样子,凑近我耳边,压低声音说:“麦野那方面不行,和张芳只有夫妻之名,没有夫妻之实。他两口子为啥成天吵架,为的就是这个。张芳结婚半年后就想离婚,可是麦野不同意,让他去看病他又不去,就这么生生耗着,让张芳一个如花似玉的大姑娘跟着他守活寡。张芳那段时间心里郁闷,又没人说个知心话,才整天往我家跑。”
我仍感觉难以相信,进一步求证说:“现在的姑娘到结婚还是处女的,像凤毛麟角一样稀罕了。就算麦野真的不行,张芳结婚前就没谈过朋友?没破过身?”
李双双嘴里发出啧啧的声音,说:“别人不敢说,张芳是我看着长大的,她谈没谈过朋友能逃过我的眼睛?她人才出众,眼光也就高,模样不济的不行,没才气的不行,老的不行,小的不行,挑挑拣拣的,结婚前千真万确没跟过别人。按说麦野在大洼乡是头挑的人才,配张芳也算得上郎才女貌,可谁想到这一出,这不是坑人吗?”
我缓了缓神,说:“你让我进屋,就为了说这些?”
李双双瞪圆眼睛说:“就这些还不够?这事不是明摆着,杀死张芳的凶手就是麦野,张芳要离婚,麦野不肯,又怕他把自己的丑事泄露出去,干脆动手杀了她。又把尸体扔到砖窑里,扒下尸体的裤子,那是故意摆迷魂阵呢!县里那些公安就上了当,查这个查那个,就是不调查麦野,你说他们咋就那好糊弄。”
我心想张芳遇害时,麦野正在派出所里关着呢,要杀张芳,除非他会分身术,不过这话倒不必对李双双说。我说:“张芳和你闲聊时,有没有提到过她有其他相好什么的,她花一样的年纪,老公又不中用,她就干熬着?”这句话是我一直存在心里的疑问,我总感觉这案子和风月有关。
李双双说:“真没有,这个我百分之二百地保证。倒不是张芳怎么三贞九烈,确实是眼界高,没有她看上眼的。咱大洼乡手扒拉着数,年轻一辈里就麦野和张帆两个算顶尖的人才,一个是张芳的亲哥哥,一个是她不中用的老公。她能跟谁相好去?我一直劝她进城去,她也有点动心,可是还没来得及真做出什么,就出了这档子事。”说着话李双双的眼圈也发红,看上去她是真心为张芳难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