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一次流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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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平奄奄一息地躺在床上，她仿佛对生存不再抱有希望，自从医生告诉她的子宫癌已到了晚期后，她竟然不笑也不闹，平静得让人不可思议，倒是乡下的老父母闻讯后肝肠欲断，她将所有的私房钱都悄悄地交给老人家，以报答他们的养育之恩。李平唯一割舍不了的就是对女儿那份牵挂，女儿刚好5岁，她走了，孩子就没有妈妈了。

    炎热的夏天，她的房里发着一阵阵腐烂的气味，在生命就快终止的时候，她竟然一反常态，将所有的窗都关得严密，身上裹着厚厚的被子，那阵腐烂味没处散发，显得更加浓了。腹部每抽痛一下、阴部每流出一滴血等症状告诉她，死亡的日子又近了一步。

    “静静，妈妈想看看你。”李平看到女儿的身影从房前闪过，使出全身的力气去唤叫。

    “妈妈。”静静听到叫声，偷偷摸摸地走到妈妈的跟前，女儿穿着一条非常漂亮的花裙子，头上扎着一只红色的蝴蝶结，象春日里一只惹人注目的小鸟，她正准备和奶奶去商店买玩具，因为静静在幼儿园跳舞跳得好，奶奶要送商店里最大的那只布娃娃给她，作为最好的奖励。

    “妈妈，奶奶说你的病会传染人，不让我看你。妈妈，你真的会死吗？”女儿看到面容枯萎的妈妈，扑到妈妈怀里伤心地哭起来，奶奶的劝告已被她忘到九霄云外。

    “妈妈的病不会传染人，妈妈也不会死，妈妈只是去另一个地方，妈妈走后，你要听奶奶和爸爸的话。”李平吃力地伸出手，摸着女儿的头发，多么可爱的孩子啊！小家伙眼睛又黑又亮，小脸蛋红朴朴。她真的不甘心，如果生命可以重新开始一次，她真的什么也不要，只要和女儿安安静静地过完下半世，什么爱情、美满婚姻都是一句空话，她只想得到简单而温暖的关爱。

    “静静，你给我出来，我不是告诉你，不要去那个地方吗？”奶奶气势汹汹地冲进李平的房屋，用最快的速度将静静拉出来，仿佛李平患的是瘟症。

    静静被奶奶拉出来，一边哭一边回头看妈妈。李平的泪水慢慢地流出来，这就是她的命运，她已无力挣扎了。

    女儿和婆婆走后，李平扶持着墙边，一步一步地挪出门口，她已有三个月未见过太阳了，初夏天的阳光格外耀眼，扑面而来的风让人感到无比的舒畅，阵阵的花香让她浮思联想。门口有一群孩子在跳绳，欢乐声绵绵不绝。啊！能活在阳光下真好。李平住在临海的别墅区，这是湛江地区最奢侈的商品房，保姆外出买菜了，家里没有人，她感到一种从未有过的安全感。老公是她中学时候的同学，高考那年考上同一所名牌大学，毕业后，她马上就和他结婚，他进入镇政府工作，她进入本镇一所高中当老师，三年前，他当上了镇长不久后，便搬入这所别墅。

    老公和婆婆最大的心愿就是希望李平生个儿子，当女儿出世后，婆婆虽然心里不高兴，可对孙女的照顾无微不致，将孙女视为希世珍宝。李平为此再次怀孕，可照b超又是个女，她忍痛流产了，在这几年间，她一共流产五次，身体越来越弱，医生对她说：“再流产连命也保不住了，就算第六次怀的是男婴也无济于事，你的子宫薄得不能支撑一个小小的生命了。”她的眼神一下子枯萎了下去，生不了儿子，她在这个家就没有地位，老公的热情就会转移到其它会生儿子的女人身上，尽管昔日的感情再深，受的教育再高，也扭转不了传宗接代的古老偏见。她真的不想失去老公，她为这个有生之年唯一爱过的男人一次次地流产，每流产一次，老公的眼里就多了一分失望。直到最后一次流产引起子宫癌后，老公除了每个月上交丰厚的家用外，就极少在家里出现过。

    阳光越来越浓热，李平闻着白兰花散发出浓浓的香味，心情莫明地愉快起来，精神瞬间好转，这叫回光反照，她知道自己快不行了。她认认真真地思考一些问题，想在死前总结一下短暂的人生。老公爱过自己吗？读书时代，李平才貌出众，吸引无数男生的爱慕，他是爱她外在的东西。工作后，他只希望她为他生个男孩儿，她实现不了他的愿望，妻子一次又一次地流产，他不但没有爱惜之情，还产生厌恶感。她恍然大悟，原来老公从来未爱过她，他真正爱的是权力和美色，这两件东西是天下大部分男人的生存目标！爱应是心灵上的水乳交融，爱应是彼此的体谅和牵挂，爱是那些表现在细节上的一抹感动。她却为了这个不爱自己的男人丢掉了年轻的生命。如果生命可以重来的话，她一定选择离开这个男人。

    正午的阳光照得她睁不开眼，她听到头顶上传来阵阵的嬉笑声，忍不住抬头观望，她看到五个美丽的小女孩象天使一样迷人，向她飘过来。

    “妈妈，我们来接你。”女孩们牵着李平的手，慢慢地飞上高空。

    “你们要带我去哪里呢？宝贝们。”李平很迷惑地问，她认出来了，这些女孩就是李平曾经流产的五个胎儿。

    “我们带你去一个没有痛苦的地方，那里再也没有人伤害你了，妈妈，我们会保护你的。”女孩子们围着妈妈，争先恐后地解释，孩子们的眼里无法掩饰重逢的兴奋。

    她们飞过一片绿茵的田野，看到小河的水静静淌流，李平想起，那是他们第一次拖手的地方。她们飞过一片树林，看到小鸟在吱吱喳喳地欢叫，李平记起了，那是他们第一次幽会的地方，他说爱她一生一世，不让她受半点委屈。她们飞过镇上最大的商品，看到静静在奶奶的怀里甜甜地睡着了，手里抱着一个又大又红的布娃娃。她们飞过镇上最豪华的酒店，看到老公和一群政府官员们搂着年轻漂亮的小姐们在畅饮，他们笑得无比放荡，原来他们在“应酬”！李平最后的一滴眼泪落下来，她去世的那天，小镇降了夏季最大的一场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