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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来关于凶宅的网文倒不是无中生有,我虽然不信邪,但这事来得突然,心里也有些打鼓。
2
两小时后。晴转多云。
去往桃源镇的路上。
桃源县局主管刑侦的副局长徐大庆,三十出头,身高一米八七,膀阔腰圆,说话中气十足。他开了县局的车,我和可欣就都坐到他的车上。
在路上徐大庆向我们介绍了案情的经过,竟然就是程佳未讲完的那篇网文。
盛世花园是桃源县卸任县委书记的“公子”王玉满开发的,算是县城里的高端住宅。唯一可堪与之媲美的,只有与它相距不远的福满华庭,也是新落成的楼盘。盛世花园从开发以来就一直不顺,施工期间就有一个工人被六楼掉落的钢筋活活扎死。那名工人当时站在二楼的脚手架上,那根细长的钢筋从他头顶扎进去,从腰部出来,然后又扎进木板,把整个人竖直地钉在地上。他身边没有人,所以谁也没察觉他出了事。后来是工头见他不动,就过去骂他,才发现他已经七窍流血,直挺挺地死了。
我想想那人的死状,感觉身上不自在,下意识地裹了裹衣服,说:“确实挺邪门,不过这事听起来就是一起意外事故。钢筋从那么高的地方掉下来,谁也不能保证落到哪里,谋杀的可能性基本可以排除。”
徐大庆说:“我去勘察过现场,确实是一起意外事故,钢筋坠落的原因也找到了,没有人为因素,死者家属也没有异议,接受了赔偿,这件事情已经了了。可奇怪的是,此后,盛世花园又出了两起意外死亡事件,死亡原因又匪夷所思,闹得社会上谣言四起。”
可欣接话说:“是不是桃源镇的凶宅传说?我在网上看到过,这几天炒得很热。”可欣是骨灰级的网虫,网上的热点事件几乎没有他不知道的。
徐大庆略感惊异地侧头看看坐在他旁边的冯可欣,说:“你们在市里都知道了,可见这件事流传得挺广。本来盛世花园的工地上发生意外死亡事故,大家也没多想,可是花园建成不久、还没卖出去几户,最先住进花园的财政局张局长家就出了事。张局长的儿子张小勇在外地读大学,不久前放暑假回家。有一天,家里的亲戚朋友都过来串门,一来是看看张小勇,二来也是祝贺张局长乔迁之喜,大家凑在一起热闹热闹。谁知到了晚饭时间,独自外出的张小勇还没有回来,也不接听手机,于是大家急着出门去找,可是桃源镇的亲朋好友家都找遍了也不见人影。过了午夜,张局长到派出所报案,说张小勇怕是被绑架了。县委梁副书记也很重视,亲自过问,局里就成立了专案组,由我出任组长,十几名民警和协警专门寻找张小勇,如果真是绑架案,要不惜一切代价保证人质安全。”
可欣不以为然地说:“一个学生失联十几个小时,情况未明,县局就成立十几人的专案组,是不是有些反应过度了?而且还浪费警力。”
徐大庆略显尴尬地解释说:“我也是执行上级命令。后来连县武装部的力量都出动了,终于在第二天早晨八点多钟时找到了张小勇。人在离桃源镇几里远的小树林里,吊在树上,全身僵硬,早没了气。”
我诧异地问:“吊死了?”
徐大庆说:“可不是!一条床单系在和大腿一样粗的树枝上,张小勇的脖子挂在床单上,还绕了一圈,脚离地一尺多,眼睛通红,眼球突出,舌头吐在外面,下半身什么也没穿,大小便失禁,死了十几个小时了。”
我说:“是自杀还是他杀?地上有没有其他人的足迹?”
徐大庆苦笑着说:“发现尸体的武装部民兵没有一点保护现场的意识,地面被许多人踩踏,无法提取足迹。不过县局法医在地面提取到张小勇的精液,张局长夫人也证实吊死张小勇的床单是他们家的,而且张小勇身上也没有其他外伤,就定性为意外死亡,张局长家里也没有提出异议。”
我忽然明白了是怎么回事,脸上有点发烧,没接话。
可欣却没明白,继续问道:“人吊死在树上,不是自杀就是他杀,怎么能定性为意外死亡?”
徐大庆外表粗犷,却有些腼腆,他偷着从后视镜里瞄了我一眼,犹犹豫豫地说:“开始我也有这个疑问,后来还是听县局法医的解释才弄明白。张小勇是自己吊到树上的,说是在玩什么窒息式自慰的性游戏,结果高潮射精时失去意识,就吊死在树上。这事我以前没听说过,也解释不清楚,但是张局长家里人都接受了这个结论,可能是知道张小勇有这毛病,同时也怕这事传出去不好听,就赶快结案了事。”
看得出可欣也似懂非懂,却不好意思再继续追问。我在学校读书时接触过窒息性自慰导致死亡的案例,不过在实践中并没有经历过。所谓窒息性自慰,是用器械遏制呼吸,比如用塑胶袋套住口鼻,或者用绳索勒住颈部,在窒息中进行自慰的行为。据说在窒息的情况下可使yīn茎高度充血,而神经感官高度敏感,可获得更强的高潮快感。但是这种方式非常危险,死亡率很高。
徐大庆见我们都不吭声,就转换话题说:“张小勇离奇死亡后,县城里就谣言四起,说盛世花园从施工到建成不久就死了两个人,是因为撞邪。那块地下面埋着解放初期死于瘟疫的几十具尸骨,盛世花园破坏了死人的安宁,以后还得出事。”
可欣不屑地说:“无稽之谈。”
徐大庆频频点头,以示自己也压根儿不信谣言。“可是我们封不住老百姓的嘴,到后来网上也出现了谣言,闹得人心惶惶,盛世花园的房子卖得不如以前好了,已经住进去的人也感觉不得劲。”
我扭头往窗外看,天光大亮,人来人往,并没有鬼影,我放下心,问:“我们现在去办的这起案子是怎么回事?”
徐大庆说:“桃源镇地方小、人口少,一年到头也没有两起命案,像张小勇这种离奇死亡的事件更是前所未闻,不管怎么捂着盖着,很快就传遍了全镇。于娜出事后,鬼神作祟的谣言更是越传越广了。
“于娜生前是桃源镇有名的美人——县广播电视台的副台长,交际手腕了得。两个多月前,有一天晚上于娜在县城的海鲜酒店和几个人喝酒,在座的都是县里的头头脑脑。大概十一点来钟酒席散了,于娜把几位领导分别送走,说是自己开车回家。可是酒店在凌晨三点打烊后,下班的员工见酒店外还停着一台车,车底下躺着一个女人。员工以为是喝醉酒的客人,于是就过去摇了摇她的身子,结果却冰凉梆硬,早已经断了气,员工吓得赶紧报了警。
“我带人出的现场,认出那是于娜。法医鉴定的结果是窒息死亡,而导致窒息的原因是她自己的呕吐物。也就是说,于娜醉倒后发生呕吐,偏巧那些呕吐物糊住了她的口鼻,把她给憋没气了。这个大美人就这么稀里糊涂、脏了吧唧地死了,大伙都替她感到窝囊。
“无巧不成书,这个于娜死前二十天才搬进盛世花园。这下县城里炸了锅,都说盛世花园是凶宅,住不得,还有人把这几起事件编成段子发到网上。开发商王玉满急得不行,想了不少法子消除影响,可是房子卖得到底不如以前好了。”
我说:“这事真透着邪门,于娜的家属又是怎么成为访民的?为什么要求二次鉴定?”
徐大庆苦笑着说:“跟你们说实话,上访的是于娜的丈夫和婆婆,真实目的就是为了多弄几个钱。本来于娜醉死,政府没有责任和义务补偿她的家人,可是当晚和于娜一起喝酒的都是县里的领导,她的家人非说她是因公死亡,提出巨额赔偿。几位领导不愿再生是非,想尽快了结这件事,就由几个部门凑了二十万块钱补给于娜的家人。可是她的家人嫌钱太少,说至少要一百万。这不是讹人吗?县里几位领导有心无力,毕竟财政上没有这笔支出,谁也不愿意出头摆平这件事。于是于娜的家人就闹到了楚原市信访办,可信访办对付他们这种人的办法多的是,人家随便翻翻上访材料,就说县局法医出具的验尸报告不合格,不具备法律效力,所以不能立案。但于娜的家人仍不甘心,又杀向市公安局,给局长下跪,到底还是把你们俩给请到了桃源镇。”
我说:“县局的验尸报告怎么会不具备法律效力?”
徐大庆叹气说:“县局原来的法医退休后,名额一直空缺。有愿意来补缺的,业务却是三脚猫,局长看不上,可局长看得上的又不愿意到县城屈就,这职位就空了小半年,这期间有需要法医鉴定的案子,就由县医院的外科医生出马。小地方,只能这么将就。信访办对付访民的经验丰富,一眼就把这个漏洞揪了出来。”
我正琢磨着这话不对味,冯可欣倒先拉下脸说:“原来我们大老远地赶过来不是办案子,是给于娜的家人当枪使,兼给你们局里擦屁股。”可欣的语气有点重,可话糙理不糙,桃源县局是在耍弄市里,正该敲打敲打。
“可欣老弟,借我俩胆子我也不敢让市局帮我们收拾烂摊子。请你们大驾下来,是我跟县局和市局争取的。咋说呢,我干了十来年刑侦,本事不大,警惕性还是有一些。我总觉得盛世花园的这三起案子有蹊跷,虽然看上去像是意外,可是一年之内连着死了三个人,咱们干刑侦的难免要打个问号。撇开那个建筑工人不提,就说张小勇,孤零零地吊死在荒郊野外,就算他有那见不得人的爱好,也不能排除有人下黑手,只要趁他意识不清醒时收紧勒在他脖子上的床单,就可以神不知鬼不觉地要了他的命。再说于娜,她死前分别把几个县领导送上车,怎么也不至于回头就醉到人事不省的地步,还倒在地上被自己的呕吐物憋死,这让人难以信服。”徐大庆尴尬地咧开大嘴呵呵地笑。
我听明白了,说:“你的意思是让我们帮你查查这三起案子。如果确实是意外,你也就安心了;如果不是,就启动刑事侦查。这三起案子时间已经不短,现场没有勘查价值,除去于娜,另外两具尸体也早就火化了吧?”
徐大庆说:“对,死者家属都没有异议,咱们又没立案,也不能干涉人家火化尸体。不过现场证物还都保存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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