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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的一双浓眉。
方登月一怔,讷讷地问:“你是说不好?”
余立儿笑了,长长地一吻之后说:“我是说,没想到你那么棒!”
赞美的话把刚刚安静下来的欲望撩拨得再次蠢蠢欲动。
“你真的没爱过别的女人?”
方登月轻轻摇了摇头,想起校园里那些眼睛长在头顶上的小公主们。
“阿月,我会好好的爱你!”余立儿双手抱住方登月的头,把脸贴在他汗湿的头发上。
后来,余立儿哭了,哭得很伤心。为什么哭?方登月没敢问,心里猜测说,也许女人都是这样,总是乐极生悲的。
那一夜,强烈地震后的余震先后发生过四次。
从那一夜之后,方登月就成了这个神秘小屋的常客。
余立儿喜欢给方登月做饭,虽然厨艺不高明,但方登月吃得津津有味,常常能从不是太咸就是太淡的饭菜中,吃出家的感觉来。
余立儿最喜欢给方登月煎荷包蛋,每次总是把两个鸡蛋煎在一块,看着方登月吃得狼吞虎咽,余立儿就会在一旁用筷子点着包在一块的两个蛋黄说:“看清楚再吃,两个!这个是你,这个是我。”
只有一点,让方登月有点不舒服,余立儿不但不许方登月在报社公开他们的恋情,还不许方登月在她这儿过夜,并且再三叮嘱不是事先约好的时候不能不请自到。方登月对余立儿的这种做法也有过种种猜测,不过这点小小的不愉快,很快就被初恋的痴狂迅速淹没了。
热恋中的方登月沉浸在巨大的快乐里,只要能在一天的辛劳之后,用简单的饭菜填满了胃,然后和余立儿一起在那间满是竹子味的小屋里,在那张窄窄的旧席梦思上双双起舞,方登月就能感到最大的满足,更无暇过问余立儿为什么提出那些苛刻的要求。
她是他的初吻,她是他的初夜,她是他启蒙的先生,她是他苦难中唯一的火花和光亮。有了她,蹉跎岁月和艰难生途就都充满希望。方登月在欢乐颂歌的序曲中,第一次对自己强健的体魄和超群的智力有了充足而坚定的自信。
日子在缠绵的情意和疯狂的性爱中过得飞快。转眼到了春节之后。
从广西探家回来的余立儿白胖了一点。虽然前后分别不到半个月,可那种小别胜新婚的爱欲,却把两个人的感觉研磨得更加如漆似胶。
整整一天一夜,方登月和余立儿都像不干胶一样,相互紧贴着,粘在那张超负荷的席梦思上。那张超期服役并已骨断筋折的席梦思不堪重负,每当两个人翻云覆雨抵达最激情的阶段,席梦思的尖叫就比余立儿的呻吟更刺耳,更持久。
方登月说:“下月就能加薪了,换个新的吧。”
“不换!”余立儿说得斩钉截铁。
“为什么?”
“还不到该换的时候。”
“什么时候才是该换的时候?”
“嫁给你的时候。”
方登月不再说话,一股酸辣的胃液反了上来,逆流到咽喉间,方登月不由得一阵轻咳。
“你怎么了?”
“没怎么。”
其实,两个人心里都知道对方在想什么。
谈及婚嫁,真是有点奢侈。按照两个人眼下的情况,就算再全力打拼十年,也无力在深圳的万家灯火中,点起一盏属于他们自己的灯。
不知道是身体累了还是心累了,两人都不再说话,昏昏欲睡。
天黑下来的时候,一阵钥匙插进锁孔的开门声把两人同时惊醒。余立儿倏地坐了起来,下意识地抓起一条毛巾被,遮盖在方登月赤裸的身上。
进来的人让方登月大吃一惊,竟是报社那位头发白了一半的胖主编。
余立儿站起来,一丝不挂地站在那儿,盯着一脸僵硬的胖主编。样子很平静、很坦然,没有一点羞涩和不安。
胖主编和余立儿对峙了约有一分钟,两人谁也没说话。是胖主编先收敛了目光,低下头,然后转身走了,关门的动作很轻,没有弄出什么声音。
余立儿呼着粗气,一脸铁青,像是和谁赌气一样,用最快的速度穿好衣裳。转过头看了一眼神情恍惑的方登月,面无表情地说:“穿起你的衣裳,走吧。”
方登月疑虑地望着余立儿,没动。
余立儿说:“叫你走你就走,什么也别问。”
方登月还在迟疑着,余立儿忽然暴怒地抓起一个枕头朝方登月砸了过去,歇斯底里地吼了一声:“走呀!”
此后第三天,余立儿和方登月就被报社双双炒了鱿鱼。
丢了工作的当天,余立儿拉着方登月在一家颇有档次的潮州饭店里像有钱人一样消费了一回,一顿饭竟吃掉了四五百块。然后两个人回到余立儿的住处,疯狂地爱了一夜。
这一天一夜之间,余立儿的话很少。到了天蒙蒙亮的时候,余立儿把熟睡的方登月推醒,问他:“如果我死了,你会怎样?”
方登月吓了一跳,坐了起来说:“你胡说什么?不就是丢了个工作吗?此处不留爷,自有留爷处。”
“你一定得说,我死了,你会怎样?”
“不管是生是死,我们俩已经分不开了,我就是你,你就是我。”
余立儿笑了,笑得有点凄凉。
"阿月,你说什么叫生存?”
方登月让余立儿问得有点发懵,想了想说:“生存就是衣食住行,男男女女。”
余立儿摇了摇头说:“生存就是要命不要脸。”
方登月笑了:“挺深刻。”
“我不是跟你开玩笑,真的,阿月,有时候,我觉得自己挺不要脸的,我不像你想象得那么好。”
方登月的心略略一沉,其实从报社总编破门而入的那一瞬间,方登月已经明白了余立儿和他的关系,现在由余立儿亲口证实,就像一把刀子在那个叫尊严的东西上拉了一道口子。他想不出来余立儿是如何同时扮演两个不截然不同的角色,一个纯情爱人,一个地下二奶。
“刚来深圳的时候,我也和你一样,没头苍蝇似的东撞西撞,后来就撞到了咱们报社,是一个做字画生意的男人介绍我来的,一来就当上了主任。”
“运气不错。”方登月承认这句话说得有点玩世不恭。
余立儿冷笑说:“你怎么就不问问,一个高中没毕业的外来妹,凭什么有这份运气?”
“算了,别说这些个陈谷子,烂芝麻了。”方登月不想让余立儿在这种时候再去揭那些旧伤疤。他不怨余立儿,倒是恨自己,一个丈八的汉子连自己都养不活,还奢谈什么尊严,又有什么资格期望女人的贞洁?
“他跟我有个私下的君子协定,他在报社给我一个位置,外加五百块的住房补助,我给他做情妇,限期是三年,每周一到两次。”
方登月的心流泪了,曾经支撑他在艰难中挣扎前行的那点光亮熄灭了。那座爱的沙塔坍塌了,那条爱的溪流混浊了。
“其实限期就要到了,本想从此一心一意爱你到死,谁知”
“命中八升难求一斗。”想起老父亲的话,方登月竟和父亲一样的苍老了。
“阿月,你为什么不生气?你越是这样我越难受,你越是这样,我越觉得自己不配要你的第一次。”
方登月无声地把余立儿搂在怀里,余立儿没有哭,眼睛干干的,有点空洞。
两个人就这么相拥而坐,小屋里的竹子味道像是比以往更浓重了许多。
天大亮了。
“抓紧找个工作吧,不管什么工作,人总得吃饭,这是最重要的。”
余立儿说着,拿出两千块钱塞给方登月,方登月死活不要,余立儿说:“如果你真的爱我,就拿着,你刚刚说过,我们分不开了。”
方登月怎么都没想到,余立儿从那天起就失踪了。一周以后,那间堆满竹器的小屋,又住进了新的房客。
方登月失魂落魄地四处游荡,每天把长长的影子拖短了,再把短短的影子拖得老长,有时会发现深圳的太阳特别亮。
不到一个星期,口袋里的钱花光了,才想起真的应该尽快地找一份工作。不过,方登月光花的是自己的那一点可怜的积蓄,余立儿留给他的钱,一分都没有动,他知道余立儿攒下这点钱不容易,她虽然每月的工资比自己多些,可她还得负担老家的父母和两个还在上学的弟妹。
深圳这个地方最过盛的就是学历,从全国各地来的硕士、博士、博士后,一抓一大把,大学本科就更像丰收年的荔枝,遍地皆是。再加上方登月学的是文科,在这个科技发达的时代,文学这东西实在是无用无用又无用。
方登月的运气还算不错,一家叫吉格林特的酒吧老板看他文质彬彬,又是大学生,答应留他在酒吧做侍应生。
在深圳大学生当酒吧侍应生不算新鲜事,可方登月的心里却失落了好一阵,终于有一天突然发现,这个工作其实不错,每天能看见形形色色的面孔,每天能听到五花八门的新闻,而且工钱也不低,遇到手头大方的客人,还会给点小费。况且无论怎么说,都比做推销、做活广告好得多。一个月下来,比在报社时的收入翻了一倍。
惟一让方登月不能释怀的是余立儿的不辞而别,但方登月相信她不会寻短见不会死,这个女人曾经让他熟识了她的每一寸肌肤,每一寸感情,也让他熟识了她骨子里的那种顽强和不服输的宁劲儿。
方登月几乎每天早晨起来都有一个愿望,希望余立儿会在某一时刻突然出现在吉格林特酒吧的吧台前,笑着对他说:“喂,来杯伏特加。”但这一幕的情景却始终没有出现。
方登月还有一个更大的愿望,离开吉格林特酒吧,找一个工钱再多一点,地位再高一点的工作。这样的机会也始终没有出现。
不知不觉,方登月又老了一岁。
方登月生活里那个最大的转折出于偶然。
一个非常普通的晚上,吉格林特酒吧和往常一样高朋满座。一个头顶微秃,北京口音的中年胖男人倚着柜台,向方登月要了一杯加冰的干白,听方登月说的是挺标准的普通话,就和他聊了起来,得知方登月毕业于北京名牌大学,又是学文学的,就更加热呼了。
正天南海北地扯着,一个小青年匆匆地走了过来,在胖子的耳边嘀咕了两句,胖子的脸一下子有点变形。方登月一抬头,两个穿警服的男人正带着一个黑黑的小个子从门口走了进来。
胖子从口袋里掏出一个烟盒往方登月面前一放,低声说:“哥儿们,拜托了,帮我藏起来。”
方登月不容多想,抓起来塞进柜台下一个抽屉里。
接下来的一幕有点像电视剧。
胖子走到一张酒桌边,搂了一个不认识的小姐,用足了劲儿在她的腮帮子上亲了一口,带着点恫吓的口吻说:“跟我亲热点!”
那小姐一愣,立即进入角色,一屁股坐在胖子的腿上,含了一口酒,喂到胖子的嘴里。
黑黑的小个子在酒吧里四下张望,然后把警察引到胖子的跟前,没说几句话,警察就把胖子带走了。
胖子的烟盒里放着个小塑料袋,方登月没敢打开,却几乎百分百地断定里边的东西是什么玩艺了。
据说五十克就是死罪,这一包的重量约摸着有二十多克,不死也得判个十年上下。方登月前思后想不敢交出去,多少有点不忍心亲手把人送进牢狱,更重要的是谁也不知道胖子倒底是什么人,真要是黑道上的,自己举报了他,说不定就连命都保不住。或者让胖子一口咬定是同伙,那就真的是长十张嘴也说不清了。想扔,也不行,这么贵的玩艺儿,要是胖子回来找他要,想赔都赔不起。于是捧着那个烟盒,心里七上八下,像是捧了个烫手的山芋。最后狠了狠心,索性还放回那个抽屉。那抽屉平时放一些不常用的东西,比如扳手,钳子,螺丝刀之类,很少有人打开。反正越是公开的地方,越没什么人注意。
方登月如同热锅上的蚂蚁煎熬了两天,每当有人在那个抽屉旁边稍做停留,方登月都会心跳加快,额头冒汗。
万没想到,两天以后胖子就又回来了。依然一副轻松自如的模样,看来是没遇着什么大的麻烦。物归原主,方登月的心里,总算是一块石头落了地。
胖子说:“哥儿们,你真是牛哥我命中的贵人,够意思!”
方登月说:“快要把我吓死了,您下回可千万别再玩悬的!”
牛哥嘿嘿地笑了两声说:“你别害怕,也千万别瞎想,这是我买来自己用的,好上了这一口,没办法。可我只买不卖,真的,只买不卖。老天在上,那些伤天害理的事情,咱从来没做过。”
方登月定定地看着牛哥,不说话。
牛哥看方登月一脸的疑惑,有点急了:“真拿我当哥儿们,就别这么看着我,老天在上,我说的是真话,骗你是这个。”说着用手比划了一个四脚向下的大王八。
再后来,牛哥把方登月邀出来一块去洗桑那,问方登月要不要买几个钟推推油,方登月知道他说的是异性按摩,就连连摇头。
牛哥说:“你这哥儿们真让我刮目相看,这年头尤其是在深圳这地界,居然还有人守身如玉。”说着哈哈大笑。
那天分手的时候,牛哥拿出一万块钱答谢方登月,被方登月婉言谢绝了。
牛哥说:“那好吧,来日方长。我不会忘了你这哥儿们。如果有什么事要我帮忙,只要能做到的,都没问题。别客气。”
方登月想了想说:“如果可能,我想找一份更适合我的工作。”
牛哥点了点头说:“这事好说。”
一个星期之后,牛哥给方登月送来一张去北京的机票,还有一张名片,让方登月到了北京就和名片上的人联系。名片上的人是个it业的知名人士。
方登月做梦都没想到自己真正咸鱼翻身的发祥地会是在北京。
从北京机场走出来的时候,方登月忽然想起牛顿的一句名言:“给我一个支点,我就能把地球撬起来。”
后来,那位it业的精英把方登月介绍给一个朋友,那个人就是大华纺织品公司的魏老总。
方登月后来节节高升,虽说全凭着自己的能力和努力,可要是没有这个偶然的支点,再有本事的人也不敢想撬地球的事。
数年之后,维华公司副总经理方登月身穿一身水货名牌灰西装,系着红黑相间的领带,头发用发胶打理得光光溜溜,开着一辆公家的白色雅阁,旁边的座位上放着鄂鱼牌的真皮公文袋,车里的音响放着好一朵美丽茉莉花,心情无比自得地驰行在车流滚滚的长安街上。
事过境迁,他的记忆里已经几乎不再有深圳特别亮的太阳,也很少再想起双黄的荷包蛋和那间满是竹子味的小屋。
方登月很少回忆从前的苦难以及苦难中的第一次。在他看来,是男人就应该不被情伤,不为情累。伤春悲秋,缠绵悱恻,那是女人的事。
是男人就不能老把从前的成败荣辱当回事,整天靠回忆过日子的人要么是没到七老八十就蔫巴了,要么是已经七老八十了还太幼稚。
第三部分:情爱的落差第1节:铁皮烟盒
十年河东,十年河西。八个字道出了生活中角色互换的种种滋味,涨停板的自然按捺不住满心的欣喜和狂妄,跌停板的却有挥之不去的失意和沧桑。
方登月每次见到老同学铁皮烟盒,总会情不自禁地想起这八个字。
上大学的时候,铁皮烟盒是二十号男生宿舍里唯一的贵族子弟,身穿梦特娇,金利来,足踏老人头,鳄鱼牌,就连抽烟也必得是铁盒大中华。由此被大家冠上了铁皮烟盒的美名。
当时的方登月是铁皮烟盒重点扶贫对像,大到学费书费,小到牙膏肥皂,样样都得到过铁皮烟盒的友情赠送。谁想转眼十多年过去,方登月成了国企的副总经理,豪华的铁皮烟盒却沦落为一只从日本仓皇逃窜回来的半死海龟。
“时耶!命耶!不能细琢磨呀,一细想,简直没活路。”这句话成了铁皮烟盒的口头禅。
时运不济的人最容易信命,铁皮烟盒从日本回来之后,请一位鹤发苍颜的老道士课了一回八字。具体说的那些术语都记不清了,只记得老道士说,铁皮烟盒土命缺火,不宜东行,去日本仍是大错,伤官劫财,灾祸重重,能保条命回来,已属万幸。
老道士说得一点不错。
铁皮烟盒刚到日本的时候,正经还虚假繁荣了一阵子,碰巧一位三菱株式会社的副会长把他请去做家庭教师,给两个上中学的儿子教中文,没想到竟被学生的姐姐一眼看中,稀里糊涂地就做了人家的上门女婿。
婚后的铁皮烟盒不再当家庭教师,进了一家华人办的中文刊物做校对,没多久,鬼使神差地爱上了同事的老婆,还让那女人怀了孕,于是工作丢了,副会长的千金也一怒之下跟他离了婚。
为了生计,铁皮烟盒不得不到一家日本料理店当杂工,经人介绍从上海娶来一个财经学院的女大学生,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给新娘子办完出国手续,没想到女人来日本不到八个月,就跟着料理店老板的儿子私奔了。据料理店老板透露,那两个人可能是漂洋过海到美国去了。
“他娘的,这上海娘儿们也忒损了点,让我白当了一回运输大队长,人财两空,后患无穷!”铁皮烟盒义愤填膺地对方登月说。
“算了,人家都不要你了,你还老想着人家干嘛?就凭老兄这张海归的牌子,还怕找不上老婆?”想着铁皮烟盒在大学里整天沾花惹草的风流劲儿,方登月的心底泛起一丝丝不含恶意的幸灾乐祸。
“靠!你说得倒轻巧,那丫连离婚手续都不办就跑了,我还敢再结婚吗?重婚得坐大牢,你知道不知道?”
说起结婚,说起女人,方登月来了精神。
方登月爱用星级标准把女人分门别类,根据外貌、性格、才艺、性能和功用定为五个等级,分别为极品、上品、中品、下品和等外品。
极品女人不但要明眸皓齿、婀娜多姿,善解人意、热情风骚,还得见多识广,八面玲珑。最重要的一点,是或拥有实权,或腰缠万贯,或有顶尖的外交手段,总而言之一句话,只要她们愿意,她们就能“送你上青云”
上品女人虽不像极品女人样样得天独厚,但至少要在上述条件中符合三至四条以上。当然,天香国色这一点必不可少。
中品下品自然就是条件递减,等外品就更不用细说了,丑陋的外表,粗俗的举止,既没有观赏价值,也没有利用价值。饥不择时的时候聊胜于无,可要是怕吃坏了胃口,最好还是信守宁缺勿滥的原则。
方登月用一流的演讲水平把香艳的话题说得天花乱坠,铁皮烟盒在一旁听得目瞪口呆,直挠头皮:“哇塞,你丫还真下心思,这得浪费多少脑细胞呀?”接着又咽了口唾沫说:“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如果不是亲聆教诲,真不敢相信当年的苦行僧不但还了俗,居然还修炼成了风月场中的铁头陀。”
方登月故作谦虚:“哪里哪里,咱们学文的人就得想象力丰富点,当年蒲松龄老先生困顿在穷山村里教私塾,还能写出聊斋,把一个个女妖女鬼描画得分外妖娆。”
铁皮烟盒说:“以老兄的才华,要是写一本情色宝典一定他妈的畅销。”
“总是纸上谈兵实在悲哀,要是能开出个金矿来,才算是不虚此生。”方登月说着摇头晃脑。
铁皮烟盒笑得直咳嗽,用夹着烟的手在鼻子前来回地扇:“臭臭臭!你以为你是谁?是美国总统克林顿,还是香港船王包玉刚?”又说:“别他妈的当了个狗屁经理就血压高。想找极品?也容易,先找个魔术师学徒去,学成了,布帘子一抖,叽里咕噜地滚出来一堆。”
方登月不以为然:“这世界上只有想不到的事,没有办不到的事。要是什么都不想,当然就什么也得不着了。”
铁皮烟盒说:“听说过极品龙井吗?知道是怎么炮制出来的吗?听说要什么样什么样的纬度,什么样什么样的温度,什么样什么样的湿度,什么样什么样的土质才能长出什么样什么样的茶树,这且不说,还得清明节这一天,早上几点几分到几点几分,掐第几层枝上的第几个嫩芽,再多少道工序烘干,多少道工序炒干。知道这么麻烦意味着什么吗?”
方登月饶有兴致地催促:“你说。”
“全中国十几亿人口,几百人分一片都分不过来,何况还要出口欧美,出口日本韩国,出口马来西亚,新加坡。”
“你是说想找极品,没戏?”
“对喽,总算孺子可教。”
方登月叹了口气说:“那就退而求其次吧。”
“不管次不次的,把你实打实弄到手的小妞儿给咱说说,也让哥儿们一块过过干瘾。”
“商业秘密,无可奉告。你想过干瘾,还是找魔术师去吧!”
“嘿,你丫真损,放了火不救火!留神找的妞儿全是歪脖子、疤痢眼儿。”
正说笑,秘书李晴走进来告诉方登月,泉州新风公司的老总已经到了,正在小会议室等着他。
方登月答了一声“知道了”站起身对铁皮烟盒说:“友不如旧,衣不如新,和老朋友一块聊天才会有酒逢知己千杯少的好感觉。”
第三部分:情爱的落差第2节:文凭就像一张废纸
铁皮烟盒笑了起来说:“行了,别这么酸吧叽叽的,你就直说臭味相投多省事?绕什么脖子呀?”
方登月在铁皮烟盒的肩上拍了拍说:“我是官身不由已,今天就先到这儿,改天请你喝酒。”
铁皮烟盒从维华公司出来,一脸的沮丧。
今天来找方登月,本是无事不登三宝殿,结果东拉西扯了一个来钟头,正经事却压在肚子里,翻了七八个来回,硬是说不出来。
回国已经好几个月了,一直找不着合适的工作。虽然父亲的老战友老部下还有不少在位的,可父亲已经死了好几年了,这些关系一个也指不上;如今文科大本的文凭就像一张废纸,想屈尊做些没什么技术的工作,可招聘条件一栏里几乎无一例外地都把年龄限在三十五岁以下。走投无路,才发现三十七岁的人是多么无奈,多么苍老。
为了生存,只得另辟蹊径,请几个哥哥姐姐凑了点钱,在宣武门外盘下了一家临街的小饭店,想凭着在日本学下的手艺,开一家日本料理店。那家小店面积不大,但地段不错,不求折腾得多红火,只要能平平常常地经营着,挣点生活费和零用钱肯定不成问题。
眼下店是盘过来了,营业执照也起了,可装修刚搞了一半就停了下来,资金紧缺,至少还差那么三五万。周围的亲戚朋友几乎都被他麻烦过了,剩下的人里也只有方登月有这份交情,有这份实力。没想到见了面,自己却死活都说不出借钱两个字。
铁皮烟盒一边骂自己没用,一边感叹落了架的凤凰不如鸡,伤心得连连叹了好几口气。
方登月混得春风得意,却也不是没有心烦的事。
彭赛赛和方登月结婚七年,没采取过任何避孕措施,就是没孩子,两人都做过生殖能力方面的检查,谁也没毛病。
为这事彭赛赛时常不开心,方登月却比她洒脱,方登月说:“无所谓了,反正我又不是特有社会责任心的那种人,没想过非得亲自为人类制造个下一代。再说中国人口这么多,少生一个也算是做贡献。”
方登月的口气异常轻松,可彭赛赛知道他是方家唯一的男孩,不会对这事真的毫不在意,之所以这么说,是有意让彭赛赛减轻心理负担。这让彭赛赛由衷地感动。
外人还以为他们是铁了心要当丁克,两个人也就顺水推舟地认同了这个理由,倒也免去了不少莫名其妙的关心和同情。
这一天,彭赛赛从公共汽车下来,突然一阵头晕,紧接着一阵恶心,赶忙扶着一棵树站住,弯着腰干呕了几声,却什么也吐不出来。
“怀孕了?”彭赛赛一下子懵了。
七年了,望穿双眼都没个影子,没想到他或者她竟突然间来了。来得让人一点心理准备都没有。
一阵惊喜还没来得及慢慢化开,彭赛赛的心又深深地悲哀起来,突然又想起那些红红黑黑的勾勾叉叉和那两条明白无误的短信。
丈夫正起劲地爱着别的女人,妻子却偏偏在这个时候怀了孕。这算什么事呀?猛然间又想起献血的事,心头不由得一紧。
彭赛赛刚一进护士站,就觉得气氛有点不大对劲,所有人包括护士长在内,一个个表情严肃。
彭赛赛悄悄问机器猫:“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机器猫小声说:“贮藏室丢了两条新单子,问谁谁都不承认,护士长都急了。”
“这就怪了,又不是贫困山区,谁家缺两条单子呀?”
“说的就是!真不知道是哪个缺德的三五牌手指,害得大家跟着背黑锅。”
听机器猫把三只手说成三五牌手指,彭赛赛憋不住笑了。
护士长瞪了机器猫一眼说:“哪儿那么多废话呀?都别说了!交班!”
夜班护士交完班,护士长说:“大家都先别走,我要说说献血的事。今年的献血指标下来了,咱们病区两个。大夫里已经定了老潘,咱们这儿谁去?”
去年献血的时候彭赛赛报了名,没想到临时发高烧,护士长就替了她。护士长都五十多岁的人了,还替她献血,彭赛赛心里一直过不去,今年的献血任务,无论如何也该是自己的事了。没想到偏偏
见没有人吭气,护士长又说:“献血是公民的义务,咱们又都是搞医的,都自觉点,别让我求爷爷告奶奶地追了这个赶那个。”
彭赛赛进退两难。她不能确定自己是不是怀孕了,也不知道献血会不会影响胎儿?
正犹豫着,就听吴红芳说:“护士长,你甭老拿眼睛瞄我,我也知道没献过血的就我们几个了,可我的孩子小,家里事多,最近身体又不好,您总不至于非要赶着病鸭子上架吧?再说了,身强力壮又没负担的都不吭气,你老盯着我干什么?”
彭赛赛知道吴红芳在说自己,心里乱成一团麻。
护士长有点生气:“你有困难可以不去,用不着话里话外总拉扯别人!”
刘翠平在一边搭腔说:“依我看,去年报了名没去的,应该主动点。”
彭赛赛知道这也是在说自己,咬着嘴唇闷了一会儿,终于沉不住气了,狠了狠心说:“我去。”
护士长看了看彭赛赛的脸色,有点犹豫地问:“你行吗?”
彭赛赛提了提精神,收腹挺胸说:“没问题!不就是二百毫升血吗?我们平常老动员别人,说献血对健康无害,哪能事儿一轮到自己身上,就吓得往后退呀?”
彭赛赛之所以这么说,是在强撑着给自己鼓劲儿,谁知话没说完,吴红芳已经怒气冲冲地站到了彭赛赛跟前。
“你说谁呢?指桑骂槐的,说谁呢?”
彭赛赛吓了一跳,想不出哪句话得罪了吴红芳。
“别仗着你聪明,你漂亮,就狂成这个样!也别狗仗人势,想咬谁就咬谁,”
“行了行了!说话文明点,这是医院!”护士长打断了吴红芳“上着班呢,瞎嚷嚷什么?都快干活去。”
吴红芳气哼哼地戴上口罩处理医嘱去了。临走,还狠狠地白了彭赛赛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