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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榕定罪,崔氏一定会大发雷霆,开口道,“那水匪真是穷凶极恶……”
崔氏哼了一声,“那水匪手中握的匕首,难道不是你一直放在身上防身用的?”
谢文纯没想到崔氏竟会去仔细看那水匪,讪笑道,“这,这个……”
楚娇惊道,“夫君,你……?”随即怒气上涌,“你怎么敢!你,这样不爱惜自己的身体……”流下泪来。
面对妻子的哭泣和母亲的逼视,谢文纯灵机一动“嘶”的抽了一口气,果然崔氏和楚娇俱关心道,“疼么?”
谢文纯故作疼痛难忍,点了点头,楚娇忍住泪水为谢文纯擦了擦额头,“过一会儿就好了。”看着谢文纯苍白失了血色的面容,楚娇心痛得几乎又要流下泪来。
崔氏在旁拿了一块糕点——竟然还是谢文纯小时候最爱吃的那种桃花酥,也不知道她是怎么弄出来的,“吃一点。”虽然语气还故作冷硬,眼神却柔软了许多。
谢文纯被崔氏当小孩子对待,虽然心下有些哭笑不得不过还是作乖宝宝状,“嗯,好吃。”
崔氏噗嗤一笑,“多大的人了,真是没出息!”心里却暖洋洋的,见谢文纯脸颊消瘦又是一酸,别过脸去对楚娇道,“你留下吧,我去伙房看看。”
待崔氏出去,谢文纯道,“娘子,再给我拿一块。”即使心中不好意思,但他不得不承认——童年的味道,就是这个味。
楚娇一笑,喂着他吃了,“睡一会吧,夫君。”
谢文纯一晚没睡又失了不少血,却强撑着一直保持清醒,“不急,等一等行止就要来了。”话虽如此,在楚娇刻意把门窗掩上床帘放下,谢文纯还是昏昏睡去了。一觉醒来,正同凝视他的楚娇对上了,楚娇略羞避开目光,“饭好了,我去给你端。”
谢文纯第一句话便是,“行止来了么?”
楚娇略带埋怨道,“先吃饭罢,让他等一会儿。”
谢文纯笑道,“让他进来,我边吃边说。”
楚娇无法,只得让人传话,不一会儿易行止端着两碗珍珠莲子粥进得房内,“托你的福,我也能混一碗这么精致的粥吃,闻着便食指大动啊。”
“快端来,一觉醒来腹中空空,实在是饿得不行。”谢文纯睡了大概一个时辰,此时食欲大振。
易行止扶着他半坐起来,拿着勺子就要喂他,谢文纯道,“我伤在腰腹,又不是双臂,要不要这么小心翼翼啊?”
易行止把勺子塞到他手里,“那你自己喝!”他也反应过来自己的行为有些搞笑,但见一向风度翩翩的谢文纯虚弱的躺在床上还是情不自禁让人去照顾。“都是你自己作的,自讨苦吃!”
谢文纯不理他,埋头喝粥,易行止又在旁边道,“行了,你的目的达到了,现在楚家二公子买通水匪行凶朝廷命官的消息估计已经传遍了,要不了几日天京大概也会得到消息了。”
谢文纯点点头,还是不说话,易行止摇头道,“这是何苦呢?伤成这个样子。楚榕买凶,即使是未遂也够他们喝一壶了,将他流放又有什么意义呢?”
谢文纯放下一瞬间喝空的粥碗,轻声道,“这样,朝廷就有理由插手江东吏治了啊。”郡守之子□□——还是已故谢阁老独子、沈灼然的学生,这种罪状足够朝廷清洗江东一批人了,这桩事情闹大还有的好处便是一些观望朝廷新政的勋贵也会对世家升起敌意,要知道新政发布后一直都有些人暗中道皇帝太过小题大做、世家没什么好让人恐慌的,更不用说百姓们的反映了。
易行止静默一瞬,缓声道,“文纯……我在江西也有三年多了,新政虽有些条目过于鲁莽,但确实利国利民,压制世家势在必行,却并非只有重商业一条途径,富民……还是易生乱啊。”
“行止,你说是许多小富户利于朝廷管理,还是几个大户利于管辖?”易行止摇头,“这个道理我明白,只是文纯你们想过没有,民富,则必生智,这……难道就易于管理了么?”
谢文纯淡淡一笑,“行止,百姓生智,难道不好么?”这便是两人最大的分歧了,易行止不反对新政富民,却隐隐担忧百姓富庶生智动摇朝廷统治,而谢文纯则是不认为百姓生智便会动摇朝廷——如果吏治清明的话,自不会如此。
易行止盯着谢文纯的眼睛道,“文纯,你究竟是一心支持新政,然后才不断完善自己的论证、观点,还是先观世情,而后定心支持新政?”
谢文纯没有躲闪目光,眼中波澜不惊道,“行止,对你,我不愿说假话。父亲去世前,我是第二种,我观得的才去相信、去支持,但如今,行止,我有什么必要再去想呢?”
易行止站起身来,眼神中仿佛被点燃了一团星火,“文纯,事情不该是这样的!你,你何必如此逼自己?”他听了谢文纯的话,明白了谢文纯的意思——如今只有一心一意同沈灼然走下去,新政实施下去成功则谢文纯定高官厚禄。
“行止,你就不想向当年那些人讨句公道么?”谢文纯沉声道,易行止同他在书院时说过易北寒由于反对天子向军中安插外戚被夺职,他后来想到易行止六岁离开江南必有原因,这才有此一说。
易行止眼前仿佛又出现了一群人明火执仗的冲入他家中,母亲的哀求,父亲的倒地,他紧紧握住双拳,“啪”的锤在床榻上,“怎能不想,怎能不想!可文纯,天地君亲,雷霆雨露皆是君恩!”
谢文纯见他反应,又联系当年的事情,拼凑出来事情大体片段,“天地君亲,可没有包括君之母!”
易行止沉默不言,出于对朝廷的忠诚,他已深深将此事埋在心底,但到底——心中怎能不怨?“文纯,我明白你的意思了。伯父的去世,同样另有隐情?”
谢文纯眼中伤痛一闪而逝,闭口不言。
易行止呵呵苦笑,“兄弟,你我还真是难兄难弟啊。”
谢文纯道,“行止,如今新政不过刚刚实施,世家还没倒,商人也没发展的多好,启民智与否,还在未知,我们不如做个十年之约如何?”
易行止同意道,“十年,你我再论!”
“行止,那你可要好好作官,不择手段点,否则到时候不要怪我以势压人。”谢文纯缓了神色半开玩笑道。
谢文纯受伤的事情很快传遍江西、江东,官文快马送至天京,皇帝于朝堂之上震怒,下旨斥责江东郡守楚恭常教子无方、治下失道,夺其一年俸禄,其子楚榕流放----粤东。这个建议还是沈灼然提出的,皇帝准奏。
谢文纯养伤养了半个月,将启程时得知了这个消息,随报信人来的还有老师沈灼然的一封信。
“子珩吾徒:
江东之事,为师甚为欣慰。今调任粤东郡守,其地处东南来往商旅不绝于路,更有狄夷等族,甚险,然大有可为。望汝慎思、敢为。吾于天京待相会之日。”另有一些关怀之话,不再赘述。
收到这封信,谢文纯虽对老师的用意的疑问打消了----看来让他去粤东是确有可为之事而非不放心自己的忠诚或者能力继续和世家周旋,然而却升起了新的忧虑----即使沈灼然笔迹似乎如常,但谢文纯还是看出来这封信写了很久,字迹有微微的抖动。
谢文纯很快回了两封信,一封给老师,一封给徐临溪----如今他做了驸马,六公主受宠,想必对沈灼然的身体有所了解,同徐临溪,他们一直没断了联系。
无论如何,身体好了一点能动了就要上路,不能再耽搁下去,同易行止告别后,谢文纯被强制着按到马车上,崔氏和楚娇俱严禁他下马车。
谢文纯横躺在软垫上,楚娇在一旁给他剥着葡萄,一时间谢文纯乍闲下来颇为不适应,仿佛回到了小时候从树上摔下来在床上躺了一个多月的时候。“娘子,自己也吃些。”
楚娇一笑,这才停下自己吃了一颗,两人没要丫鬟伺候,崔氏则自己在马车内补眠。“再吃些糕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