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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一眼,眉眼自是与往昔不同了,眼神却是如出一辙。
钟荟似乎并未察觉他的异样,视线在他身上只是一晃而过,一边继续四下找东西,一边自言自语地埋怨道:“阿萍那丫头,也不知道把燧石搁哪儿了。”
卫琇听到阿萍两字不由心虚,这两日阿萍时不时前来伺候钟荟,那女子心术不正,身份可疑,但是伶牙俐齿,时常说些江上的趣闻给钟荟逗乐解闷,虽然两人说不上有什么交情,可毕竟当日还见过面说过话,卫琇不知道怎么告诉她那人已经死了。
钟荟找了一大圈,突然拍拍额头:“瞧我这记性,连换过艘船都忘了!不找了,再过几个时辰该天明了,”说着便钻回被窝里,对他招手,“才下床一会儿就冷了,快过来给你娘子捂捂。”
卫琇还能说什么?只得乖乖走过去,刚挨着榻边坐下,钟荟便从身后环住他的腰,把脸贴在他背上,发现他背上湿冷,身上一股淡淡的皂角味儿,诧异地问道:“怎么大半夜的还沐浴浣发?”
一边不由分说地解他衣裳:“水上不方便延医请药,染了风寒可不是闹着玩的。”
卫琇来不及说什么,便被她义正严辞地三下五除二除了衣裳。钟荟用扒下的中衣胡乱往他头发上抹了几把,将他塞进被窝里:“看你冷得像只隔夜馒头似的,把手给我。”说着便把他手拽过来捂在怀里。
她的心口很暖,卫琇连忙将手抽了出来:“会冻着你的。”
“阿晏,”钟荟不屈不挠地伸出一条腿将他缠住,同时把脸埋进他赤.裸的胸膛,“你躲着我做什么?”
还是叫她发现了,卫琇心里一惊,整个人僵住片刻,徒劳地挣了挣,只换来她得寸进尺,只得道:“我脏。”
钟荟不料等来这么个答案,只觉嘴里发苦,无论过去还是现在,阿晏留在她心底最难以磨灭的印象不是他的姿容,也不是他的风度,始终是他的干净,即便身陷囹圄,落入泥沼,钟荟自问再世为人从未见过比他更出尘的人——而他觉得自己脏。
“没什么大不了的,”钟荟抚着他的脊背,感觉他的心跳,“正好我也不像你想的那样干净,一起在污泥里打滚便是了。”
卫琇犹豫了片刻,将她紧紧搂住,慢慢闭上眼睛。
一夜无梦,这是他自十四岁起第一次酣睡到天明。
***
有当地势力最大的水匪帮保驾护航,接下去的路途走得很顺当。
七日后,他们终于平安抵达青州。
《尚书·禹贡》载:“海岱惟青州”。此地依山带水,沃野千里,负海之饶。
不知是不是读过太多地理志的缘故,钟荟总觉得进入青州地界后,那迎面吹来的风仿佛也带着一抹青,而沿途草木田野更是翠□□流,仿佛比别处多了一分生机。
“按理说如此沃壤,即便年岁有丰凶,也不至于遭逢一两次天灾便捉襟见肘到这个地步吧?”钟荟叹了口气对卫琇道,“你这刺史听起来风光,实在是个顶顶吃力不讨好的差事。”
“好在此地名门望族热情好客,生怕咱们远道而来人手未曾带足,半道上送了份大礼来。”卫琇促狭地道。
当日卫琇虽然强买强卖把那擒获的死士栽赃给了裴霄,但这事多半不是裴家的手笔。
据水匪交代,此次牛水生胆大包天截杀刺史是因了阿萍的蛊惑。
这女子是一年多以前他们劫掠过路商船时捉住的,因她生得貌美又伶俐,牛水生见色起意,不顾同伙们的反对硬是留她在身边。阿萍小小年纪却心狠手辣,初次杀人便比他们这些匪徒还利落,兼且智计百出,牛水生因此越发器重她,不过半年便将她目为心腹,竟隐隐压了其余诸人一头。
那幕后之人一年多以前便处心积虑把自己的钉子楔进水匪中,而天子起意任命卫琇为青州刺史只是这大半年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