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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借着酒劲,记忆中,老人语无伦次,时而高歌,时而低语,几乎到了疯癫的地步。
可是事后,老人却什么都记不得了,刘东伟也只是模模糊糊地有一星半点的印象。
他也好奇为什么老师会这么做,但是想着是他们家的家事,自己作为外人,又离婚了,自然也就不方便打听了。
时间过得真快啊!
身边响起的计程车喇叭声打断了刘东伟的回忆,他没再犹豫,转身打开车门钻了进去。
“师傅,去竹南警局。”
局长办公室并不大,尤其是挤满了人的时候,更加会显得没有办法立足。大家或坐,或靠,有人干脆席地而坐,尽量使自己有个地方可以容身。和身边这些身材高大的警探们相比,章桐的身躯尤其显得娇小柔弱。不仔细看,还很容易被人忽视她的存在。
大家讨论的议题很简单——新发现的尸体是否就是十三年前的凶手所为?其实大家都很清楚,不管是不是,都不是一件好事。
因为从早上五点就开始在解剖室里忙碌,所以,此时的章桐明显感到自己有些体力不支,头晕晕的,胃里还一阵阵地抽搐。
局长一边翻看着章桐加急做好的尸检报告,一边头也不抬地问:“章主任,你对这个问题有没有什么看法?”
“我不同意,至少是从手头证据来看,应该不是那个人做的。因为十三年前的尸体,死者的眼球被人挖走了,眼眶内无填充物。但是这一具尸体,原来眼眶部位空了后,被填埋进了沙子。凶手突然之间改变自己的作案手法,这一点,我觉得不太可能是同一个人做的。”
“而这个沙子,痕迹鉴定那边已经有结果,是市场上非常普通的用来养热带鱼的细沙,三块钱就可以买一大包,没有来源可以查询,每天花鸟市场那边,这种沙子的进出交易量,有好几百斤。”
“凶手为什么要在死者的眼眶中放沙子?”
章桐轻轻叹了口气:“只有一种解释,那就是不想让死者的眼窝部位变得空空荡荡,据我所知,这和十三年前的案子,是唯一的不同点。而凶手用来固定这些沙子的,是普通的502强力胶水,市面上也是随处可见的。”
“死者身份确定了吗?”有人问。
阿城摇摇头:“还没有,但是脸部复原画像已经发出去了,应该很快就有结果,毕竟,死亡时间不会很长。死者周围的人应该对她还有印象。”
“那有没有可能是‘模仿犯’?毕竟十三年前的那个案子,为了寻找线索,对外是公布了案发现场的细节的。”技侦组的工程师问,或许是经常坐着工作的缘故,他是在场所有人中体型最为魁梧丰满的一个,“我总觉得这个凶手肯定知道十三年前阳明山的那起案子。章主任,你前段日子收到的那个包裹,可不可以认为是凶手所要传递出来的一个信息?”
章桐点点头:“不可否认那个包裹确实是信息,因为十三年前经手那起案子的法医,据我所知,除去退休或者调动的外,就只剩下了我一个。但是如果确定是这个凶手的话,这十三年,他究竟去了哪里?他突然改变作案手法,把眼球寄给我,又代表着什么?如果是模仿犯,他为什么要等待十三年的时间?难不成这期间他进了监狱或者说病重住院?”
这句话让在场所有人的心里都不由得一动。他们不约而同地想到了一个人,可是,很快却又打消了这个念头。因为他是最不可能作案的人,解释不通作案动机。
“而且寄包裹给我的人,非常熟悉我们警方办案的程序,尤其是法医物证的转交和配合检验步骤。我担心的是,这个人我们可能认识!”章桐皱眉,她双手插在工作服的外套口袋里,神色凝重,继续讲述着自己的疑虑。
“不可能是欧阳,他曾经是个警察!他不会这么做,他是宣过誓的,他不可能杀害无辜!”房间里有人小声嘀咕,终于忍不住说出了大家想说的话。
阿城突然开口:“大家有没有想过,既然十三年前的死者在生活中没有什么仇怨,也没有被人劫财,有没有可能那个凶手是个连环杀手?”
“为什么这么说?”局长合上了尸检报告,饶有兴趣地看着阿城。
“以我接触过的罪犯来看,如果只是劫财劫色,一般不会杀人,并且挖去受害者的眼球那么残忍。而受害者眼球上所覆盖的植物,我赞成章主任的观点,——还有一种可能就是心理学中所说的‘后悔和补偿’。我记得民间有种说法,人的眼睛是可以通往阴间的桥梁,而死者最后看到的凶手的样貌,就会被她带到阴间,然后变成厉鬼前来索命。所以,我大胆推测,那覆盖住眼眶的植物,很有可能就是凶手不希望死者把自己的样貌记住,让死者得以安息。我查看过资料,死者欧阳青属于最不可能被人杀害的普通人群,中学女生,单纯天真,对他人不存在威胁。而脱去死者的衣服,并不表示就是对死者进行了性侵害。这很有可能是对我们警方办案的一种反侦察手段。所以,我觉得这个凶手挖去她的眼球,肯定另有所图!”阿城一口气说完了自己的看法。屋里一片寂静。
“那照你所说,凶手还会作案?”局长不解地问。
阿城点点头:“这是我最担心的事,但是只要不弄清楚为什么摘取眼球,那就很有可能再次犯案。我建议对周边的警局发出协查通报,看看有没有类似的案件发生过。”
“我见过形形色色收集各种东西的罪犯,这收集人类眼球的家伙,还真是头一回听到。”小陆在旁边嘟囔,“但是队长,这郊外废弃工地发现的这具女尸,难道也是这个人干的吗?他十三年后再度出山?”
“这一点上,我保留意见。连环凶手改变自己的犯罪模式的可能性也是存在的,而且我们毕竟到目前为止,还只是发现了十三年前的那具尸体作为参照物,我担心还有我们没有发现的死者。”阿城心事重重,他的右手开始神经质地转动起左手无名指上的戒指,速度越转越快。
他的举动被章桐看在眼里,后者不由得忧心忡忡。
“那最快的话,你们重案组多久能把尸源确定下来?”
“我下属走访过那边周围的居民,因为大部分已经拆迁走了,剩下的人不多,也没有目击证人。现在正在查看案发时间段附近的监控录像。目前对我们有用的线索就是据说案发现场是街头流莺经常出现的地方,再加上死者被发现时并没有穿衣服,所以不排除也是流莺的可能。而风化组的同事反映说流莺因为嫖资纠纷而被害的可能性非常大。”阿城说。
章桐突然想到了什么,她紧锁眉头,张了张嘴,没有说话。
“那你们那边一有结果立刻汇报给我。对了,章主任,那对随着包裹一起寄来的眼球,有没有可以匹配上的dna样本?”局长问。
章桐摇摇头:“和废弃工地的女尸暂时还没有办法匹配上,因为数据链有缺损,所以还需要一段时间。我会尝试另外的方法。”
她想了想,继续说道:“不过,对于废弃工地上的女尸身份,不排除流莺的可能性。但是有一点,我觉得很奇怪,因为尸体身上虽然有腐烂肿胀的痕迹,但是却并不和死亡时间所应该相对应的腐烂程度相匹配,我怀疑尸体被做过特殊处理。也就是被用驱虫消毒水擦拭过,尤其是在脸部和隐私部位,那里是我们人体最先腐败的地方,但是我仔细检查过尸体,结果却是并不很明显,死者虽然说被发现时,距离死亡时间已经有十天以上,但是那些部位却没有发现相同程度的蛆虫的卵。所以,我怀疑凶手对死者进行过尸表的防腐处理。这样一来,废弃工地就不可能是第一现场。我会尽快对尸体做进一步的检查。”
局长点点头:“也就是说,我们还有一个受害者没有找到。薛警官,你找人尽快重新开启十三年前那件案子的调查,我们毕竟要对死者家属有个交代的。”说着,他站起身,面容严肃,“最后,我有一句忠告,你们大家一定要对外保密有关废弃工地这件案子的各个细节,尤其是媒体,一定要密不透风,谁要是泄露出去,就处分谁!”
章桐的脑海中又一次出现了案发现场那神速出现的电视一台记者和摄像师,她隐约之间感到一丝不安。因为像这种存在‘模仿犯’可能的案子,最害怕的就是如蝗虫般无孔不入的记者媒体了。
散会后,阿城在走廊里叫住了章桐:“章主任,死者李丹的家属马上就到,你能安排一下匹配吗?”
匹配就是dna配对,也是确定死者身份的最后一道工序。
章桐点点头:“没问题,快的话,一个多小时就能出结果。”
那具在东大校园小树林里发现的尸骨虽然只剩下了散乱的骨架,但是牙齿还在,并且一颗不少。而牙髓被外部珐琅质完好无损地保留了下来,这也是提取死者dna最好的渠道。很多年代久远的骸骨都是采用这种方式来进行dna匹配从而确定死者身份的。
下午,检验报告出来了,虽然早就是意料之中的结果,但是看着头发全白、面容憔悴且哭成泪人的死者母亲,章桐的心里还是很不好受。因为尸体检验和尸源确认工作都已经完成,骸骨作为人体物证的任务也就相应宣告结束。而自己下一步所要做的,就是整理遗骨,然后转交给家属好拿回去安葬。
章桐回到无菌处理柜旁,用力拉出长长的抽屉,然后把它放在工作台上。里面装着的是李丹留在这个世界上唯一的东西了——不到三斤重的凌乱的骨头。
对照着登记簿上的记录,章桐一块块清点,虽然说死者家属不会知道遗骨的数量,但是仔细核对也是对死者的一种无形的尊重。
骨头上布满了刀痕,一道道,触目惊心。这不可能是死后留下的。虽然刀痕里面的颜色因为外在环境而发生了改变,并且改变的程度与骨头表面相同,但是章桐深知刀痕开口向内弯曲的现象表明这些刀痕绝不可能发生在死尸骨头上,活的骨头才可能弯曲,而死尸不行。
这也就是说,凶手一次次在伤害死者的时候,死者还活着。究竟是什么样的仇恨,才会在一个人的身上捅那么多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