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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秘密和盘托出,我被查出患了胰腺癌,而且已经是中期。我知道即便是还有治疗价值,我也绝无生还的可能,因为我不想让我的家庭被昂贵的医疗费拖入深渊。当我知道这结果的时候,我自己的梦想,父母的期望,仿佛都已经成了百慕大的沉船,根本就没有打捞的可能了。我不能将这样的消息告诉我的爸爸妈妈,他们已经不堪重负。我怎么可能再让债台高筑呢?
她终于明白了我选择放弃的理由。
她对我似乎不再那样鄙视,她仿佛开始理解我慷慨赴死时的决绝。
她殷切的目光,坦诚的话语,一下子刷新了女孩子们在我心中的记录。
我对流星是充满感激的,她是那样的震撼,是那样的果决,是那样的怜悯人生、珍重生命。
难道她也是在怜悯我?珍重我?我与她在广场上再度见面后不久,就开始思考这样一个问题。
离别时,我的心依然在冷风里悲叹,在广场边萎残。只是因为她爱的翔舞,让我渺茫而苦笑着。我的寂寞心底,成了托举她牵挂的背景。
但这一切,她在我面前未露丝毫。我站在那里,注视着她的背影融化在那抹如金的残阳之中。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出现给我带来了好运。几天之后,两个陌生人出现在我所在的校园里。来人向我表达了最深切的歉意——是他们工作上的疏忽,将另外一个患者的检查结果张冠李戴。他们的道歉让我出离愤怒了,因为它险些让我变成一只将死的羔羊。
我没有办法将震惊告诉流星,让她和我一起分享惊喜。
她来了。两天之后,她的身影出现在我所在的校园里。她为我找到了最好的医生,还为我准备了一千欧元。我被感动着,她的再次出现本来就已经让我感动。我像是云游在幸福之中。
我矜持着站到了她的面前,含着泪告诉了她——我茫然中的幸运。开始时,她说什么也不相信那是真的,当她从我的脸上重新看到我的未来时,她一下子抱住了我
我伸开双臂同样紧紧而贪婪地抱住了她,不舍分秒地陶醉在她幽谷般的芬芳里
7
那天夜里,突然降临的灾难,让我的爸爸妈妈无所措手足。那些戴着墨镜的人的强行闯入,导致了妈妈的突然昏厥,更让我爸爸什么都无暇顾及。所有的希望,顷刻间就掩埋在了那野蛮的铲车的轰鸣声里。
好在此前我爸爸就已经开始将一些最心爱的东西向外转移。
眼下,我只能触摸空灵,谛听宁静。
我记忆中的爸爸曾经傲骨嶙嶙,正气凛然。如今,他老了,虽然依然恬淡,但却宁肯忍辱含垢,也不愿意造次。
我不知道我算不算是一个不肖子孙,面对这一切,面对着流星告诉我的秘密,我无法再安如泰山。
我还没有决定怎样面对之前,市里的领导已经知道发生了这样的事情。这引起了市领导的重视,由市公安局牵头,成立了调查组。
我走进了调查组的接待室。我并不需要向他们反映情况,而是需要倾听他们的调查结果。我需要为我妈妈的死,找到一个责任承担者,需要她的在天之灵,有一个安息的理由。
我足足在那里等了一个下午,终于有人接待了我。
那是一个中年警察,仅仅就他的态度而言,是令人满意的。他心平气和,他的雍容语速,让我感觉到了他的沉稳与城府。我渐渐地发现,他只允许我倾听他的述说,而不能容我提出任何一点疑义。
当我走出接待大厅时,我感觉到了悲凉与缥缈。我甚至无法再提及我妈妈的死这样一个话题。
他们给出的结论是,这并非是开发商的恶搞,只是一群不法之徒所为。早在几个月前,开发商就将拆迁工作承包给了一家拆迁公司,所有的动迁费用也都交给了那家公司。营利与亏损都是那家拆迁公司自己的事。那天晚上出事之后,这家公司就不见了踪影。据说那本来就不是一家注册公司,调查组表示无能为力。
我无法容忍他的敷衍。即便是像他说的那样,这些不法之徒在没有从开发商手里真正获得利益之前,也不会轻易地从这座城市里消失。我当然明白,就算是他们已经逃之夭夭,开发商也难辞其咎。
我当时就申明了这样的观点。那个警察告诉我,那不应该是我考虑的问题,而是不是应该负连带责任,需要用法律说话。
法律会怎样公断呢?我并不知道。我只知道苍天有眼,百姓无辜。
按照爸爸的指点,我在那一堆旧家具的一个抽屉里找到了一张妈妈的二寸照片的底片。我跑遍全市的几家影楼,也没有人能够为妈妈放大一张黑白照片,那早就不是影楼热衷的业务。我想到了我的一个高中同学杨朋,想让他帮忙为我妈妈画一张遗像。凭借着的就是那张底片。
杨朋打来了电话,让我去动漫一条街他的办公地点,取回他亲手为我妈妈画好的遗像。
在他的办公室里,我不仅见到了杨朋,还见到了杨朋的一个朋友冯新泉,杨朋把他介绍给了我,他是一家律师事务所的律师。他看着我拿到手的遗像,明白了我家的遭遇。
其实,他已经知道了我家老宅那块地方因为拆迁发生的问题,他告诉我像这样的问题已经屡见不鲜。开发商所谓承包给了拆迁公司,那都是一个借口,那就是他们豢养的一批打手,而开发商在暗地操纵着。调查组是不会不谙其中的秘密的。问题是他们将会怎样应对。
听起来,我有些愕然。我甚至不相信这会是真的。这有些耸人听闻。
是不是我远离故土已经太久了?是不是我太书生气?
冯新泉的目光毋容置疑,我却依然不相信这会是真的。如果真是这样,他们是不需要调查的,他们原本就应该全悉真相。尽管我还是不能完全相信冯新泉的话,可一种被愚弄被欺骗了的感觉,还是在我的心里蔓延
我无法愤怒,我却没有平静的理由。
我捧着妈妈的遗像,注视着她淡淡的微笑,她像是在深情地注视着我,那是我妈妈四十岁左右时的形象。那时,她是那样的年轻,还那样的美丽,而我越感觉着她的美丽,我的内心就越发升腾起一种哀愁
8
我知道不论我怎样地不忍目睹,我已经无力回天。周围的人都劝我和哥哥,让我妈妈早日入土为安。
可是我无法在对我妈妈的死还没有一个说法,甚至是对我们这些生者还没有一丝安慰的情况下,亲自送她到另一个世界,而远离我们的思念。我把我的想法告诉了流星,她对我是理解的。这更坚定了我这样做的决心。
我知道我妈妈的死,从法律的角度讲,并不一定会让那个幕后推手承担什么真正的责任,哪怕是道义上的责任。我明白,这是一个一果多因的逻辑关系。可即便是这样,也无法让我自己如此懦弱,总应该有人要对此承担点儿什么。这是我的初衷,也是我对妈那份爱的最后呈现。
如果没有流星站在我一边,我是无法坚持下去的。我虽然已经远离她的肌肤好久了,可我还是又一次感觉到了两颗心的偎依,两个灵魂的相互欣赏。
我感觉着她的心跳,触摸着她血液的怦然律动。
她与死神已经渐行渐远,我开始穿越心灵的时空,将昨天与今天激情地联结。即便是在这种情境下,她又一次让我夙兴熹微,肥泪润心。
我有些奇怪,自从回到流星的身边以来,我几乎只看到余大勇差不多天天都往医院里跑,在来人中不仅没有流星的朋友,甚至连报社的同事也没有几个。我不敢去想,我不知道是流星的人缘竟然如此糟糕,还是她不在我身边的两年里,做错了些什么?
流星已经转入了普通病房。
两个刑警终于走到了流星的身边,我没有被允许陪伴在她的身边。谈话是在他们之间进行的。
当他们离开之后,流星和我说,刑警告诉她,案件的调查还没有一点儿进展。流星对那天她自己的被伤害几乎没有留下一点儿记忆,她也不可能为刑警提供有价值的东西,对那篇内参的广泛传播,她几乎也只能意会,而不能言传。她除了能在我的面前提起这件事以外,如果还有可能在别人面前提及的话,那也只能在她的那些同事们面前。
流星明确地感觉到了我的不解,我没有难为她的意思。她明确地告诉我,她对她两年前的选择已经有些动摇,不是因为她的能力,而是因为她对这份工作的过于执著,是因为她对社会的无知,是因为她对她所面临的现实的无奈。我从她情绪的些许流露中,似乎感觉到了什么。我仿佛感觉到了她淡淡的隐忧,看到了她那默默的无奈。越是这样,我却越是想知道其中的秘密,我怎么可能让我心爱的女人独自承担这样的负荷,让她一个人肩负着沉重的闸门?
她毕竟是一个女人啊。
她告诉我,在我妈妈火化之后,我应该去经济研究所,让他们履行接受我就业的承诺。
在我的再三追问下,她终于告诉了我,她对她前景的担忧。她完全可能失去眼下从事的工作,她是那样地无奈。
我仿佛从她那极不情愿的流露中,感觉到了她内心世界的隐痛和对未来命运的担忧。在金融危机蓬勃汹涌的情况下,有什么能比面临这样的境况更令她尴尬的呢?何况我还没有马上工作。
流星的情绪更加沮丧。
原来,她在最近的一段时间内曾经不断犯过错误,而且是她的上级们无法容忍的错误。
此刻,我清楚地想起了两年前流星离开我回到秦州之后,给我发的那封电子邮件。
她在那封电子邮件中曾经告诉过我,她走进报社的经历与艰辛,那时,她仿佛把那些苦恼早就忘记得无影无踪。我为她的成功而骄傲,也为她的努力而自豪。她是我下一步回国的基础,因为只有她的成功,才是我回国的基石,她会大大地影响着我回归故土的决心与信心。
两年前,就在她决定回国时,我也下定了回国的决心,是因为我对她的爱,是因为我对她由衷的爱,才改变了我在几年前早就做出的抉择。我毅然决然地决定在她回国之后,也随即回国,不仅仅是因为我自己,也不仅仅是因为我的父母,而是因为流星,是因为我对她的那份真诚。
我下定决心,一定要把握住这次生命的感动,全力以赴我心中的梦。是她用她微弱的星光,点亮了我明天的太阳。
眼下,她却流露出了太多的无辜与无奈。我既没有指责她的理由,也无法再多问什么。
就在这天晚上,就在这个月明星稀的夜晚,就在她一个人没有外人打扰的病房内,她告诉了我许多秘密。
就在她受伤之后,之所以很少有人光顾医院来看望她,是因为有太多的人希望远离她,因为在此之前,她已经惹出了太多的麻烦。那本来是不应该属于她的麻烦,只是因为她的无辜,只是因为她的善良,只是因为她的不谙世事。
而流星的一根筋,让她越发走进了难堪的境地。当她已经意识到她完全可能面临着下岗的威胁时,她依然没有和我说什么。而眼下当她遭到这样的不测时,她才感觉到门庭的冷落。而短时间内她的全部收入,已经成了支撑我们生活的唯一来源。
她感觉到了一种无形的压力,那种压力清晰地传递给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