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向繁洲怔愣着,回头,眼神中的光变得复杂,仿佛在说:那你在这绕半天弯子,到底什么意思?
门外,隐隐有脚步声,很轻。
向启淞明白定然是孟玉臻在外面,只是向繁洲根本无心注意这些细节。
“坐,”向启淞耐着性子说,“别整得我们跟仇人似的,说两句话就要走,你年纪不小了,沉稳点行不行?”
见对方语气缓和,向繁洲才勉强卖个面,坐回来,向启淞也离开了书桌,坐在他对面的沙发上。
向繁洲这人和长辈关系处理得都不错,就是从小和他爸这关系跟漏风似的,总有堵不完的洞,明明也说不出有个什么矛盾,却总是一言不合就呛起来,不欢而散。孟玉臻在其中斡旋了一次又一次,这关系裂了又补,补了又裂,循环往复,跟没尽头似的。
这次显然向启淞在压着气性,控制局面,倒引得向繁洲生出些歉疚。他默默回想了一下刚才争端发生的过程,似乎都是他自己在扔情绪炸弹,老向倒始终没说什么重话,连开场也是在关心他的近况,想自己确实有点莽撞了。
他略微颔首了一下,却没道歉,他说不出任何。这样的对白根本不会出现他和向启淞之间,心照不宣似的,他们向来都是用行动和好,从未有言语上的过渡,仿佛总觉得这话黏黏糊糊的,不够飒爽。
“我是想说,你也老大不小了,喜欢哪家的姑娘,就领家里看看,”向启淞语重心长地说,“不要拖泥带水的,跟谁都纠缠不清,做男人得有点担当。”
向繁洲一转头,恍然看到了向启淞眉宇的沧桑,却又在下一秒捕捉到了他眼中的清明,开悟般心头松动,意识到自己从不曾真正认识向启淞。
他的父亲也不曾是他所主观臆断的那般独断专行。
作为大院子弟,向启淞似乎总是特立独行的。退伍后,没有和身边的人一样走上仕途,而是去学了医。协和医学院博士毕业,进入国内一等一的顶尖医院工作,却又因为去偏远地区医疗支援时深深感到国内医疗水平的落后,果断投身到了医疗器械开发与制造领域。
在最难的阶段,摸着石头过河,填补了国内医疗器械领域的空白。深耕数十载,甚至这个年纪仍身处一线,致力于推动医疗事业的进步发展。
这样的毅力和决心非常人所能及。
向繁洲也是创过业的人,怎么能不懂向启淞,只是他好像一直都在陷入自己的迷障,好似温室里长惯了,觉得一切都是应得的,所以潜意识一直都未原谅向启淞于儿时缺席的陪伴。
这一刻,向繁洲如梦初醒般深刻体悟到向启淞好像真的老了,向启淞已然不是那个肩膀宽厚,永远英姿勃发的中年人,是他常常把自己当个孩子,无止境地在亲近的人身边喧闹,不愿长大,不愿脱胎。
大抵也是他自己太清楚,他就算闹着脾气,这些人也不会因此而离开。很多东西对他来说,生来就是易得的,所以他似乎也不曾感怀自己的幸运。
离开向家别墅的时候,向繁洲都是怀着歉意的,出门前,望着目送他离开的向启淞和孟玉臻凝望良久,分别朝两位深深鞠了一躬,才走。
向繁洲回到漫云的住处,一眼就看到了客厅摆着的那一大束花,难以名状的特别与难忘,却很像何慕,遗世独立。
客厅的灯是关着的,他却隐隐感觉到卧房有丝丝光亮溢出,轻轻推开门,床头的灯果然是开着的,昏黄却温暖柔和。
那光打在何慕裹着的被子上,还有她头发上,只有少数映在她脸上,却始终令人觉得心安。
他忽然想起,几次碰到何慕睡着,她身边都是有光亮的,后知后觉自己马虎粗心。他京市和今浦的房子,都用的遮光极好的窗帘,灯灭时漆黑一片,她那么怕黑,一个人一定睡得不安稳。
向繁洲被催动着,俯身吻她。
何慕睡得糊涂,半明半昧中感觉有湿寒的气息钻过来,又似有人从身后抱她,动作温柔,下意识翻身,钻过去揽他的脖子。
结果,向繁洲反倒被何慕亲了,甚至她没事人似的,抱着他不松手,一个劲往他怀里钻,隐隐嘤咛出声,甚是依赖。
他的心柔软得一塌糊涂,就这般任她抱着,却又忍不住吻她。
何慕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在做梦,总觉得向繁洲回来了,这味道她熟悉得很,跟真的似的,条件反射般张着小口回应他。
雪松气息带着隐约的酒气,与清冷的花果香交缠在一起,温热的呼吸愈发滚烫,两个人的身体也开始升温。
直到感觉舌根开始酸疼,何慕才蓦地睁开眼,她仍未分辨出现实还是梦境,手臂僵住,睁大了眼睛看正与她接吻的人。
向繁洲感觉到她的停顿和迟疑,安抚般摸摸她额顶的头发。
何慕目光中带了点木然,仿佛认不出他似的凝望了好一会儿,最后眼睛带着水气地再次将他抱紧。
他摩挲着她的腰肢窃笑。
而何慕却觉得自己身在重叠的梦中。
第一重梦,鹅毛大雪纷纷扬扬下了三天三夜,京市碧瓦朱檐的古建筑和星罗棋布的现代高楼都落了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