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昭君摇一摇头,含笑道:“这个时候最好。”便推了门跨出了殿门。一阵寒风骤起,呼呼灌入两侧宽松衣袖之中,使得两袖随风鼓动像极了一只振翅欲飞的白鸟。二月里的天,吹着令人刺骨的风,日光暖洵洵的落在肩头。昭君将手缩了缩,拢了袖子取暖,还未走出去两步便听见青蔷从身后急急两步追了上来,搀住了她的手。
跨出正门之时,昭君眼角余光似乎还瞥见了那叠叠扶苏花木之后枯叶堆旁的小宫女正跪在地上哭,面前立了个青衫的姑娘,是在训人的姿势,瞧着那服色模样大约是青蔷身边的那个名叫腊梅的姑娘。她回过头来,垂了眼眸笑一笑。
诚如青蔷所言那般,昭君此次遭千年人参补过了头,呕出来了一口黑血,那是她这些年来积压在胸口的郁气。但这毕竟是她多年来的病灶,如此这般突然之间吐了出啦,连亏数年的身子少了这么个包袱便有些欢腾。而那人参的补性便将她的欢腾补的更加欢腾了,欢腾到了她走起路来有几分步子虚。
其实说白了,就是她虽然现在看上去一副有气无力病怏怏的快要死掉的样子,内里却是半点毛病都没有。
自然,这一些旁人是不晓得的,只瞧见她那一脸倦容以及随身携着的血帕,便觉得她是为长广王高湛连夜忧心得过了头。这是个美好的误会,昭君不打算澄清它。
高湛的寝殿离昭阳殿隔得十分远,这一段十分漫长的路走起来委实累人。青蔷这样子的正常人都走的有些喘急,就更不用说昭君这样子正被人参余力折腾的半丝气力都没有的人了。一路之上几番停下来歇息,其中走的几多痛苦这里便不再多说,需稍稍提一下的是,青蔷见她走的这般艰难,曾好几次表达出让昭君下次再来探望高湛的想法。但都被昭君拒绝了。
青蔷对此表示不解,但很快她便解了。不肖多时,宫中东西南北四大角的宫人便都知道了他们的太后娘娘甚爱这个没能当上皇位的小儿子,一听说小儿子回宫的消息便不惜拖着病体急急去看望,且一只绢帕之上还流满了血,估摸着是咳出来的。
很多年前的娄昭君对别人好,便必定要千瞒万瞒的瞒住那个人,她觉得你对一个人好便绝不能让他发现,倘若被他发现了,你便是作秀,就不是真心纯粹的对他好。可现在的娄昭君发觉,你若是对那人好,不让他知道,他便不觉得你对他好。且不让别人知道,别人便觉得你对他不好。她今日如此艰难的走完这一段路,再听见那些关于太后如何疼爱小儿子的传言传到她耳朵里的时候,觉得很圆满。
高演登基之后便将寝宫迁入了仁寿殿,修文殿地处偏远,昭君此行便注定要经过仁寿殿的。她从仁寿殿宫门外经过之时,心里头尚且在思忖着若是册封高湛为皇太弟这件事情最终还是没能够阻止,她还能有什么招压制高湛。
脚步还未曾走出去多远,便听见里头一阵噼里啪啦砸东西的声音,随即便听见一声凄厉的喊声:“高演——你这个骗子——”
这一声喊得昭君有些发怵,待到她反应过来的时候便听见青蔷贴在她耳边轻声道:“是皇后的声音。”
昭君唔了唔,拉着青蔷往边上站了站,打算光天化日的听个壁角。那是萧唤云的声音她自然晓得,且依照他们里头的这阵仗大抵是有了极大的争执。萧唤云对高演素来冷淡,寻常的争执只会将高演晾在一旁几日,绝不会像现在这般不顾一切的大吵大闹。这样看来,能惹得他们吵成这个样子的,也就只有册高湛为储君这件事了。
高演似是在道歉,嗓音压的极低,隐约只能听见几个字眼,譬如说为你好,无可奈何之类的……
话还未说完,便又听见咣当一声巨响,像是铜器被推翻倒地的样子。萧唤云的嗓音嚎的有些沙哑起来:“你滚!你滚去找你那个母后!你们母子两个都是吃人的狼,都是吃人的狼——”一句话嚎到最后已然是无力再续的样子,能做的便只有喘着气瞪着眼,接下来的便是良久的沉默。
青蔷凑过来一些,道:“她她她也太嚣张了,直呼皇上名讳不说,竟然连姑妈也一同骂了进去——”
被昭君抬手打断,顺着她的视线望过去只见仁寿殿宫门口站着两个内侍太监正在探头探脑的往外看。昭君瞧了那两个太监半晌,缓缓开口道:“本还打算当做瞧不见的,却不想被人先看见了。”甚头疼的揉了揉额角,携了青蔷的手,道:“走吧,去瞧一瞧,哀家的这个儿子同媳妇究竟是在闹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