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着李重进手中的匣子,她是小户人家出来的,没有多大的见识,但以她的眼力,也能看得出来,单单这一个匣子,就比这支金钗贵重得多了。
无数过往细碎的片段黏连在一起,万里赶考的书生,突然富贵的李家,徐娘半老的王妃,两支一模一样的金钗……
能够让一个女人珍而重之的金钗,会因为什么缘由赠送给旁人?
屠春突然间福灵心至,她脸颊微红,由于这个想法太过荒唐,又牵扯到长辈之间的□□,她说起来未免底气不足,支支吾吾的。
“夫君,”她犹豫再三,还是问出了口,“爹年轻的时候,是不是认识景王妃啊?”
清晨的雾气白茫茫的,像是水质的薄纱,丫鬟们远远望见有人过来,临近了一看,慌忙齐齐行礼,“二公子。”
李重进是过来向爹娘请安的。李大公子一早就到了,正凑在窦氏身旁说话,哄得妇人眉开眼笑的,他一双眼睛有意无意地往妇人身后看去,而窦朝云低眉垂首,神色恹恹的,对表哥并不似往日那般热络了。
李侍郎一如既往地遗世独立,妻儿在旁边和乐融融的,他丝毫没有过去凑热闹的意思,静静地品着茶,面色沉静如水。
窦月娘接过小儿子送的翡翠观音,欢喜不胜,笑意盈盈地夸了几句,转脸却对长子嗔道,“瞧瞧你二弟,有什么好东西都知道孝敬娘,你只会让娘给你补空漏子。”
“我俸禄不高,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李照熙笑嘻嘻地说,“娘你就知道偏心弟弟,天天只会夸他。”
李重进不想和兄长争辩,娘亲待他的确宽容放纵,可这些年来,娘亲不知拿自己的私房钱补贴了兄长多少次,却说他在外面有生意,将他们这一房里的月钱都省下了。
他们兄弟之中,娘亲真正偏心的,其实是她嘴上一直嗔怪不满的那个。
李大公子还在窦氏面前叫苦,李重进心不在焉地听着兄长的陈腔滥调,目光则飘到了旁边的父亲身上。
他没有搭理父亲,事实上,他们父子已经许久没有说话了。
李侍郎今年四十些许了,面容依旧是清雅端正的,想来二十年前他远赴帝都赶考时,风采应是更胜今日。帝都中的贵族之间,有“榜上择婿”的传统,那些世家大族,往往会在新晋的士子中挑选年轻高才之人,将家中的女眷嫁过去,期许这寒门子弟日后能够飞黄腾达,成为家族的助力。
李重进也做过类似的买卖,资助那些贫寒的外地考生,待他们榜上有名,再许以重金美色,拉拢人心。当初带走屠午的陈乾和苏定远,皆是用这种法子相交结识的。
李二公子想起了昨夜妻子的话,虽然觉得匪夷所思,可隐隐约约间,也琢磨出了一些暧昧的迹象。
他兄长如今刚升了兵部主事,尚无子嗣,还有娘亲和妻子的接济,尽管如此,还要终日哭着穷。倘若无人暗中相助,以他爹爹不善经营的性子,是如何能在帝都中买下这么大的一处宅院,又供养家人过了多年的富贵日子?
当年的景王妃,还只是一个武将家待嫁闺中的老姑娘,如果机缘巧合之下相识,未尝不会对他父亲芳心暗许,慷慨地为他置办家业。谁知后来景王为报答她父亲的救命之恩,决定屈尊迂贵地娶了她,于是那女人才想要与父亲断了来往……
李重进心思深沉,虽然对父亲昔日的发迹之路起了疑心,面上却未露端倪,陪着窦氏说了一会儿闲话,便寻个借口告辞了。
窦氏没有留他,临走时,妇人突然似是无意地提了一句,“你大姐今早派人来信,说是王府里昨日起火,所幸没有伤到人,只是将一株老树烧死了。”
李重进知道多日的谋划已经事成,但心中却莫名地没有了预期的喜悦,他点点头,没有再多说什么,转身离去了。
树木的叶子落尽了,光秃秃的枝干杵在地上,晴冷的阳光驱散了迷蒙的雾气,从天空漠然地落下来,将满地枯黄的草照出了一种衰败凄苦的气色。
神使鬼差间,李重进又来到这处荒院前,大门上挂着一把大铁锁,他没有进去,只是站在院子前愣愣出神,金钗是在这院中的井里找到的,当初是谁把它丢下去的,这朱门深锁,到底遮掩了怎样欲说还休的过往?
他心中有疑虑重重,却提不起向家人打探的心思。从红珠的那件事里,他就知道了,即便是血亲手足,一旦牵扯到自己隐晦龌龊的*,依旧不能坦诚相告。
应该先查查家里的这座宅院是谁买下的……李二公子寻思着,才过去一二十年,还是能找出点蛛丝马迹的。
不远处突然传来了瑟瑟的声响,李重进警觉地转过头,他看见独臂的少女停下了脚步,正在错愕地看着自己。
“表弟”,窦朝云万万没想到会在这里碰见少年,她勉强一笑,“我有些倦了,想要回扶风院里休息,谁知走岔了道,丫鬟们也没跟上。”
李重进另有心事,初时也不在意,直到表姐慌里慌张地走了,他才猛地想起来,扶风院分明在另一个方向,表姐再如何走岔道,也不应该逛到这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