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热稀饭的铝锅里作顺时针搅拌,看见外孙女起来了,就笑着说:“今早起得巧呀。小霜,快去洗脸,你二舅买油条去了,梗米粥配脆油条蘸酱油,都是你爱吃的,好伐?
“我知道了”,陶小霜跑到水斗前去洗脸。
这时,住一楼后客堂间的吴纪走进灶坡间,他拿着一簸箕掰好的小青菜等在陶小霜的身旁。吴纪一边打量陶小霜一边大声道:“小霜呀,这几天厂里正在战高温,保卫科要值班,所以昨晚你出院我们也没碰着面。现在看到你,吴叔也放心了!”
陶小霜忙放下擦脸的毛巾,感激的说:“吴叔叔,那天太谢谢你了!大半夜里,要没有你帮忙,光二舅一个人可拉不动板车。”
吴纪用力一拍陶小霜的肩,咧嘴笑道:“瞎客气什么,我可是看着你长大的,即使没有板车,我和你二舅轮流背,也要把你背到医院去!”
吴纪与二舅程谷华关系很好,寡言的二舅每年总会和他一起大醉几次。吴纪在一间小印刷厂的保卫科当干事,日常的言谈举止十分大大咧咧,颇有些粗鲁的感觉;加上这人抽烟喝酒很凶,喝酒后还爱吹牛,本来应该不太招人待见,但他的性情热诚直爽,乐于助人,同寿里的邻居们有事总爱找他帮忙,所以他在邻里间的人缘很不错。
陶小霜知道吴纪重脸面好出风头,就使劲夸他:“吴叔叔,不是客气话,你就是我的及时雨宋江呀!”她的话引来灶坡间里一阵笑声。大家都纷纷笑着起哄。
张姆妈切着酱瓜,笑着说:“小吴,这话说到你心里去了吧!你是我们这的宋江,那我家红旗以后可不能再让你搬梯子了。”张家住在二楼的前厢,户主张红旗在区里房修队工作,邻里间谁家要是缺钉少瓦或者要修墙补洞什么的,都得找到张红旗搭把手。
吴纪听了这话直笑:“张姐,我和老张都是宋江,都是宋江!”
“小纪,当了回宋江,我估计你得笑三天。小心——别把嘴笑裂了!”说这话的是住在一楼后厢的吴剪刀。两人同姓,吴剪刀又比吴纪大上十来岁,于是就直接称呼他小纪。
因为临街,4弄2号一楼的前客堂间和前厢在建造时就是铺面的格局,在公私合营后分别开了一家酱油店和一间旧衣铺,吴剪刀就在旧衣铺里上班。只是以前他是为店东工作,现在则翻身做了工人,在街道福利社领上了工资。吴剪刀在裁剪布料上有一手绝活,既快且准不说,还总能为顾客节省些布料;久而久之的,大家都不叫他的本名,人前人后都直接叫他吴剪刀。人生四大事——衣食住行,穿衣可是排在头一位,能做一身好衣裳的吴剪刀在2号里自然是说得上话的。
“就是,小吴啊,你要小心哦!”王阿婆笑得脸上褶子都深了不少。
“哪有,哪有……”吴纪被取笑得脸色泛红,说话都带戆腔,陶小霜见状忙让到一旁,“吴叔叔,我好了,你来洗菜吧。”
“好,那我洗菜。”吴纪顺着台阶下了。
后天井靠着墙的一个角落里,徐阿婆早支好了板桌,陶小霜过去时,三碗浓浓的米粥已经盛好。
“外婆,我来倒”,陶小霜倒了半碗酱油,把碗正正的摆在桌子的中央。
粥碗还在冒烟,油条还在路上,徐阿婆就拉着陶小霜坐着说话。她眯着老花眼细细的打量外孙女,然后说:“霜霜,这几天你好好休息,家里的事就不要做了,去玩吧——兜兜马路,或者去宁鸥家玩,好伐?”
“外婆,我没……”陶小霜自知脸色不好是在迷雾镇上夜班的缘故。她正准备劝说外婆打消给自己放假的想法,突然,她的脑海中闪过一个念头:她想去找宋家人!
自那个梦后,陶小霜就有了这件心事。住院的那几天里,闲来无事时陶小霜总是想起前世的家人。想着想着,她就焦虑不安起来,她特别想知道宋家是否平安度过了抗战年月,这些年的境况又如何……
这种感觉就好像有人在她的胸腔里系上了一根线,一想起来就牵扯得心肺一阵隐隐的抽痛。陶小霜知道这种牵念只有和前世的家人见上一面,知道他们过得好后,她才能放下。
打定主意,陶小霜点点头,“那,外婆,我就休息几天。”
徐阿婆一边用粗糙的手摩挲外孙女白皙的手背,一边说道:“乖孙,好好玩几天,等你分了配工作可就要按着厂休来了。”
在60年代,一个星期由六天的工作日和一天的休息日组成——即这时是单休星期天。不过,这时候的工厂几乎都奉行‘人停机不停’的铁则:在生产车间里,一线的工人们每天按着早中晚三班制无缝倒班,以保证机器能一刻不歇,即使在星期天也一样;所以工厂一般不休星期天,而是以生产小组为单位由厂里来安排工人轮流休假;在生产任务不重的时候,大概也能七天里休一天——这就是徐阿婆说的厂休。
“嗯,我晓得……”陶小霜点头,心里忐忑不安——她能找到前世的家人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