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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用的绢帕绣的都会是花或草,可这个帕子的刺绣却是慧心独具,乍一看似是一株悬崖上的藤蔓,实际却是一个连绵的“李”字,整个字宛如丝萝,妩媚风流,细看一撇一勾,却是冰刃霜锋。
我抬眼疑惑地看向红姑,红姑解释道:“帕子是李三郎在园子中无意所捡,他拿给我,向我打听帕子的主人。园中虽然还有姓李的姑娘,可如此特别的一个‘李’,只能是李妍的。我因为一直不知道你对李妍的打算,所以没敢说,只对李三郎回说‘拿去打听一下’。”
我手中把玩着绢帕没有吭声,红姑等了会儿又道:“李三郎的父亲是李广将军,位居九卿,叔叔安乐侯李蔡更是尊贵,高居三公。他虽然出身显贵,却完全不像霍大少,没有一丝骄奢之气,文才武功都是长安城中出众的。现在西域战事频繁,他将来极有可能封侯拜将。一个‘李’字就让李三郎上了心,如果他再看到李妍的绝世容貌和蕙质兰心,只怕连魂都会被李妍勾去。对李妍而言,再不会有比嫁进李家更好的出路了。”红姑笑着摇头,“其实李妍这样的女子,世间难寻,但凡她肯对哪个男儿假以颜色,谁又能抗拒得了她呢?”
本来我还打算把帕子交给李妍,听到此处却更改了主意。我把帕子收起:“你随便找个姓李的姑娘,带李三郎去看一眼,就说帕子是她的。”说完低头开始吃饭。李敢由字迹遥想人的风采,肯定期望甚高,一见之下定会失望,断了念头对他绝对是好事一件。
红姑愣了一会儿,看我只顾吃饭,摇了摇头叹道:“弄不明白你们想要什么,看你对李妍的举动,应该有想捧她的意思,可直到如今连一点儿动静也无。如果连李三郎都看不上眼,这长安城里可很难寻到更好的了。”
红姑说完话,拿起筷子刚吃了一口菜,忽地抬头盯着我,满面震撼,我向她点点头,低头继续吃饭。红姑嘴里含着菜,发了半晌呆,最后自言自语地感叹道:“你们两个,你们两个……”
用完饭,我和红姑商量了会儿园子里的生意往来后,就匆匆赶回自己的屋子。
月儿已上柳梢头,小淘、小谦却仍未回来,正等得不耐烦,小谦扑着翅膀落在窗棂上。我招了下手,它飞到我的胳膊上,我含笑解下它脚上缚着的绢条,小小的蝇头小字:
小淘又闯了什么祸?怎么变成了黑乌鸦?你们相斗,我却要无辜遭殃,今日恰穿了一件素白袍,小淘直落身上,墨虽已半干,仍是污迹点点,袍子是糟蹋了,还要替它洗澡。昨日说嗓子不舒服,可按我开的方子煮水?
我拿出事先裁好的绢条,提笔写道:
你不要再惯它了,它如今一点儿都不怕我,一闯祸就逃跑。嗓子已好多了,只是黄连有些苦,煮第二次时少放了一点儿。
写好后把绢条缚在小谦腿上,扬手让它离去。
目送小谦消失在夜色中,我低头看着陶罐,金银花舒展地浮在水面上,白金相间,灯下看着美丽异常。我倒了一杯清水,喝了几口,取出一条绢帕,写道:
查了书,才知道金银花原来还有一个名字叫“鸳鸯藤”,花开时,先是白色,其后变黄,白时如银,黄时似金,金银相映,绚烂多姿,所以被称为金银花。又因为一蒂二花,两条花蕊探在外,成双成对,形影不离,状如雄雌相伴,又似鸳鸯对舞,故有“鸳鸯藤”之称……今日我决定了送李妍进宫,不过是顺水推舟的人情,我应与不应都挡不住她的脚步,而她既然敢告诉我身世,以她的心思城府,只怕容不得我随意拒绝,既然结果不能变,不妨卖她一个人情。我今日没有给她任何承诺,她也没有相逼,如此看来她要的不过是我的一个态度而已,但我既然应承了她,这个人情自要落到实处。其实我有些分不清我所要做的究竟对不对,可我对李妍的感情有些复杂,除了敬佩还有同情,也许还有一种对自己的鄙视,诚如一人所说,她的确比我强。
想起阿爹的死,心中涩痛,再难落笔,索性搁下毛笔,取出存放绢帕的小竹箱,注明日期后把绢帕搁到了竹箱中。从第一次决定记录下自己的欢乐,不知不觉中已经有这么多了。
小谦停在案头,我忙把竹箱锁回柜子中,回身解下小谦腿上缚的绢条:
黄连二钱,生栀子二钱半,金银花二钱半,生甘草半钱,小火煎煮,当水饮用。黄连已是最低分量,不可再少,还觉苦就兑一些蜂蜜。小淘不愿回去,只怕小谦也要随过来,早些睡。
我轻弹了下小谦的头:“没志气的东西。”小谦歪着脑袋看着我,我挥了挥手:“去找你的小娇妻吧!”小谦展翅离去。
我向端坐于坐榻上的平阳公主行跪拜之礼,公主抬手让我起来:“你特地来求见,所为何事?”
我跪坐于下方道:“民女有事想请公主指教。”说完后就沉默地低头而坐,公主垂目抿了一口茶,挥手让屋内的侍女退出。
“说吧!”
“有一个女子容貌远胜于民女,舞姿动人,心思聪慧,擅长音律。”我俯身回道。
公主笑道:“你如今共掌管四家歌舞坊,园子里也算是美女如云,能得你称赞的女子定是不凡。”
我道:“她是李延年的妹妹,公主听过李延年的琴声,此女的琴艺虽难及其兄,但已是不同凡响。”
公主道:“她只要有李延年的六七成,就足以在长安城立足了。”
我回道:“只怕有八成。”
公主微点下头,沉思了一会儿方道:“你带她来见本宫。”
我双手贴地,向公主叩头道:“求公主再给民女一些时间,民女想再琢磨下美玉,务求最完美。”
公主道:“你这么早来禀告本宫又是为何?”
我道:“兵法有云:‘夫未战而庙算胜者,得算多也;未战而庙算不胜者,得算少也。多算胜,少算不胜,而况于无算乎!’民女所能做的只是备利器,谋算布局却全在公主。”
“你说话真是直白,颇有几分去病的风范。”
“公主慧心内具,民女不必拐弯抹角,遮遮掩掩,反让公主看轻。”
公主静静想了会儿,方道:“听闻你购买歌舞坊的钱有一半居然是从你园子里的姑娘处借来的,立下字据说一年内归还,给二成的利息,两年内归还,给五成的利息。”
“是,民女一时筹措不到那么多钱,可又不愿错过这个绝好的生意机会,无奈下只好如此。”
公主道:“你这步无奈之棋走得倒是绝妙,落玉坊的生意日进斗金,其余歌舞坊的姑娘看到后犹豫着把一些身家压到你身上,一个‘利’字迅速把一团散沙凝在一起,休戚相关,从此后只能一心向你。人心聚,凡事已经成功一半。你回去吧!看你行事,相信你不会让本宫失望,本宫等着看你这块美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