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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做什么?”
“看一看……”徐福的声音戛然而止。他似乎闻到了一股恶臭的味道,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他们坐得太高,那味道就顺着风飘过来了,挟着热浪翻滚带来的闷热气息,徐福差点被恶心吐了。
“什么味儿?”徐福不自觉地抓紧了嬴政的袖子,眉头紧皱。
嬴政也闻见了那个味道,他比徐福更为敏锐,脸色变了变,“去看看臭味从哪里传来的。”
身后有侍从领命马上下了马。
嬴政此时将徐福的手腕抓得更紧了,不许他往前凑半分。
“是哪里不对劲吗?”徐福觉得嬴政的脸色实在太难看了些,不由得出声问道。
“……恶臭或许是来自一些鼠类家畜的尸体。”嬴政的声音有些冷。
徐福微微一怔,也瞬间反应了过来,“容易引发瘟疫?”
嬴政点了点。
从徐福这个角度看过去,就只能看见嬴政紧紧绷住的下巴。
火灾、干旱都不算什么,最麻烦的是瘟疫,若是真的引发了瘟疫……徐福心里沉了沉,他们说不定也得遭殃。徐福忽然间有些后悔固执前来了。本来只是他的事,结果现在把嬴政都给牵扯进来了,要是秦王出了什么事……那可就是□□烦了。徐福顿时觉得头疼不已。
此时那侍从也走回来了,侍从的脸色实在不怎么好看,徐福看着他的模样,顿时心就沉到谷底去了。
“王上,村中的确死了不少的鼠虫家畜,他们在村子后面挖了个坑埋下了,恶臭就是从那边飘过来的。”
徐福松了口气,看着眼前依旧大火熊熊的村子,突然间不知道该说是福是祸了。
或许这正是祸福相依的最好例子了。
“这场大火刚好将那些尸体焚烧了,所以才会有臭味飘出,挖坑埋不管用,但是大火烧个干干净净却是管用的。”徐福低声道。
嬴政也想到了这一茬,脸上的神情总算没有那样阴沉了。
“不过……”徐福的目光不自觉地落在了那些幸存者的身上,“那些尸体是从什么时候埋下去的,现在有没有人已经染上病的……”
“去请侍医。”嬴政没犹豫,马上吩咐了侍从往回走,同时他也调转了方向,驱着马先退离了出去。
若是有人真的染了病,靠那么近也被染上就麻烦了。
“现在马上将人隔到一边。”嬴政立刻吩咐道。
徐福看了一眼那些人,“他们若是不愿意……”
“不愿意也要隔开。”嬴政说这话的时候面色冷酷。
若是徐福,他也会毫不犹豫地下这样的决定,瘟疫实在太可怕,传染性太强,传染范围又极广。这些人若是没有染上,那自然是最好的结果,若是有人染上了,就必须要被隔离,不然引起的后果是难以估计的。
等叔华带着人吭哧吭哧挖完土回来,就见嬴政手下的人,冷着脸将那些村民驱到一边去,包围起来了,看上去不像是来救他们的,倒像是下一刻就要杀了这些人一样。
叔华有些傻眼,双手还带着土呢,他放下手在身上搓了搓土,然后快步走到嬴政跟前去,“王上,这是……”
“村子里的人有可能染了病,寡人已经命人去寻侍医来了,你带领差役将人看住了。”在这种小地方,那些村民可能对秦王反倒没什么畏惧之心,但是郡守就不一样了,郡守是管辖此处的官员,村民们肯定没少听说过郡守,相比之下,他们肯定更听信郡守之言,也更畏惧郡守的威严。
只是叔华早在听见“染了病”三个字的时候,就已经觉得浑身发软,快要站不稳了。
他哪能不知道这代表着什么?
要是真的染了病……那还了得?
嬴政冰凉的目光将他从头扫到脚,“怎么?有何疑问吗?”
“不、不,并无疑问。”叔华深吸一口气,原本是为装个胆,谁知道吸进口鼻里的全是烟雾和恶臭味,差点把他生生呛晕过去。不过这么一刺激,叔华还真是清醒了不少,他抓了抓身上皱巴巴的衣袍,一身灰扑扑地就大步走过去了,身后还带着差役。
不管他是碍于嬴政的威势,还是因为心虚担心被嬴政责罚的缘故,徐福也都高看他一眼。
看上去害怕得脸色都泛青了,但还是带着差役,雄赳赳气昂昂地过去了。倒是不像之前那样令人觉得是个草包,一无是处得恶心人了。
那些被围起来的村民有些茫然,他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只看着差役走了上来。民总是畏官的,尤其是这些乡村小民。他们是识相的,见差役人多势众,连问都不敢问一句,只是本能地靠在一起,望着差役们,露出惊惶的神色。
徐福看着这一幕,心中难免有些焦躁。
也不知道侍医什么时候才来。
这些村民刚经历了一场毁了栖身之所的大火,突然间又被圈了起来,内心的害怕惶然肯定会被扩大。侍医早些到来,早些检查出个结果,也好让这些村民放下恐惧。
大火还在燃烧着,映红了那些村民的脸庞。
徐福心中轻叹一口气。
如果他真是神仙倒好了,说不定打个喷嚏便能化作一场雨了,吹口仙气便能洗去一切污秽了。
正走着神呢,便又听见一阵马蹄声近了,徐福回过头便见侍从带了两名侍医过来,后面还跟了雒阳城中的大夫。那侍医先到了嬴政跟前来,躬身道:“王上,请容我为王上瞧一瞧。”
嬴政翻身下马,然后将手递给了徐福,徐福十分淡定地扒着他的手臂,借力一跳,也跟着下了马。
“先为徐奉常瞧瞧。”
侍医愣了愣,也不敢反驳嬴政,忙点头先为徐福把脉。
“这么短的时间,应该不会有事的。”徐福躲开了,“连症状也无,侍医就算把脉也瞧不出什么,侍医不如告诉我们如何防治。”
侍医讷讷地收回手,看向嬴政,道:“王上,徐奉常所言也有理。”
“那你们便先去瞧那些村民如何了。”嬴政将他们打发走了。
侍医倒是想为嬴政瞧一瞧,小心为上,但是王上都发话了,他们自然是立即遵从的。
两名侍医加上那几个雒阳城中的大夫,人手充足,很快就给那些村民们瞧完了,村民们只当是郡守请来了大夫给他们看伤,倒也没有多想,有的甚至还激动地哭了出来。
侍医很快便又回到了嬴政的跟前。
“如何?”
侍医面露苦色,“王上,其中两人身上有染病的症状。”
染病的人不多就好,嬴政皱着的眉舒展开来,“是哪两人?”
侍医指了指那一头。
徐福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不由得怔了怔。那似乎是一对母女,女子模样平凡无奇,脸色苍白虚弱,她紧紧将小女孩儿抱在了怀中,女孩儿约莫十来岁的年纪,睁着一双黑溜溜的眼,脸上还带着仓皇和恐惧,以及未干的泪痕。
“几天前,她们就已经有呕吐腹泻的症状。”侍医顿了顿,皱了皱眉,露出不忍心的表情来,“两人手脚有轻微化脓和溃烂的症状。其他村民,似乎和她们接触甚少,只是其中有两名男子,有些轻微的疫病症状,服过药后,应当还是可以控制住病情的。”
光是听着,徐福都觉得疼,他忍不住看了看那女孩儿,如花年纪。
若是因此丢了性命,实在太过可惜。
“去将叔华叫过来。”
侍从听令过去与叔华说了两句,叔华拖着疲惫的身体,小跑着走了过来,“王上、王上有何吩咐?”
“马上将那二人隔开,在城外另选地方安置。”
“哪、哪二人?”叔华转头茫然地瞧了一圈。
大夫走上前来,“郡守请随我来。”那大夫说着便将他引了过去。
徐福遥遥地看着,大夫将郡守带过去之后,便指了那对母女给他看,叔华面露惊讶,而后严肃地指挥身边差役,将那二人从圈子里拖出来。
那母女二人全然没想到会被这样对待,女子泪流满面,叩倒在差役跟前,不肯被拖出来。她虽不知差役们要做什么,但见其他村民都没被这样对待,想来定然不是什么好事,心中顿生恐惧,面色愈加苍白。她怀中的女孩儿见状,愣愣地哭了起来。
差役没了耐心,似乎大骂了几句什么。
因为隔得有些远,徐福也听不清楚,叔华似乎也上前说了什么,过了会儿,那大夫的脸色变得极为难看起来。那对母女更是面露凄苦之色,像是要生出绝望之意似的。
很快那个包围圈里便吵闹了起来,其他村民挣扎着站起身来,吵吵囔囔,乱作一团。
嬴政面带怒色,“这叔华实在是个草包,这等简单的事都处理不好。”
忽然间,那女子发出了一声尖叫,凄声叫道:“这是要逼死我们吗?”
叔华脸色一变,回头朝嬴政的方向看了一眼,然后又和那女子说了些什么。徐福见状,忍不住拔腿朝那个方向走去。
“你去做什么?”嬴政语带怒意,又一把抓住了徐福的手腕。
“过去瞧一瞧,我们本意是救人,不是逼死人。”
也只有徐福才这般好心,嬴政心中恼怒归恼怒,但还是微微松了手掌,放松力道,跟着徐福一起朝那边过去了。其余侍从对视一眼,立刻跟了上去。
等走得近了,徐福才听见这些喧哗声,说的都是什么。
“你染了疫病,难道还要将全村的人都害死吗?”
“是啊是啊,让她快滚!”
“我们快走吧,郡守何时带我们入城啊,这女人若是不肯走,再给我们染上病,那可如何是好啊?”
“是啊,求郡守快将这女人驱走吧……”
那些村民一边说着,一边往四周散开,若非还有侍从和差役守在四周,他们早就离得更远了。
那对母女神色狼狈地倒在地上,差役也不敢使劲儿去碰,因为……徐福看见那女子的衣衫破烂开,露出有些化脓的手臂来,那些差役自然是不敢碰的,生怕也被染上疫病。
若不是有郡守的命令在前,这些差役恐怕也和村民的反应差不多了。
关系到自身安危的时候,谁也做不了那个圣母。
徐福也不想站着说话不腰疼,他只是觉得那女子和女孩儿眼眸中的绝望和凄厉,太过震撼人心。
被村中人抛弃嫌恶远离的滋味,肯定是比死还不如的。
这些村民的做法可以理解,但是徐福仍旧觉得有些恶心。他们避而远之无可厚非,何苦再说出这些话来,一刀刀戳在那对母女的心上。叔华也实在是个蠢货,将人带走便是,为何还没将人带走,便开口道她身有疫病,若是惹得其他村民害怕,要将那对母女烧死,那就实在作孽了!
徐福没想到,越是惦记着什么,便来了什么。
此时有个男子站起身来,对着那对母女面露不屑道:“既然身染疫病,传染了我们怎么办?我曾听人说,染了疫病的人就该烧死,郡守应当命人将她们扔进那火堆之中,只有烧死她们,我们才可安心啊!”
“是啊是啊……”周围立刻响起了附和声。
染了疫病的人便直接烧死,这种手段并不少见,叔华也并未觉得哪里不妥,倒还认真地思考了起来。
只有徐福望着这一幕,觉得实在难以接受。
而那紧紧搂住女儿的女子睚眦欲裂,双眼布着浓重的红血丝,嘶声骂道:“我怀中的也是你的女儿!竟然说出这样的话来,王老三你不得好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