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块祖母绿,此外猫儿眼、红宝石、金刚钻、紫玉,没一件不是无价之宝。
洪胜海本不知十只铁箱中所藏何物,只道都是金银,这才引起群盗的贪心,那知竟有如许珍品。他在江湖多年,见多识广,但这么多、这么贵重的宝物却从未见过。他走到袁承志身边,低声道:“相公,我来收起了好么?外面有人偷看。”袁承志也低声道:“正要让他们瞧瞧。反正是这么一回事。”拿起一串珍珠,大声问道:“这串珠子拿到京里,你瞧卖得多少银子?”
洪胜海道:“三百两银子一颗,那是再也不能少了。这里共是二十四颗,少说也值得一万五千两银子。”袁承志奇道:“怎么是一万五千两?”洪胜海道:“单是这么大、这么圆、这么光洁的一颗珠子,已十分少见,难得的是二十四颗竟一般大小,全无瑕疵。一颗值三百两银子,那么二十四颗至少值得一万五千两。”
这番话只把房外群盗听得心痒难搔,恨不得便跳进去抢了过来。但上面头领有令,看中这批货的山寨太多,大伙要商量好了再动,免伤同道和气,谁也不许先行下手。眼见袁承志向洪胜海摆摆手,笑着睡了,烛火不熄,珠宝也不收拾,摊满了一桌,只把群盗引得面红耳赤,不住干咽唾涎。
袁承志自发觉群盗大集,意欲劫夺,一路上便在盘算应付之策,正如洪胜海所说:“好汉敌不过人多。箱笼物件这么许多,要一无错失,倒也得费一番心力。”自然而然的便想:“要是金蛇郎君遇上这件事,他便如何对付?”跟着想到:金蛇郎君为温氏五老及崆峒派诸人所擒,以宝藏巨利引得双方互相争夺,温氏五老出手杀了所邀来的崆峒派朋友,他由此而乘机逃脱;又想到:那晚棋仙派的张春九和汪秃头偷袭华山,见到有毒的假秘笈,连师兄弟也都杀了;游龙帮和青青为了争夺闯王黄金而相争斗,着实杀了不少人。足见大利所在,见利忘义之人非互相残杀不可。“群盗人多,但若你杀我,我杀你,人便少了。”想明白了此节,便在客店中故意展示宝物,料想财宝越多,群盗自相斫杀起来便越激烈。
又行两日,已过济南府地界,掇着车队的盗寇愈来愈多。洪胜海本来有恃无恐,但见群盗迟迟不动手,不知安排下什么奸谋,不由得惴惴不安起来,力劝袁承志改走海道,说自己海上朋友很多,坐船到天津起岸,再去北京,虽然要绕个大弯,多费时日,但担保不出乱子。袁承志笑道:“我本要用这批珠宝来结交天下英雄好汉,便散尽了也不打紧。钱财是身外之物,咱们讲究仁义为先。”洪胜海听了,也就不便再劝。
袁承志却自沉思却敌之计,虽盼能引得群盗为了争宝而自相残杀,但想万事不可托大,倘若盗首中竟有焦公礼一般的老成智士,或能避过,那便如何应付?他得宝之后,本意是要遵从师父的吩咐,用以结交天下英豪,为闯王谋干大事的臂助。倘若群盗能讲义气,那么就拿些铁箱中的财宝出来,俵分众人,结交一些同伙,因此并不耽心觊觎财物的群盗众多,也不太担忧财物的得失。但转念忽想,倘若这些强盗不讲义气,个个恃强行凶,自私贪财,便如棋仙派温氏五老一般,定要将财物尽数夺去,反而跟闯王为敌,那便糟了。心想青青本来是干这一行的,棋仙派五老的行径她最为熟知,当即便去跟她商量:“青弟,倘若这些盗伙跟你先前一样,并不识得我,自然跟我毫无交情,你遇上了这许多财宝,那怎么办?”
青青白他一眼,说道:“那有什么客气?自然伸手便抢啊!”承志道:“要是我跟你套交情呢?分一些财宝给你,你肯跟我做好朋友吗?肯听我话吗?”青青道:“你不用分财宝给我,我不但跟你做好朋友,还跟你结拜,叫你做大哥。我不但听你话,而且死死活活都跟着你,永远不分开了。”她虽语带戏谑,毕竟充满了真诚,承志心下感动,伸手握住了她手,说道:“我也是这样!”青青道:“那些强盗贼人,却不会跟你结拜的。他们见到这许多金银财宝,眼都红了,就算你是他们的老子娘,他们也决不听你的话。”承志道:“好,咱们先礼后兵,先讲义气、拉交情,不要伤人结怨。但盗伙势大,真要不伤人、不伤和气,却也很难。”
青青道:“事到临头之时,咱们先沉住气,待得认出了盗魁,你一下子把他抓住,小喽啰们就不敢动了。”袁承志大喜,笑道:“擒贼先擒王,这主意最好。”
次日上路,一路上群盗哨探来去不绝,明目张胆,全不把袁承志等放在眼里。洪胜海道:“相公,瞧这神气,过不了今天啦。”袁承志道:“到时你只管照料车队,别让骡子受惊乱跑。强人由我们三人对付。”洪胜海应了。袁承志打手势告诉哑巴,叫他看自己手势才动手,专管捉人。哑巴点头答应。
行到未牌时分,将到张庄,眼前黑压压一大片树林,忽听得头顶呜呜声响,几枝响箭射过,锣声响处,林中钻出数百名大汉,一个个都是青布包头,黑衣黑裤,手执兵刃,默不作声的拦在当路。众车夫早知情形不对,拉住牲口,抱头往地下一蹲。这是行脚的规矩,只要不乱逃乱闯,劫道的强人不伤车夫。又听得呼哨连连,蹄声杂沓,林中斜刺里冲出数十骑马来,挡在车队之后,拦住了退路,随即肃静无哗。
袁承志见前面八人一字排开,一个三十多岁的白脸汉子越众而出,手中不拿兵刃,只摇着一柄摺扇,细声细气的道:“袁相公请了!”袁承志见他脚步凝重,心想这人武功不弱,手持铁骨摺扇,多半擅于打穴,当下一拱手道:“寨主请了。”
那寨主说道:“袁相公远来辛苦。”袁承志索性装蒜,说道:“寨主你也辛苦。兄弟赶道倒没什么,就是行李笨重,金银珠宝太多,带着讨厌。”
那寨主笑道:“袁相公上京是去赶考么?”袁承志道:“非也!小弟读书不成,考来考去,始终落第,只好去纳捐行贿,活动个功名,因此肚子里墨水不多,手边财物不少,哈哈,惭愧啊惭愧。”寨主笑道:“阁下倒很爽直,没读书人的酸气。”
袁承志笑道:“我本来读书不成呢!昨天有位朋友跟我说,今儿有许多家寨主在道上相候,个个是英雄豪杰。兄弟欢喜得紧,心想这一来可挺热闹了,可以交上好多好朋友。我一路之上没敢疏忽,老是东张西望的等候各位寨主,就只怕错过了,那知果然在此相遇。今日一见,三生有幸。瞧阁下这副打扮,莫不是也上京么?咱们结伴而行如何?一路上谈谈讲讲,饮酒玩乐,倒是颇不寂寞。”那寨主心中一乐,暗想原来这人是个书呆子,笑道:“袁相公在家纳福,岂不是好,何必出门奔波?要知江湖上险恶得很呢。”这人是山东“恶虎沟”的寨主,名叫沙天广,这次合伙来行劫的共有八家盗伙,以恶虎沟最为人多势众,也以沙天广武功最强,因此他自然而然成了山东八寨的首领。